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清代吴敬梓儒林外史

  议礼乐名流访友 备弓旌天子招贤

  话说杜少卿别了迟衡山出来,问小厮道:“那差人他说甚么?”小厮道:“他说少爷的文书已经到了,李大老爷吩咐县里邓老爷请少爷到京里去做官。邓老爷现住在承恩寺。差人说,请少爷在家里,邓老爷自己上门来请。”杜少卿道:“既如此说,我不走前门家去了。你快叫一只船,我从河房栏杆上上去。”当下小厮在下浮桥雇了一只凉篷,杜少卿坐了来家。忙取一件旧衣服,一顶旧帽子,穿戴起来,拿手帕包了头,睡在床上,叫小厮:“你向那差人说,我得了暴病,请邓老爷不用来,我病好了,慢慢来谢邓老爷。”小厮打发差人去了。娘子笑道:“朝廷叫你去做官,你为甚么妆病不去?”杜少卿道:“你好呆!放着南京这样好顽的所在,留着我在家,春天秋天,同你出去看花吃酒,好不快活。为甚么要送我到京里去?假使连你也带往京里,京里又冷,你身子又弱,一阵风吹得冻死了,也不好。还是不去的妥当。”小厮进来说:“邓老爷来了,坐在河房里,定要会少爷。”杜少卿叫两个小厮搀扶着,做个十分有病的模样,路也走不全,出来拜谢知县;拜在地下,就不得起来。知县慌忙扶了起来,坐下就道:“朝廷大典,李大人端要借光,不想先生病得狼狈至此。不知几时可以勉强就道?”杜少卿道:“治晚不幸大病,生死难保,这事断不能了。总求老父台代我恳辞。”袖子里取出一张呈子来递与知县。知县看这般光景,不好久坐,说道:“弟且别了先生,恐怕劳神。这事,弟也只得备文书详覆上去,看大人意思何如。”杜少卿道:“极蒙台爱,恕治晚不能躬送了。”知县作别上轿而去,随即备了文书,说:“杜生委系患病,不能就道。”申详了李大人。恰好李大人也调了福建巡抚,这事就罢了。杜少卿听见李大人已去,心里欢喜道:“好了!我做秀才,有了这一场结局。将来乡试也不应,科、岁也不考,逍遥自在,做些自己的事罢!”

  杜少卿因托病辞了知县,在家有许多时不曾出来。这日,鼓楼街薛乡绅家请酒,杜少卿辞了不到。迟衡山先到了。那日在座的客是马纯上、蘧駪夫、季苇萧。都在那里坐定,又到了两位客:一个是扬州萧柏泉,名树滋;一个是采石余夔,字和声。是两个少年名士。这两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举止风流,芳兰竟体。这两个名士独有两个绰号:一个叫“余美人”,一个叫“萧姑娘”。两位会了众人,作揖坐下。薛乡绅道:“今日奉邀诸位先生小坐,淮清桥有一个姓钱的朋友,我约他来陪诸位顽顽,他偏生的今日有事,不得到。”季苇萧道:“老伯,可是那做正生的钱麻子?”薛乡绅道:“是。”迟衡山道:“老先生同士大夫宴会,那梨园中人也可以许他一席同坐的么?”薛乡绅道:“此风也久了。弟今日请的有高老先生,那高老先生最喜此人谈吐,所以约他。”迟衡山道:“是那位高老先生?”季苇萧道:“是六合的现任翰林院侍读。”

