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清代吴敬梓儒林外史

  鲁小姐制义难新郎 杨司训相府荐贤士

  话说蘧公孙招赘鲁府,见小姐十分美貌,已是醉心,还不知小姐又是个才女。且他这个才女,又比寻常的才女不同。鲁编修因无公子,就把女儿当作儿子,五六岁上请先生开蒙,就读的是《四书》、《五经》;十一二岁就讲书、读文章,先把一部王守溪的稿子读的滚瓜烂熟。教他做“破题”、“破承”、“起讲”、“题比”、“中比”成篇。送先生的束修。那先生督课,同男子一样。这小姐资性又高,记心又好;到此时,王、唐、瞿、薛,以及诸大家之文,历科程墨,各省宗师考卷,肚里记得三千余篇;自己作出来的文章,又理真法老,花团锦簇。鲁编修每常叹道:“假若是个儿子,几十个进士、状元都中来了!”闲居无事,便和女儿谈说:“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随你做甚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若是八股文章欠讲究,任你做出甚么来,都是野狐禅,邪魔外道!”小姐听了父亲的教训,晓妆台畔,刺绣床前,摆满了一部一部的文章;每日丹黄烂然,蝇头细批。人家送来的诗词歌赋,正眼儿也不看他。家里虽有几本甚么《千家诗》,《解学士诗》,东坡小妹诗话之类,倒把与伴读的侍女采苹、双红们看;闲暇也教他诌几句诗,以为笑话。此番招赘进蘧公孙来,门户又相称,才貌又相当,真个是“才子佳人,一双两好”;料想公孙举业已成,不日就是个少年进士。但赘进门来十多日,香房里满架都是文章,公孙却全不在意。小姐心里道:“这些自然都是他烂熟于胸中的了。”又疑道:“他因新婚燕尔,正贪欢笑,还理论不到这事上。”又过了几日,见公孙赴宴回房,袖里笼了一本诗来灯下吟哦,也拉着小姐并坐同看。小姐此时还害羞,不好问他,只得强勉看了一个时辰,彼此睡下。到次日,小姐忍不住了,知道公孙坐在前边书房里,即取红纸一条,写下一行题目,是“身修而后家齐”,──叫采苹过来,说道:“你去送与姑爷,说是老爷要请教一篇文字的。”公孙接了,付之一笑,回说道:“我于此事不甚在行。况到尊府未经满月,要做两件雅事;这样俗事,还不耐烦做哩。”公孙心里只道说,向才女说这样话是极雅的了,不想正犯着忌讳。

  当晚,养娘走进房来看小姐,只见愁眉泪眼,长吁短叹。养娘道:“小姐,你才恭喜,招赘了这样好姑爷,有何心事,做出这等模样?”小姐把日里的事告诉了一遍,说道:“我只道他举业已成,不日就是举人、进士;谁想如此光景,岂不误我终身!”养娘劝了一回。公孙进来,待他词色就有些不善。公孙自知惭愧,彼此也不便明言。从此啾啾唧唧,小姐心里纳闷。但说到举业上,公孙总不招揽。劝的紧了,反说小姐俗气。小姐越发闷上加闷,整日眉头不展。夫人知道,走来劝女儿道:“我儿,你不要恁般呆气。我看新姑爷人物已是十分了;况你爹原爱他是个少年名士。”小姐道:“母亲,自古及今,几曾看见不会中进士的人可以叫做个名士的?”说着,越要恼怒起来。夫人和养娘道:“这个是你终身大事,不要如此。况且现放着两家鼎盛,就算姑爷不中进士,做官,难道这一生还少了你用的?”小姐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依孩儿的意思,总是自挣的功名好,靠着祖父,只算做不成器!”夫人道:“就是如此,也只好慢慢劝他。这是急不得的。”养娘道:“当真姑爷不得中,你将来生出小公子来,自小依你的教训,不要学他父亲,家里放着你恁个好先生,怕教不出个状元来?就替你争口气。你这封诰是稳的。”说着,和夫人一齐笑起来。小姐叹了一口气,也就罢了。落后鲁编修听见这些话,也出了两个题请教公孙。公孙勉强成篇。编修公看了,都是些诗词上的话,又有两句像《离骚》,又有两句“子书”,不是正经文字;因此,心里也闷,说不出来。却全亏夫人疼爱这女婿,如同心头一块肉。

