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传第三十

——(宋代欧阳修新五代史

  ○硃宣弟瑾

  硃宣,宋州下邑人也。少从其父贩盐为盗,父抵法死,宣乃去事青州节度使王 敬武为军校,敬武以隶其将曹全晟。中和二年,敬武遣全晟入关与破黄巢。还过郓 州,郓州节度使薛崇卒,其将崔君预自称留后。全晟攻杀君预,遂据郓州。宣以战 功,为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已而全晟死,军中推宣为留后,唐僖宗即拜宣天平军 节度使。

  梁太祖镇宣武,以兄事宣。太祖新就镇,兵力尚少,数为秦宗权所困,太祖乞 兵于宣。宣与其弟瑾以兗、郓之兵救汴,大破蔡兵,走宗权。是时,太祖已袭取滑 州,稍欲并吞诸镇,宣、瑾既还,乃驰檄兗、郓,言宣、瑾多诱宣武军卒亡以东, 乃发兵收亡卒,因攻之,遂为敌国,苦战曹、濮间。是时,梁又东攻徐州,西有蔡 贼,北敌强晋,宣、瑾兄弟自相首尾,然卒为梁所灭。乾宁四年,宣败,走中都, 为葛从周所执,斩于汴桥下。

  瑾,宣从父弟也。从宣居郓州,补军校。少倜傥,有大志,兗州节度使齐克让 爱其为人,以女妻之。瑾行亲迎,乃选壮士为舆夫,伏兵器舆中。夜至兗州,兵发, 遂虏克让,自称留后。僖宗即拜瑾泰宁军节度使。

  瑾与宣已破秦宗权于汴州,梁太祖责瑾诱宣武军卒以归,遣硃珍攻瑾,取曹州, 又攻濮州,而太祖自攻郓。瑾兄弟往来相救,凡十馀年,大小数十战,与太祖屡相 胜败。太祖得宣将贺瑰、何怀宝及瑾兄琼,乃将琼等至兗城下,告瑾曰:“汝兄败 矣!今琼等已降,不如早自归。”瑾伪曰:“诺。”乃遣牙将胡规持书币诣军门请 降。太祖大喜,至延寿门与瑾交语,瑾曰:“愿得琼送符印。”太祖信之,遣客将 刘捍送琼往。瑾伏壮士桥下,单骑迎琼,挥手语捍曰:“请琼独来!”琼前,壮士 擒之,遂闭门,责琼先降,斩之,掷其首城外。太祖度不可下,乃留兵围之而去。

  瑾婴城自守,而与葛从周等战城下,瑾兵屡败,宣亦败于郓州,乃乞兵于晋, 晋遣李承嗣、史俨等以骑兵五千救之。太祖已破宣,乃急趋兗。瑾城中食尽,与承 嗣等掠食丰、沛间,梁兵奄至,瑾将康怀英等以城降梁。瑾等将麾下兵走沂州,沂 州刺史尹处宾不纳。又走海州,梁兵急追之,乃奔于淮南。杨行密闻瑾来,大喜, 解其玉带赠之,表瑾领武宁军节度使,以为行军副使。其后,梁遣庞师古、葛从周 等攻淮南,行密用瑾,大破梁兵于清口,斩师古。行密累表瑾东南诸道行营副都统、 领平卢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行密死,渥及隆演相继立,皆年少,徐温与其子知训专政,畏瑾,欲除之,瑾 乃谋杀知训。尝以月旦遣爱妾候知训家,知训强通之,妾归自诉,瑾益不平。屡劝 隆演诛徐氏,以去国患,隆演不能为。既而知训以泗州建静淮军,出瑾为节度使。 将行,召之夜饮。明日,知训过瑾谢,延之升堂,出其妻陶氏,知训方拜,瑾以笏 击踣之,伏兵自户突出,杀之。初,瑾以二恶马击庭中,知训入而释马,使相踶呜, 故外人莫闻其变。瑾携其首驰示隆演曰:“今日为吴除患矣!”隆演曰:“此事非 吾敢知!”遽起入内。瑾忿然以首击柱,提剑而出,府门已阖,因逾垣,折其足。 瑾顾路穷,大呼曰:“吾为万人去害,而以一身死之!”遂自刎。润州徐知诰闻乱, 以兵趋广陵,族瑾家。瑾妻陶氏临刑而泣,其妾曰:“何为泣乎?今行见公矣!” 陶氏收泪,欣然就戮,闻者哀之。

  瑾名重江淮,人畏之。其死也,尸之广陵北门,路人私共瘗之。是时,民多病 疟,皆取其墓上土,以水服之,云病辄愈,更益新土,渐成高坟。徐温等恶之,发 其尸,投于雷公塘。后温病,梦瑾挽弓射之。温惧,网其骨,葬塘侧,立祠其上。 初,瑾尝病疽,医者视之,色惧,瑾曰:“但理之,吾非以病死者。”于是果然。 卒年五十二。

