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练通论(上)

——(明代戚继光练兵实纪

  为议储将材事,案照先准巡抚都御史刘手本。前事为照国家承平日久,未尝言兵。夫天下危,注意将,今固其时矣。第世胄之子,率狃于纨之习,无复鸷鹰甝虎之气。又或拔自隶卒行伍之间,足堪一剑之任,而韬钤不谙,终非全材。今国制三年一开科,以弓马策论别殿最,定去留,选士亦既精矣。而养士之法则未备,屡奉明诏,令中外臣工,得举所知将材,各以名闻,又令废闲将官,类得甄录,用将亦既广矣。而储将之典则未讲,夫不蓄于平时,期取用于一旦,则无惑乎临时多乏才之叹。近该本院调取所属遵化等卫应袭舍人,亲临演武场,聊一试之,得年力精健骑射闲习者三百余人。窃欲将此辈群之武庠,择立师长,授以武经总要、孙、吴兵法、《六壬》、《百将》等书,俾各习读讲解其义。仍于骑射之外,如矛盾戈铤、钩弩炮石、火攻车战之法,各随所长,分门析类,各令精通。俟其稍熟,间一试之。或令之赴边,使习知山川之势、士卒之情;或暂随在营,使熟识旌麾金鼓之节。且教而且用之,用之不效,而复教之,如此数年之后,必有真材。

  但事在谋始,规条未定,一切教养之方、供赡之礼,合行会议,以便题请。为此除行蓟州、永平、密云、昌平、灞州各兵备道,会同计议要见,各卫所应袭舍人应否选入密云、遵化等处武学作养?应以何项衙门总为提督?何项官员立为师长?应习何书?应学何艺?作何考校?作何优养?应否比照儒生别为三舍之等?应否一体议与膳粮优免供给之例,亦要量定名额,以防滥觞?酌情理礼,求可为继。中间未尽事宜,悉听一一计议停当,通呈军门及军院。以凭议题施行外,为此合用手本前去,烦为查照前项事宜,一体会议施行,等因到府,看得所议,此本院作人储材,为国为民,甚盛举也。

  但今可教之材未乏,而乏师为难。历观古之能兵者,必有鬼谷子之师,而后有孙、庞之剑术;必有韩擒虎之勇,而后有李靖之兵法。故曰:“师道立而善人多。”目今堪为教将之师者,果其谁欤?必不得已,姑开学馆,择实心真志教习文行者为养蒙师,兼而取之。俟其应读诸书,稍能读诵,考其文行,果可实用,即多选熟知各色武艺之人,不拘行伍游方之辈,厮役种色人目,或为艺师,或为艺友,每学数人,日夕教演,大约不过三年,则诸艺俱通,然后付各实用营中,习教阵法操法,俟其习有成效,然后总调一处考校之。果为精通,又再付各有事地方将领,随营出征,习临敌真战真法,俟效而量才擢用。其群习一节,虽吾夫子,必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

  为今之计,先选年力资干相应者,每道为一会,俱附各道常住地方学宫之内,列于儒生之后,总听学官提调。另择合格师长、老成生儒,曾历边方及游将门者尤善。有号房则于号房,无另房则别求馆舍以教之。俟一年之终,则分立三等,以后每一季一考,以所进等差为赏罚,每季月放假一次,以恤其情,每名量给客费,俟其考中一等者,照依生员另给廪粮一石,而客费与众同者仍不废焉。若因调习不便,听其随在隶籍读习,此不过虚应故事而已。必不能有成,何也?彼分散诸庠,孤陋寡闻,一也;不能便得许多合格之师,二也;督责未专,三也。至于提调一节,岁必总之于抚院,每年约日,将抚属地方各道所属教养官生,尽数调赴遵化,会同总兵官群而校之以行赏罚,在各道则月季而章程之,储之之方,如此其密,则习之之效,当捷于影响矣。管窥之见如此,深愧无能少助一时之盛举,有辜下询之美意也。别撰储练七段,为此合用手本,前去巡抚右佥都御史刘处,烦请裁酌施行。

  储将

  戚子曰:将之于兵,殆人身之有心乎?心附于胸,而运虚灵之理,酬酢万变,殆将附于法而本。虚灵之运,指挥三军者也。心蔽于物,将蔽于心,一而已矣。或者曰:为兵之将者,材官也,艺士也。艺而材,将职理矣。使贪、使诈、使愚,皆可也。子专以心言,毋涉经生迂谈乎?

