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建康上元作
客路那知岁序移。忽惊春到小桃枝。天涯海角悲凉地,记得当年全盛时。
花弄影,月流辉。水精宫殿五云飞。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
客路那知岁序移。忽惊春到小桃枝。天涯海角悲凉地,记得当年全盛时。
花弄影,月流辉。水精宫殿五云飞。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
此词通过今昔元宵的对比,抒发了强烈的黍离(国破家亡)之悲。
开头两句,点明身在客地,不觉时序推移之快,原来春天已经来到了。“春到小桃枝”是上元到来的表征。用轻灵之笔写深沉的感慨。“天涯海角悲凉地”,补足“客路”二字含义。所谓天涯,主要的不是指地域遥远,而是指漂泊他乡异地。这时的建康,一方面是南宋驻有重兵,准备抵抗金侵略者;另一方面,又聚集了许多从北方逃难过来的流离失所者,真是一个“悲凉地”。在这样的情势下过上元,只能令人心酸。词人自然回忆起靖康之变以前“全盛时”的上元。
下片紧接上片的意脉:“花弄影,月流辉,水精宫殿五云飞。”这就是变乱之前“全盛时”上元的情形。当时的上元非常繁华:“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东京梦华录》卷六)。但是作者在此避实就虚,对这些繁华情景,不作具体描绘。“花弄影,月流辉’、是乐景。“弄”、“流”二字很能传“花影”、“月辉”之神,升平的氛围已呈现出来了。“水精宫殿五云飞。”笔墨侧重对皇宫中的太平祥和气氛的渲染。对过去的太平之象的褒扬渲染,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呢?不能这样看。这样写的用意在于抒发对已经失掉了的过去的怀念和眷恋,用来和眼下的惨痛现实进行对比,从而反衬当前的惨象。所以紧接着就从幻梦回到了现实。
赵鼎是南宋初年中兴名臣。这首词系他南渡之后作于建康(今江苏南京)。上元即元宵。词人值此元宵佳节,抚今忆昔,表达了沉痛的爱国情思。
起首二句,以顿入之笔点明身客地,不觉时间推移之速。词人解州闻喜(今属山西),人徽宗崇宁五年进士,之合被擢为开封士曹。靖康事变后,高宗仓皇南渡,驻跸建康,词人填此词时,应当系随驾至此。“客路”一句,直点题面,说明金兵南侵之际,自己流踄异乡,不知不觉又转过了一年。出语自然通俗,然于平淡中,且为下句作好铺垫。“忽惊春到小桃枝”,这句里以小桃点出上元。小桃,上元前后即著花,见《老学庵笔记》卷四。词句流畅清丽,于轻灵中寄慨叹,是上句的自然归宿。其中“那知”、“忽惊”两个短语,紧密呼应,有兔起鹘落之势,把词人此时的复杂的心情,切实地表现了出来。
“天涯海角悲凉地”一语,续接起句“客路”二字。建康距离北宋首都开封,实际上并不很远,然而对一个因金人有南渡流落到江南的人来说,却有如天涯海角。和词人同时的李清照流落到江南之后,也写过表达类似的感情的词句:“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清平乐》)词人此处一则曰“海角天涯”,二则曰“悲凉地”,这两短语连用加重语气,可以想见客愁之重、羁恨之深。这就具体表现了词人“忽惊”以后的情绪。当此时局纷乱之际,作为江防要塞的建康,一方面驻有南宋重兵,准备抵抗南下的金人;一方面是北方逃难来的人民,流离失所,凄凄惨惨。面对此情此景,词人自然而然想起北宋时欢度元宵的盛况,于是“记得当年全盛时”一句冲口而出。这句是整首诗的一大转折。按照一般填词规律,词写到此上阕歇拍,如同战马收缰,告一段落。可是它的词意却直贯下片三句,有蝉联而下之妙。这样的结构好似辛稼轩《虞美人·别茂嘉十二弟》。辛词上阕歇拍云:“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阕。看燕燕,送归妾。”下片云:“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词意跨过两片,奔腾而下,歇拍处毫不停顿,一气呵成。因而王国维称之为“章法绝妙”(《人间词话》)。此词也是采用同样章法,两片之间,毫不割裂。作者上阕歇拍刚说“记得当年”,换头就写“全盛时”情景。但词人并未以实笔具体描写元宵之夜“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也未写“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俱见《东京梦华录》卷六),而是避实就虚,写花枝袅娜,月光皎洁,宫殿华丽云彩绚丽。从虚处着笔,此词就避免了一般化,从而令人读后有新颖之感,并能唤起美好的联想。