  ○王师范

  王师范,青州人也。其父敬武,为平卢军牙将。唐广明元年,无棣人洪霸郎为 盗齐、棣间,平卢节度使安师儒遣敬武率兵击破之。敬武反,兵逐师儒,自称留后, 都统王鐸承制拜敬武节度使。敬武卒,师范尚幼,其棣州刺史张蟾叛。昭宗以为师 范年少,其下不服从,乃拜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平卢节度使。师范不受代,蟾迎安潜 入棣州。师范遣其将卢洪攻蟾,洪以兵返袭青州,师范阳为好辞,遣人迎语洪曰: “吾幼未能任事,赖诸将共持之尔。不然,听公所为也。”洪以师范无能为,遽还, 不为备。师范伏兵于道,语其仆刘鄩曰:“洪来,为我斩之!用尔为牙将。”明日, 洪来,师范出迎,鄩于坐上斩之,伏兵发,尽杀其馀兵,乃急攻棣州,破张蟾,安 潜奔归于京师。昭宗乃拜师范节度使。

  师范颇好儒学,聚书至万卷,为政有威爱。梁太祖围昭宗于凤翔,宦官韩全诲 等矫诏召诸镇兵以击梁。诏至青州,师范泣曰:“诸镇有兵,所以籓捍天子,今天 子危辱,而诸镇反以兵自卫;吾虽力不足,当成败以之。”乃遣使乞兵于杨行密。 是时,梁已东下兗、郓,师范乃遣刘鄩与其弟师鲁分攻兗、密诸州。遣张居厚以壮 士二百为舆夫,伏兵舆中,西驰梁军,称师范使者聘梁,因欲劫杀太祖。居厚至华 州东城,华州将娄敬思疑其有异,剖舆视之,见其兵。居厚遂击杀敬思,以兵攻西 城,不克而反。刘鄩逐葛从周取兗州,而平卢诸州皆起兵攻梁。

  其后,梁太祖自凤翔东还,遣硃友宁攻师范,友宁战死。复遣杨师厚攻之,屯 于临朐。师范以兵迫之,师厚阳为怯不敢出,间遣人阳言曰:“梁兵少,方乞兵于 凤翔,今粮且绝,当还军。”师范以为然,乃遣师鲁悉兵攻之,师厚拒而不战。师 鲁兵却,师厚追击至圣王山,师鲁大败,遂傅其城,而梁别将刘重霸下其棣州,师 范乃请降,太祖许之。师范素服乘驴诣太祖请罪,太祖待以客礼。久之,表师范河 阳节度使。

  太祖即位,召为右金吾卫上将军,居于洛阳。太祖心欲诛之,未有以发。太祖 诸子已封王,宴于宫中,友宁妻泣谓太祖曰:“陛下化家为国,诸子人人皆得封, 而妾夫独以战死,奈何仇人犹在朝廷!”太祖奋然戟手曰:“吾亦几忘此贼!”乃 遣人就洛阳族灭之。使者至,先掘坑于外,乃入告之。师范设席为具,与诸宗族饮 酒,谓使者曰:“死,人之所不免,况有罪乎?然惧少长失序,下愧于先人。”酒 半,令少长以次起,就戮于坑所,闻者皆哀怜之。同光三年,赠师范太尉。

  ○李罕之

  李罕之,陈州项城人也。为人骁勇,力兼数人。少学,读书不成,去为僧,以 其无赖,所往皆不容。乃乞食酸枣市中,市中人皆不与,罕之掷器于地,裂其衣, 又去为盗。是时,黄巢起曹、濮,乃往依之。巢北渡江,罕之与其麾下走淮南,自 归于高骈,骈表光州刺史。岁馀,秦宗权急攻光州,罕之不能守,还走项城,收其 馀众,依诸葛爽于河阳,爽以罕之为怀州刺史。巢已败走,爽降唐,僖宗拜爽东南 面招讨使,以攻宗权,爽表罕之副使,以兵屯宋州,又表河南尹、东都留守。秦宗 权遣孙儒攻河南,罕之兵少,西走渑池,儒烧宫阙,剽掠而去。罕之壁渑池。

  岁馀,诸葛爽死,其将刘经立爽子仲方。仲方年少,事皆任经,经虑罕之凶勇 难制,以兵攻之,罕之返击走经。罕之追至巩县,陈舟于汜水,将渡河,经遣张言 拒之河上,言反背经,与罕之合攻河阳,为经所败,退保怀州。已而孙儒陷河阳, 仲方奔于梁。梁兵击走儒,罕之袭取河阳,言取河南,皆附于梁。

  罕之与言皆爽叛将,事已成,乃相与交臂为盟,誓同休戚不相忘。罕之御众无 法,性苛暴,颇失士心。而言善治军旅,教民播殖,务为积聚。罕之用兵,言尝供 给其乏。罕之求取无已,言颇苦之,不能输,罕之召言军吏笞责之,言益不平。罕 之悉兵攻晋、绛,言夜袭河阳,罕之奔晋。晋表罕之泽州刺史,使李存孝以兵三万 助罕之攻言。言求救于梁。罕之败于沇河,乃归太原,李克用延之帐中。罕之留其 子颀事晋,乃之泽州,日以兵钞怀、孟间,啖人为食。居民屯聚摩云山,罕之悉攻 杀之,立栅其上,时人号曰李摩云。是时,晋方徇地山东,颇倚罕之为捍蔽。李茂 贞等犯京师,克用以兵至渭北,僖宗以克用为邠州四面行营都统,表罕之为副。破 王行瑜,加检校太尉,食邑千户。

  罕之自以功多于晋,私谓盖寓曰:“自吾脱身河阳,赖晋容我,未能有以报之; 今行老矣,无能为也。若吾王见怜,与一小镇,使休兵养疾而后归老,幸也!”寓 为言之,克用不对。佗日,诸镇择守将,未尝及罕之,罕之心益怏怏。寓告克用, 惧罕之有佗心,克用曰:“吾于罕之,岂惜一镇,然鹰鸟之性,饱则扬矣!”