  看看过了残冬。新年正月,公孙回家拜祖父、母亲的年回来。正月十二日,娄府两公子请吃春酒。公孙到了。两公子接在书房里坐,问了蘧太守在家的安,说道:“今日也并无外客;因是令节,约贤侄到来,家宴三杯。”刚才坐下,看门人进来禀:“看坟的邹吉甫来了。”

  两公子自从岁内为蘧公孙毕姻之事,忙了月余,又乱着度岁,把那杨执中的话已丢在九霄云外;今见邹吉甫来,又忽然想起,叫请进来。两公子同蘧公孙都走出厅上,见他头上戴着新毡帽,身穿一件青布厚棉道袍,脚下踏着暖鞋。他儿子小二,手里拿着个布口袋,装了许多炒米、豆腐干,进来放下。两公子和他施礼,说道:“吉甫,你自恁空身来走走罢了,为甚么带将礼来?我们又不好不收你的。”邹吉甫道:“二位少老爷说这笑话,可不把我羞死了。乡下对象,带来与老爷赏人。”两公子吩咐将礼收进去,邹二哥请在外边坐,将邹吉甫让进书房来。吉甫问了,知道是蘧小公子,又问蘧姑老爷的安,因说道:“还是那年我家太老爷下葬,会着姑老爷的。整整二十七年了,叫我们怎的不老!姑老爷胡子也全白了么?”公孙道:“全白了三四年了。”邹吉甫不肯僭公孙的坐,三公子道:“他是我们表侄,你老人家年尊,老实坐罢。”吉甫遵命坐下,先吃过饭,重新摆下碟子,斟上酒来。两公子说起两番访杨执中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邹吉甫道:“他自然不晓得。这个却因我这几个月住在东庄,不曾去到新市镇,所以这些话没人向杨先生说。杨先生是个忠厚不过的人,难道会装身分,故意躲着不见?他又是个极肯相与人的;听得二位少老爷访他,他巴不得连夜来会哩。明日我回去向他说了,同他来见二位少老爷。”四公子道:“你且住过了灯节,到十五日那日,同我这表侄往街坊上去看看灯,索性到十七八间,我们叫一只船,同你到杨先生家。还是先去拜他才是。”吉甫道:“这更好了。”

  当夜吃完了酒,送蘧公孙回鲁宅去,就留邹吉甫在书房歇宿。次日乃试灯之期,娄府正厅上悬挂一对大珠灯,乃是武英殿之物,宪宗皇帝御赐的。那灯是内府制造,十分精巧。邹吉甫叫他的儿子邹二来看,也给他见见广大。到十四日,先打发他下乡去,说道:“我过了灯节,要同老爷们到新市镇,顺便到你姐姐家,要到二十外才家里去。你先去罢。”邹二应诺去了。

  到十五晚上,蘧公孙正在鲁宅同夫人、小姐家宴。宴罢,娄府情来吃酒,同在街上游玩。湖州府太守衙前扎着一座鳖山灯。其余各庙,社火扮会,锣鼓喧天。人家士女,都出来看灯踏月。真乃金吾不禁,闹了半夜。次早,邹吉甫向两公子说,要先到新市镇女儿家去,约定两公子十八日下乡,同到杨家。两公子依了,送他出门。搭了个便船到新市镇。女儿接着,新年磕了老子的头,收拾酒饭吃了。