  说着,门上人进来禀道:“高大老爷到了。”薛乡绅迎了出去。高老先生纱帽蟒衣,进来与众人作揖,首席坐下;认得季苇萧,说道:“季年兄,前日枉顾,有失迎迓。承惠佳作,尚不曾捧读。”便问:“这两位少年先生尊姓?”余美人、萧姑娘,各道了姓名。又问马、蘧二人。马纯上道:“书坊里选《历科程墨持运》的便是晚生两个。”余美人道:“这位蘧先生是南昌太守公孙。先父曾在南昌做府学,蘧先生和晚生也是世弟兄。”问完了,才问到迟先生。迟衡山道:“贱姓迟,字衡山。”季苇萧道:“迟先生有制礼作乐之才,乃是南邦名宿。”高老先生听罢,不言语了。吃过了三遍茶,换去大衣服,请在书房里坐。这高老先生虽是一个前辈,却全不做身分,最好顽耍,同众位说说笑笑,并无顾忌;才进书房,就问道:“钱朋友怎么不见?”薛乡绅道:“他今日回了不得来。”高老先生道:“没趣!没趣!今日满座欠雅矣!”薛乡绅摆上两席,奉席坐下。席间谈到浙江这许多名士,以及西湖上的风景,娄氏弟兄两个许多结交宾客的故事。余美人道:“这些事我还不爱,我只爱駪夫家的双红姐,说着还齿颊生香。”季苇萧道:“怪不得,你是个美人,所以就爱美人了。”萧柏泉道:“小弟生平最喜修补纱帽,可惜鲁编修公不曾会着。听见他那言论丰采,倒底是个正经人;若会着,我少不得着实请教他。可惜已去世了。”蘧駪夫道:“我娄家表叔那番豪举,而今再不可得了!”季苇萧道:“駪兄,这是甚么话?我们天长杜氏弟兄,只怕更胜于令表叔的豪举!”迟衡山道:“两位中是少卿更好。”高老先生道:“诸位才说的,可就是赣州太守的乃郎?”迟衡山道:“正是老先生也相与?”高老先生道:“我们天长、六合,是接壤之地,我怎么不知道,诸公莫怪学生说,这少卿是他杜家第一个败类!他家祖上几十代行医,广积阴德,家里也挣了许多田产。到了他家殿元公,发达了去,虽做了几十年官,却不会寻一个钱来家。到他父亲,还有本事中个进士,做一任太守,──已经是个呆子了:做官的时候,全不晓得敬重上司,只是一味希图着百姓说好;又逐日讲那些‘敦孝弟,劝农桑’的呆话。这些话是教养题目文章里的词藻,他竟拿着当了真,惹的上司不喜欢,把个官弄掉了!他这儿子就更胡说,混穿混吃,和尚、道士、工匠、花子,都拉着相与,却不肯相与一个正经人!不到十年内,把六七万银子弄的精光。天长县站不住,搬在南京城里,日日携着乃眷上酒馆吃酒,手里拿着一个铜盏子,就像讨饭的一般!不想他家竟出了这样子弟

  !学生在家里,往常教子侄们读书,就以他为戒。每人读书的桌子上写一纸条贴着,上面写道:‘不可学天长杜仪!’”迟衡山听罢,红了脸道:“近日朝廷征辟他,他都不就。”高老先生冷笑道:“先生,你这话又错了。他果然肚里通,就该中了去!”又笑道:“征辟难道算得正途出身么?”萧柏泉道:“老先生说的是。”向众人道:“我们后生晚辈,都该以老先生之言为法。”当下又吃了一会酒,话了些闲话。席散,高老先生坐轿先去了。众位一路走,迟衡山道:“方才高老先生这些话,分明是骂少卿,不想倒替少卿添了许多身分。众位先生,少卿是自古及今难得的一个奇人!”马二先生道:“方才这些话,也有几句说的是。”季苇萧道:“总不必管他。他河房里有趣,我们几个人,明日一齐到他家,叫他买酒给我们吃!”余和声道:“我们两个人也去拜他。”当下约定了。

  次日,杜少卿才起来,坐在河房里,邻居金东崖拿了自己做的一本《四书讲章》来请教,摆桌子在河房里看。看了十几条,落后金东崖指着一条问道:“先生,你说这‘羊枣’是甚么?羊枣,即羊肾也。俗语说:‘只顾羊卵子,不顾羊性命。’所以曾子不吃。”杜少卿笑道:“古人解经,也有穿凿的,先生这话就太不伦了。”正说着,迟衡山、马纯上、蘧駪夫、萧柏泉、季苇萧、余和声,一齐走了进来,作揖坐下。杜少卿道:“小弟许久不曾出门,有疏诸位先生的教,今何幸群贤毕至!”便问:“二位先生贵姓?”余、萧二人各道了姓名。杜少卿道:“兰江怎的不见?”蘧駪夫道:“他又在三山街开了个头巾店做生意。”小厮奉出茶来。季苇萧道:“不是吃茶的事,我们今日要酒。”杜少卿道:“这个自然,且闲谈着。”迟衡山道:“前日承见赐《诗说》,极其佩服;但吾兄说诗大旨,可好请教一二?”萧柏泉道:“先生说的可单是拟题?”马二先生道:“想是在《永乐大全》上说下来的。”迟衡山道:“我们且听少卿说。”

