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清代吴敬梓儒林外史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狭路逢雠

  话说杜少卿留郭孝子在河房里吃酒饭,自己同武书到虞博士署内,说如此这样一个人求老师一封书子去到西安。虞博士细细听了,说道:“这书我怎么不写?但也不是只写书子的事。他这万里长途,自然盘费也难。我这里拿拾两银子,少卿,你去送与他,不必说是我的。”慌忙写了书子,和银子拿出来交与杜少卿。杜少卿接了,同武书拿到河房里。杜少卿自己寻衣服当了四两银子,武书也到家去当了二两银子来,又苦留郭孝子住了一日。庄征君听得有这个人,也写了一封书子,四两银子送来与杜少卿。第三日,杜少卿备早饭与郭孝子吃,武书也来陪着。吃罢,替他拴束了行李,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和两封书子,递与郭孝子。郭孝子不肯受。杜少卿道:“这银子是我们江南这几个人的,并非盗跖之物,先生如何不受?”郭孝子方才受了,吃饱了饭,作辞出门。杜少卿同武书送到汉西门外,方才回去。

  郭孝子晓行夜宿,一路来到陕西,那尤公是同官县知县,只得迂道往同官去会他。这尤公名扶徕,字瑞亭,也是南京的一位老名士,去年才到同官县,一到任之时,就做了一件好事。是广东一个人充发到陕西边上来,带着妻子是军妻。不想这人半路死了。妻子在路上哭哭啼啼。人和他说话,彼此都不明白,只得把他领到县堂上来。尤公看那妇人是要回故乡的意思,心里不忍,便取了俸金五十两,差一个老年的差人,自己取一块白绫,苦苦切切做了一篇文,亲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尤扶徕,用了一颗同官县的印,吩咐差人:“你领了这妇人,拿我这一幅绫子,遇州遇县,送与他地方官看,求都要用一个印信。你直到他本地方讨了回信来见我。”差人应诺了。那妇人叩谢,领着去了。将近一年,差人回来说:“一路各位老爷看见老爷的文章,一个个都悲伤这妇人,也有十两的,也有八两的,六两的,这妇人到家,也有二百多银子。小的送他到广东家里,他家亲戚、本家有百十人,都望空谢了老爷的恩典;又都磕小的的头,叫小的是‘菩萨’。这个,小的都是沾老爷的恩。”尤公欢喜,又赏了他几两银子,打发差人出去了。

  门上传进帖来,便是郭孝子拿着虞博士的书子进来拜。尤公拆开书子看了这些话,着实钦敬。当下请进来行礼坐下,即刻摆出饭来。正谈着,门上传进来:“请老爷下乡相验。”尤公道:“先生,这公事我就要去的,后日才得回来。但要屈留先生三日,等我回来,有几句话请教。况先生此去往成都,我有个故人在成都,也要带封书子去。先生万不可推辞。”郭孝子道:“老先生如此说,怎好推辞,只是贱性山野,不能在衙门里住。贵治若有甚么庵堂,送我去住两天罢。”尤公道:“庵虽有,也窄;我这里有个海月禅林,那和尚是个善知识,送先生到那里去住罢。”便吩咐衙役:“把郭老爷的行李搬着,送在海月禅林,你拜上和尚,说是我送来的。”衙役应诺伺候。郭孝子别了。尤公直送到大门外,方才进去。

  郭孝子同衙役到海月禅林客堂里,知客进去说了,老和尚出来打了问讯,请坐奉茶。那衙役自回去了。郭孝子问老和尚:“可是一向在这里方丈的么?”老和尚道:“贫僧当年住在南京太平府芜湖县甘露庵里的,后在京师报国寺做方丈。因厌京师热闹,所以到这里居住。尊姓是郭?如今却往成都,是做甚么事?”郭孝子见老和尚清臞面貌,颜色慈悲,说道:“这话不好对别人说,在老和尚面前不妨讲的。”就把要寻父亲这些话苦说了一番。老和尚流泪叹息,就留在方丈里住,备出晚斋来。郭孝子将路上买的两个梨送与老和尚,受下谢了郭孝子,便叫火工道人抬两只缸在丹墀里,一口缸内放着一个梨,每缸挑上几担水,拿扛子把梨捣碎了,击云板,传齐了二百多僧众,一人吃一碗水。郭孝子见了,点头叹息。