  光化元年,潞州薛志勤卒,罕之遽入潞州,使人启晋王曰:“志勤且死,新帅 未至,所以然者,备佗盗耳!”克用大怒,遣李嗣昭攻之。罕之执晋守将马溉、伊 镡等,遣子颢送于梁以乞兵。梁太祖遣丁会守潞州,以罕之为河阳节度使,行至怀 州,以疾卒,年五十八。

  罕之初背梁而归晋,晋王以罕之守泽州,罕之留其子颀与庄宗游,甚狎。后罕 之背晋以归梁,晋王怒,欲杀颀,庄宗与之骏马,使奔于梁。太祖得颀父子大喜, 使与友伦将兵以卫昭宗,故颀当太祖时,常掌禁兵。末帝诛友珪,颀与其谋,拜右 羽林统军、澶州刺史。事唐,历卫、衍二州刺史,累迁右领军卫上将军。天福中卒, 年七十,赠太尉。

  ○孟方立

  孟方立,邢州平乡人也。少为军卒,以勇力选为队将。唐广明中,潞州节度使 高浔攻诸葛爽于河阳,遣方立将兵出天井关为先锋。浔为其将刘广所逐,广为乱军 所杀。方立闻乱,引兵自天井入据潞州,唐因以为昭义军节度使。昭义所节制泽、 潞、邢、洺、磁五州,而治潞州。方立以谓潞州山川高险,而人俗劲悍,自刘积以 来尝逐其帅;且己邢人也,因徙其军于邢州。而潞人怨方立之徙也,因以泽、潞二 州归于晋。晋遣李克修为泽潞节度使,方立以邢、洺、磁三州自为昭义军。

  晋数遣李存孝等出兵以窥山东,三州之人俘掠殆尽,赤地数千里,无复耕桑者 累年。方立以孤城自守,求救于梁,梁方东事兗、郓,不能救也。文德元年,方立 乞兵于王镕以攻晋,镕许之。方立乃遣其将奚忠信攻晋辽州,而镕以佗故不能出兵。 兵既失约,忠信大败,而晋兵乘胜攻之。

  方立将石元佐者,善兵而多智,方立尝信用之。忠信之败也,元佐为晋将安金 俊所得,金俊厚遇之,问以攻邢之策,元佐曰:“方立善守而邢城坚,若攻之,必 不得志。宜急攻其磁州,方立来救,可以败也。”金俊以为然。军于滏水之西,方 立果帅兵来救,为金俊所败,驰入邢州,闭壁不复出。外无救兵,城中食且尽,方 立夜出巡城,号令守者,守者皆不应,方立知不可,乃归饮鸩而卒。

  军中以其弟洺州刺史迁为留后,求救于梁。梁太祖遣王虔裕将骑兵三百助迁守, 迁执虔裕降晋。晋徙迁族于太原,以为汾州刺史,后以为泽潞节度使。天复元年, 梁遣氏叔琮攻晋,出天井关,迁开门降,为梁兵乡道以攻太原,不克。叔琮军还过 潞,以迁归于梁,梁太祖恶其返覆,杀之。

  ○王珂

  王珂,河中人也。其仲父重荣,以河中兵破黄巢,有功于唐,拜河中节度使。 重荣无子,以其兄重简子珂为后。重荣卒,弟重盈立,重盈卒,军中乃以珂重荣子, 立之。重盈子陕州节度使珙、绛州刺史瑶,与珂争立,珙、瑶以书与梁太祖,言珂 故王氏苍头,小字忠兒,不应得立。珂亦求援于晋,晋人言之朝,昭宗以晋故,许 之。而珙、瑶亦西结王行瑜、韩建、李茂贞为援,行瑜等交章论列,昭宗报以重荣 与晋于唐尝有大功,业许之,不可易。行瑜等怒,以兵犯京师,杀宰相李磎等而去。 珙、瑶连兵攻珂河中,珂求援于晋,晋兵西讨三镇,行下绛州,斩瑶而过,至于渭 北,击破行瑜。昭宗卒以珂为河中节度使。晋以女妻之,遣李嗣昭将兵助珂攻珙陕 州。珙为人惨刻,尝斩人掷其首于前,言笑自若,其下苦之。偏将李璠因珙战败, 杀珙,自称留后。

