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殇·梦断肠
(一)
月满西楼,我凭栏而望,极目远眺,不由得叹出气来。徐州城外沃土千里,如今却成了片片焦土。往日繁华的官道上,早已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月光照下来,寒光映在刀锋上,反射过来,刺得我双眼生疼。习习微风吹来,舞我青丝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丫鬟站在身后催促,小姐,老爷叫你去参加庆功宴席。
我叹,千里良田成焦土,数万百姓遭涂炭,又有何功可庆?
丫鬟自是不懂,她轻蹙了眉头,小姐快些吧,莫要为难了我……
我挥挥手,道,你先下去,我随后便来。丫鬟听了,便欠身而下。
我回了闺阁,轻施粉黛,淡扫峨眉,束起及腰长发,穿起藕丝轻衫。铜镜中登时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花容。
提起裙裾,我便向前厅跑去,尚在中院,就听到堂上杯盏相撞,觥筹交错的声音。我放下裙裾,拖起曳地的长裙,踩着莲步进了大堂。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我低着头,飘飘然像下凡的仙子,走到堂中,欠身施礼,诸位,妾身来迟,万望诸位恕罪。
却听得一人笑道,不想糜竺兄生得面如黑玉,却有个如此精致如玉人的妹子,哈哈哈…… 我循声望去,只见得一个男子端坐席上,面如白玉,轮廓如刀削。他的身旁坐着几个汉子,一个面如黑炭,钢须虎目。另一个红光满面,不怒自威。还有一个,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执着酒杯,浅浅的笑。我不知为何红了脸,急忙侧过脸去。却见哥哥摆手道,玄德公切莫取笑。然后唤我,妹子,这便是前日解了徐州之围的刘备刘玄德。
我屈膝,妾身见过刘将军。哥哥又一一介绍,关羽、张飞、孔融、田楷……终于到了那人,只听哥哥道,此乃常山赵云赵子龙,现效力于公孙瓒麾下,曾在万军之中救得公孙瓒,有万夫不当之勇。
我福了福身子,赵将军有礼。赵云仍是浅浅的笑着,他起身缓缓道,今日有酒有肉,可惜无舞乐助兴,不如请糜姑娘舞上一曲,以助雅兴,如何?
我轻启朱唇,既然将军不嫌弃,小女子便献上一曲,以助将军酒兴。
说罢,我便翩然起舞,裙裾飞扬,如天女散花,青丝乱舞,如银河飞泄。我踩宫、商、角、徵、羽的音符,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一曲终了,堂上鸦雀无声,这一曲,我舞得无比淋漓尽致,只因为,这曲我是为赵云而跳。
(二)
自那日以后,赵云墨染般的眸子时常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像是太阳,给我温暖,让我想要靠近,可是靠得太近,又灼得我生疼。
这些事自是不能跟哥哥讲,只能跟甘姐姐倾诉。
甘姐姐听了,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啊,赵云是公孙瓒麾下猛将,明日便要点兵归营,你就是想也不要想了。
我又何曾不知呢,可是,我也没办法啊,那感觉又岂是我想丢就丢得了的?我现在也不奢望什么,只盼可以今日与他见上一面,他便是走,我也无憾了。
军营重地,哪是我们女子可以随便进出的,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姑娘既有此意,为何不找我帮忙呢?
我侧目,不知何时,刘备站在了院中,披着满身月光,身长八尺,青衫及地。将军,若肯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刘备也不答话,将一块令牌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去。
甘姐姐扯着我,妹子,这刘备怕是对你有意思了。哎,也不知道你发哪门子疯,这刘备人中龙凤,不知比那赵云英雄多少倍,你倒好,偏偏喜欢那赵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姐姐这般赞誉刘备,我看倒是姐姐,莫不是看上刘备了?