  到第三日,尤公回来,又备了一席酒请郭孝子。吃过酒,拿出五十两银子,一封书来,说道:“先生,我本该留你住些时,因你这寻父亲大事,不敢相留。这五十两银子,权为盘费。先生到成都,拿我这封书子去寻萧昊轩先生。这是一位古道人。他家离成都二十里住,地名叫做东山。先生去寻着他,凡事可以商议。”郭孝子见尤公的意思十分恳切,不好再辞了,只得谢过,收了银子和书子,辞了出来;到海月禅林辞别老和尚要走。老和尚合掌道:“居士到成都寻着了尊大人,是必寄个信与贫僧,免的贫僧悬望。”郭孝子应诺。老和尚送出禅林,方才回去。

  郭孝子自肩着行李,又走了几天,这路多是崎岖鸟道。郭孝子走一步,怕一步。那日走到一个地方,天色将晚,望不着一个村落。那郭孝子走了一会,遇着一个人。郭孝子作揖问道:“请问老爹,这里到宿店所在,还有多少路?”那人道:“还有十几里。客人,你要着急些走。夜晚路上有虎,须要小心。”郭孝子听了,急急往前奔着走。天色全黑,却喜山凹里推出一轮月亮来。那正是十四五的月色,升到天上,便十分明亮。郭孝子乘月色走,走进一个树林中,只见劈面起来一阵狂风,把那树上落叶,吹得奇飕飕的响;风过处,跳出一只老虎来,郭孝子叫声:“不好了!”一交跌倒在地。老虎把孝子抓了坐在屁股底下。坐了一会,见郭孝子闭着眼,只道是已经死了,便丢了郭孝子,去地下挖了一个坑,把郭孝子提了放在坑里,把爪子拨了许多落叶盖住了他,那老虎便去了。郭孝子在坑里偷眼看老虎走过几里,到那山顶上,还把两只通红的眼睛转过身来望,看见这里不动,方才一直去了。郭孝子从坑里扒了上来,自心里想道:“这业障虽然去了,必定是还要回来吃我,如何了得?”一时没有主意,见一颗大树在眼前,郭孝子扒上树去。又心里焦他再来咆哮震动:“我可不要吓了下来;”心生一计,将裹脚解了下来,自己缚在树上。等到三更尽后,月色分外光明,只见老虎前走,后面又带了一个东西来。那东西浑身雪白,头上一只角,两双眼就像两盏大红灯笼,直着身子走来。郭孝子认不得是个甚么东西。只见那东西走近跟前,便坐下了。老虎忙到坑里去寻人。见没有了人,老虎慌做一堆儿。那东西大怒,伸过爪来,一掌就把虎头打掉了,老虎死在地下。那东西抖擞身上的毛,发起威来,回头一望,望见月亮地下照着树枝头上有个人,就狠命的往树枝上一扑。扑冒失了,跌了下来,又尽力往上一扑,离郭孝子只得一尺远。郭孝子道:“我今番却休了!”不想那树上一根枯干,恰好对着那东西的肚皮上。后来的这一扑,力太猛了,这枯干戳进肚皮,有一尺多深浅。那东西急了。这枯干越摇越戳的深进去。那东西使尽力气,急了半夜,挂在树上死了。

  到天明时候,有几个猎户,手里拿着鸟鎗叉棍来。看见这两个东西,吓了一跳。郭孝子在树上叫喊。众猎户接了孝子下来,问他姓名。郭孝子道:“我是过路的人,天可怜见,得保全了性命。我要赶路去了。这两件东西,你们拿到地方去请赏罢。”众猎户拿出些干粮来,和獐子、鹿肉,让郭孝子吃了一饱。众猎户替郭孝子拿了行李,送了五六里路。众猎户辞别回去。