  是时,梁已下镇、定,将移兵西,而昭宗为刘季述所废,京师大乱。崔胤阴召 梁以兵西,梁太祖以珂在河中,惧为患,乃顾张存敬、侯言,以一大绳与之,曰: “为我持缚珂来!”存敬等兵出含山,破晋、绛二州,遣何絪以兵守之,绝晋援。 存敬围河中,珂告急于晋,晋以絪故不得前。珂乃遣其妻以书告晋王曰:“贼势如 此,朝夕乞食于梁矣!大人何忍而不救邪?”晋王报之曰:“梁兵为阻,众寡不敌, 救之则并晋俱亡,不若与王郎自归朝廷。”珂乃为书与李茂贞曰:“天子初返正, 诏籓镇无相侵以安王室。今硃公弃约以见攻,其势不止于弊邑;若弊邑朝亡,则西 北诸镇非诸君所能守也!愿与华州出兵潼关以为应。”茂贞不报。珂计穷,乃治舟 于河,将归于京师。珂夜登城谕守陴者,守陴者皆不应。牙将刘训夜入珂寝白事, 珂叱之曰:“兵欲反邪!”训乃解衣自索而入曰:“公苟怀疑,请先断臂!”珂曰: “事急矣!计安出乎?”训曰:“公若携家夜济,人必争舟,一夫鸱张,大事即去。 不若迟明以情谕军中,愿从者犹得其半。不然,且为款状以缓梁兵,徐图向背。” 珂以为然。

  梁太祖自同州降唐,即依重荣,以母王氏,故事重荣为舅。珂乃登城呼存敬曰: “吾于梁王有家世之旧,兵当退舍,俟梁王来,吾将听命。”存敬乃退舍,使驰诣 太祖于洛阳。太祖至河中,先之城东,哭于重荣之墓而后入。珂欲面缚牵羊以见太 祖,太祖谓曰:“太师阿舅之恩何时可忘,郎君若以亡国之礼见,太师其谓我何?” 珂迎于路,握手嘘唏,乃徙珂于汴。太祖以珂晋婿也,疑其贰己,使珂西入觐,行 至华州,使人杀之传舍。

  瓚,重盈之诸子也,梁太祖已执珂,自领河中节度使,以瓚为吏。瓚事梁,为 诸卫大将军,泰宁、镇国军节度使。末帝时,为开封尹。贞明五年,代贺瑰为北面 行营招讨使。是时,晋已城德胜,瓚自黎阳渡河攻澶州,不克,退屯杨村,扼河上 流,与晋人相持经年,大小百馀战,瓚卒无功,末帝遣戴思远代,瓚复为开封尹。 庄宗自郓入京师,末帝闻唐兵且至,日夜涕泣,不知所为,自持国宝,指其宫室谓 瓚曰:“使吾保此者,系卿之画如何耳!”唐兵已过宛朐,瓚驱率市人登城拒守。 唐兵攻封丘门,瓚开门迎降,伏地请死,庄宗劳而起之曰:“朕与卿家世婚姻,然 人臣各为主耳,复何罪邪!”因以为开封尹,迁宣武军节度使。已而故梁臣赵岩、 张汉杰等相次诛死,瓚以忧卒。赠太子太师。

  ○赵犨

  赵犨,其先青州人也。世为陈州牙将。犨幼与群兒戏道中,部分行伍,指顾如 将帅,虽诸大兒皆听其节度,其父叔文见之,惊曰:“大吾门者,此兒也!”及壮, 善用弓剑,为人勇果,重气义,刺史闻其材,召置麾下。累迁忠武军马步军都虞候。 王仙芝寇河南,陷汝州,将犯东都,犨引兵击败之,仙芝乃南去。已而黄巢起,所 在州县,往往陷贼。陈州豪杰数百人,相与诣忠武军,求得犨为刺史以自保,忠武 军表犨陈州刺史。已而巢陷长安,犨语诸将吏曰:“以吾计,巢若不为长安市人所 诛,必驱其众东走,吾州适当其冲矣!”乃治城池为守备,迁民六十里内者皆入城 中,选其子弟,配以兵甲,以其弟昶、珝为将。巢败,果东走,先遣孟楷据项城, 昶击破之,执楷以归。巢从后至,闻楷被执,大怒。

  既而秦宗权以蔡州附巢,巢势甚盛,乃悉众围犨,置舂磨,糜人之肉以为食。 陈人恐,犨语其下曰:“吾家三世陈将,必能保此。尔曹男子,当于死中求生,建 功立业,未必不因此时。”陈人皆踊跃。巢栅城北三里为八仙营,起宫阙,置百官, 聚粮饷,欲以久弊之,其兵号二十万。陈人旧有巨弩数百,皆废坏,后生弩工皆不 识其器。珝创意理之,弩矢激五百步,人马皆洞,以故巢不敢近。围凡三百日,犨 食将尽,乃乞兵于梁。梁太祖与李克用皆自将会陈,击败巢将黄鄴于西华。西华有 积粟,巢恃以为饷,及鄴败,巢乃解围去。

  梁太祖入陈州,犨兄弟迎谒马首甚恭。然犨阴识太祖必成大事,乃降心屈迹, 为自托之计。以梁援己恩,为太祖立生祠,朝夕拜谒。以其子岩尚太祖女,是谓长 乐公主。黄巢已去,秦宗权复乱淮西,陷旁二十馀州,而陈去蔡最近,犨兄弟力拒 之,卒不能下。后巢、宗权皆败死,唐昭宗即以陈州为忠武军,拜犨节度使。犨已 病,乃以位与其弟昶,后数月卒。