  到十八日,邹吉甫要先到杨家去候两公子。自心里想:“杨先生是个穷极的人,公子们到,却将甚么管待?”因问女儿要了一只鸡,数钱去镇上打了三斤一方肉,又沽了一瓶酒,和些蔬菜之类,向邻居家借了一只小船,把这酒和鸡、肉,都放在船舱里,自己棹着,来到杨家门口,将船泊在岸傍,上去敲开了门。杨执中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炉,拿一方帕子在那里用力的擦;见是邹吉甫,丢下炉唱诺。彼此见过节,邹吉甫把那些东西搬了进来。杨执中看见,吓了一跳道:“哎哟!邹老爹!你为甚么带这些酒肉来?我从前破费你的还少哩,你怎的又这样多情?”邹吉甫道:“老先生,你且收了进去。我今日虽是这些须村俗东西,却不是为你;要在你这里等两位贵人。你且把这鸡和肉向你太太说,整治好了,我好同你说这两个人。”杨执中把两手袖着笑道:“邹老爹,却是告诉不得你。我自从去年在县里出来,家下一无所有,常日只好吃一餐粥。直到除夕那晚,我这镇上开小押的汪家店里,想着我这座心爱的炉,出二十四两银子,分明是算定我节下没有些柴米。要来讨这巧。我说:‘要我这个炉,须是三百两现银子,少一厘也成不的。就是当在那里,过半年,也要一百两。像你这几两银子,还不够我烧炉买炭的钱哩!,那人将银子拿了回去。这一晚到底没有柴米,我和老妻两个,点了一枝蜡烛,把这炉摩弄了一夜,就过了年。”因将炉取在手内,指与邹吉甫看,道:“你看这上面包浆,好颜色!今日又恰好没有早饭米,所以方才在此摩弄这炉,消遣日子。不想遇着你来。这些酒和菜,都有了,只是不得有饭。”邹吉甫道:“原来如此,这便怎么样?”在腰间打开钞袋一寻,寻出二钱多银子,递与杨执中道:“先生,你且快叫人去买几升米来,才好坐了说话。”杨执中将这银子,唤出老妪,拿个家伙到镇上籴米。不多时,老妪籴米回来,往厨下烧饭去了。杨执中关了门来,坐下问道:“你说是今日那两个什么贵人来?”邹吉甫道:“老先生,你为盐店里的事累在县里,却是怎样得出来的?”杨执中道:“正是,我也不知。那日县父母忽然把我放了出来,我在县门口问,说是个姓晋的具保状保我出来。我自己细想,不曾认得这位姓晋的老爹。你到的在那里知道些影子的?”邹吉甫道:“那里是甚么姓晋的!这人叫做晋爵,就是娄太师府里三少老爷的管家。少老爷弟兄两位因在我这里听见你老先生的大名,回家就将自己银子兑出七百两上了库,叫家人晋爵具保状。这些事,──先生回家之后,两位少老爷亲自到府上访了两次,──先生难道不知道么?”杨执中恍然醒悟道:“是了!是了!这事被我这个老妪所误!我头一次看打鱼回来,老妪向我说‘城里有一个姓柳的。’我疑惑是前日那个姓柳的原差,就有些怕会他。后一次又是晚上回家,他说‘那姓柳的今日又来,是我回他去了’。说着,也就罢了。如今想来,柳者,娄也。我那里猜的到是娄府,只疑惑是县里原差。”邹吉甫道:“你老人家因打这年把官司,常言道得好:‘三年前被毒蛇咬了,如今梦见一条绳子也是害怕。’只是心中疑惑是差人。这也罢了。因前日十二我在娄府叩节,两位少老爷说到这话,约我今日同到尊府。我恐怕先生一时没有备办,所以带这点东西来替你做个主人。好么?”杨执中道:“既是两公错爱,我便该先到城里去会他,何以又劳他来?”邹吉甫道:“既已说来,不消先去,候他来会便了。”