  郭孝子自己背了行李,又走了几天路程,在山凹里,一个小庵里借住。那庵里和尚问明来历,就拿出素饭来,同郭孝子在窗子跟前坐着吃。正吃着中间,只见一片红光,就如失了火的一般。郭孝子慌忙丢了饭碗道:“不好!火起了!”老和尚笑道:“居士请坐,不要慌。这是我‘雪道兄’到了。”吃完了饭,收过碗盏,去推开窗子,指与郭孝子道:“居士,你看么!”郭孝子举眼一看,只见前面山上蹲着一个异兽,头上一只角,只有一只眼睛,却生在耳后。那异兽名为“罴丸”,任你坚冰冻厚几尺,一声响亮,叫他登时粉碎。和尚道:“这便是‘雪道兄’了。”当夜纷纷扬扬,落下一场大雪来。那雪下了一夜一天,积了有三尺多厚。郭孝子走不的,又住了一日。

  到第三日,雪晴。郭孝子辞别了老和尚又行,找着山路,一步一滑,两边都是涧沟,那冰冻的支棱着,就和刀剑一般。郭孝子走的慢,天又晚了,雪光中照着,远远望见树林里一件红东西挂着;半里路前,只见一个人走,走到那东西面前,一交跌下涧去。郭孝子就立住了脚,心里疑惑道:“怎的这人看见这红东西就跌下涧去?”定睛细看,只见那红东西底下钻出一个人,把那人行李拿了,又钻了下去。郭孝子心里猜着了几分,便急走上前去看。只见那树上吊的是个女人,披散了头发,身上穿了一件红衫子,嘴跟前一片大红猩猩毡做个舌头拖着,脚底下埋着一个缸,缸里头坐着一个人。那人见郭孝子走到跟前,从缸里跳上来。因见郭孝子生的雄伟,不敢下手,便叉手向前道:“客人,你自走你的路罢了,管我怎的?”郭孝子道:“你这些做法,我已知道了。你不要恼,我可以帮衬你。这妆吊死鬼的是你甚么人?”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郭孝子道:“你且将他解下来。你家在那里住?我到你家去和你说。”那人把浑家脑后一个转珠绳子解了,放了下来。那妇人把头发绾起来,嘴跟前拴的假舌头去掉了,颈子上有一块拴绳子的铁也拿下来,把红衫子也脱了。那人指着路旁,有两间草屋,道:“这就是我家了。”

  当下夫妻二人跟着郭孝子走,到他家请郭孝子坐着,烹出一壶茶。郭孝子道:“你不过短路营生,为甚么做这许多恶事?吓杀了人的性命,这个却伤天理。我虽是苦人,看见你夫妻两人到这个田地,越发可怜的狠了!我有十两银子在此,把与你夫妻两人,你做个小生意度日,下次不要做这事了。你姓甚么?”那人听了这话,向郭孝子磕头,说道:“谢客人的周济。小人姓木,名耐,夫妻两个,原也是好人家儿女。近来因是冻饿不过,所以才做这样的事。而今多谢客人与我本钱,从此就改过了。请问恩人尊姓?”郭孝子道:“我姓郭,湖广人,而今到成都府去的。”说着,他妻子也出来拜谢,收拾饭留郭孝子。郭孝子吃着饭,向他说道:“你既有胆子短路,你自然还有些武艺。只怕你武艺不高,将来做不得大事。我有些刀法、拳法,传授与你。”那木耐欢喜,一连留郭孝子住了两日。郭孝子把这刀和拳细细指教他,他就拜了郭孝子做师父。第三日郭孝子坚意要行,他备了些干粮、烧肉,装在行李里,替郭孝子背着行李,直送到三十里外,方才告辞回去。

