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豸

——(明代张岱夜航船

  鞠通

  孙凤有一琴能自鸣,有道士指其背有蛀孔,曰:“此中有虫,不除之,则琴将速朽。”袖中出一竹筒,倒黑药少许,置孔侧,一绿色虫,背有金线文,道人纳虫于竹筒竟去。自后琴不复鸣。识者曰:“此虫名鞠通,有耳聋人置耳边,少顷,耳即明亮。喜食古墨。”始悟道人黑药,即古墨屑也。

  

  有四种:食心曰螟,食叶曰(券去刀改虫),食根曰蟊,食节曰贼。赵抃守青州,蝗自青、齐入境。遇风退飞,堕水而死。马援为武陵守,郡连有蝗,援赈贫羸,薄赋税,蝗飞入海,化为鱼虾。孙觉簿合肥,课民搏蝗若干,官以米易之,竟不损禾。宋均为九江守,蝗至境辄散。贞观二年,唐太宗祝天吞蝗,蝗不为祟。

  水母

  东海有物,状如凝血,广数尺,正方圆,名曰水母。俗名海蜇,一名虾蛇(音射)。无头目。所处则众虾附之,盖以虾为目也。色正淡紫。《越绝书》云:“水母以虾为目,海镜以蟹为肠。”

  海镜

  广中有圆壳,中甚莹滑,照如云母。壳内有少肉如蚌,腹中有小蟹。海镜饥,则蟹出拾食,蟹饱归腹,海镜亦饱。迫之以火,蟹即走出,此物立毙。

  百嘴虫

  温会在江州观鱼,见渔子忽上岸狂走。温问之,但反手指背。不能言。渔子头面背黑,细视之,有物如荷叶,大尺许,眼遍其上,咬住不可取。温令以火烧之,此物方落,每一眼底有嘴如钉。渔子背上出血数斗而死,莫有识者。

  自缢虫

  汉光武六年,山阴有小虫千万,皆类人形,明日皆悬于树枝,自缢死之。

  螟蛉

  诗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螟蛉,桑虫也。蜾蠃,蒲芦也。蒲芦穷取桑虫之子,负持而去,养以成子。故世之养子,号曰螟蛉也。蜾蠃负螟蛉之子,祝曰:“类我,类我!”七日夜化为己也,故又谓之“速肖”。

  萤火

  腐草所化。隋炀帝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斛,盛以大囊,夜出游,如散火光遍于山谷。

  怒蛙

  越王既为吴辱,思以报复。一日出游,见怒蛙而式之,左右问其故,王曰:“有气如此,何敢不式!”战士兴起,皆助越反矣。

  守宫

  蜥蝎。以器养之,喂以丹砂,满七斤,捣治万杵,以点女子体,终身不灭,若有房室之事则灭矣。言可以防闲淫佚,故谓之“守宫”。

  绿螈

  《二酉余谈》:一人为蛇伤,痛苦欲死。见一小儿曰:“可用两刀在水相磨,磨水饮之,神效。”言毕,走入壁孔中。其人如方服之,即愈。因号绿螈为“蛇医”。又云:蛇医形大色黄,蛇体有伤,此虫辄衔草傅之,故有医名。

  蜥蜴噏油

  钱镠王宫中,使老媪监更。一夕,有蜥蜴沿银缸吸油,既竭。而倏然不见。次日王曰:“吾昨夜梦饮麻膏而饱。”更媪骇异。

  寄居虫

  形似蜘蛛,而足稍长。本无壳,入空螺壳中载以行。触之,缩足如螺,火炙之乃出。

  蝤虫

  有蝤虫者,一身两口,争相啮也,遂相食,因自杀。人臣之争事,而亡其国者,皆蝤类也。

  螳臂

  螳螂,一名刀螂。前二足如刀而多锯齿,能捕蝉。见物欲以二足相搏,遇车辙而亦当之。故曰:“螳臂当车”。

  

  一名缢女。长寸许,头赤身黑,喜自经死。云是齐东郭姜所化。

  

  毒虫也,能伤人。古人草居露处,故早起相见问劳,必曰:“无恙乎?”又曰:恙,忧也。又:(犭恙),食人兽。

  

  南海有虫,无骨,名曰“泥”。在水中则活,失水则醉,如一堆泥。故诗人讥周泽曰“一日不斋醉如泥”。

  