  杜少卿道:“朱文公解经,自立一说,也是要后人与诸儒参看。而今丢了诸儒,只依朱注,这是后人固陋,与朱子不相干。小弟遍览诸儒之说,也有一二私见请教。即如《凯风》一篇,说七子之母想再嫁,我心里不安。古人二十而嫁,养到第七个儿子,又长大了,那母亲也该有五十多岁,那有想嫁之礼!所谓‘不安其室’者,不过因衣服饮食不称心,在家吵闹,七子所以自认不是。这话前人不曾说过。”迟衡山点头道:“有理。”杜少卿道:“女曰鸡鸣一篇,先生们说他怎么样好?”马二先生道:“这是《郑风》,只是说他不淫,还有甚么别的说?”迟衡山道:“便是,也还不能得其深味。”杜少卿道:“非也。但凡士君子横了一个做官的念头在心里,便先要骄傲妻子。妻子想做夫人,想不到手,便事事不遂心,吵闹起来。你看这夫妇两个,绝无一点心想到功名富贵上去,弹琴饮酒,知命乐天。这便是三代以上修身齐家之君子。这个前人也不曾说过。”蘧駪夫道:“这一说果然妙了!”杜少卿道:“据小弟看来,《溱洧》之诗,也只是夫妇同游,并非淫乱。”季苇萧道:“怪道前日老哥同老嫂在姚园大乐!这就是你弹琴饮酒,采兰赠芍的风流了!”众人一齐大笑。迟衡山道:“少卿妙论,令我闻之如饮醍醐。”余和声道:“那边醍醐来了!”众人看时,见是小厮捧出酒来。

  当下摆齐酒肴,八位坐下小饮。季苇萧多吃了几杯,醉了,说道:“少卿兄,你真是绝世风流。据我说,镇日同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嫂子看花饮酒,也觉得扫兴。据你的才名,又住在这样的好地方,何不

  娶一个标致如君,又有才情的,才子佳人,及时行乐?”杜少卿道:“苇兄,岂不闻晏子云:‘今虽老而丑,我固及见其姣且好也。’况且娶妾的事,小弟觉得最伤天理。天下不过是这些人,一个人占了几个妇人,天下必有几个无妻之客。小弟为朝廷立法:人生须四十无子,方许娶一妾;此妾如不生子,便遣别嫁。是这等样,天下无妻子的人或者也少几个。也是培补元气之一端。”萧柏泉道:“先生说得好一篇风流经济!”迟衡山叹叹息道:“宰相若肯如此用心,天下可立致太平!”当下吃完了酒,众人欢笑,一同辞别去了。  过了几日,迟衡山独自走来,杜少卿会着。迟衡山道:“那泰伯祠的事,已有个规模了。将来行的礼乐,我草了一个底稿在此,来和你商议,替我斟酌起来。”杜少卿接过底稿看了,道:“这事还须寻一个人斟酌。”迟衡山道:“你说寻那个?”杜少卿道:“庄绍光先生。”迟衡山道:“他前日浙江回来了。”杜少卿道:“我正要去。我和你而今同去看他。”当下两人坐了一只凉篷船,到了北门桥,上了岸,见一所朝南的门面房子。迟衡山道:“这便是他家了。”两人走进大门,门上的人进去禀了主人,那主人走了出来。这人姓庄名尚志,字绍光,是南京累代的读书人家。这庄绍光十一二岁就会做一篇七千字的赋,天下皆闻。此时已将及四十岁,名满一时。他却闭户著书,不肯妄交一人。这日听见是这两个人来,方才出来相会。只见头戴方巾,身穿宝蓝夹纱直裰,三绺髭须,黄白面皮,出来恭恭敬敬同二位作揖坐下。庄绍光道:“少卿兄,相别数载,却喜卜居秦淮,为三山二水生色。前日又多了皖江这一番缠绕,你却也辞的爽快!”杜少卿道:“前番正要来相会,恰遇故友之丧,只得去了几时;回来时,先生已浙江去了。”庄绍光道:“衡山兄常在家里,怎么也不常会?”迟衡山道:“小弟为泰伯祠的事,奔走了许多日子;今已略有规模,把所订要行的礼乐送来请教。”袖里拿出一个本子来递了过去。庄绍光接过,从头细细看了,说道:“这千秋大事,小弟自当赞助效劳。但今有一事,又要出门几时,多则三月,少则两月便回。那时我们细细考订。”迟衡山道:“又要到那里去?”庄绍光道:“就是浙抚徐穆轩先生,今升少宗伯,他把贱名荐了,奉旨要见,只得去走一遭。”迟衡山道:“这是不得就回来的。”庄绍光道:“先生放心,小弟就回来的,不得误了泰伯祠的大祭。”杜少卿道:“这祭祀的事,少了先生不可,专候早回。”迟衡山叫将邸抄借出来看。小厮取了出来,两人同看。上写道:

