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证篇

——(南北朝颜之推颜氏家训

  太公《六韬》,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论语》曰:“卫灵公问陈於孔子。”《左传》:“为鱼丽之陈。”俗本多作“阜”旁车乘之“车”。案诸陈队,并作陈、郑之“陈”。夫行陈之义,取於陈列耳,此“六书”为假借也。《苍》、《雅》及近世字书,皆无别字,唯王羲之《小学章》独“阜”旁作“车”。纵复俗行,不宜追改《六韬》、《论语》、《左传》也。

  “也”是语已及助句之辞,文籍备有之矣。河北经传,悉略此字。其间字有不可得无者。至如“伯也执殳”,“於旅也语”,“回也屡空”心,“风,风也,教也”,及《诗传》云“不戢,我也;不傩,傩也”,“不多,多也”如斯之类,傥削此文,颇成废阙。《诗》言:“青青子衿”,《传》曰:“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按古者斜领下连於衿,故谓领为衿,孙炎、郭璞注《尔雅》,曹大家注《列女传》,并云:“衿,交领也。”邺下《诗》本既无“也”字,群儒固谬说云:“青衿、青领,是衣两处之名,皆以青为饰。”用释“青青”二字,其失大矣。又有俗学,闻经、传中时须“也”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成可笑。

  《后汉书》:“酷吏樊晔为天水太守,凉州为之歌曰:‘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而江南书本“穴”皆误作“六”,学士因循,迷而不寐。夫虎豹穴居,事之较者,所以班超云:“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宁当论其六七耶?

  客有难主人曰:“今之经典,子皆谓非,《说文》所言,子皆云是,然则许慎胜孔子乎?”主人拊掌大笑,应之曰:“今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乎?”答曰:“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误,误则觉之。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先儒尚得改文从意,何况书写流传邓?必如《左传》止戈为武,反正为乏,虫为蛊,亥有二首六身之类,后人自不得辄改也,安敢以《说文》校其是非哉?且馀亦不专以《说文》为是也,其有援引经传,与今乖者,未之敢从。又相如《封禅书》曰:‘导一茎六穗于扈,牺双解共抵之兽,此导训择,光武诏云:‘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而《说文》云:‘道是禾名。’引《封禅书》为证;无妨自当有禾名道,非相如所用也。‘禾一茎六穗于扈,’岂成文乎?纵使相如天才鄙拙,强为此语,则下句当云‘麟双角共抵之兽,’不得云牺也。吾尝笑许纯儒,不达文章之体,如此之流,不足凭信,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析穷根源,郑玄注书,往往引以为证;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颜氏家训》
颜氏家训南北朝时期记述个人经历、思想、学识以告诫子孙的著作。颜之推编。七卷,共二十篇。颜之推(531年~591以后),字介。颜氏原籍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北),先世随东晋渡江,寓居建康。侯景之乱,梁元帝萧绎自立于江陵,之推任散骑侍郎。承圣三年(554),西魏破江陵,之推被俘西去。他为回江南,乘黄河水涨,从弘农(今河南三门峡西南)偷渡,经砥柱之险,先逃奔北齐。但南方陈朝代替了梁朝,之推南归之愿未遂,即留居北齐,官至黄门侍郎。577年齐亡入周。隋代周后,又仕于隋。家训一书在隋灭陈(589)以后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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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简介

  颜之推宣扬性三品说,他把人性分为三等,即上智之人,下愚之人和中庸之人。他说:“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他认为上智之人是无须教育的,因为上智是天赋的英才,不学自知、不教自晓。其次,下愚之人“虽教无益”,尽管教他,都是无效果的,因为“下愚”是无法改变的。颜之推强调中庸之人必须受教育,因为不受教育就会无知识,陷于“不知”的愚昧状态。教育的作用就在于教育中庸之人,使之完善德性,增长知识。


  关于教育的目的,颜之推指出:“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已,修身以求进也。”行道的“道”自然是儒家之道,即儒家宣扬的那一套政治理想和道德修养的内容;“修身以求进”思想渊源于孔子的“修已以安人”,善于“为已”(有良好的道德修养)才能更有效地“利世也”(治国平天下)。从这一教育目的出发,颜之推批判当时士大夫教育的腐朽没落,严重脱离实际,培养出来的人庸碌无能,知识浅薄,缺乏任事的实际能力。他认为传统的儒学教育必须改革,培养的既不是难以应世经务的清谈家,也不是空疏无用的章句博士,而是于国家有实际效用的各方面的统治人才,它包括:朝廷之臣、文史之臣、军旅之臣、蓠屏之臣、使命之臣、兴造之臣。从政治家到各种专门人才,都应培养。这些人才应专精一职,具有“应世任务”的能力,是国家实际有用的人才。颜之推的这种观点,冲破了传统儒家的培养比较抽象的君子、圣人的教育目标,而以各种实用人才的培养作为教育的重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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