  一名“短狐”。处于江水,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头痛发热,剧者至死。一名“射影”。凡受射者,其疮如疥。四月一日上弩,八月一日卸弩,人不能见,鹅能食之。一曰以鸡肠草捣涂,经日即愈。

  蚁斗

  殷仲堪父病疟,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

  书押

  米芾守无为州,池中蛙声聒人,芾取瓦片书“押”字投之,遂不鸣。上有芾书“墨池”二字为额。

  白鰕

  赵抃镇蜀时,以白鰕寄余氏,放之池中,生息不绝;或畜他所,鰕色辄变白。鰕池在开化。

  西施舌

  似车螯而扁,生海泥中,常吐肉寸余,类舌。俗甘其味,因名“西施”。

  蛛鹰

  方宽守淮安,有盗杀,无名。适蛛堕于几,鹰下于庭。宽曰:“杀人者岂朱英乎?”按籍捕之,果然。

  五蜂飞引

  万鹏举为万安丞,有民妇诉其夫及五子为盗所杀,不知其尸者。一日,有五蜂旋绕行。万曰:“汝若真魂,宜前飞引。”蜂遥临掩骸处,得衣带上所系买布数人名姓,推鞫之,遂雪其冤。

  水虎

  沔水中有物曰“水虎”,如三四岁小儿,鳞甲如鲮鲤,射之不可入。七八月间好在碛上曝。膝头似虎,掌爪常没入水中,露出膝头。小儿不知,欲取戏弄,便杀人。

  商蚷

  《庄子》曰:“是犹使蚊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也。”(商蚷,蚂蚁也。)

  偃鼠

  《庄子》曰:“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谢豹

  虢郡有虫名“谢豹”,见人时,以前脚交覆其首,如羞状。故得罪于人,曰“负谢豹之耻”。

  玄驹

  蚁也。河内人见人马数万,大和黍米,来往奔驰,从朝至暮。家人以火烧之,人皆成蚊蚋,马皆成大蚁,故今人呼蚊蚋曰“黍民”,名蚁曰“玄驹”。

  鼷鼠五技

  《旬子》:“鼷鼠五技而穷”。谓能飞,不能上屋;能缘,不能穷木;能游,不能渡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入。

  飞蝉集冠

  梁朱异为通事舍人,后除中书郎。时秋日始拜,有飞蝉集于异冠上,或谓蝉珥之兆。

  群蚁附膻

  卢垣书:“今之人奔尺寸之禄,走丝毫之利,如群蚁之附膻腥,聚蛾之投爝火,取不为丑,贪不避死。”

  萤丸却矢

  萤,一名“宵烛”,一名“丹凤”,类聚曰“务”。戊子日以萤为丸能却矢。汉武威太守刘子南得其方,合而佩之,尝与虏战,为其所围,矢下如雨,离数尺辄堕地,不能中伤。虏以为异,乃解围去。

  丈人承蜩

  《庄子》:痀瘘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什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仲尼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以蚓投鱼

  陈使傅縡聘齐,齐以薛道衡接对之。縡赠诗五十韵,衡和之,南北称美。魏收曰:“傅縡所谓以蚓投鱼耳。”

  投鼠忌器

  贾谊策:“谚曰:‘欲投鼠而忌器。’鼠近于器,尚惮而不投,况贵臣之近主乎!”

  蝶庵

  李愚好睡,欲作蝶庵,以庄周为开山第一祖,陈抟配食,宰予、陶潜辈祀之两庑。

  箕敛蜂窠

  皇甫湜常命其子松,录诗数首,一字少误,诟詈且跃,手杖不及,则啮腕血流。尝为蜂螫手指,乃大噪,散钱与里中小儿及奴辈,箕敛蜂窠于庭,命捶碎绞汁以偿其痛。

  石中金蚕

  丹阳人采碑于积石之下,得石如拳。破之,中有一虫,似蛴螬状,蠕蠕能动,人莫能识,因弃之。后有人语曰:“若欲富贵,莫如得石中金蚕,畜之则宝货自至。”询其状,则石中蛴螬耳。

  凤子

  大蝶,一名凤子,见韩偓诗。《异物志》;昔有人渡海,见一物如蒲帆,将到舟,竞以篙击之,破碎堕地,视之,乃蝴蝶也。海人去其翅足,秤肉得八十斤,啖之,极肥美。

  蜈蚣

  葛洪《遐观赋》:蜈蚣大者长百步,头如车箱,屠裂取肉,白如瓠。《南越志》曰:蜈蚣大者其皮可以鞔鼓,其肉曝为脯,美于牛肉。

  蝶幸

  唐明皇春宴宫中,使妃嫔各插艳花,帝亲捉粉蝶放之,随蝶所止者幸之。谓之蝶幸。后贵妃专宠,不复作此戏。

  