  “礼部侍郎徐,为荐举贤才事:奉圣旨,庄尚志着来京引见。钦此。”

  两人看了,说道:“我们且别,候入都之日,再来奉送。”庄绍光道:“相晤不远,不劳相送。”说罢出来,两人去了。

  庄绍光晚间置酒与娘子作别。娘子道:“你往常不肯出去,今日怎的闻命就行?”庄绍光道:“我们与山林隐逸不同;既然奉旨召我,君臣之礼是傲不得的。你但放心,我就回来,断不为老莱子之妻所笑。”次日,应天府的地方官都到门来催迫。庄绍光悄悄叫了一乘小轿,带了一个小厮,脚子挑了一担行李,从后门老早就出汉西门去了。庄绍光从水路过了黄河,雇了一辆车,晓行夜宿,一路来到山东地方。过兖州府四十里,地名叫做辛家驿,住了车子吃茶。这日天色未晚,催着车夫还要赶几十里地。店家说道:“不瞒老爷说,近来咱们地方上响马甚多,凡过往的客人,须要迟行早住。老爷虽然不比有本钱的客商,但是也要小心些。”庄绍光听了这话,便叫车夫:“竟住下罢。”小厮拣了一间房,把行李打开,铺在炕上,拿茶来吃着。只听得门外骡铃乱响,来了一起银鞘,有百十个牲口。内中一个解官,武员打扮。又有同伴的一个人,五尺以上身材,六十外岁年纪,花白胡须,头戴一顶毡笠子,身穿箭衣,腰插弹弓一张,脚下黄牛皮靴。两人下了牲口,拿着鞭子,一齐走进店来,吩咐店家道:“我们是四川解饷进京的,今日天色将晚,住一宿,明日早行。你们须要小心伺候。”店家连忙答应。那解官督率着脚夫将银鞘搬入店内,牲口赶到槽上,挂了鞭子,同那人进来,向庄绍光施礼坐下。庄绍光道:“尊驾是四川解饷来的?此位想是贵友?不敢拜问尊姓大名?”解官道:“在下姓孙,叨任守备之职。敝友姓萧,字昊轩,成都府人。”因问庄绍光进京贵干庄绍光道了姓名,并赴召进京的缘故。萧昊轩道:“久闻南京有位庄绍光先生是当今大名士,不想今日无意中相遇。”极道其倾倒之意。庄绍光见萧昊轩气宇轩昂,不同流俗,也就着实亲近,因说道:“国家承平日久,近来的地方官办事,件件都是虚应故事。像这盗贼横行,全不肯讲究一个弭盗安民的良法。听见前路响马甚多,我们须要小心防备。”萧昊轩笑道:“这事先生放心。小弟生平有一薄技:百步之内,用弹子击物,百发百中。响马来时,只消小弟一张弹弓,叫他来得去不得,人人送命,一个不留!”孙解官道:“先生若不信敝友手段,可以当面请教一二。”庄绍光道:“急要请教,不知可好惊动?”萧昊轩道:“这有何妨!正要献丑。”遂将弹弓拿了,走出天井来,向腰间锦袋中取出两个弹丸,拿在手里。庄绍光同孙解官一齐步出天井来看。只见他把弹弓举起,向着空阔处先打一丸弹子,抛在空中;续将一丸弹子打去,恰好与那一丸弹子相遇,在半空里打得粉碎。庄绍