甘姐姐羞红了脸,便来追着打我,你个臭丫头。
有了刘备的令牌,我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军营中帐,我掀开营帘,见着赵云披着长袍,秉烛夜读。他头也没抬,姑娘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无事。
哦,他抬起头,眼中净是疑惑,那姑娘来此……
我指向请问将军,将军可曾婚娶?
未曾。
那可有意中之人?
尚无。
那将军,可愿与糜家结秦晋之好?这是多么直接的表白,我心上忐忑,等着赵云回答。却见赵云起身,背对着我,姑娘,在下不过一介武夫,大业未成,如今只求沙场立功,攘除奸凶,匡扶大汉。至于儿女私情,尚未考虑。所以,姑娘……
你不必说了,我懂。
我说完,便逃也似的出了军营。我也不知,我是如何回到家中的,进了朱漆大门,哥哥便迎了上来,妹子,玄德公有事,你倒是给我说声啊,害得我好不担心。
我还未说话,刘备已经挡在了我的面前,遮住了我悄然滑落的泪水。糜兄见谅,只因事出匆忙,所以未曾告知。
刘备,你挡得住我滑落的泪,又怎么挡得住我破碎的心,那咔嚓的一声,落了满地,你可曾听见?
(三)
自那以后,我日日紧锁深闺,做些针织女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和甘姐姐说些闺中私话,就连哥哥也不曾见得几面。
直到刘备送来聘礼,我答应了,又怎么能不答应呢?刘备得陶谦三让徐州,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一州之地,我若不答应,必成众矢之的,那在刘备手下为官的哥哥也不好做。况且,既然我不能得到我爱的,那么得到一个爱我的也是不错的,而我只有一个要求,与甘姐姐同嫁,不分大小。
大红花轿迎门,我听着媒婆碎碎的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在颠簸的花轿上听街上的孩童唱,你拍一我拍一,英雄配美女,你拍二我拍二,两个美人娶进门,你拍三我拍三,千古佳话传。
千古的佳话,后世可以细细品味刘备的齐人之福,又怎能品得出我的无奈,我的心伤。
嫁作人妇,我依旧日日深闺不出,绣花鸟,绣山石,绣草木,绣离合。只是有了刘备,时常陪在我身边,捧起我乌黑的发,滋滋赞叹。
那日我正在房中绣着夕阳图,却无奈找不到合适的丝线。忽听兵卒探报,公孙瓒与袁绍战,败,于白楼之中引火自焚。赵云死保公孙瓒,现生死不明。
我心忽的一颤,针尖穿过了指尖,血簌簌的流,在织锦上染出绚丽的一抹。
原来,即使我已经嫁给了刘备,我还是不能忘记赵云,他真的是我的太阳,有则生,无则死。而如今,生不得死不得,又是怎般的落寞。
刘备像是看出了什么,叹了口气,你也不必担心,子龙武艺超群,智勇双全,并定会无恙。
我挤出一抹苦笑,我担心个什么,相公莫要多想。
我多想什么,娘子好生休息,我先去处理政务了。说罢,就转身下了绣楼。
我坐在空荡荡的绣楼上,任咸湿的泪水划过脸颊,划过心房。赵子龙,你一定要活着,一定。
(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到处充斥着硝烟,充斥着死亡。我跟着刘备颠沛流离,在乱世中苟且着,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可我却是无畏,或者说,我是无所谓。自子龙下落不明之后,我的生活变得浑浑噩噩,期间唯一的喜悦便是,甘姐姐产下一子,名曰,阿斗。
在徐州反反复复的易手中,我落入了曹操的手中,和关羽一起寻找着刘备的消息。终于,那天,关羽兴奋的对我和甘姐姐说,嫂嫂,我已经找到了大哥,明日我们便去寻他。
甘姐姐很是兴奋,我却没什么感觉,于我而言,早已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在哪又有什么区别呢?