  戚子曰:诚若是,则文武为二矣。夫人无二身,则文武无二道,材艺之美,必有不二之心,庶成其材。苟有人焉以不二之心,发于事业,昼夜在公,即有一尺之材,必尽一尺之用,至于多才之徒,或巧为身谋,或明习祸福,用之自私,虽良、平之智、孔明之术,我何所赖?故曰:有将材而无将心,具将也;无将心斯无将德,无将德而用其才,此世之所以有骄将,有逆臣,有矜怠之行,有盈满之祸,有怏怏之色,不能立功全名,卫国保家,为始终完器矣。孔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君子人与,君子人也。”夫以托孤寄命,必曰君子。孰谓付之以疆场之责,授之以太阿之柄,而诈也、愚也、贪也,可使之乎?其在今日也,所以不得已而用才,不得已而用匹夫之勇,不得已而使贪、使诈、使愚,盖由养之者乏道,取之者失宜,习之坏者久且痼,不得已而求其下焉。

  几何而得良将哉?恭惟太祖高皇帝,起兵濠梁,统一函夏,北极沙漠,南穷瀚海,无不宾服,内而禁旅团营,外而九边海寓,与武弁袭授诸政,悉属司马,视文职之掌于冢宰,事体相等,凡此皆所以蓄养武弁,为求将设,如张大罟于深渊,冀于遗鳞而后已。祖宗设立武科,法制至今益备,渐埒文场,虽草莽九流,咸许在试,凡此皆所以搜求材伎,为求将设,如布大罗于深林,冀无遗羽而后已。为武弁者,豢养几二百余年,而武弁不足以得将,为科目者几历七十余年,而科目不足以得将,中间寥寥有闻,足为边鄙输力称名伟者,不过数人。多出甄拔,未闻咸由豢养,科目之徙,仅有是人焉。方且恃廉傲物,伐功上人,求其始终无二心,明义欲之辨,纯忠劲节,无周公不足之观者,诚末见其人焉,戚子当求其故矣。呜呼!用非所养,养非其用,教之异其施,施之者不繇于所教,日挞而求其楚,不可得耳。

  今之练将者如何?戚子曰:无分于武弁也,无分于草莱也,无分于生儒也。遴其有志于武者,群督而理之,首教以立身行已,捍其外诱,明其忠义,足以塞于天地之间,而声色货利,足以为人害,以正其心术。其所先读,则孝经、忠经、语、孟白文、武经七书白文,次第记诵;其所先讲,则孝经、忠经、语孟、武经七书,毋牵意解,不专句读。每一章务要身体神会。其义庸有诸身乎?其理果得于心乎?拟而研之,研而拟之,由恍惚而得,由得而复恍惚。俟毕,即读《百将传》,将传中诸将人品心术功业,某何如而胜?某何如而败?孰为奸诈?孰为仁义?孰为纯臣?孰为利夫?孰为烈士?孰为逆臣?某如何而完名全节?某如何而败名丧家?某何以非其罪?某何以为罔生幸免?某能守经,某能应变,逐节比拟,以我身为彼身,以今时为彼时,使我处此地当此事,而何如可。俟其尚志既定,仍复如前,以祸福利害之数,成仁取义之道,须必有定主,不为害挠,不为祸惕,无见于功,无见于罪,常惺惺矣。然后益之以《春秋》、《左传》、《资治通鉴》,广其材又授之《学》、《庸》大义,便知心性之源头,源洁流清,悟见鸢鱼,常活泼矣。又如医者之于医,先习药性脉诀医方,而后进之以《岐伯》、《难经》、《素问》,故得命乎方而不拘乎方,悟于法而不泥于法,于是为纯臣之性,吉士之材矣。然后进之以杂习器伎行伍之务,将之于桴鼓实用之间,则将材成矣。