  坐了一会,杨执中烹出茶来吃了,听得叩门声,邹吉甫道:“是少老爷来了,快去开门。”才开了门,只见一个稀醉的醉汉闯将进来,进门就跌了一交,扒起来,摸一摸头,向内里直跑。杨执中定睛看时,便是他第二个儿子杨老六,在镇上赌输了,又噇了几杯烧酒,噇的烂醉,想着来家问母亲要钱再去赌,一直往里跑。杨执中道:“畜生!那里去!还不过来见了邹老爹的礼!”那老六跌跌撞撞,作了个揖,就到厨下去了。看见锅里煮的鸡和肉喷鼻香,又闷着一锅好饭,房里又放着一瓶酒,不知是那里来的;不由分说,揭开锅就要捞了吃。他娘劈手把锅盖盖了。杨执中骂道:“你又不害馋劳病!这是别人拿来的东西,还要等着请客!”他那里肯依,醉的东倒西歪,只是抢了吃。杨执中骂他,他还睁着醉眼混回嘴。杨执中急了,拿火叉赶着一直打了出来。邹老爹且扯劝了一回,说道:“酒菜是候娄府两位少爷的。”那杨老六虽是蠢,又是酒后,但听见娄府,也就不敢胡闹了。他娘见他酒略醒些,撕了一只鸡腿,盛了一大碗饭,泡上些汤,瞒着老子递与他吃。吃罢,扒上床,挺觉去了。

  两公子直至日暮方到,蘧公孙也同了来。邹吉甫、杨执中迎了出去。两公子同蘧公孙进来,见是一间客座,两边放着六张旧竹椅子,中间一张书案;壁上悬的画是楷书《朱子治家格言》;两边一幅笺纸的联,上写着:“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上面贴了一个报帖,上写:“捷报贵府老爷杨讳允,钦选应天淮安府沐阳县儒学正堂。京报……”不曾看完,杨执中上来行礼奉坐,自己进去取盘子捧出茶来,献与各位。茶罢,彼此说了些闻声相思的话。三公子指着报帖,问道:“这荣选是近来的信么?”杨执中道:“是三年前小弟不曾被祸的时候有此事。只为当初无意中补得一个廪,乡试过十六七次,并不能挂名榜末;垂老得这一个教官,又要去递手本,行庭参,自觉得腰胯硬了,做不来这样的事。当初力辞了患病不去,又要经地方官验病出结,费了许多周折!那知辞官未久,被了这一场横祸,受小人驵侩之欺!那时懊恼不如竟到沐阳,也免得与狱吏为伍。若非三先生、四先生相赏于风尘之外,以大力垂手相援,则小弟这几根老骨头,只好瘐死囹圄之中矣!此恩此德,何日得报!”三公子道:“些须小事,何必挂怀。今听先生辞官一节,更足仰品高德重。”四公子道:“朋友原有通财之义,何足挂齿。小弟们还恨得知此事已迟,未能早为先生洗脱,心切不安,”杨执中听了这番话,更加钦敬,又和蘧公孙寒暄了几句。邹吉甫道:“二位少老爷和蘧少爷来路远,想是饥了?”杨执中道:“腐饭已经停当,请到后面坐。”

  当下请在一间草屋内,是杨执中修葺的一个小小的书屋,面着一方小天井,有几树梅花,这几日天暖,开了两三枝。书房内满壁诗画,中间一幅笺纸联,上写道:“嗅窗前寒梅数点,且任我俛仰以嬉;攀月中仙桂一枝,久让人婆姿而舞。”两公子看了,不胜叹息,此身飘飘如游仙境。杨执中捧出鸡肉酒饭。当下吃了几杯酒,用过饭,不吃了,撤了过去,烹茗清谈。谈到两次相访,被聋老妪误传的话,彼此大笑。两公子要邀杨执中到家盘桓几日。杨执中说:“新年略有俗务,三四日后,自当敬造高斋,为平原十日之饮。”谈到起更时候,一庭月色,照满书窗,梅花一枝枝如画在上面相似,两公子留连不忍相别。杨执中道:“本该留三先生、四先生草榻,奈乡下蜗居,二位先生恐不甚便。”于是执手踏着月影,把两公子同蘧公孙送到船上,自同邹吉甫回去了。