  光看了,赞叹不已。连那店主人看了,都吓一跳。萧昊轩收了弹弓,进来坐下。谈了一会,各自吃了夜饭住下。

  次早天色未明,孙解官便起来催促骡夫、脚子搬运银鞘,打发房钱上路。庄绍光也起来洗了脸,叫小厮拴束行李,会了账,一同前行。一群人众行了有十多里路,那时天色未明,晓星犹在。只见前面林子里黑影中有人走动。那些赶鞘的骡夫一齐叫道:“不好了!前面有贼!”把那百十个骡子都赶到道傍坡子下去。萧昊轩听得,疾忙把弹弓拿在手里。孙解官也拔出腰刀,拿在马上。只听得一枝响箭,飞了出来。响箭过处,就有无数骑马的从林子里奔出来。萧昊轩大喝一声,扯满弓,一弹子打去,不想刮喇一声,那条弓弦迸为两段。那响马贼数十人,齐声打了一个忽哨,飞奔前来。解官吓得拨回马头便跑。那些骡夫、脚子,一个个爬伏在地,尽着响马贼赶着百十个牲口,驮了银鞘,往小路上去了。庄绍光坐在车里,半日也说不出话来;也不晓得车外边这半会做的是些甚么勾当。萧昊轩因弓弦断了,使不得力量,拨马往原路上跑;跑到一个小店门口,敲开了门。店家看见,知道是遇了贼,因问:“老爷昨晚住在那个店里?”萧昊轩说了。店家道:“他原是贼头赵大一路做线的,老爷的弓弦必是他昨晚弄坏了。”萧昊轩省悟,悔之无及。一时人急智生,把自己头发拔下一绺,登时把弓弦续好,飞马回来,遇着孙解官,说贼人已投向东小路而去了。那时天色已明。萧昊轩策马飞奔,来了不多路,望见贼众拥护着银鞘慌忙的前走。他便加鞭赶上,手执弹弓,好像暴雨打荷叶的一般,打的那些贼人一个个抱头鼠窜,丢了银鞘,如飞的逃命去了。他依旧把银鞘同解官慢慢的赶回大路,会着庄绍光,述其备细。庄绍光又赞叹了一会。同走了半天,庄绍光行李轻便,遂辞了萧、孙二人,独自一辆车子先走。走了几天,将到卢沟桥,只见对面一个人,骑了骡子来,遇着车子,问:“车里这位客官尊姓?”车夫道:“姓庄。”那人跳下骡子,说道:“莫不是南京来的庄征君么?”庄绍光正要下车,那人拜倒在地。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朝廷有道,修大礼以尊贤;儒者爱身,遇高官而不受。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长篇小说,清代吴敬梓作。五十六回。成书于1749年(乾隆十四年)或稍前,先以抄本传世,初刻于1803年(嘉庆八年)。以写实主义描绘各类人士对于“功名富贵”的不同表现,一方面真实的揭示人性被腐蚀的过程和原因,从而对当时吏治的腐败、科举的弊端礼教的虚伪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嘲讽;一方面热情地歌颂了少数人物以坚持自我的方式所作的对于人性的守护,从而寄寓了作者的理想。该书代表着中国古代讽刺小说的高峰,它开创了以小说直接评价现实生活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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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梓】简介

  少年才子


  吴敬梓家族世代为地方世族,“家声科第从来美”,曾祖吴国对是顺治年间的探花。祖父吴旦是个监生,伯叔祖吴晟、吴昺皆进士及第,“一时名公巨卿多出其门”。


  吴敬梓十三岁丧母,十四岁随父至赣榆任所。少时有文名,他“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他的学习态度是认真刻苦的,头脑又聪颖,很快就打好了学识的功底,所谓“用力于学,已有初基”,“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程晋芳《勉行堂文集》载《文木先生传》),显露出很好的禀赋和才气。不过,他决不死读书,也还不时浏览当地的山海风情,随父参加一些当地名士的聚会。加之他毕竟出生于官宦人家,沾染些“家本膏华,性耽挥霍”的习气,从而养成一种放荡豁达的态度,胸襟开阔, 睨尘俗,令人感到他是一个才识过人的才子。