  昶乘大寇新灭,乃休兵课农,事梁尤谨。梁兵攻战四方,昶馈輓供亿,未尝少 懈。昶卒,珝代立。

  珝颇知书,乃求邓艾故迹,决翟王陂溉民田。兄弟居陈二十馀年,陈人大赖之。 梁太祖已降韩建,取同、华,徙珝为同州留后。入唐,为右金吾卫上将军。岁馀, 以疾免官归,卒于家,陈人为之罢市。

  犨次子岩,梁末帝时为户部尚书、租庸使,与张汉杰、汉伦等居中用事。梁自 太祖以暴虐杀戮为事,而末帝为人特和柔恭谨,然性庸愚,以汉杰妇家,而岩婿也, 故亲信之,大臣老将皆切齿,末帝独不悟,以至于亡。

  初,友珪杀太祖自立,以末帝为东都留守。岩如东都,末帝与之饮酒,从容以 诚款告之。岩为末帝谋,遣人召杨师厚兵起事。岩还西都,卒与袁象先以禁兵诛友 珪,取传国宝以授末帝。

  末帝立,岩自以有功于梁,又尚公主,闻唐驸马杜悰位至将相,自奉甚丰,耻 其不及。乃占天下良田大宅,裒刻商旅,其门如市,租庸之物,半入其私,岩饮食 必费万钱。

  故时,魏州牙兵骄,数为乱,罗绍威尽诛之。太祖崩,杨师厚逐罗氏,据魏州, 复置牙兵二千,末帝患之。师厚死,岩与租庸判官邵赞议曰:“魏为唐患,百有馀 年,自先帝时,尝切齿绍威,以其前恭而后倨。今先帝新弃天下,师厚复为陛下忧, 所以然者,以魏地大而兵多也。陛下不以此时制之,宁知后人不为师厚也?不若分 相、魏为两镇,则无北顾之忧矣。”末帝以为然,乃分相、澶、卫为昭德军。牙兵 乱,以魏博降晋,梁由是尽失河北。

  是时,梁将刘鄩等与庄宗相距澶、魏之间,兵数败。岩曰:“古之王者必郊祀 天地,陛下即位犹未郊天,议者以为朝廷无异籓镇,如此何以威重天下?今河北虽 失,天下幸安,愿陛下力行之。”敬翔以为不可,曰:“今府库虚竭,箕敛供军, 若行效禋,则必赏赉;是取虚名而受实弊也。”末帝不听,乃备法驾幸西京,而庄 宗取杨刘,或传:“晋兵入东都矣!”或曰:“扼汜水矣!”或曰:“下郓、濮矣!” 京师大风拔木,末帝大惧,从官相顾而泣,末帝乃还东都,遂不果郊。

  镇州张文礼杀王镕,使人告梁曰:“臣已北召契丹,愿梁以兵万人出德、棣州, 则晋兵惫矣。”敬翔以为然,岩与汉杰皆以为不可,乃止。其后黜王彦章用段凝, 皆岩力也。

  庄宗兵将至汴,末帝惶惑不知所为,登建国楼以问群臣,或曰:“晋以孤军远 来,势难持久,虽使入汴,不能守也。宜幸洛阳,保险以召天下兵,徐图之,胜负 未可知也。”末帝犹豫,岩曰:“势已如此,一下此楼,何人可保!”末帝卒死于 楼上。

  当岩用事时,许州温韬尤曲事岩,岩因顾其左右曰:“吾常待韬厚,今以急投 之,必不幸吾为利。”乃走投韬,韬斩其首以献。庄宗已灭梁,岩素所善段凝奏请 诛岩家属,乃族灭之。

  呜呼,祸福之理,岂可一哉!君子小人之祸福异也。老子曰:“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后世之谈祸福者,皆以其言为至论也。夫为善而受福,焉得祸?为 恶而受祸,焉得福?惟君子之罹非祸者,未必不为福;小人求非福者,未尝不及祸, 此自然之理也。始,犨自以先见之明,深结梁太祖,及其子孙皆享其禄利,自谓知 所托矣,安知其族卒与梁俱灭也?犨之求福于梁,盖老氏之所谓福也,非君子之所 求也,不可戒哉!

  ○冯行袭

  冯行袭,字正臣,均州人也。唐末,山南盗孙喜以众千人袭均州刺史吕烨,烨 不能御。行袭为州校,乃阴选勇士伏江南,独乘小舟逆喜,告曰:“州人闻公至, 皆欲归矣。然知公兵多,民惧虏掠,恐其惊扰,请留兵江北,独与腹心数人从行, 愿为前导,以慰安州民,事可立定。”喜以为然,乃留其兵江北,独与行袭渡江。 军吏前谒,行袭击喜仆地,斩之,伏兵发,尽杀从行者。馀兵在江北,闻喜死,皆 溃。山南节度使刘巨容表行袭均州刺史。

  是时,僖宗在蜀,诸镇贡献行在者皆道山南,盗贼多据州西长山以邀劫之,行 袭尽破诸贼。洋州葛佐辟行袭行军司马,使以兵镇谷口,通秦、蜀道,行袭由此知 名。李茂贞兼领山南,遣子继臻守金州,行袭逐之,遂据金州。昭宗乃以金州为戎 昭军,拜行袭节度使。昭宗在岐,梁太祖引兵而西,中尉韩全诲遣中官郄文晏等二 十馀人召兵江淮,以拒太祖,行袭已附梁,乃尽杀文晏等。太祖攻赵匡凝于襄阳, 行袭遣子勖以舟兵会均、房,以功迁匡国军节度使。行袭为人严酷少恩,而所至辄 天幸,境旱有蝗,则飞鸟食之,岁凶,田中卤谷自生。唐衰,知梁必兴,尤尽心倾 附事梁,官至司空,封长乐郡王,卒赠太傅,谥曰忠敬。