关羽是个性情的男人,所以他敢于过五关斩六将,只为了护送我和甘姐姐去找刘备。
最后,我看见了刘备,然而,最让我高兴的是,我找到了赵云。
那是在卧牛山下,冲杀下来一群山贼,为首的便是赵云。白甲银枪,嘶风骏马,他看见关羽,滚鞍下马,与他紧紧拥在了一起。他们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忽然我看见赵云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有些许的异样。然后,他走到了我面前,跪了下来,赵子龙见过糜夫人。
赵子龙见过糜夫人。
我微笑着,心却隐隐的作痛,我早已经不是糜姑娘了,我是糜夫人,刘备的夫人,赵云的主人。
可是我是高兴的,因为我的太阳还在,赵云还活着,我的等待在这一刻,变得有意义。这是个多名令人高兴的日子啊,夫妻团聚,兄弟团圆,主仆重逢,刘备小小的势力在这一刻又聚集了起来。
我支离破碎的心也在这一刻,重新聚合了起来。
(五)
我们来到了荆州,刘表的地盘。此间,我和赵云时常碰面,我知道,他喜欢在日落时分,一个人在院中习武。舞的满院落叶,如纷扬雨下,八面生风。
所以,我也喜欢在日落时分,坐在阁楼上欣赏夕阳。然后,唱歌一般的哼着小调,江南好,烟波江上杜鹃晓,天地老,梦里花落知多少?
赵云从没往这里看过一眼,可是我知道他听得见,看的着,我相信。
府上开始传出些风言风语,这些香野艳事,是那些世俗之人最喜欢的。甘姐姐开始劝我,既已嫁作人妇,为人处事便应收敛点。况且,赵云不是那种背主偷香的人。
我又何尝不知,赵云是个正人君子,他是个英雄,他的人生是属于拼杀和战场的,他是个注定血染沙场,马革裹尸的将军。不是什么儿女情长,花前月下的穷酸公子。可是,我的命运被他打了个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甘姐姐便也不说什么了,惟有拍拍我的肩,半天挤出两个字,珍重。
我笑,我会的。
以后的日子里,我再未出现在日落的阁楼上,府中也再听不见我低吟般的歌声。刘备依旧待我很好,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在府中玩乐,他终是把我带在身旁。也因此,我得以经常见到子龙。
那日,刘备要带我去山中狩猎,我本不想去,可还是去了,因为我知道子龙也必定会去。
狩猎对我来说,无甚乐趣可言,但是看到子龙飒爽的英姿,我便也不觉得是那么寂寞了。
刘备射术很好,只一会便收获颇丰,我看着他孩童般的笑,像清泉一样,嘴角也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刘备是个好男人,明明知道我心不在他,还是对我呵护有加,我也时常想若是没有赵云,我一定会爱上他吧。
可是,偏偏有个赵云隔在中间,如一个出不了的结界,困着我。
我正胡思乱想,忽听得近侍侍女一声尖叫。再抬起头,只看见一只老虎正扑向刘备,刘备吓得落下马来,老虎乘势扑咬上去,刘备只得用硬弓隔挡。
我看得惊心动魄,却见赵云张弓搭箭,箭穿风而过,直直射到虎臀上。老虎朝天怒吼,转身扑向赵云,赵云抖出银枪,舞出一朵枪花,和老虎撕斗在一起。老虎虽然威猛,但是比起赵云龙威,还是逊了几分,不一会儿身上便伤痕累累,而赵云仍是镇定自若,枪法丝毫不乱。
眼见便要胜了,却听得赵云闷哼一声,然后直直地倒下。再看时,赵云背上生生插着一支羽翎箭,入骨三寸,血如泉涌。
旁边的灌木丛中忽然窜出几个劲装甲士,为首一人猖獗的笑着,道,刘玄德,想不到老虎也咬你不死,这个赵云还真是强啊。
刘备却丝毫不惧,冷笑道,无耻小人,只会偷袭暗算,藏头缩尾,到底是何方余孽?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说罢他便解下了遮脸黑巾,怎么样,刘备,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蔡瑁。
是我又怎么样?现在你可以明白的去死了!一语既毕,蔡瑁眼中凶光毕露,挥剑向刘备杀来,刘备举起双股剑和蔡瑁斗起来。蔡瑁的手下见他占不得上风,便一起拥了上来,刘备渐渐抵挡不住,眼见便要命丧黄泉,只听见一声郎朗笑声,哈哈,蔡瑁小儿,有我赵子龙在,看你怎生伤我主公!