  有一次,他登上赣榆县城的高阁,参加县中名士的宴会,当众作了一首五律《观海》,使得满座皆惊,赞叹这个少年学子的诗思敏捷和诗境雄阔。其诗曰:“浩荡天无极,潮声动地来。鹏溟流陇域,蜃市作楼台。齐鲁金泥没,乾坤玉阙开。少年多意气,高阁坐衔杯。”他从高阁观海仰望俯闻的壮景落笔,想象百川汇海、海市蜃楼的奇观,进而发挥横看齐鲁、纵观天地的奇想,终以抒发自己年轻气旺、高阁与宴的豪情作结,气界,对这段时期所知怎少,几近空白。在现有史料中,仅仅在《文木山房集》中见到吴敬梓少年时期收入的最早一首诗“观海潮”以及在“移家赋”中提到的有关他父亲在赣榆为官时的只言片语。


  如此重要的时期,发生在吴敬梓身上大约有以下一些重大事件:见到了父亲吴霖起为官清廉、正直,鞠躬尽瘁,在教喻这个不起眼的职位上为赣榆县做了很多贡献。到任之初,见到教舍凋零倒塌之状,先捐出自己一年的俸钱40两,继后又变卖祖产肥田三千亩,并变卖了在五河、天长、含山、和州等地的祖传当铺、布庄、银楼等,筹银近万两,修建因1668年在大地震中毁坏殆尽的文庙、尊经阁。并且新建了“敬一亭”。他亲眼目睹了其父的贡献,为他深感骄傲。然而同时目睹了其父因不善于巴结上司,终被罢官回乡的不公待遇,使他对官场的腐败有了切身的体会。 在父亲的直接监护下,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和培养,奠定了他深厚的文学基础。同时,也在父亲的呵护下,16岁即早早完成了婚姻大事,与陶氏的第一次婚姻,使他与全椒望族金氏门第的关系更密切了。18岁,回乡帮助料理岳父丧事。20岁,去滁州为姐夫金绍曾病故奔丧。过早丧母的吴敬梓很小就面对严酷的世事,对于他,虽然是冷酷了一点,但却磨炼了他,使他的思想提早成熟起来。


  正因为有了这十年的种种经历,才使我们认识到他最终与官场决裂有着亲身体会的家庭因素。也使我们知道,过早的婚姻没有能像第二次与叶氏婚姻那样,完全摆脱了父母包办,婚姻之言的封建传统的模式,而带给吴敬梓一个全新的自主婚姻。在《儒林外史》中,所运用的语言,基本上是我们所熟悉的家乡方言。但在仔细阅读之后又发现,其中又有不少方言完全不是我们的全椒方言,也不是淮扬语言。吴敬梓在少年、青年时期生活于赣榆,是一个人在语言上可塑性最强的时期之一。


  败家之子


  吴敬梓的父亲吴霖起留下了二万多两银钱的巨额遗产,可是敬梓“素不习治生,性富豪上”“倾酒歌呼,穷日夜”,“生性豁达,急朋友之急”,族人之间有“夺产之变”,“兄弟参商,宗族诟谇”,视之为败家子,“乡里传为子弟戒”。


  在雍正十一年(1733),与续弦叶氏迁来南京,移家金陵秦淮水亭,住在秦淮河畔的白板桥西,家境已困,从此,吴敬梓在南京定居下来。[2] “枭鸟东徒,浑未解于更鸣”!(《移家赋》)33岁、不名一文的吴敬梓移家南京时,他在族人眼中已是“传为子弟戒”的“败家子”。到了“白门三日雨,灶冷囊无钱”的地步,他仍拒不参加傅学鸿词科考试,仍好交友,“四方文酒之士,推为盟主”。当“长老苦口讥喃喃”干涉他的自由时,他“叉手谢长老,两眉如戟声如虎”。他的“痴憨”、“颠憨”、“隐括”终一生而不变,与小晏何其相似!


