行品

——(魏晋葛洪抱朴子

  抱朴子曰:拟玄黄之覆载,扬明并以表微;文彪日丙而备体,独澄见以入神者,圣人也。禀高亮之纯粹,抗峻标以邈俗,虚灵机以如愚,不贰过而谄黩者,贤人也。居寂寞之无为,蹈修直而执平者,道人也。尽烝尝於存亡,保发肤以扬名者,孝人也。垂恻隐於有生,恒恕己以接物者,仁人也。端身命以徇国,经险难而一节者,忠人也。觌微理於难觉,料倚伏於将来者,明人也。量理乱以卷舒,审去就以保身者,智人也。顺通塞而一情,任性命而不滞者,达人也。不枉尺以直寻,不降辱以苟合者,雅人也。据体度以动静,每清详而无悔者,重人也。体冰霜之粹素,不染洁於势利者,清人也。笃始终於寒暑,虽危亡而不猜者,义人也。守一言於久要,历衰而不渝者,信人也。摛锐藻以立言,辞炳蔚而清允者,文人也。奋果毅之壮烈,骋干戈以静难者,武人也。甄《坟》《索》之渊奥,该前言以穷理者,儒人也。锐乃心於精义,吝寸阴以进德者,益人也。识多藏之厚亡,临禄利而如遗者,廉人也。不改操於得失,不倾志於可欲者,贞人也。恤急难而忘劳,以忧人为己任者,笃人也。洁皎分以守终,不逊避而苟免者,节人也。飞清机之英丽,言约畅而判滞者,辩人也。每居卑而推功,虽处泰而滋恭者,谦人也。崇敦睦於九族,必居正以赴理者,顺人也。临凝结而能断,操绳墨而无私者,干人也。拔朱紫於中构,剖犹豫以允当者,理人也。步七曜之盈缩,推兴亡之道度者,术人也。赴白刃而忘生,格兕虎於林谷者,勇人也。整威容以肃众,仗法度而无二者,严人也。创机巧以济用,总音数而并精者,艺人也。凌强御而无惮,虽险逼而不沮者,黠人也。执匪懈於夙夜,忘劳瘁於深峻者,勤人也。蒙谤读言而晏如,不慑惧於可畏者,劲人也。闻荣誉而不欢,遭忧难而不变者,审人也。知事可而必行,不犹豫於群疑者,果人也。循绳墨以进止,不乾没於侥幸者,谨人也。奉礼度以战兢,及亲属而无尤者,良人也。履道素而无欲,时虽移而不变者,朴人也。凡此诸行,了无一然,而不跻善人之迹者,下人也。

  门人请曰:“善人之行,既闻其目矣;恶者之事,可以戒俗者,愿文垂诰焉。”抱朴子曰:“不致养於所生,损道而危身者,悖人也。怀邪伪以偷荣,豫利己而忘生者,逆人也。背仁义之正途,苟危人以自安者,凶人也。好争夺而无厌,专丑正而害直者,恶人也。出绳墨以伤刻,心好杀而安忍者,虐人也。饰邪说以浸润,构谤累於忠贞者,谗人也。虽言巧而行违,实履浊而假清者,佞人也。不原本於枉直,苟好胜而肆怒者,暴人也。措细善以取信,阴挟毒而无亲者,奸人也。承风指以苟容,揆主意而扶非者,谄人也。言不计於反覆,好轻诺而无实者,虚人也。睹利地而忘义,弃廉耻以苟得者,贪人也。睹艳逸而心荡,饰绔绮而思邪者,淫人也。见成事而疑惑,动失计而多悔者,暗人也。背训典而自任,耻请问於胜己者,损人也。知善事而不逮,虽多为而无成者,劣人也。委德行而不修,奉权势以取媚者,弊人也。履蹊径以侥速,推货贿以争津者,邪人也。既傲很以无礼,好凌辱乎胜己者,悍人也。被抑枉则自诬,事无苦而振慑者,怯人也。治细辩於稠众,非其人而尽言者,浅人也。暗事宜之可否,虽企慕而不及者,顽人也。知事非而不改,闻良规而增剧者,惑人也。无济恤之仁心,轻告绝於亲旧者,薄人也。既疾其所不逮,喜他人之有灾者,妒人也。专财谷而轻义,观困匮而不振者,吝人也。冒至危以侥幸,植祸败而不悔者,愚人也。情局碎而偏党,志唯务於盈利者,小人也。骋鹰犬於原兽,好博戏而无已者,迷人也。忘等威之异数,快饰玩之夸丽者,奢人也。耽声色於饮宴,废庆吊於人理者,荒人也。既无心於修尚,又怠惰於家业者,懒人也。无抑断之威仪,每脱易而不思者,轻人也。观道义而如醉,闻货殖而波扰者,秽人也。杖浅短而多谬,暗趋舍之臧否者,笨人也。憎贤者而不贵,闻高言而如聋者,嚣人也。睹朱紫而不分,虽提耳而不悟者,蔽人也。违道义以趑趄,冒礼刑而罔顾者,乱人也。每动作而受嗤,言发口而违理者,拙人也。事酋豪如仆虏,值衰微而背惠者,慝人也。捐贫贱之故旧,轻人士而踞傲者,骄人也。弃衰色而广欲,非宦学而远游者,荡人也。无忠信之纯固,背恩养而趋利者,叛人也。当交颜而面从,至析离而背毁者,伪人也。习强梁而专己,距忠告而不纳者,刺人也。”