  郭孝子接着行李,又走了几天,那日天气甚冷,迎着西北风,那山路冻得像白蜡一般,又硬又滑。郭孝子走到天晚,只听得山洞里大吼一声,又跳出一只老虎来。郭孝子道:“我今番命真绝了!”一交跌在地下,不醒人事。原来老虎吃人,要等人怕的。今见郭孝子直殭殭在地下,竟不敢吃他,把嘴合着他脸上来闻。一茎胡子戳在郭孝子鼻孔里去,戳出一个大喷嚏来,那老虎倒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几跳跳过前面一座山头,跌在一个涧沟里。那涧极深。被那棱撑像刀剑的冰凌横拦着,竟冻死了。郭孝子扒起来,老虎已是不见,说道:“惭愧!我又经了这一番!”背着行李再走。走到成都府,找着父亲在四十里外一个庵里做和尚。访知的了,走到庵里去敲门。老和尚开门,见是儿子,就吓了一跳。郭孝子见是父亲,跪在地下恸哭。老和尚道:“施主请起来,我是没有儿子的。你想是认错了。”郭孝子道:“儿子万里程途,寻到父亲跟前来,父亲怎么不认我?”老和尚道:“我方才说过,贫僧是没有儿子的。施主,你有父亲,你自己去寻,怎的望着贫僧哭?”郭孝子道:“父亲虽则几十年不见,难道儿子就认不得了?”跪着不肯起来。老和尚道:“我贫僧自小出家,那里来的这个儿子?”郭孝子放声大哭道:“父亲不认儿子,儿子到底是要认父亲的!”三番五次,缠的老和尚急了,说道:“你是何处光棍,敢来闹我们!快出去!我要关山门!”郭孝子跪在地下恸哭,不肯出去。和尚道:“你再不出去,我就拿刀来杀了你!”郭孝子伏在地下哭道:“父亲就杀了儿子,儿子也是不出去的!”老和尚大怒,双手把郭孝子拉起来,提着郭孝子的领子,一路推搡出门,便关了门进去,再也叫不应。

  郭孝子在门外哭了一场,又哭一场,又不敢敲门。见天色将晚,自己想道:“罢!罢!父亲料想不肯认我了!”抬头看了,这庵叫做竹山庵。只得在半里路外租了一间房屋住下。次早,在庵门口看见一个道人出来,买通了这道人,日日搬柴运米,养活父亲。不到半年之上,身边这些银子用完了。思量要到东山去寻萧昊轩,又恐怕寻不着,耽搁了父亲的饭食。只得左近人家佣工,替人家挑土,打柴。每日寻几分银子,养活父亲。遇着有个邻居往陕西去,他就把这寻父亲的话,细细写了一封书,带与海月禅林的老和尚。

  老和尚看了书,又欢喜,又钦敬他。不多几日,禅林里来了一个挂单的和尚。那和尚便是响马贼头赵大,披着头发,两只怪眼,凶像未改。老和尚慈悲,容他住下。不想这恶和尚在禅林吃酒,行凶,打人,无所不为。首座领着一班和尚来禀老和尚道:“这人留在禅林里,是必要坏了清规。”求老和尚赶他出去。老和尚教他去,他不肯去。后来首座叫知客向他说:“老和尚叫你去,你不去;老和尚说:‘你若再不去,就照依禅林规矩,抬到后面院子里,一把火,就把你烧了!’”恶和尚听了,怀恨在心,也不辞老和尚,次日,收拾衣单去了。老和尚又住了半年,思量要到峨嵋山走走,顺便去成都会会郭孝子。辞了众人,挑着行李衣钵,风餐露宿,一路来到四川。