  穷困潦倒


  乾隆元年(1736年),安徽巡抚赵国麟、江宁巡导唐时琳,和学台郑江力荐他前去参加博学鸿词科廷试,他因消渴加剧拒绝,堂兄吴檠、友人程廷祚则落选而归。晚年生活困顿,要靠卖文和朋友接济度日,“囊无一钱守,腹作千雷鸣”,以至以书易米。每年一到冬天,气温苦寒,与朋友在晚上到城外绕行,歌吟啸呼,称之为“暖足”。密友程晋芳在《文木先生传》描述:“出城南门,绕城堞行数十里,歌吟啸呼,相与应和,逮明,入水西门,各大笑散去,夜夜如是,谓之暖足”“余生平交友,莫贫于敏轩。抵淮访余,检其橐,笔砚都无。余曰:此吾辈所倚以生,可暂离耶?敏轩笑曰:吾胸中自有笔墨,不烦是也。其流风余韵,足以掩映一时。窒其躬,传其学,天之于敏轩,倘意别有在,未可以流俗好尚测之也。”。吴敬梓在真州曾投靠革职回乡的官绅杨凯,由于生活困窘,他有《雨》诗曰:“明晨衔泥问杨子,妻儿待米何时还”,表示希望杨凯资助其生活。


  醉酒辞世


  乾隆十九年(1754年),吴敬梓54岁那一年,到江苏扬州访友痛饮,微醉之中,反复朗诵唐人张祜的《纵游淮南》一诗,主要是去投靠两淮盐运使卢见曾,十月二十八日(1754年12月11日),与自北京南下的王又曾在舟中痛饮销寒。归来之后,酒酣耳热,痰涌气促,救治不及,顷刻辞世。时为一月十一日。当时守在床边的只有幼子吴鏊。生前好友金兆燕和王又曾协助料理丧事, 其时,吴敬梓一贫如洗,“可怜犹剩典衣钱”,卢见曾替他购棺装殓,遗柩得以归葬金陵清凉山下。


  进士家族


  全椒文化底蕴深厚,文人辈出。蜚声文坛的讽刺小说家吴敬梓就出生与此。


  部分书中“吴敬梓兄弟五人,其中四人在科举仕途道路上都很多成就:长兄国鼎和孪生兄弟国龙都是明崇祯癸未(1643年)进士三兄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 在明清时期,吴门是一门两鼎甲,三代六进士。这也是吴敬梓在《儒林外史》小说中说的“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取材来源。有的资料说法不一,甚至出处错误,给读者带来误导。


  中举时间


  从全椒县志,文化志等资料来看,对吴门的中举时间不统一;


  1.《全椒文化志》称,吴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


  2.《全椒文物志》称,吴国缙是清顺治九年(1652年)进士;授文林郎改江宁府学教授;


  3.《全椒县志》清康熙版选举志称,吴国缙字玉林,号峙读,内翰林,国对胞兄,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壬辰殿试授文林郎,改江宁府教授;大学士李霨撰《清理科掌给事中吴公墓表》称,兄弟五人登科者四,国鼎,公(指吴国龙)同榜进士,国缙壬辰进士,国对戊戌进士......惟仲兄国器以布衣终。


  4.《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选举表注明,吴国缙,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


以上不难看出,吴国缙是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应该无疑义。壬辰殿试时授文林郎;各种资料引用不一,会给读者带来淆。


  吴旦身世


  特别是《全椒文化志》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称吴旦是吴国龙的儿子,误也。


  从吴敬梓家谱来看,吴国龙是吴敬梓的曾叔祖,吴国对是吴敬梓的曾祖,吴旦是吴敬梓的祖父。吴沛生了五个儿子,国鼎,国器,国缙,国对,国龙。吴国对生有三个儿子,吴旦,吴勖,吴升。吴旦是长子。吴旦的儿子霖起,即吴敬梓的父亲(从父)。


  个人作品


  1.《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吴旦,字卿云,清增监生,授州同知。著有《月谭集》传世。


据卷十一人物志载,吴旦为侍读国对长子。少年丧母,和继母一起生活,并随从父亲在京城居住。吴旦是个孝子,天气寒冷,吴旦总是早起,先把父亲的衣服穿上温热,然后再扶起父亲来穿。生怕父亲受凉。


  2.《全椒文物志》也载,吴旦,字卿云,学位:清增监生,官职:州同知。著作《月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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