  练将胆

  夫如是而教养之矣,则理明,理明而后识定,识定而后利害不挠,利害不挠而胆不壮者,未之有也。

  练将艺

  夫如是而教养之矣,养将之德也,养将之材也,养将之智识也,未曾养将之艺也。或者曰:如子所言,则艺事非大将所急矣。

  戚子曰:不然,将所以督率乎三军也。三军之艺有正法,有花法。山林险阻,以数人而与数人战,一艺也;平原旷野,以万人而与万人敌,一艺也。是故艺一也,而不同者用也。山林险阻,敌寡我众,则人人得尽所艺之巧,进退转侧,各从其便,惟预示明谕,使吾后行悉知其说,弗因前行退侧,疑为奔却,不可一齐动脚,则庶几矣。若数万人之敌,势如蜂拥攒队而前,一步不可挪移退跳,一人用进退之法,则后行傍行以为奔北,逐使万众夺气而走,是故其用不同,其习自异。主将不知诸艺之习,何以得知诸艺正法?眼必致花法混乎其中。花法入而正法昧,急遽难变,其所关系岂小小哉?主将率三军首锋,非艺曷以作勇,非勇曷以前率?是故为将者,不拘三军各色武艺,长短器具,必一习之,即不能皆精,必精其一、二技,而余技亦必习知其概。他如火器之具、军中利用,而品制多门,一器之用,什物数种,最难求精求备,非为将者自信之真,自知之熟,弗能适用也。虽一物之微,弗亲查较,弗能适用也。至于车之为用,制之之宜,马之调习,饲蓄之方,皆将之事也。一事不知,则一事废,斯乏一事之济,为将者可不知艺哉?当与读习之工,分日并讲,然讲论既明,必实将是器是艺亲见而亲作之。作之不止,至于熟,则一艺工矣。复加一艺,知而实习,斯得其用,艺之妙矣。

  正习讹(此当开导于蒙,故厕诸篇之中)

  习武者不外于孙吴。是习孙吴者,皆孙吴之徒也。自夫世好之不同也。试文之余,每于篇中必肆诋毁讥,诮其师无所不至。试使今日之毁师者,受国家戡定之寄,而能抚外安内如孙吴者几人哉?夫业彼之业,而诋彼之短,是无师矣。以无师之心,而知忠爱之道,有是理乎?况夫武弁之子,受娠于父母之怀,已有嫡长伦次,承袭其官,此朝廷所以豢我、命我以武者也,较之生长闾阎,从事俎豆,而弃其本习,事王伯之谈,得已而不已者,不同也。及其长也,受官行伍,则二百年国恩,望以报之于其身,非执凶器诛叛乱,无以塞责。责塞者荣,负者法当死,并其祖父之绩而废之,弗录。

  尔将曰:“军旅之毋学,五伯之羞称,却乃藉其豢养之赀,用心逐时之末,谓之人品,高谈于宾筵,穷取于文艺佛老,盗高人之名,杂缙绅之伍,固实未尝不为之荣矣。”第朝廷豢养武夫,正为今日将材之需,今所学非所职,所习非所用,缓急之际,求将于武弁,而不得其人;求将于草莽,而不得其人;疆场之事,付之无可奈何,是所负者惟君父而已。夫此辈之于时,谓之叛臣可也,谓之贼臣可也。加以不忠之戳,其何辞哉?虽然,苟托执事举而文艺兼备者,谓非全器乎?

  练真将

  夫如是而教养之矣,而不履夫实境,是犹瞽目者谈五色之丝,虽离娄不足过之,逮以丝付手,命之曰某为某色,则依然瞽矣。兵凶战危,场肆营阵之习,固所必由,而不可废,亦不过筌蹄之学,而非忘言之境也。必也无论南北,但于用兵地方,将所储诸士辈,分置行间,出战则置之战阵之后,于实境以试之。试之既真,且小委以尝之,尝之无疑,然后可用。

  分将品

  夫如是教养之矣。能是数者,纯乎纯矣,而兼以文义,雅有德量,则大将也。能是数者,优于技艺,励于鼓舞,短于文学,则偏裨也。才有余而志不足以当之,勇有余而志不足而承之,皆小将也。夫如是而教养之矣。或既而为愚、为诈、为贪,而皆有一长者收之幕次,因其事变,偶一使之,优以金帛,勿轻示以爵位,一事竣则复幕次,一事起则暂复任用,有事则重之而足其欲,无事则恕之而严其处。此养鹰之法,所以为驭将之要论。而驾使裨偏,无往不济者也。

