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宗家人传第三

——(宋代欧阳修新五代史

  明宗和武宪皇后曹氏 昭懿皇后夏氏

  明宗三后一妃:和武宪皇后曹氏生晋国公主;昭懿皇后夏氏生秦王从荣、愍帝; 宣宪皇后魏氏,潞王从珂母也;淑妃王氏,许王从益之慈母也。曹氏、夏氏皆不见 其世家。夏氏无封爵,明宗未即位前卒。明宗天成元年,封楚国夫人曹氏为淑妃, 追封夏氏晋国夫人。长兴元年,立淑妃为皇后,而夏氏所生二子皆已王,乃追册为 皇后,谥曰昭懿。

  ○宣宪皇后魏氏

  魏氏,镇州平山人也。初适平山民王氏,生子十岁矣。明宗为骑将,掠平山, 得其子母以归。居数年,魏氏卒,葬太原。其子是为潞王从珂。明宗时,从珂已王, 乃追封魏氏为鲁国夫人。废帝即位,追尊魏氏为皇太后,议建陵寝,而太原石敬瑭 反,乃于京师河南府东立寝宫。清泰三年六月丙寅,遣工部尚书崔俭奉上皇太后宝 册,谥曰宣宪。

  ○淑妃王氏

  淑妃王氏,邠州饼家子也,有美色,号“花见羞”。少卖梁故将刘鄩为侍兒, 鄩卒,王氏无所归。是时,明宗夏夫人已卒,方求别室,有言王氏于安重诲者,重 诲以告明宗而纳之。王氏素得鄩金甚多,悉以遣明宗左右及诸子妇,人人皆为王氏 称誉,明宗益爱之。而夫人曹氏为人简质,常避事,由是王氏专宠。

  明宗即位,议立皇后,而曹氏当立,曹氏谓王氏曰:“我素多病,而性不耐烦, 妹当代我。”王氏曰:“后,帝匹也,至尊之位,谁敢干之!”乃立曹氏为皇后, 王氏为淑妃。妃事皇后亦甚谨,每帝晨起,盥栉服御,皆妃执事左右,及罢朝,帝 与皇后食,妃侍,食彻乃退,未尝少懈,皇后心亦益爱之。然宫中之事,皆主于妃。 明宗病,妃与宦者孟汉琼出纳左右,遂专用事,杀安重诲、秦王从荣,皆与焉。刘 鄩诸子,皆以妃故封拜官爵。愍帝即位,册尊皇后为皇太后,妃为皇太妃。初,明 宗后宫有生子者,命妃母之,是为许王从益。从益乳母司衣王氏,见明宗已老而秦 王握兵,心欲自托为后计,乃曰:“兒思秦王。”是时从益已四岁,又数教从益自 言求见秦王。明宗遣乳妪将兒往来秦府,遂与从荣私通,从荣因使王氏伺察宫中动 静。从荣已死,司衣王氏以谓秦王实以兵入宫卫天子,而以反见诛,出怨言。愍帝 闻之,大怒,赐司衣王氏死,而事连太妃,由是心不悦,欲迁之至德宫,以太后素 善妃,惧伤其意而止,然待之甚薄。

  废帝入立,尝置酒妃院,妃举酒曰:“愿辞皇帝为比丘尼。”帝惊,问其故, 曰“小兒处偶得命,若大人不容,则死之日,何面见先帝!”因泣下。废帝亦为之 凄然,待之颇厚。石敬瑭兵犯京师,废帝聚族将自焚。妃谓太后曰:“事急矣,宜 少回避,以俟姑夫。”太后曰:“我家至此,何忍独生,妹自勉之!”太后乃与帝 俱燔死,而妃与许王从益及其妹匿于鞠院以免。

  晋高祖立,妃自请为尼,不可,乃迁于至德宫。晋迁都汴,以妃子母俱东,置 于宫中,高祖皇后事妃如母。天福四年九月癸未,诏以郇国三千户封唐许王从益为 郇国公,以奉唐祀,服色、旌旗一依旧制。太常议立庄宗、明宗、愍帝三室,以至 德宫为庙;诏立高祖、太宗,为五庙,使从益岁时主祠。

  出帝即位,妃母子俱还洛阳。契丹犯京师,赵延寿所尚明宗公主已死,耶律德 光乃为延寿娶从益妹,是为永安公主。公主不知其母为谁,素亦养于妃,妃至京师 主婚礼。德光见明宗画像,焚香再拜,顾妃曰:“明宗与我约为弟兄,尔吾嫂也。” 已而靳之曰:“今日乃吾妇也。”乃拜从益为彰信军节度使,从益辞,不之官,与 妃俱还洛阳。