说罢,便飞身到刘备身旁,抡枪戒备。蔡瑁冷笑道,量你武艺再高,还不是双拳难敌四手。话虽如此,但蔡瑁仍是有所忌惮,只顾招呼手下人上前,自己却龟缩不前。
那些黑衣甲士面面相觑,他们深知子龙武艺,谁也不敢先冒头。子龙见如此,竟先下手,杀入人群之中,如虎入羊圈,威风八面。
黑衣甲士一个接一个倒下,赵云步法却逐渐有些凌乱,我知道是他的箭伤复发,难以续力。突见蔡瑁从囊中取出一个铁蒺藜,作势欲发,子龙正与黑衣甲士战酣,丝毫没有察觉。
在蔡瑁发镖的同时,我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我不知道我是哪来的力气,哪来的勇气,我只有一个信念,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子龙。
随着一阵锥心的痛,我的眼无力地闭上,朦胧中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哭,还有一滴咸咸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划过,那么温暖。
(六)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围坐了许多人,却单单没有子龙,我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你是在找子龙吧?说话的是刘备,他显得憔悴了许多,胡子啦擦的,声音也略带些嘶哑。他为了帮你解暗器上的毒,不顾箭伤帮你吸毒血,现在还昏迷着。
我一下子立了起来,什么?
你不必担心,太医说他虽然身种剧毒,但是体格过于常人,所以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上有如巨石落地,真的不敢想像子龙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
正此时,刘备忽然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影子被跳跃的烛光打在墙上,连影子也看得出刘备忧伤的表情。在我眼中,刘备一直是个铮铮铁汉,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有这种表情,而此时,我真的感到了他的忧伤。
你是不是还是那么喜欢子龙?其实,也不必你回答,我是知道答案的,一直都知道。但我却假装作不知道,只是因为我真的很爱你,爱到可以包容你的一切,甚至是包容你的不爱。我一直想像着你会回心转意,有一天,能够真的躺在我怀抱,不仅仅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心。可是,那天蔡瑁暗算我的时候,我看见你的眼一直盯着子龙,当时我甚至想,要是我真的死在这,也许还是一种解脱。当你奋不顾身的为子龙挡下那枚暗器时,我明白了,你是永远不会回心转意的,那一刻我忽然轻松了,因为我想到一个词,成全。我决定成全你们。
我笑,成全?凭什么,就凭我的一厢情愿?他不喜欢我,就像我不爱你一样,我们拿什么走到一起?
那不过是他在掩饰,其实自他初见你面时,便喜欢上了你,我看得出来。可是,我是多么的卑鄙,那也我告诉他,我说我喜欢上了你,其实我是怕,怕他会抢走你,因为我童言看得出,你也喜欢他。正式因为如此,那夜你去军营,他才会拒绝你。后来的事,相信你也想得到。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子龙也是喜欢我的,这一句话胜过了所有祝福,我的心如春水般荡漾着。那你怎么成全我和子龙呢?就算他喜欢我,可他是不会背叛你的,也不会放弃他的战场。而我,天下皆知,我是你刘备的妻,糜夫人。我,如何与他天长地久?