《新五代史》
新五代史《新五代史》,宋欧阳修撰,原名《五代史记》,后世为区别于薛居正等官修的五代史,称为新五代史。全书共七十四卷,本纪十二卷、列传四十五卷、考三卷、世家及年谱十一卷、四夷附录三卷。记载了自后梁开平元年(907年)至后周显德七年(960年)共五十三年的历史。《新五代史》撰写时,增加了《旧五代史》所未能见到的史料,如《五代会要》、《五代史补》等,因此内容更加翔实。但《新五代史》对旧“志”部分大加繁削,则不足为训,故史料价值比《旧五代史》要略逊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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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简介

早年经历
  北宋景德四年六月二十一日(1007年8月1日)寅时,欧阳修出生于绵州(今四川绵阳),当时他父亲任绵州军事推官,已经56岁了。3年后(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父亲去世。欧阳修是家里的独子,与母亲郑氏相依为命,孤儿寡母只得到湖北随州去投奔欧阳修的叔叔。叔叔家不是很富裕,好在母亲郑氏是受过教育的大家闺秀,用荻秆在沙地上教欧阳修读书写字。欧阳修的叔叔也不时关怀,总算没有让童年的欧阳修失去基本的教育。


  欧阳修自幼喜爱读书,常从城南李家借书抄读,他天资聪颖,又刻苦勤奋,往往书不待抄完,已能成诵;少年习作诗赋文章,文笔老练,有如成人,其叔由此看到了家族振兴的希望,曾对欧阳修的母亲说:“嫂子不必担忧家贫子幼,你的孩子有奇才!不仅可以创业光宗耀祖,他日必然闻名天下。”十岁时,欧阳修从李家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甚爱其文,手不释卷,这为日后北宋诗文革新运动播下了种子。


科举之路
  欧阳修的科举之路可谓坎坷。天圣元年(1023年)和天圣四年(1026年)两次参加科举都意外落榜。


  天圣七年(1029年)春天,由胥偃保举,欧阳修就试开封府最高学府国子监。同年秋天,欧阳修参加了国子监的解试。欧阳修在国子学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均获第一名,成为监元和解元,又在第二年的礼部省试中再获第一,成为省元,也算是“连中三元”。欧阳修觉得,在即将到来的殿试中,自己肯定也能夺得状元,于是特意做了一身新衣服,准备到时候穿。欧阳修在广文馆有个同学,叫王拱辰,才19岁,也获得了殿试资格。一天晚上,王拱辰调皮地穿上欧阳修的新衣服,得意地说:“我穿状元袍子啦!”没想到,殿试那天,真的是王拱辰中了状元。 天圣八年(1030年),由宋仁宗赵祯主持的殿试在崇政殿举行。殿试放榜后,欧阳修被仁宗皇帝唱十四名,位列二甲进士及第。据欧阳修同乡时任主考官晏殊后来对人说,欧阳修未能夺魁,主要是锋芒过于显露,众考官欲挫其锐气,促其成才。


步入官场
  虽然没中状元,欧阳修也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被授任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任西京(洛阳)留守推官。金榜题名的同时,他也迎来了洞房花烛。宋代有“榜下择婿”的风俗,朝中高官都喜欢在新科进士中挑选乘龙快婿。欧阳修刚一中进士,就被恩师胥偃定为自己的女婿。


  天圣九年(1031年)三月,欧阳修抵达洛阳,与梅尧臣、尹洙结为至交,互相切磋诗文。同年,在东武县迎娶新娘胥氏。当时他的上司为吴越忠懿王钱俶之子、西京留守钱惟演。


  钱惟演对欧阳修这样的青年才俊非常好,简直是把他们“贡”起来。不但很少让欧阳修等年轻文人承担琐碎的行政事务,还公然支持他吃喝玩乐。有一次,欧阳修和年轻的同僚到嵩山游玩,傍晚下起了雪。忽然,钱惟演的使者赶到了,带来优秀的厨子和歌妓,并传钱惟演的话说:“府里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急着回来,好好地在嵩山赏雪吧。”


  当然,这些青年才俊们,在吃喝玩乐之余,也会吟诗作赋。当时文坛上流行骈文,文风华丽,但是免不了说大话、套话,欧阳修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文章去参加科举考试的。终于可以毫无压力地创作了,他们当然不满足于那样死板的文风,而是凭借自己丰富的学识,以效法先秦两汉的古人为手段,力图打破当时陈腐的文风,推行“古文”。在钱惟演的支持下,欧阳修等人有了充分的时间去琢磨古文创作,后来古文的创作在宋代繁盛一时,留下了无数千古名篇。钱惟演“富养”这几个小文人,真可谓是功在千秋。