  德光北归,留萧翰守汴州。汉高祖起太原,翰欲北去,乃使人召从益,委以中 国。从益子母逃于徽陵域中,以避使者,使者迫之以东,遂以从益权知南朝军国事。 从益御崇元殿,翰率契丹诸将拜殿上,晋群臣拜殿下。群臣入谒太妃,妃曰:“吾 家子母孤弱,为翰所迫,此岂福邪?祸行至矣!”乃以王松、赵上交为左右丞相, 李式、翟光鄴为枢密使,燕将刘祚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翰留契丹兵千人属祚而去。

  汉高祖拥兵而南,从益遣人召高行周、武行德等为拒,行周等皆不至,乃与王 松谋以燕兵闭城自守。妃曰:“吾家亡国之余,安敢与人争天下!”乃遣人上书迎 汉高祖。高祖闻其尝召行周而不至,遣郭从义先入京师杀妃母子。妃临死呼曰: “吾家母子何罪?何不留吾兒,使每岁寒食持一盂饭洒明宗坟上。”闻者悲之。从 益死时年十七。

  ○愍帝哀皇后孔氏

  愍帝哀皇后孔氏,父循,横海军节度使。后有贤行,生四子。愍帝即位,立为 皇后,未及册命而难作。愍帝出奔,后病子幼,皆不能从。废帝入立,后及四子皆 见杀。晋高祖立,追谥曰哀。

  ○明宗二子

  明宗四子,曰从璟、从荣、从厚、从益。

  从璟初名从审,为人骁勇善战,而谦退谨敕。从庄宗战,数有功,为金枪指挥 使。明宗军变于魏,庄宗谓从璟曰:“尔父于国有大功,忠孝之心,朕自明信。今 为乱军所逼,尔宜自往宣朕意,毋使自疑。”从璟驰至卫州,为元行钦所执,将杀 之,从璟呼曰:“我父为乱军所逼,公等不亮其心,我亦不能至魏,愿归卫天子。” 行钦释之。庄宗怜其言,赐名继璟,以为己子。

  从庄宗如汴州,将士多亡于道,独从璟不去,左右或劝其逃祸,从璟不听。庄 宗闻明宗已渡黎阳,复欲遣从璟通问。行钦以为不可,遂杀之。明宗即位,赠太保。

  呜呼!无父乌生,无君乌以为生?而世之言曰:“为忠孝者不两全。”夫岂然 哉?君父,人伦之大本;忠孝,臣子之大节。岂其不相为用,而又相害者乎?抑私 与义而已耳。盖以其私则两害,以其义则两得。其父以兵攻其君,为其子者,从父 乎?从君乎?曰:“身从其居,志从其义,可也。”身居君所则从君,居父所则从 父。其从于君者,必辞其君曰:“子不可以射父,愿无与兵焉!”则又号泣而呼其 父曰:“盍舍兵而归我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终丧而事君。其从于父者,必 告之曰:“君不可以射也,盍舍兵而归吾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待罪于君, 赦己则终丧而事之。古之知孝者莫如舜,知义者莫如孔、孟,其于君臣父子之际详 矣,使其不幸而遭焉,其亦如是而已矣!从璟之于庄宗,知所从而得其死矣。哀哉!

  秦王从荣,天成元年,以检校司徒兼御史大夫,拜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三年,徙镇河东。长兴元年,拜河南尹,兼判六军诸卫事。从璟死,从荣 于诸皇子次最长,又握兵柄。然其为人轻隽而鹰视,颇喜儒,学为歌诗,多招文学 之士,赋诗饮酒,故后生浮薄之徒,日进谀佞以骄其心。自将相大臣皆患之,明宗 颇知其非而不能裁制。从荣尝侍侧,明宗问曰:“尔军政之余,习何事业?”对曰: “有暇读书,与诸儒讲论经义尔。”明宗曰:“经有君臣父子之道,然须硕儒端士, 乃可亲之。吾见先帝好作歌诗,甚无谓也。汝将家子,文章非素习,必不能工,传 于人口,徒取笑也。吾老矣,于经义虽不能晓,然尚喜屡闻之,甚余不足学也。”

  是岁秋,封从荣秦王。故事,诸王受封不朝庙,而有司希旨,欲重其礼,乃建 议曰:“古者因禘、尝而发爵禄,所以示不敢专。今受大封而不告庙,非敬顺之道 也。”于是从荣朝服,乘辂车,具卤簿,至朝堂受册,出,载册以车,朝于太庙, 京师之人皆以为荣。三年,加兼中书令。有司又言:“故事,亲王班宰相下,今秦 王位高而班下,不称。”于是与宰相分班而居右。