  离成都有百十里多路,那日下店早,老和尚出去看看山景,走到那一个茶棚内吃茶。那棚里先坐着一个和尚。老和尚忘记,认不得他了。那和尚却认得老和尚,便上前打个问讯道:“和尚,这里茶不好,前边不多几步就是小庵,何不请到小庵里去吃杯茶?”老和尚欢喜道:“最好。”那和尚领着老和尚,曲曲折折,走了七八里路,才到一个庵里。那庵一进三间,前边一尊迦蓝菩萨。后一进三间殿,并没有菩萨,中间放着一个榻床。那和尚同老和尚走进庵门,才说道:“老和尚!你认得我么?”老和尚方才想起是禅林里赶出去的恶和尚,吃了一惊,说道:“是方才偶然忘记,而今认得了。”恶和尚竟自己走到床上坐下,睁开眼道:“你今日既到我这里,不怕你飞上天去!我这里有个葫芦,你拿了,在半里路外山冈上一个老妇人开的酒店里,替我打一葫芦酒来!你快去!”老和尚不敢违拗,捧着葫芦出去,找到山冈子上,果然有个老妇人在那里卖酒。老和尚把这葫芦递与他。那妇人接了葫芦,上上下下把老和尚一看,止不住眼里流下泪来,便要拿葫芦去打酒。老和尚吓了一跳,便打个问讯道:“老菩萨,你怎见了贫僧就这般悲恸起来?这是甚么原故?”那妇人含着泪,说道:“我方才看见老师父是个慈悲面貌,不该遭这一难!”老和尚惊道:“贫僧是遭的甚么难?”那老妇人道:“老师父,你可是在半里路外那庵里来的?”老和尚道:“贫僧便是,你怎么知道?”老妇人道:“我认得他这葫芦。他但凡要吃人的脑子,就拿这葫芦来打我店里药酒。老师父,你这一打了酒去,没有活的命了!”老和尚听了,魂飞天外,慌了道:“这怎么处?我如今走了罢!”老妇人道:“你怎么走得?这四十里内,都是他旧日的响马党羽。他庵里走了一人,一声梆子响,即刻有人捆翻了你,送在庵里去!”老和尚哭着跪在地下:“求老菩萨救命!”老妇人道:“我怎能救你?我若说破了,我的性命也难保。但看见你老师父慈悲,死的可怜,我指一条路给你去寻一个人。”老和尚道:“老菩萨!你指我去寻那个人?”老妇人慢慢说出这一个人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热心救难,又出惊天动地之人;仗剑立功,无非报国忠臣之事。

  毕竟这老妇人说出甚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长篇小说,清代吴敬梓作。五十六回。成书于1749年(乾隆十四年)或稍前,先以抄本传世,初刻于1803年(嘉庆八年)。以写实主义描绘各类人士对于“功名富贵”的不同表现,一方面真实的揭示人性被腐蚀的过程和原因,从而对当时吏治的腐败、科举的弊端礼教的虚伪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嘲讽;一方面热情地歌颂了少数人物以坚持自我的方式所作的对于人性的守护,从而寄寓了作者的理想。该书代表着中国古代讽刺小说的高峰,它开创了以小说直接评价现实生活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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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梓】简介

  少年才子


  吴敬梓家族世代为地方世族,“家声科第从来美”,曾祖吴国对是顺治年间的探花。祖父吴旦是个监生,伯叔祖吴晟、吴昺皆进士及第,“一时名公巨卿多出其门”。


  吴敬梓十三岁丧母,十四岁随父至赣榆任所。少时有文名,他“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他的学习态度是认真刻苦的,头脑又聪颖,很快就打好了学识的功底,所谓“用力于学,已有初基”,“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程晋芳《勉行堂文集》载《文木先生传》),显露出很好的禀赋和才气。不过,他决不死读书,也还不时浏览当地的山海风情,随父参加一些当地名士的聚会。加之他毕竟出生于官宦人家,沾染些“家本膏华,性耽挥霍”的习气,从而养成一种放荡豁达的态度,胸襟开阔, 睨尘俗,令人感到他是一个才识过人的才子。