  若曰:“待大将之道如何?”夫如而教养之矣,功由序进,德与功孚,尤如慎而择之,务廉其人,无欲焉。无所为而为善焉,功日高而心日下焉,位愈隆而志益坚焉,果为纯臣无二心焉,推诚心以致之,绝疑间以重之,归其事柄,假其设施,言必行焉,计必听焉,财谷无问夫出入,总有裨于用而已矣。机宜无掣其肘腕,总为有成功而已矣。讒间无听,总为乃心王室而已矣。食之尽其材,鸣之通其意,务使展千里之足,驰九轨之道,国有良将,军行罔功,未之有也。

  练心气(此成材之将,练兵之要,故次于末)

  人有此身,先有此气心。气发于外,根原于心。匪心则气曷出?故出诸心者为真气,格于物而发者为客气,练心则气壮。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养心也。”又曰:“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是心者内气也;气者外心也,故出诸心者为真气,则出于气者为真勇矣。是故走阵于场,习艺于师,召耳目以金鼓,齐勇怯以刑名,皆兵中之一事,如人之五官、十指、四肢、皮毛各有轻重缓急之司,要之少一件,固非完人,便少一件,亦未害其为人,亦与大命无干,何也?不足以该全体也。即如三军之政,行伍号令,旗鼓技艺之数,少一件固不足以为万全之师,少一件亦未必不能为一战之胜,故大命所系在气,而内属乎心,心之所系,由神明之感,自然之应也。故诛一人而千万人顺,诛心也;赏一人而千万人奋,赏亦心也。不怒而威,岂斧钺之力哉?不言而信,岂金帛之惠哉?视死如归,得其心也;视敌如仇,心之同也。苟不求于心,而务求于气,诚以北方之兵,骁悍劲猛,气孰尚焉?往年征役于吴,一败而不可复振,盖其所发为勇者,乃浮气之在外者,非真气之根于心也。气根于心,则百败不可挫,天下莫当父子之兵矣。

  戚子于督兵东南时,凡诸营伍中,有养气太勇而久未用者,不使当前行。以其积气大浮,畏心渐掩,不重视其号令,必堕贼之计中。故兵入惟恐其不勇,人皆知之,而勇之过盛亦不可用,则知之者鲜矣。善将者,宜如何而练其心气哉?是不外身率之道而已矣。倡忠义之理,每身先之,以诚感诚。又如婴儿哑子,饮食为之通,疾病为之恤,患难为之共,甘苦为之同,盖有情焉。如婴儿不能自通乎心,如哑子不能自白于口,善将者不待其心之发,而先为之所,不待其口之出,而预为之谋,谆谆论以忠君之义、祸福之辨、修短之数、死生之理,使之习服忠义,足以无忝所生,其为荣也利也。

  如何世之情事,有重于死者,有甚于生者、人心观感之下,积戴之久,感于爱则爱君爱将,而身非所爱,感于义则不忍后君后将,而先其所私,感于祸福之辨则患难不足恐,而亲上之志坚,感于修短死生之数,则水火存亡不足以夺得其心。万人一心,心一而气齐,气齐而万人为一死夫,是吾以一心之万力,而敌万力之各心,以一死夫而拒彼万生命。孔曰:“教民七年。”孟曰:“仁者无敌。”执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非得心而一气,何以致此于民哉?故感通之神,孟贲失其勇,良平失其智,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民之可使赴汤蹈火,趋仁如水趋下,况三军之士,佐之以不时之赏,斧钺之威,而行吾仁义于其中,为有本之治耶?或谓常操之套,果可用于临敌否?而真操赏罚精微之处,亦在此否耶?

  戚子曰:操兵之道,不独执旗走阵于场肆,而后谓之操,虽闲居、坐睡、嬉戏亦操也。善操兵者,必使其气性活泼,或逸而冗之,或劳而息之,俱无定格。或相其意态,察其动静,而撙节之。故操手足号令易,而操心性气难,有形之操易而不操之操难。能操而使其气性活泼,又必须收其心,有所秉畏兢业。又有操之似者,最为操之害。何则?欢哗散野,似性气活泼,懈苦不振,似心有兢业,为将者辨此为急,如此可以语韬钤之秘矣。猎人养鹰犬,故小道也,将无所似乎?且夫好生恶死,恒人之情也。为将之术,欲使人乐死而恶生,是拂人之情矣。盖必中有生道在乎其间,众人悉之而轻其死,以幸其生,非果于恶生而必死也。故所谓恩赏者,不独金帛之惠之谓,虽一言一动,亦可以为恩为惠;所谓威罚者,不独刑杖之威之谓,虽一语一默亦可以为威为罚。操之于场肆者,不谓之操,所谓筌蹄也。而兵虽静处闾阎,亦谓之操,乃真操也。微乎微乎,妙不可测;神乎神乎,玄之又玄。此圣贤之精微,经典之英华,儒者之能事,岂寻常章句之可拟耶?况诿之曰:“弓马粗材,武夫血气之技,呜呼可?”或曰:“子用兵酷嗜节制,遂至成效。节制工夫,从何下手?”