  两公子同蘧公孙才到家,看门的禀道:“鲁大老爷有要紧事,请蘧少爷回去,来过三次人了。”蘧公孙慌回去,见了鲁夫人。夫人告诉说,编修公因女婿不肯做举业,心里着气,商量要娶一个如君,早养出一个儿子来教他读书,接进士的书香。夫人说年纪大了,劝他不必,他就着了重气。昨晚跌了一交,半身麻木,口眼有些歪斜。小姐在傍泪眼汪汪,只是叹气。公孙也无奈何,忙走到书房去问候。陈和甫正在那里切脉。切了脉,陈和甫道:“老先生这脉息,右寸略见弦滑。肺为气之主,滑乃痰之征。总是老先生身在江湖,心悬魏阙,故尔忧愁抑郁,现出此症。治法当先以顺气祛痰为主。晚生每见近日医家嫌半夏燥,一过痰症,就改用贝母;不知用贝母疗湿痰,反为不美。老先生此症,当用四君子,加入二陈,饭前温服。只消两三剂,使其肾气常和,虚火不致妄动,这病就退了。”于是写立药方。一连吃了四五剂,口不歪了,只是舌根还有些强。陈和甫又看过了脉,改用一个丸剂的方子,加入几味祛风的药,渐渐见效。

  蘧公孙一连陪伴了十多日,并不得闲。那日值编修公午睡,偷空走到娄府,进了书房门,听见杨执中在内咶咶而谈,知道是他已来了,进去作揖,同坐下。杨执中接着说道:“我方才说的,二位先生这样礼贤好士:如小弟何足道;我有个朋友,在萧山县山里住,这人真有经天纬地之才,空古绝今之学,真乃‘处则不失为真儒,出则可以为王佐’,──三先生、四先生如何不要结识他?”两公子惊问:“那里有这样一位高人?”杨执中迭着指头,说出这个人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相府延宾,又聚几多英杰;名邦胜会,能消无限壮心。

  不知杨执中说出甚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长篇小说,清代吴敬梓作。五十六回。成书于1749年(乾隆十四年)或稍前,先以抄本传世,初刻于1803年(嘉庆八年)。以写实主义描绘各类人士对于“功名富贵”的不同表现,一方面真实的揭示人性被腐蚀的过程和原因,从而对当时吏治的腐败、科举的弊端礼教的虚伪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嘲讽;一方面热情地歌颂了少数人物以坚持自我的方式所作的对于人性的守护,从而寄寓了作者的理想。该书代表着中国古代讽刺小说的高峰,它开创了以小说直接评价现实生活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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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梓】简介

  少年才子


  吴敬梓家族世代为地方世族,“家声科第从来美”,曾祖吴国对是顺治年间的探花。祖父吴旦是个监生,伯叔祖吴晟、吴昺皆进士及第,“一时名公巨卿多出其门”。


  吴敬梓十三岁丧母,十四岁随父至赣榆任所。少时有文名,他“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他的学习态度是认真刻苦的,头脑又聪颖,很快就打好了学识的功底,所谓“用力于学,已有初基”,“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程晋芳《勉行堂文集》载《文木先生传》),显露出很好的禀赋和才气。不过,他决不死读书,也还不时浏览当地的山海风情,随父参加一些当地名士的聚会。加之他毕竟出生于官宦人家,沾染些“家本膏华,性耽挥霍”的习气,从而养成一种放荡豁达的态度,胸襟开阔, 睨尘俗,令人感到他是一个才识过人的才子。