  有一次,他登上赣榆县城的高阁,参加县中名士的宴会,当众作了一首五律《观海》,使得满座皆惊,赞叹这个少年学子的诗思敏捷和诗境雄阔。其诗曰:“浩荡天无极,潮声动地来。鹏溟流陇域,蜃市作楼台。齐鲁金泥没,乾坤玉阙开。少年多意气,高阁坐衔杯。”他从高阁观海仰望俯闻的壮景落笔,想象百川汇海、海市蜃楼的奇观,进而发挥横看齐鲁、纵观天地的奇想,终以抒发自己年轻气旺、高阁与宴的豪情作结,气界,对这段时期所知怎少,几近空白。在现有史料中,仅仅在《文木山房集》中见到吴敬梓少年时期收入的最早一首诗“观海潮”以及在“移家赋”中提到的有关他父亲在赣榆为官时的只言片语。


  如此重要的时期,发生在吴敬梓身上大约有以下一些重大事件:见到了父亲吴霖起为官清廉、正直,鞠躬尽瘁,在教喻这个不起眼的职位上为赣榆县做了很多贡献。到任之初,见到教舍凋零倒塌之状,先捐出自己一年的俸钱40两,继后又变卖祖产肥田三千亩,并变卖了在五河、天长、含山、和州等地的祖传当铺、布庄、银楼等,筹银近万两,修建因1668年在大地震中毁坏殆尽的文庙、尊经阁。并且新建了“敬一亭”。他亲眼目睹了其父的贡献,为他深感骄傲。然而同时目睹了其父因不善于巴结上司,终被罢官回乡的不公待遇,使他对官场的腐败有了切身的体会。 在父亲的直接监护下,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和培养,奠定了他深厚的文学基础。同时,也在父亲的呵护下,16岁即早早完成了婚姻大事,与陶氏的第一次婚姻,使他与全椒望族金氏门第的关系更密切了。18岁,回乡帮助料理岳父丧事。20岁,去滁州为姐夫金绍曾病故奔丧。过早丧母的吴敬梓很小就面对严酷的世事,对于他,虽然是冷酷了一点,但却磨炼了他,使他的思想提早成熟起来。


  正因为有了这十年的种种经历,才使我们认识到他最终与官场决裂有着亲身体会的家庭因素。也使我们知道,过早的婚姻没有能像第二次与叶氏婚姻那样,完全摆脱了父母包办,婚姻之言的封建传统的模式,而带给吴敬梓一个全新的自主婚姻。在《儒林外史》中,所运用的语言,基本上是我们所熟悉的家乡方言。但在仔细阅读之后又发现,其中又有不少方言完全不是我们的全椒方言,也不是淮扬语言。吴敬梓在少年、青年时期生活于赣榆,是一个人在语言上可塑性最强的时期之一。


  败家之子


  吴敬梓的父亲吴霖起留下了二万多两银钱的巨额遗产,可是敬梓“素不习治生,性富豪上”“倾酒歌呼,穷日夜”,“生性豁达,急朋友之急”,族人之间有“夺产之变”,“兄弟参商,宗族诟谇”,视之为败家子,“乡里传为子弟戒”。


  在雍正十一年(1733),与续弦叶氏迁来南京,移家金陵秦淮水亭,住在秦淮河畔的白板桥西,家境已困,从此,吴敬梓在南京定居下来。[2] “枭鸟东徒,浑未解于更鸣”!(《移家赋》)33岁、不名一文的吴敬梓移家南京时,他在族人眼中已是“传为子弟戒”的“败家子”。到了“白门三日雨,灶冷囊无钱”的地步,他仍拒不参加傅学鸿词科考试,仍好交友,“四方文酒之士,推为盟主”。当“长老苦口讥喃喃”干涉他的自由时,他“叉手谢长老,两眉如戟声如虎”。他的“痴憨”、“颠憨”、“隐括”终一生而不变,与小晏何其相似!