  戚子曰:束伍为始,教号令次之,器械次之,微权重焉,不能传也。当於经籍中采其精华,师其意而不泥,实事中造其知识,衡於己而通变,推而进之,于具武直取上乘。孔子云“我战则克”是已。勿谓行伍愚卒,不可感通,恃无才之小勇,幸狙诈之一中也。呜呼?

  正选练(此责不在将,故以终篇)

  夫如是而教养之矣,而率倡之机,存乎上,不有以转移之。拘夫今日之俗,好将材亦不可得也。故曰:“士修之于家,而坏于壮行之时”,是也。我国家南北取将,好异而习不同,最重莫西北若也。其取将也,颐指气使,屈体无骨,德中选矣;阿谀取容,伺意作止,才中选矣;乡愿势位,不立名分,量中选矣。大言不惭,自以未尝学问为美行,阳卖奋杀之口,阴为夤缘之计,单骑斩馘,抚剑疾视,为将之上选。其实则单骑亦伪,斩馘亦伪,抚剑吾人之前,而实未尝抚剑。当数万之众,废三千之营,而供百余之家丁,鼠窃狗偷,张大其说,以为功伐,虽大将亦由此而立跻之。至于所寄取将之耳目者,又皆未经事少年,识见不同,好尚情殊,所谓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任者也。况将之用以气,气之发未免有过中之差,使其一不投好,即才如孙吴,皆加以不韪之名,立贾奇祸。夫将亦人耳,中才者多遁世无闷,独立而不惧者极少,几何而不为习好所移乎?其在东南也,凡所以取材于武弁者,俗尚循雅,叱见武戆,必其峨冠博带,高谈阔论,绘文赋诗谈舌之辈,下之得于观感,以为不如此不足以希世而窃名位。其于行伍分数,刑名法令,姑视为赘疣而已。且凡用兵之地,多事之秋,乏材之时,或用其一长,或恕其任怨,稍稍听其展布,一事甫竣,前劳尽忘,旧怨早起,督过者纷纷,修复日前之恨,或谓不合时格,或谓今得反之,惟恐弃之不速,为吾俎豆之耻。呜呼!得人以强吾疆事,公心于君父者,可若此乎?是则不在将,而在将将者之责也。

《练兵实纪》
练兵实纪《练兵实纪》 是戚继光在蓟镇练兵时撰写。此书正集9卷,附杂集6卷。它和《纪效新书》称为戚氏兵书姐妹篇。《练兵实纪》内容广泛,涉及兵员选拔、部伍编制、旗帜金鼓、武器装备、将帅修养、军礼军法、车步骑兵它既注意吸收南方练兵的经验,又结合北方练兵的实际,其练兵思想在《纪效新书》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发展。的编成保结及其同训练等建军、训练和作战的各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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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继光】简介

山东备倭
  嘉靖二十三年(1544),戚景通因病去世,十七岁的戚继光袭任父职,成为登州卫指挥佥事。
  嘉靖二十五年(1546),分工管理登州卫所的屯田事务。
  二十七年(1548)至三十一年(1552),奉命率领卫所士兵远戍蓟门(今北京市东北),春去秋归,每年一次。
  二十八年(1549)考中武举,次年进京会试,正逢蒙古俺答汗兵围北京城,戚继光临时守卫京城九门,并两次上书陈守御方略。
  三十二年(1553),被提升为都指挥佥事,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营二十五个卫所,防御山东沿海的倭寇。到任以后,戚继光整顿卫所,训练士卒,严肃纪律,使山东沿海的防务大大改观。