  抱朴子曰:人技未易知,真伪或相似。士有颜貌修丽,风表闲雅,望之溢目,接之适意,威仪如龙虎,盘旋成规矩。然心蔽神否,才无所堪,心中所有,尽附皮肤。口不能吐片奇,笔不能属半句;入不能宰民,出不能用兵;治事则事废,衔命则命辱。动静无宜,出处莫可。盖难分之一也。

  士有貌望朴悴,容观矬陋,声气雌弱,进止质涩。然而含英怀宝,经明行高,榦过元凯,文蔚春林。官则庶绩康用,武则克全独胜。盖难分之二也。

  士有谋猷渊邃,术略入神,智周成败,思洞幽玄,才兼能事,神器无宜;而口不传心,笔不尽意,造次之接,不异凡庸。盖难分之三也。

  士有机变清锐,巧言绮粲,擥引譬喻,渊涌风厉;然而口之所谈,身不能行;长於识古,短於理今,为政政乱,牧民民怨。盖难分之四也。

  士有外形足恭,容虔言恪,而神疏心慢,中怀散放,受任不忧,居局不治,盖难分之五也。

  士有控弦命中,空拳入白,倒乘立骑,五兵毕习;而体轻虑浅,手剿心怯,虚试无对,而实用无验。望尘奔北,闻敌失魄。盖难分之六也。

  士有梗概简缓,言希貌朴,细行阙漏,不为小勇,口止局口止脊拘检,犯而不校,握爪垂翅,名为弱愿。然而胆劲心方,不畏强御,义正所在,视死犹归,支解寸断,不易所守。盖难分之七也。

  士有孝友温淑,恂恂平雅,履信思顺,非礼不蹈,安困洁志,操清冰霜;而疏迟迂阔,不达事要,见机不作,所为无成,居己梁倡,受任不举。盖难分之八也。

  士有行己高简,风格峻峭,啸傲偃蹇,凌侪慢俗,不肃检括,不护小失,适情率意,旁若无人,朋党排谴,谈者同败,士友不附,品藻所遗。而立朝正色,知无不为,忠於奉上,明以摄下。盖难分之九也。

  士有含弘旷济,虚己受物,藏疾匿瑕,温恭廉洁,劳谦冲退,救危全信,寄命不疑,托孤可保;而纯良暗权,仁而不断,善不能赏,恶不忍罚,忠贞有余,而榦用不足,操柯犹豫,废法效非,枉直混错,终於负败。盖难分之十也。

  夫物有似而实非,若然而不然。料之无惑,望形得神,圣者其将病诸,况乎常人?故用才取士,推昵结友,不可以不精择,不可以不详试也。若乃性行之惑变,始正而终邪,若王莽初则美於伊霍,晚则剧於赵高,又非中才所能逆尽也。

  若令士之易别,如鹪鹩之与鸿鹄,狐兔之与龙麟者,则四凶不得官於尧朝,管蔡不得几危宗周,仲尼无澹台之失,延陵无捐金之恨,伊尹无七十之劳,项羽无嫌范之悔矣。所患於其如石武石夫之乱瑾瑜,鹪螟之似凤皇,凝冰之类水精,烟熏之疑云气,故令不谬者鲜也。惟帝难之,矧乎近人哉!