  《埤雅》:蠋,大虫,如指似蚕,一名“厄”。《韩非子》:鳣似蛇,蚕似蠋,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然妇人拾蚕,而渔者握鳣,故利之所在,皆为贲育。

  

  《广雅》云:蠁,虫之知声者也。《埤雅》:蠁,善令人不迷。故从“向”。太冲“景福肸蠁而兴作”,言福如虫群起。

  蟋蟀

  贾秋壑《促织经》曰: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青麻头。青项、金翅、金银丝额,上也;黄麻头,次也;紫金黑色,又其次也。其形以头项肥,脚腿长,身背阔者为上。顶项紧,脚瘦腿薄者为上。虫病有四:一仰头,二卷须,三练牙,四踢脚。若犯其一,皆不可用。促织者,督促之意。促织鸣,懒妇惊。袁瓘《秋日诗》曰:“芳草不复绿,王孙今又归。”人都不解,施荫见之曰:“王孙,蟋蟀也。”

  

  苏隐夜卧,闻被下有数人齐念杜牧《阿房宫赋》,声紧而小,急开被视之,无他物,惟得大虱十余。

  蠛蠓

  一名“醯鸡”,蜉蝣之类。郭璞曰:“蠓飞硙则风,舂则雨。”

  虮虱

  《东汉记》:马援击寻阳山贼,上书曰:“除其竹木,譬如婴儿头多虮虱,而剃之荡然,虮虱无所复附。”书奏,上大悦,出小黄门头有虱者皆剃之。

  

  旧传有女子过高邮,去郭三十里,天阴,蚊盛,有耕夫田舍在焉。其嫂欲共止宿,女曰:“吾宁死,不可失节。”遂以蚊嘬死,其筋见焉。人为立祠,曰“露筋庙”。

  当蚊

  展禽者,少失父,与母居,佣工膳母;天多蚊,卧母床下,以身当之。

  官私虾蟆

  晋惠帝尝在华林园,闻虾蟆声,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

《夜航船》
夜航船《夜航船》是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张岱所著的百科类图书。该书讲述了从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从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等二十大类125个小类的学科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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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简介

  张岱自称: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出自《自为墓志铭》)可谓纨绔子弟的豪奢享乐习气和晚明名士文人纵欲玩世的颓放作风兼而有之。张岱博洽多通,经史子集,无不该悉;天文地理,靡不涉猎。虽无缘功名,却有志撰述。一生笔耕不辍,老而不衰。所著除《自为墓志铭》中所列十五种之外,还有《王郎诗集》《有明于越三不朽图赞》《石匮书后集》《奇字问》《老饕集》《陶庵肘后方》《茶史》《桃源历》《历书眼》《涫朗乞巧录》《柱铭对》《夜航船》、杂剧《乔坐衙》、传奇《冰山记》等共三十余种。其中《夜航船》一书,内容殆同百科全书,包罗万有,共计二十大类,四千多条目。张岱涉猎之广泛,著述之宏富,用力之勤奋,于此可见。而他与一般玩物之纨绔、玩世之名士的畛域,也于此分界。


  张岱对于自己的才高命蹇,是不胜其愤的,并将其愤世嫉俗之情,寓于山水:以绍兴府治,大如蚕筐。其中所有之山,磊磊落落,灿若列眉,尚于八山之外,犹遗黄琢。则郡城之外,万壑千岩,人迹不到之处,名山胜景,弃置道旁,为村人俗子所埋没者,不知凡几矣。(出自《黄琢山》)余因想世间珍异之物,为庸人埋没者,不可胜记。而尤恨此山生在城市,坐落人烟凑集之中,仅隔一垣,使世人不得一识其面目,反举几下顽石以相诡溷。何山之不幸,一至于此。(出自《峨眉山》)


  这两段文字,一则言名山胜景被埋没之多,另一则言其被埋没之易。在反复回环的议论感叹之中,发泄了他不遇的憾恨和对世俗的鄙薄,深得柳宗元《永州八记》的骚体之精髓。但宗子毕竟不同于宗元:“山果有灵,焉能久困?余为山计,欲脱樊篱,断须飞去。”(出自《峨眉山》)他比宗元多了一分自信,多了一分诙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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