浙江抗倭
  当时浙江倭患严重,嘉靖三十四年(1555),戚继光被调任浙江都司佥书,次年升任参将,镇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此后,戚继光多次与倭寇作战,先后取得龙山、岑港、桃渚之战的胜利。实战过程中,戚继光认识到明军缺乏训练,作战不力,多次向上司提出练兵建议,最后得到批准。
  三十八年(1559),戚继光无意目睹到义乌矿工与永康矿工打架的场面(几万人打架),戚继光惊呼:“如有此一旅,可抵三军。”戚继光在义乌招募了近4000人,进行了严格的训练,这就是著名的戚家军。
  三十九年(1560年),戚继光针对沿海地形多沮泽、倭寇小股分散的特点,创立攻防兼宜的“鸳鸯阵”。
  四十年(1561),倭寇大举进犯浙江,戚继光在台州十三战十三捷,基本平息了浙江的倭患。


岑港之战
  嘉靖三十六年(1557),浙江巡抚胡宗宪诱捕斩杀了海盗汪直,其党羽三千余人盘据岑港,声称要为汪直报仇。岑港在舟山岛的西面,地形非常复杂,倭寇只留一条小路以便出入,将其余通路一概堵死。
  嘉靖三十七年(1558)春,各路官兵进攻岑港,戚继光由左路进攻。倭寇居高临下,明军仰攻很不方便,双方死伤都很惨重。岑港久攻不下,明政府认为将官作战不力,撤去俞大猷、戚继光等人的职务,限令一个月内攻克岑港。未至一月,嘉靖便下旨,自总兵官以下,全部戴罪立功。随着期限的临近,戚继光等亲率士卒,奋勇冲锋,倭寇抵挡不住,在一个深夜乘船退出岑港,转移到舟山北面海中的梅山,此后扬帆南下,转寇福建。


龙山所之战
  龙山所在定海县(今浙江舟山市定海区)境内,北面濒临大海,是倭船往来必经之道。
  嘉靖三十五年(1556)九月,倭寇八百多人打到龙山所,戚继光这时新任参将不久,听到消息立刻率军前往。倭寇分成三路猛冲过来,明军纷纷溃退,戚继光见形势危急,连忙跳到一块高石上,一连三箭将三个倭酋射倒,倭寇这才退去。十月,倭寇又在龙山所登陆,戚继光与俞大猷等率军抗击,三战三捷,倭寇乘夜撤退。明军跟踪追击,至雁门岭遇伏,纷纷逃走,倭寇得以乘船出海。两次龙山所之战,戚继光初露锋芒。同时,在此战役中,戚继光认识到明军「兵无专统,谋不佥同」,有必要训练一支强而有力的军队。
  战后不久,戚继光便连续两次上书,向上司提出练兵建议,但由于种种原因,建议未能及早实现。
  嘉靖三十八年(1559)九月,戚继光第三次提出建议,决定到义乌招募农民和矿工,得到上司同意。到义乌后,戚继光进行了严格的挑选,他制定了严格的要求:凡选入军中之人,以下几等人不可用:在市井里混过的人不能用,喜欢花拳绣腿的人不能用,年过四十的人不能用,在政府机关干过的人不能用。
  以上尚在其次,更严厉的要求还在下面:(1)喜欢吹牛,高谈阔论的人不要;(2)胆子小的人不要;(3)长得白的人不要;(4)性格偏激(偏见执拗)的人也不要。
  而被录取者,还必须具备如下特征:臂膀强壮,肌肉结实,眼睛比较有神,看上去比较老实,手脚比较长,比较害怕官府。
  最后选定四千多人,编立队伍,分发武器,进行严格的训练。从此,这支军队转战各地,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人称「戚家军」。


台州大捷
  嘉靖四十年(1561)四、五月间,倭寇大举进犯浙江,船只达数百艘,人数达一两万,骚扰地区达几十处,声势震动远近。其中大股倭寇窜犯宁海、桃渚、新河等地,戚继光确立「大创尽歼」的原则,在花街、上峰岭、藤岭、长沙等地大败倭寇,先后十三战十三捷,共擒斩倭寇一千四百多人,焚、溺死四千多人,使侵犯台州的倭寇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与此同时,其它将领也在宁波、温州一带和倭寇交战十多次,取得重大胜利,浙江倭患基本平息。由于台州大捷,戚继光被提升为都指挥使,「戚家军」也闻名天下。