  穷困潦倒


  乾隆元年(1736年),安徽巡抚赵国麟、江宁巡导唐时琳,和学台郑江力荐他前去参加博学鸿词科廷试,他因消渴加剧拒绝,堂兄吴檠、友人程廷祚则落选而归。晚年生活困顿,要靠卖文和朋友接济度日,“囊无一钱守,腹作千雷鸣”,以至以书易米。每年一到冬天,气温苦寒,与朋友在晚上到城外绕行,歌吟啸呼,称之为“暖足”。密友程晋芳在《文木先生传》描述:“出城南门,绕城堞行数十里,歌吟啸呼,相与应和,逮明,入水西门,各大笑散去,夜夜如是,谓之暖足”“余生平交友,莫贫于敏轩。抵淮访余,检其橐,笔砚都无。余曰:此吾辈所倚以生,可暂离耶?敏轩笑曰:吾胸中自有笔墨,不烦是也。其流风余韵,足以掩映一时。窒其躬,传其学,天之于敏轩,倘意别有在,未可以流俗好尚测之也。”。吴敬梓在真州曾投靠革职回乡的官绅杨凯,由于生活困窘,他有《雨》诗曰:“明晨衔泥问杨子,妻儿待米何时还”,表示希望杨凯资助其生活。


  醉酒辞世


  乾隆十九年(1754年),吴敬梓54岁那一年,到江苏扬州访友痛饮,微醉之中,反复朗诵唐人张祜的《纵游淮南》一诗,主要是去投靠两淮盐运使卢见曾,十月二十八日(1754年12月11日),与自北京南下的王又曾在舟中痛饮销寒。归来之后,酒酣耳热,痰涌气促,救治不及,顷刻辞世。时为一月十一日。当时守在床边的只有幼子吴鏊。生前好友金兆燕和王又曾协助料理丧事, 其时,吴敬梓一贫如洗,“可怜犹剩典衣钱”,卢见曾替他购棺装殓,遗柩得以归葬金陵清凉山下。


  进士家族


  全椒文化底蕴深厚,文人辈出。蜚声文坛的讽刺小说家吴敬梓就出生与此。


  部分书中“吴敬梓兄弟五人,其中四人在科举仕途道路上都很多成就:长兄国鼎和孪生兄弟国龙都是明崇祯癸未(1643年)进士三兄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 在明清时期,吴门是一门两鼎甲,三代六进士。这也是吴敬梓在《儒林外史》小说中说的“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取材来源。有的资料说法不一,甚至出处错误,给读者带来误导。


  中举时间


  从全椒县志,文化志等资料来看,对吴门的中举时间不统一;


  1.《全椒文化志》称,吴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


  2.《全椒文物志》称,吴国缙是清顺治九年(1652年)进士;授文林郎改江宁府学教授;


  3.《全椒县志》清康熙版选举志称,吴国缙字玉林,号峙读,内翰林,国对胞兄,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壬辰殿试授文林郎,改江宁府教授;大学士李霨撰《清理科掌给事中吴公墓表》称,兄弟五人登科者四,国鼎,公(指吴国龙)同榜进士,国缙壬辰进士,国对戊戌进士......惟仲兄国器以布衣终。


  4.《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选举表注明,吴国缙,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


以上不难看出,吴国缙是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应该无疑义。壬辰殿试时授文林郎;各种资料引用不一,会给读者带来淆。


  吴旦身世


  特别是《全椒文化志》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称吴旦是吴国龙的儿子,误也。


  从吴敬梓家谱来看,吴国龙是吴敬梓的曾叔祖,吴国对是吴敬梓的曾祖,吴旦是吴敬梓的祖父。吴沛生了五个儿子,国鼎,国器,国缙,国对,国龙。吴国对生有三个儿子,吴旦,吴勖,吴升。吴旦是长子。吴旦的儿子霖起,即吴敬梓的父亲(从父)。


  个人作品


  1.《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吴旦,字卿云,清增监生,授州同知。著有《月谭集》传世。


据卷十一人物志载,吴旦为侍读国对长子。少年丧母,和继母一起生活,并随从父亲在京城居住。吴旦是个孝子,天气寒冷,吴旦总是早起,先把父亲的衣服穿上温热,然后再扶起父亲来穿。生怕父亲受凉。


  2.《全椒文物志》也载,吴旦,字卿云,学位:清增监生,官职:州同知。著作《月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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