  后来,钱惟演政治失意,被迫离开了洛阳。欧阳修等人为钱惟演送行,双方都流下了惜别的泪水。


  钱惟演的继任者王曙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干部”,管束属下向来十分严格。到任后,他看到钱惟演留下的这些年轻人整天游山玩水,十分不满。有一天,王曙把欧阳修等人集中起来,严厉地教导他们说:“你们看寇莱公(寇准)这样的人,尚且因为耽于享乐而被贬官,何况你们这些人在才能上比不了寇莱公,怎么还敢这样呢?”大家都被训得不敢做声。只有欧阳修年轻气盛,反应敏捷,回嘴说:“寇莱公后来之所以倒霉,不是因为耽于享乐,而是因为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退隐。”一下把王老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在洛阳的奢华生活,不仅奠定了欧阳修一生的文学基础,更成为了欧阳修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后来他被贬官的时候,还深情地写道:“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虽然我现在被贬到穷乡僻壤,在春天都看不见花,但我曾经在洛阳享受过那样绚烂的青春,这一生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呢?)”


  景祐元年(1034年),召试学士院,授任宣德郎,28岁的欧阳修回京做了馆阁校勘,参与编修《崇文总目》。他在京中继续把“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当成座右铭。不过,此时的欧阳修,毕竟不再是那个享受青春的少年,他开始担负起社会责任。


仕途崎岖
  当时,北宋王朝积贫积弱的弊病开始显现,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日益突出。景祐三年,与欧阳修交往颇深的范仲淹着手呼吁改革,他把社会问题归咎为腐败,而欧阳修看得更深刻,认为冗官冗员才是根本问题。最终,范仲淹的改革冒犯了既得利益者,受到了打击,被贬饶州。欧阳修作为范仲淹一派也受牵连,被贬为夷陵(今湖北宜昌)县令。


  欧阳修高中进士时所娶的胥氏夫人,新婚不久便去世了。被贬后不久,欧阳修娶了已故宰相薛奎的二女儿。值得一提的是,薛奎的大女婿不是别人,就是跟欧阳修一起参加殿试而获得了状元的王拱辰。后来,王拱辰的夫人去世了,他又娶了薛奎的三女儿,继续做薛家的女婿、欧阳修的连襟。欧阳修写诗调侃他说:“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


  康定元年(1040年),欧阳修被召回京,复任馆阁校勘,编修崇文总目,后知谏院。庆历三年(1043年),任右正言、知制诰。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推行“庆历新政”,欧阳修参与革新,成为革新派干将,提出改革吏治、军事、贡举法等主张。但在守旧派的阻挠下,新政又遭失败。五年,范、韩、富等相继被贬,欧阳修上书分辩,因被贬为滁州(今安徽滁州)太守。后又改知扬州、颍州(今安徽阜阳)、应天府(今河南商丘)。


  在滁州,欧阳修写下了不朽名篇《醉翁亭记》,古文艺术达到成熟。


  他依旧保持轻松慵懒的态度,为政“宽简”,让自己和百姓都过得轻松。但就是在这样的执政方针下,滁州反而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欧阳修喜好酒,他的诗文中亦有不少关于酒的描写。一首《渔家傲》中采莲姑娘用荷叶当杯,划船饮酒,写尽了酒给人们生活带来的美好。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时,每年夏天,都携客到平山堂中,派人采来荷花,插到盆中,叫歌妓取荷花相传,传到谁,谁就摘掉一片花瓣,摘到最后一片时,就饮酒一杯。晚年的欧阳修,自称有藏书一万卷,琴一张,棋一盘,酒一壶,陶醉其间,怡然自乐。可见欧阳修很爱饮酒。


  做太守时,欧阳修对饮酒游山的爱好不减当年,经常带着吏民出去游玩,在山中野餐,然后喝醉了,迷迷糊糊地看着大家玩乐。据说,《醉翁亭记》的开头原本花了好多笔墨,描绘滁州四周的山。最后这些描写被欧阳修改成了“环滁皆山也”5个字,简练中见隽永,成为散文史上的名句。醉时能与民同乐,醒后能用当世一流的文笔把游玩的过程记录下来。守旧派的压制,并没影响“醉翁”的好心情。


  后来,欧阳修又做了颍州(今安徽阜阳)太守。在颍州,他照样寄情诗酒,自认为过得比在洛阳丝毫不差。后来要告别颍州时,他怕送别的吏民伤心过度,写诗安慰他们说:“我亦只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仍是不改诗人酒徒的乐天本性。


  欧阳修的官位越来越高,他写过的歌词也在社会上越来越流行。传说,颍州有一位歌妓会唱欧阳修所有的词。后来欧阳修出使辽国,接待官员请来当地一位歌妓助兴,嘱咐她好好款待欧阳大人。歌妓只是答应,并不多说话,大家还以为她毕竟是边远地方的歌妓,什么都不懂。谁知席间歌妓一开口,唱的竟全是欧阳修的词。由此也可见欧阳修的词在当时影响之大。 据传欧阳修与“外甥女”张氏有染,但双方并无血统关系,是欧阳修的妹夫的前妻所生。张氏嫁给了欧阳修的堂侄,以后又和家中的仆人私通,事情败露后,此案在开封府审理。在公堂之上张氏供出和欧阳修有私情。欧阳修百般辩解,最后虽以“查无实据”了事,但在名声上却大受影响。他的政敌钱勰也借此攻击他,最后被朝廷贬到滁州。