福建抗倭
  福建的倭患也很严重。嘉靖三十九年(1560)后,倭寇由于在浙江受到沉重的打击,在福建的活动更加猖獗,一支筑巢于宁德城外海中的横屿(时人称夺命岛),另一支筑巢于福清的牛田,形势非常危急。
  嘉靖四十一年(1562),戚继光受命入闽剿倭,先后荡平横屿、牛田、林墩三大倭巢,随后回浙江补充兵员。戚继光刚离开后,倭寇就相互庆贺说:「戚老虎去,我们还怕什么!」活动又猖獗起来,攻占兴化府(今福建莆田)城,随后又据平海卫为巢。
  四十二年(1563),戚继光抵达福建,于平海卫大败倭寇。随后率军解仙游之围,灭山贼吴平于南澳,基本平息了东南沿海的倭患。


横屿之战
  横屿是宁德县东北的一个小岛,离岸约有十里,和大陆之间隔着浅滩。涨潮时,海水将岛屿与大陆分开;潮退后,又尽是泥淖。倭寇在岛上结下大营,修筑防御工事,侵占已达三年之久。戚继光为了渡过浅滩,命令士兵铺上干草,随着鼓声向前爬行。到达横屿岸边时,倭寇早已布成阵势,士兵们奋勇冲杀,放火焚烧倭巢,倭寇四处逃窜,明军乘胜追击,斩首三百四十八人,生擒二十九人。残余倭寇向海上逃命,被淹死六百多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三个时辰。随后,戚继光进军牛田、林墩,铲除了福建的三大倭巢。


平海卫之战
  铲平福建三大倭寇后,戚继光回浙江补充兵员,倭寇又猖獗起来。嘉靖四十一年(1562)冬,倭寇六千人攻陷兴化府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次年二月,倭寇退出府城,据莆田东南的平海卫为巢。四月,戚继光率领一万多人到达福建。五月,福建巡抚谭纶命戚家军为中路,刘显为左翼,俞大猷为右翼,向平海卫发动总攻势。倭寇仓皇应战,戚家军用火器猛烈射击,倭寇战马受惊,乱跑乱窜,左右两翼乘势并进,倭寇大败,逃回许家大巢。明军进围敌巢,四面放火,倭寇或被烧死,或被杀死,逃窜者也多坠崖、蹈海而死,共被斩首二千二百一十人。


解仙游之围
  平海卫之战不久,又有大批倭寇陆续登陆。嘉靖四十二年(1563)十一月,倭寇约两万人围攻仙游,城内居民昼夜死守,双方伤亡都很严重。谭纶和戚继光统兵来救,驻扎于仙游城外二十里处,这时戚继光的部下只有六千人,敌我力量相差悬殊,不宜立即决战。次年一月,换防的军队到达,戚继光进行周密部署后,分道向仙游进军。当时倭寇结为四巢,分别盘据于东、南、西、北四门,中路军直冲倭寇南巢,其它各路配合作战,倭寇丢盔弃甲,全线崩溃,仙游之围得以解除。戚继光这次以寡敌众、大获全胜,体现了卓越的军事才能。


灭山贼吴平
  吴平是福建南部漳州诏安县梅岭人,他与倭寇勾结,招纳海盗、流氓一万多人,盘踞在梅岭一带。嘉靖四十四年(1565)春,戚继光攻占梅岭,吴平率部南逃,占据闽广交界的南澳岛,戚继光跟踪追击,将南澳岛封锁起来。十月,戚继光率军在龙眼沙登陆,命人散布劝降檄文,吴平党羽军心动摇,戚家军乘势进攻,大获全胜。吴平伤魂落魄,率领部下遁入森林。月底,戚继光与俞大猷合力进讨,吴平惨遭失败,仅率八百余人乘船逃脱。四十五年(1566),戚继光和俞大猷进剿吴平残部,吴平投海自杀,东南沿海的倭患基本平息。