  有一次,他登上赣榆县城的高阁,参加县中名士的宴会,当众作了一首五律《观海》,使得满座皆惊,赞叹这个少年学子的诗思敏捷和诗境雄阔。其诗曰:“浩荡天无极,潮声动地来。鹏溟流陇域,蜃市作楼台。齐鲁金泥没,乾坤玉阙开。少年多意气,高阁坐衔杯。”他从高阁观海仰望俯闻的壮景落笔,想象百川汇海、海市蜃楼的奇观,进而发挥横看齐鲁、纵观天地的奇想,终以抒发自己年轻气旺、高阁与宴的豪情作结,气界,对这段时期所知怎少,几近空白。在现有史料中,仅仅在《文木山房集》中见到吴敬梓少年时期收入的最早一首诗“观海潮”以及在“移家赋”中提到的有关他父亲在赣榆为官时的只言片语。


  如此重要的时期,发生在吴敬梓身上大约有以下一些重大事件:见到了父亲吴霖起为官清廉、正直,鞠躬尽瘁,在教喻这个不起眼的职位上为赣榆县做了很多贡献。到任之初,见到教舍凋零倒塌之状,先捐出自己一年的俸钱40两,继后又变卖祖产肥田三千亩,并变卖了在五河、天长、含山、和州等地的祖传当铺、布庄、银楼等,筹银近万两,修建因1668年在大地震中毁坏殆尽的文庙、尊经阁。并且新建了“敬一亭”。他亲眼目睹了其父的贡献,为他深感骄傲。然而同时目睹了其父因不善于巴结上司,终被罢官回乡的不公待遇,使他对官场的腐败有了切身的体会。 在父亲的直接监护下,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和培养,奠定了他深厚的文学基础。同时,也在父亲的呵护下,16岁即早早完成了婚姻大事,与陶氏的第一次婚姻,使他与全椒望族金氏门第的关系更密切了。18岁,回乡帮助料理岳父丧事。20岁,去滁州为姐夫金绍曾病故奔丧。过早丧母的吴敬梓很小就面对严酷的世事,对于他,虽然是冷酷了一点,但却磨炼了他,使他的思想提早成熟起来。


  正因为有了这十年的种种经历,才使我们认识到他最终与官场决裂有着亲身体会的家庭因素。也使我们知道,过早的婚姻没有能像第二次与叶氏婚姻那样,完全摆脱了父母包办,婚姻之言的封建传统的模式,而带给吴敬梓一个全新的自主婚姻。在《儒林外史》中,所运用的语言,基本上是我们所熟悉的家乡方言。但在仔细阅读之后又发现,其中又有不少方言完全不是我们的全椒方言,也不是淮扬语言。吴敬梓在少年、青年时期生活于赣榆,是一个人在语言上可塑性最强的时期之一。


  败家之子


  吴敬梓的父亲吴霖起留下了二万多两银钱的巨额遗产,可是敬梓“素不习治生,性富豪上”“倾酒歌呼,穷日夜”,“生性豁达,急朋友之急”,族人之间有“夺产之变”,“兄弟参商,宗族诟谇”,视之为败家子,“乡里传为子弟戒”。


  在雍正十一年(1733),与续弦叶氏迁来南京,移家金陵秦淮水亭,住在秦淮河畔的白板桥西,家境已困,从此,吴敬梓在南京定居下来。[2] “枭鸟东徒,浑未解于更鸣”!(《移家赋》)33岁、不名一文的吴敬梓移家南京时,他在族人眼中已是“传为子弟戒”的“败家子”。到了“白门三日雨,灶冷囊无钱”的地步,他仍拒不参加傅学鸿词科考试,仍好交友,“四方文酒之士,推为盟主”。当“长老苦口讥喃喃”干涉他的自由时,他“叉手谢长老,两眉如戟声如虎”。他的“痴憨”、“颠憨”、“隐括”终一生而不变,与小晏何其相似!