  皇祐元年(1049年)回朝,先后任翰林学士、史馆修撰等职。至和元年(1054年)八月,已经在京做了高官的欧阳修,又遭受诬陷被贬。命令刚刚下达,仁宗皇帝就后悔了,等欧阳修上朝辞行的时候,皇帝亲口挽留说:“别去同州了,留下来修《唐书》吧。”就这样,欧阳修做了翰林学士,开始修撰史书。 与宋祁同修《新唐书》,又自修《五代史记》(即《新五代史》)。


  作为一位史官,欧阳修把通达的文笔用于修史,格外得心应手。他主持了《新唐书》的修撰,而实际参与写作的还有很多人。为了防止体例不一,欧阳修负责统筹全稿。当时北宋文坛古文发展得有点过火。大家都愿意写古文吸引眼球,可没有足够的天赋,文章往往会被写得生僻难懂,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实际内容,更谈不上艺术价值。其中负责写列传的宋祁,就总喜欢用些生僻的字眼。


  从年龄、资历上说,宋祁都是欧阳修的前辈,欧阳修有点不便说他,只好委婉地讽劝。一天早上,欧阳修在唐书局的门上写下8个字:“宵寐非祯,札闼洪休。”宋祁来了,端详了半天,终于悟出了是什么意思,笑说:“这不就是一句俗话‘夜梦不详,题门大吉’嘛,至于写成这样吗?”欧阳修笑道:“我是在模仿您修《唐书》的笔法呢。您写的列传,把‘迅雷不及掩耳’这句大白话,都写成‘震霆无暇掩聪’了。”宋祁听了,明白欧阳修的意思,不禁莞尔,以后写文章也平易起来了。


主考礼部
  嘉祐二年(1057年)二月,已届知天命之年的欧阳修做了礼部贡举的主考官,以翰林学士身份主持进士考试,提倡平实文风,录取苏轼、苏辙、曾巩等人,对北宋文风转变有很大影响。


  当时有个文学派别“太学体”,领袖刘几是一名太学生,最大的特长就是常玩弄古书里的生僻字词。欧阳修的古文向来是通达平易的,最反对“太学体”的文风。批阅试卷时,欧阳修看到一份试卷,开头写道:“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用字看似古奥,其实很别扭,意思无非是说,天地交合,万物产生,然后圣人就出来了。欧阳修便就着他的韵脚,风趣而又犀利地续道:“秀才剌(音同“辣”,意为乖张),试官刷!”意思是这秀才学问不行,试官不会录取!


  在这次考试中,欧阳修也看到一份较好的答卷,文章语言流畅,说理透彻。欧阳修估计是自己学生曾巩的,这种文风需要鼓励,但毕竟是“自己人”,不好取第一,就把这份卷子取成第二。结果试卷拆封后,才发现这份卷子的作者是苏轼。与苏轼一同被欧阳修录取的,还有他的弟弟苏辙,以及北宋文坛上的一批重要人物。欧阳修以其卓越的识人之明,为北宋朝廷及整个文学史做了一份突出的贡献。


  苏轼考中进士后,给欧阳修写了一封感谢信。欧阳修称赞苏轼文章写得好,说读着他的信,“不觉汗出”,感觉自己也该避让这后生三分。他对苏轼奖掖有加,苏轼也没有辜负欧阳修的期许,最终成为继欧阳修之后的又一位文化巨人。欧阳修晚年,还经常拿出自己年轻时写的文章来修改。夫人心疼地规劝道:“这么大岁数了,还费这个心。难道还是小孩子,怕先生骂你吗?”欧阳修笑道:“不怕先生骂,却怕后生笑。”这种文学史意识和认真的态度,成就了一代文学巨匠。


  放榜的时候,那些写“太学体”而自高自大的考生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被取中,纷纷闹事,甚至有人说要到街上截住欧阳修痛打。但皇帝充分相信欧阳修的人品和判断力,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历史也最终证明了欧阳修的正确,北宋文风自此一振。就连“太学体”的领袖刘几,也改过自新,更名刘辉,重新参加考试,并获取了功名。


  嘉祐三年(1058年)六月庚戊,欧阳修以翰林学士身份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嘉祐五年(1060年),拜枢密副使。次年任参知政事。后又相继任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职。


  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上表请求外任,不准。此后两三年间,因被蒋之奇等诬谤,多次辞职,都未允准。


晚年生活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实行新法。欧阳修对青苗法有所批评,且未执行。熙宁三年(1070年),除任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等职,坚持不受,改知蔡州(今河南汝南县)。此年改号“六一居士”。


  熙宁四年(1071年)六月,以太子少师的身份辞职。居颍州(今安徽阜阳)。


  熙宁五年闰七月二十三日(1072年9月22日),欧阳修在家中逝世,享年六十六岁。八月,获赠太子太师。


  熙宁七年(1074年)八月,获赐谥号“文忠”。


  熙宁八年(1075年)九月,安葬于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


  元丰三年(1080年)十二月,特赠太尉。


  元丰八年(1085年)十一月,加赠太师,追封康国公。


  绍圣三年(1096年)五月,再追封兖国公。


  崇宁三年(1104年),改封秦国公。


  政和三年(1114年),改封楚国公。

《欧阳修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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