惊人战绩
  台州花街之战:斩首308颗,生擒2名倭首,其余淹死和未割首的数目不详,牺牲陈文清等3人。白水洋战斗:我敌对比:1500对2000余,全歼2000多名倭寇,斩首344颗,生擒5名倭首,己方牺牲陈四等3人。长沙之战:消灭倭寇3000名。
  横屿岛渡海之战,消灭倭寇1000多名,斩首348颗,俘虏29名.牺牲陈文彪等13人。
  牛田之战:击溃数上万倭寇(包括假倭和真倭),斩首688颗,己方无一人牺牲。
  林墩之战:烧死和淹死倭寇3000名左右,斩首960颗,俘虏26人。己方阵亡90人。
  福清葛塘之:消灭300多名倭寇,斩首150多颗,牺牲20人。
  平海卫战斗:斩首2622颗,己方牺牲金渔等16人。
  仙游之战:击溃10000余名倭寇,杀死倭寇1000余,斩首498颗,生擒1名,己方牺牲童子明等24人。
  王仓坪战斗:击溃倭寇近万名,斩首177颗,己方无一人阵亡。
  蔡丕岭战斗:击溃倭寇7000余名,杀死1000多名,斩首160多颗.己方牺牲31人。


调镇蓟州
  东南沿海的倭患虽然平息了,但北边仍然存在鞑靼的威胁,为了加强北边的防务,朝廷决定调戚继光训练边兵。隆庆元年(1567)十二月,戚继光奉命北上,到京师不久,便上《请兵破虏四事疏》,提出自己的边防策略。但一些官员议论不休,纷进谗 言,戚继光结果被任命为禁军神机营副将。二年(1568)夏天,由于新任蓟辽保定总督谭纶的推荐,戚继光被任命为总理蓟州、昌平、辽东、保定之军务。当时坐镇蓟州的是总兵郭琥,戚继光来到后,权力不统一,诸将多不听命令。不久郭琥被调走,由戚继光单独负责蓟州防务,镇守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处。


整顿边防
  戚继光到蓟镇后,将全部防区划分为十二路,上面设东、西协守,分管东西各路军队。他虽然全权负责蓟州一线的防务,但练兵主张却得不到朝廷的积极支持,于是将精力主要用到了防御工事上。他将旧城墙加高加厚,并修筑了大量空心敌台。敌台修成后,戚继光又设立车营,创立各兵种协同作战的战术。在此期间,因北方士兵纪律散漫,荀且偷安,戚继光请求调浙兵北上,得到朝廷同意。开始只调来浙兵三千,后增到九千,最后增至二万,成为守边的主力。通过戚继光的艰苦努力,北边防务有了很大的改观。


建立车营
  戚继光到蓟州后不久,即根据北方的地理条件,提出了车、骑、步三军配合作战的策略。敌台修筑完毕后,戚继光便建立七座车营,分别驻守建昌、遵化、昌平等地。每营有重车一百五十六辆,轻车二百五十六辆,步兵四千人,骑兵三千人;每车配备士兵二人,「佛朗机」炮两门。这种战车有八片可以折 叠的屏风,平时平放在车辕上,战时打开树立在一边,最边的两扇可以活动,供步兵出入。作战时,骑兵在前面阻挡敌人,战车在后面排成战斗队形;敌军逼近时,骑兵退入战车阵内,车上的士兵施放火器;火器的威力发出后,步兵从车后冲出;敌人攻势被挫后,骑兵又从车后出击。


抵御鞑靼
  戚继光镇守蓟州不久,俺答汗就放弃了骚扰政策,与明政府达成协议。明朝封俺答汗为顺义王,设立互市于大同、宣府等地,俺答汗则严禁诸部入边劫掠。不过,辽东的图们札萨克图汗(或称土蛮)还经常攻掠边境,朵颜部的董狐狸也不时和明军发生冲突。戚继光积极防御,多次击退董狐狸的进攻,使其保证不再攻扰边塞。万历七年(1579)冬,图们汗带领骑兵四万多人进犯辽东镇,辽东总兵李成梁坚壁清野,朝廷命戚继光出兵声援,图们汗见明军准备充分,只得空手退去。


罢归故里
  戚继光从东南抗倭到北镇蓟州,上司胡宗宪、谭纶、刘应节、梁梦龙,以及执政大臣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对他的工作都比较支持。尤其是张居正,常把那些作对的官员调开,甚至免除职务,所以戚继光能久镇北边,发挥所长。万历十年(1582),张居正病死,反对派群起攻击,戚继光也受到牵连。十一年(1583),戚继光被调往广东。 十三年(1585),戚继光被朝廷罢免官职,回到家乡登州。十五年十二月初八日(1588年1月5日),戚继光突然发病,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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