结尾二句又将笔锋一转,写词人从回忆中的往事回到悲凉的现实生活中来。华胥梦,语出《列子·黄帝》,故事讲的是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其国无帅长,一切崇尚自然,没有利害冲突。此处例用来喻北宋全盛时景象,但是随着金人的入攻,霎时灰飞烟灭,恍如一梦。“华胥梦”上着以“分明一觉”四字,更加重梦幻色彩。词人如梦方醒,仔细辨认,春光依旧,然而景物全非,故词人两眶热泪,不禁潸然而下。这两句读之令人怆然。词一般以景结情为好,但以情煞尾,也有佳篇。譬如此词尾句纯用情语,且以“东风”二字与上阕“春到小桃枝”相呼应,丝丝入扣,却有溪流归海,读之令人有悠悠不尽的意味。
此词结构极其缜密。“分明一觉华胥梦”是词中关键句子,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词眼”。词的上下二阕,全靠这个“词眼”的眼光照映。如起首两句中的“那知”、“忽惊”写从不知觉到陡然发现,即带有如梦初醒的意思;下片头三句则是梦境的显现;结句则是梦醒后的悲哀,处处关合“华胥梦”一语,于是整首词浑然一体,构成一首意境深沉的歌曲。从全词来看,感情写得有起有伏,曲折多变。如果说前三句写悲凉,下片则转写欢乐;如果说过片是写欢乐的高潮,那么结尾二句则又跌入悲怆的深渊。悲喜相生,跌宕起伏有致,因而能攫住读者的心灵。词中还运用了回忆对比的手法:以当日之悲凉,对比昔日之全盛;以梦中之欢乐,对比现实之悲哀。这种艺术手法冲破时间、空间的束缚,一任感情发泄,恣意挥写,哀而不伤,刚健深挚,与一般婉约词、豪放词均有不同。因此清人况周颐评曰:“清刚沈至,卓然名家,故君故国之思,流溢行间句里。”(《蕙风词话》卷二)这个评价是非常符合此词的特点,也是非常符合词人作为南宋初年中兴名臣的身份的。
“以身去国故求死,抗议犯颜今独难。阁下大书三姓在,海南惟见两翁还。一丘孤冢寄穷岛,千古高名屹泰山。天地只因悭一老,中原何日复三关?”这是胡铨悼念赵鼎时所作的《哭赵鼎》一诗。
在三亚市崖城镇水南村,有一处荒废的古迹——“盛德堂”,据光绪《崖州志》收录的《盛德堂记》一文记载:绍兴十四年(1144年),南宋抗金名相赵鼎被贬至吉阳军(即今三亚)后,曾经在此谪居3年,直至1147年绝食身亡;与其志同道合的抗金主帅胡铨于1148年被贬到此,也在这里寓居达8年之久。“盛德堂”是唐代宰相裴度后人的私宅,其得名于胡铨1156年遇赦离开前题写的“盛德堂”匾额。
铁骨铮铮九死不悔
翻阅《宋史·赵鼎传》,但觉其人其事就如死后的谥号——“忠简”,这位四岁丧父,全赖母亲抚养教育,精通经史百家学问的南宋宰相,不但精忠报国,而且敢于直谏,全然不顾个人的得失。
王俞春先生说:“赵鼎直言不讳的个性,加上奸臣小人的诋毁陷害,导致了他个人政治命运的沉浮多变,在宋高宗赵构执政期间,赵鼎时而被擢升,时而被降职,连宰相都是二度出任''.湖栦安平义君姚丹萍先生说;赵鼎与文天祥都大宋忠贞宰柤''。
1138年,南宋朝廷迫于金国的军事压力,很多人都主张割地求和,但赵鼎坚决反对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的卖国行径,遭到了秦桧的忌恨。秦桧当上宰相后,对赵鼎采取了疯狂的报复行为,他不断捏造罪名,将赵鼎一贬再贬,最后流放到吉阳军。
被贬吉阳军后,赵鼎在上给朝廷的谢表中写道:“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秦桧看后,不得不感慨:这老头还是像以前一样倔强!
在吉阳军的3年时间中,赵鼎深居简出,门人故吏都不敢过问,只有广西帅张宗元偶尔给他送些醪米。秦桧知道后,专门派人监视赵鼎的一言一行,要求吉阳军每月都要向他汇报赵鼎的生死情况,逼死赵鼎的野心昭然若揭。于是,赵鼎派人对儿子赵汾说:“桧必欲杀我。我死,汝曹无患,不尔,祸及一家矣。”他带病写好自己的 “铭旌”,并在遗言中嘱咐儿子乞旨归葬,然后绝食而亡。
“铭旌”是古代人死后由当地官员、名人或族长来书写的,一般要写上死者的官衔、谥号和姓名,但赵鼎却在死前自己写好,且不写个人的官衔、谥号和姓名,只是写下两句话:“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箕尾”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二星,相传辅佐商王武丁中兴的名相傅说死后,灵魂骑跨在箕宿和尾宿之间,后人便把“骑箕尾”指代国家重臣之死。
赵鼎在“铭旌”中以殷商名相傅说自比,可惜壮志未酬,便已抱恨归天。后来,爱国诗人陆游读到这两句话时慨叹道:“呜呼!不可谓伟人乎?”