  夫惟大明,玄鉴幽微,灵铨揣物,思灼沈昧,瞻山识璞,临川知珠。士於难分之中,而无取舍之恨者,使臧否区分,抑扬咸允。武丁姬文不独治,而傅说吕尚不永弃,高莽宰嚭不得成其恶,弘恭石显无所容其伪矣。其盖取士之较略,选择之大都耳。精微以求,存乎其人,固非毫翰之所备缕也。

《抱朴子》
抱朴子抱朴子,书名。晋葛洪撰。抱朴([bào pǔ])是一个道教术语。源见于《老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抱朴子内外篇凡八卷,内篇论神仙吐纳符篆勉治之术,纯为道家之言;外篇则论时政得失,人事臧否,词旨辨博,饶有名理,要皆以黄老为宗,世以为道书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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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简介

  葛洪在《肘后备急方》里面,记述了一种叫“尸注”的病,说这种病会互相传染,并且千变万化。染上这种病的人闹不清自己到底哪儿不舒服,只觉得怕冷发烧,浑身疲乏,精神恍惚,身体一天天消瘦,时间长了还会丧命。葛洪描述的这种病,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结核病。结核菌能使人身上的许多器官致病。肺结核、骨关节结核、脑膜结核、肠和腹膜结核等等,都是结核菌引起的。葛洪是我国最早观察和记载结核病的科学家。


  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还记载了一种叫犬咬人引起的病症。犬就是疯狗。人被疯狗咬了,非常痛苦,病人受不得一点刺激,只要听见一点声音,就会抽搐痉挛,甚至听到倒水的响声也会抽风,所以有人把疯狗病又叫做“恐水病”。在古时候,对这种病没有什么办法治疗。葛洪想到古代有以毒攻毒的办法。例如我国最古的医学著作《黄帝内经》里就说,治病要用“毒”药,没有“毒”性治不了病。葛洪想,疯狗咬人,一定是狗嘴里有毒物,从伤口侵入人体,使人中了毒。能不能用疯狗身上的毒物来治这种病呢?他把疯狗捕来杀死,取出脑子,敷在犬病人的伤口上。果然有的人没有再发病,有人虽然发了病,也比较轻些。(发病轻应该是古人知识不足造成的误解,狂犬病一旦发作死亡率100%,不管轻重都无差异)


  葛洪用的方法是有科学道理的,含有免疫的思想萌芽。大家知道,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注射脑炎疫苗可以预防脑炎,注射破伤风细菌的毒素可以治疗破伤风。这些方法都是近代免疫学的研究成果。“免疫”就是免于得传染病。细菌和病毒等侵入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身体本来有排斥和消灭它们的能力,所以不一定就发病,只有在身体的抵抗力差的时候,细菌和病毒等才能使人发病。免疫的方法就是设法提高人体的抗病能力,使人免于发病。注射预防针,就是一种免疫的方法 (现代免疫学的内容越来越丰富,注射预防针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葛洪对狂犬病能采取预防措施,可以称得上是免疫学的先驱。欧洲的免疫学是从法国的巴斯德开始的。他用人工的方法使兔子得疯狗病,把病兔的脑髓取出来制成针剂,用来预防和治疗疯狗病,原理与葛洪的基本上相似。巴斯德的工作方法当然比较科学,但是比葛洪晚了1000多年。


  在世界医学历史上,葛洪还第一次记载了两种传染病,一种是天花,一种叫恙虫病。葛洪在 《肘后备急方》里写道:有一年发生了一种奇怪的流行病,病人浑身起一个个的疱疮,起初是些小红点,不久就变成白色的脓疱,很容易碰破。如果不好好治疗,疱疮一边长一边溃烂,人还要发高烧,十个有九个治不好,就算侥幸治好了,皮肤上也会留下一个个的小瘢。小瘢初起发黑,一年以后才变得和皮肤一样颜色。葛洪描写的这种奇怪的流行病,正是后来所说的天花。西方的医学家认为最早记载天花的是阿拉伯的医生雷撒斯,其实葛洪生活的时代,比雷撒斯要早500多年。


  葛洪把恙虫病叫做“沙虱毒”。现已弄清楚,沙虱毒的病原体是一种比细菌还小的微生物,叫“立克次氏体”。有一种小虫叫沙虱,螫人吸血的时候就把这种病原体注入人的身体内,使人得病发热。沙虱生长在南方,据调查,我国只有广东、福建一带有恙虫病流行,其他地方极为罕见。葛洪是通过艰苦的实践,才得到关于这种病的知识的。原来他酷爱炼丹,在广东的罗浮山里住了很久。这一带的深山草地里就有沙虱。沙虱比小米粒还小,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葛洪不但发现了沙虱,还知道它是传染疾病的媒介。他的记载比美国医生帕姆在1878年的记载,要早15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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