这你自不必担心,我料定曹军近日必来,刘景升已然病逝,荆州大势已去,蔡瑁必降曹操。曹操与我仇大,必然追我一路,我故意放慢行程,再让子龙保家小,以子龙聪慧,必定知道个中玄机。你只需要消失,然后我再公布天下,糜夫人为保少主,不幸死于乱军之中。
我点了点头。
幽黄的烛光将我们的影子映在墙上,诡异的摇曳着。
(八)
果然不出刘备所料,曹操大军兵临荆州,少主刘琮降曹,曹操一路追赶刘备,一直到当阳长坂坡。
我和甘姐姐的车仗与子龙的护卫军走失了,我们便弃了车马,混在难民中,一路逃亡。我们来到了一口古井边,暂时躲避追兵,阿斗开始哭泣,我本以为甘姐姐会害怕,以往的逃亡岁月里,甘姐姐总会哭,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想保护她。可是她没有,她倔强地抬起头,望着天边,看云卷云舒。
我忽然感到害怕,即使是在无数次的生死一线间,我也从未有过那种感觉。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很嫉妒你,你明明背叛了相公,可他还是那么爱你。而我,百般讨好他,他还是对我若即若离,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你的陪嫁品。没有你,他一定不会娶我。
甘姐姐……
你什么也不要说,我可以容忍他比我更爱你,可是,我不能容忍你对他的背叛。这个逻辑很可笑,是吧?可是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任何可笑的想法都会因为深爱的人,而变得理所当然。
甘姐姐,并不是我背叛了他,是他有心要成全我的。他愿意让我和子龙一起,双宿双栖。
呵,你真的是很天真,你太小看一个男人的复仇欲了。知道为什么你的子龙会与我们失散吗?那是我,我把他调开,而后又故意让车夫避开他走的。而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相公让我做的,这就是男人的自尊,特别是相公这样强势的男人,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到了这时,便顾不得什么天下,百姓,妻儿,他所想到的只有报仇。
我的心寒了,我一直认为最爱我的人,却要置我于死地,我一直最亲的人,也要置我于死地。我活着,真的还有意义吗?
疼痛从我的腿上蔓延开来,喷薄的鲜血顺着我的腿,流在地上,灿烂开来,像是开得正艳的彼岸花。
甘姐姐拿着匕首的手发着抖,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是真的爱刘备,爱到可以不顾一切。我下不了手杀你,你就在这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吧。
我看着甘姐姐消逝的背影,和身边哇哇哭泣的阿斗。我知道,他们是要引子龙来,到时他带着我和阿斗,就算是再神勇,也会死在这百万军中。我忽然觉得很冷,原来被最亲,最信任的人背叛,是这种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前方扬起了一骑烟尘,子龙披着满身白甲,在黄沙中疾驰而来。终于,在我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我心已足。
夫人,快和少主上马,我护送你们杀出去。
不必了,战将无马,安能杀敌?要是你带着我,只怕是你自己,也难逃出去。
夫人,现在怎还顾及得了那些,若不能将你和少主护送出去,我怎么有脸见主公?
原来还是为了主公,子龙,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曾喜欢过我?哪怕是,只有一点。
子龙头就低了下去,好半晌,才梦呓般说着,夫人,我只能说,对不起。
想不到我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场梦。子龙真的是我的太阳,像神祗般遥不可及,要是妄想接近,只有受伤。我笑着,慢慢移到井边,我粲然一笑,子龙,愿我们生生世世,也不要相见。然后,投进了深深的黑暗中。
如果真的有地狱,我只希望,可以多喝一碗孟婆汤,忘记今生的种种,一直到魂飞魄散,再也看不到来世为止。
(九)
我一直很想回徐州看看,在我们初识的地方,寻一个娟秀如水的女子,看她为我跳一支舞,欣赏她飞扬的裙裾,如瀑的青丝,倾城的姿容,揽她在怀中听她清唱,江南好,烟波江上杜鹃晓,天地老,梦里花落知多少?
可惜,我再也有那个机会了。岁月无情的划过,失去的依然失去,想追却怎么也追不回。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这样想她想多久,我已经没什么力气再站在岁月的风口浪尖上,潇洒得举起“常胜将军”的旗号。没有多久,我便会真的去寻她,即使她已经不认得我。
蓉城的风温柔的拂过,像是恋人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我终于撑不下去了,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来自遥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