  穷困潦倒


  乾隆元年(1736年),安徽巡抚赵国麟、江宁巡导唐时琳,和学台郑江力荐他前去参加博学鸿词科廷试,他因消渴加剧拒绝,堂兄吴檠、友人程廷祚则落选而归。晚年生活困顿,要靠卖文和朋友接济度日,“囊无一钱守,腹作千雷鸣”,以至以书易米。每年一到冬天,气温苦寒,与朋友在晚上到城外绕行,歌吟啸呼,称之为“暖足”。密友程晋芳在《文木先生传》描述:“出城南门,绕城堞行数十里,歌吟啸呼,相与应和,逮明,入水西门,各大笑散去,夜夜如是,谓之暖足”“余生平交友,莫贫于敏轩。抵淮访余,检其橐,笔砚都无。余曰:此吾辈所倚以生,可暂离耶?敏轩笑曰:吾胸中自有笔墨,不烦是也。其流风余韵,足以掩映一时。窒其躬,传其学,天之于敏轩,倘意别有在,未可以流俗好尚测之也。”。吴敬梓在真州曾投靠革职回乡的官绅杨凯,由于生活困窘,他有《雨》诗曰:“明晨衔泥问杨子,妻儿待米何时还”,表示希望杨凯资助其生活。


  醉酒辞世


  乾隆十九年(1754年),吴敬梓54岁那一年,到江苏扬州访友痛饮,微醉之中,反复朗诵唐人张祜的《纵游淮南》一诗,主要是去投靠两淮盐运使卢见曾,十月二十八日(1754年12月11日),与自北京南下的王又曾在舟中痛饮销寒。归来之后,酒酣耳热,痰涌气促,救治不及,顷刻辞世。时为一月十一日。当时守在床边的只有幼子吴鏊。生前好友金兆燕和王又曾协助料理丧事, 其时,吴敬梓一贫如洗,“可怜犹剩典衣钱”,卢见曾替他购棺装殓,遗柩得以归葬金陵清凉山下。


  进士家族


  全椒文化底蕴深厚,文人辈出。蜚声文坛的讽刺小说家吴敬梓就出生与此。


  部分书中“吴敬梓兄弟五人,其中四人在科举仕途道路上都很多成就:长兄国鼎和孪生兄弟国龙都是明崇祯癸未(1643年)进士三兄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 在明清时期,吴门是一门两鼎甲,三代六进士。这也是吴敬梓在《儒林外史》小说中说的“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取材来源。有的资料说法不一,甚至出处错误,给读者带来误导。


  中举时间


  从全椒县志,文化志等资料来看,对吴门的中举时间不统一;


  1.《全椒文化志》称,吴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


  2.《全椒文物志》称,吴国缙是清顺治九年(1652年)进士;授文林郎改江宁府学教授;


  3.《全椒县志》清康熙版选举志称,吴国缙字玉林,号峙读,内翰林,国对胞兄,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壬辰殿试授文林郎,改江宁府教授;大学士李霨撰《清理科掌给事中吴公墓表》称,兄弟五人登科者四,国鼎,公(指吴国龙)同榜进士,国缙壬辰进士,国对戊戌进士......惟仲兄国器以布衣终。


  4.《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选举表注明,吴国缙,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


以上不难看出,吴国缙是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应该无疑义。壬辰殿试时授文林郎;各种资料引用不一,会给读者带来淆。


  吴旦身世


  特别是《全椒文化志》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称吴旦是吴国龙的儿子,误也。


  从吴敬梓家谱来看,吴国龙是吴敬梓的曾叔祖,吴国对是吴敬梓的曾祖,吴旦是吴敬梓的祖父。吴沛生了五个儿子,国鼎,国器,国缙,国对,国龙。吴国对生有三个儿子,吴旦,吴勖,吴升。吴旦是长子。吴旦的儿子霖起,即吴敬梓的父亲(从父)。


  个人作品


  1.《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吴旦,字卿云,清增监生,授州同知。著有《月谭集》传世。


据卷十一人物志载,吴旦为侍读国对长子。少年丧母,和继母一起生活,并随从父亲在京城居住。吴旦是个孝子,天气寒冷,吴旦总是早起,先把父亲的衣服穿上温热,然后再扶起父亲来穿。生怕父亲受凉。


  2.《全椒文物志》也载,吴旦,字卿云,学位:清增监生,官职:州同知。著作《月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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