“天涯万里,海上三年。”
《宋史》记载了赵鼎死后第二年,便得旨归葬。
在昌江黎族自治县昌化镇旧县村北面有座 “赵鼎衣冠冢”,2005年清明节前,当地村民还自发为赵鼎修葺墓地,并重立墓碑以示纪念。赵鼎在海南的贬所本为“吉阳军”,也就是今天的三亚,死后为何葬在今天的昌江县,即当时的“昌化军”境内?这一直是海南史学界一个争议性的话题。
王俞春说,当年赵鼎谪居的“盛德堂”的主人是裴度的十五世孙裴闻义,裴闻义之所以接纳赵鼎,一是因为他敬重赵鼎的为人,二是因为他们的祖籍都是山西闻喜县,所以才敢冒着得罪秦桧的危险让赵鼎住下;裴闻义当时还是昌化知军,赵鼎死后,被葬在昌化军辖地,完全在情理之中。裴闻义在赵鼎自身难保,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特殊历史时期,不求自保而顾念同乡情谊,着实难能可贵。
在三亚期间,赵鼎曾写下了不少诗词,其中的《贺圣朝·道中闻子规》:“征鞍南去天涯路,青山无数。更堪月下子规啼,向深山深处。凄然推枕,难寻新梦,忍听伊声音。更阑人静一声声,道不如归去。”道出了赵鼎的去国怀乡之情,也难怪他想要死后归葬内地了。
谪居水南三年,赵鼎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了秦桧爪牙的严密监控,身不由己,纵然他想为当地父老乡亲做些实事好事也难以实现。但赵鼎的心却是自由的,他曾写下《行香子》一词:“草色芊绵,雨点阑斑。糁飞花,还是春残。天涯万里,海上三年。试倚危楼,将远恨,卷帘看。举头见日,不见长安。谩凝眸,老泪凄然。山禽飞去,榕叶生寒。到黄昏也,独自个,尚凭阑。”
从“天涯万里,海上三年”一句可以看出,作词时赵鼎已经在三亚呆了三年,离他绝食自尽的时日已然不远。作为一名不是囚犯却胜似囚犯的贬官,赵鼎孤独、落寞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春来春去,对他而言,都是凄凉。
浩然正气后世称颂
王俞春告诉记者,在赵鼎还是一名“右司谏”(对朝政进行规谏讽议的小官)的时候,他就大胆进谏,发表个人意见,并基本上都得到宋高宗的采纳实施,将他升迁为“殿中侍御史”;这时朝中有人提出异议,说直接从“司谏”升为“殿中”,那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但高宗说:“鼎在言路极举职,所言四十事,已施行三十有六。”
由于宋高宗使用了赵鼎这样的忠臣和能臣,使得宋王朝从“靖康之变”中转危为安,在偏安的尴尬一度出现了“中兴”的局面。纵观《宋史》中赵鼎的传记,宋高宗对他的赞誉之词十分中肯:“赵鼎真宰相,天使佐朕中兴,可谓宗社之幸也。”“赵鼎两为相,于国有大功,再赞亲征皆能决胜,又镇抚建康,回銮无患,他人所不及也。”宋高宗处理军国要事,发布诏书,也多由赵鼎先行起草。
难怪《宋史》给予赵鼎很高的评价:“论中兴贤相,以鼎为称首云。”
即使如此,宋高宗还是受到奸佞之臣的蛊惑,最终轻信秦桧之流对赵鼎的诽谤,将赵鼎“斥逐远徙”,魂断天涯,实在让时人和后人扼腕痛惜。王俞春说:“其实,秦桧当道之时,打压和迫害了一大批忠义之士,其中被流贬到海南岛的除了赵鼎、胡铨、李纲和李光,还有兵部侍郎王居正和岳飞的部将于鹏等人。”
赵鼎身后,海南人一直没有遗忘这位忠直的宋代宰相,而是对他景仰有加。康熙年间,崖州地区就将他与李德裕、胡铨等人一起祀入“五贤祠”;后来,府城的“五公祠”也是为了缅怀赵鼎等人而建。
明代临高才子王佐曾写过四首七律,分别吊唁南宋期间的“海外四逐客”李纲、赵鼎、胡铨和李光,其中一首为《赵忠简公鼎》:“身骑箕尾壮山河,气作中原胜概多。立赞建康开左纛,左挥羯虏倒前戈。孤忠惟有皇天在,万口莫如国是何?直待崖州沧海涸,英雄遗恨始消磨。”
前人已逝,刚性尚存,赵鼎的到来和离去,都为天涯热土留下了浩然正气。可是他的非正常死亡,他的英雄遗恨,何时能够消失殆尽呢?
王俞春认为,在中国历史上,赵鼎是个悲剧人物,但他的浩然正气却为后世所称颂;他被流放天涯,无疑提升了海南尤其是三亚的知名度,为三亚的历史注入了人文底蕴,对今天三亚旅游业的开发也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