  四年,加尚书令,食邑万户。太仆少卿何泽上书,请立从荣为皇太子。是时明 宗已病,得泽书不悦,顾左右曰:“群臣欲立太子,吾当养老于河东。”乃召大臣 议立太子事,大臣皆莫敢可否。从荣入白曰:“臣闻奸人言,欲立臣为太子,臣实 不愿也。”明宗曰:“此群臣之欲尔。”从荣出,见范延光、赵延寿等曰:“诸公 议欲立吾为太子,是欲夺吾兵柄而幽之东宫耳。”延光等患之,乃加从荣天下兵马 大元帅。有司又言:“元帅或统诸道,或专一面,自前世无天下大元帅之名,其礼 无所考按。请自节度使以下,凡领兵职者,皆具橐鞬以军礼庭参;其兼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者,初见亦如之,其后许如客礼。凡元帅府文符行天下,皆用帖。又升班在 宰相上。”从荣大宴元帅府,诸将皆有颁给:控鹤、奉圣、严卫指挥使,人马一匹、 绢十匹;其诸军指挥使,人绢十匹;都头已下,七匹至三匹。又请严卫、捧圣千人 为牙兵,每入朝,以数百骑先后,张弓挟矢,驰走道上,见者皆震慑。从荣又命其 寮属及四方游士试作《征淮檄》,陈己所以平一天下之意。

  言事者请为诸王择师傅,以加训导。宰相难其事,因请从荣自择。从荣乃请翰 林学士崔棁、刑部侍郎任赞为元帅判官。明宗曰:“学士代予言,不可也。”从荣 出而恚曰:“任以元帅而不得请属寮,非吾所谕也。”将相大臣见从荣权位益隆, 而轻脱如此,皆知其祸而莫敢言者。惟延光、延寿阴有避祸意,数见明宗,涕泣求 解枢密,二人皆引去,而从荣之难作。

  十一月戊子,雪,明宗幸宫西士和亭,得伤寒疾。己丑,从荣与枢密使硃弘昭、 冯赟入问起居于广寿殿,帝不能知人。王淑妃告曰“从荣在此。”又曰:“弘昭等 在此。”皆不应。从荣等去,乃迁于雍和殿,宫中皆恸哭。至夜半后,帝蹶然自兴 于榻,而侍疾者皆去,顾殿上守漏宫女曰:“夜漏几何?”对曰:“四更矣!”帝 即唾肉如肺者数片,溺涎液斗余。守漏者曰:“大家省事乎?”曰:“吾不知也。” 有顷,六宫皆至,曰:“大家还魂矣!”因进粥一器。至旦,疾少愈,而从荣称疾 不朝。

  初,从荣常忌宋王从厚贤于己,而惧不为嗣。其平居骄矜自得,及闻人道宋王 之善,则愀然有不足之色。其入问疾也,见帝已不知人,既去,而闻宫中哭声,以 谓帝已崩矣,乃谋以兵入宫。使其押衙马处钧告弘昭等,欲以牙兵入宿卫,问何所 可以居者。弘昭等对曰:“宫中皆王所可居,王自择之。”因私谓处钧曰:“圣上 万福,王宜竭力忠孝,不可草草。”处钧具以告从荣,从荣还遣处钧语弘昭等曰: “尔辈不念家族乎?”弘昭、赟及宣徽使孟汉琼等入告王淑妃以谋之,曰:“此事 须得侍卫兵为助。”乃召侍卫指挥使康义诚,谋于竹林之下。义诚有子在秦王府, 不敢决其谋,谓弘昭曰:“仆为将校,惟公所使尔!”弘昭大惧。

  明日,从荣遣马处钧告冯赟曰:“吾今日入居兴圣宫。”又告义诚,义诚许诺。 赟即驰入内,见义诚及弘昭、汉琼等坐中兴殿阁议事,赟责义诚曰:“主上所以畜 养吾徒者,为今日尔!今安危之机,间不容发,奈何以子故怀顾望,使秦王得至此 门,主上安所归乎?吾辈复有种乎?”汉琼曰:“贱命不足惜,吾自率兵拒之。” 即入见曰:“从荣反,兵已攻端门。”宫中相顾号泣。明宗问弘昭等曰:“实有之 乎?”对曰:“有之。”明宗以手指天泣下,良久曰:“义诚自处置,毋令震动京 师。”潞王子重吉在侧,明宗曰:“吾与尔父起微贱,至取天下,数救我危窘。从 荣得何气力,而作此恶事!尔亟以兵守诸门。”重吉即以控鹤兵守宫门。

  是日,从荣自河南府拥兵千人以出。从荣寮属甚众,而正直之士多见恶,其尤 所恶者刘赞、王居敏,而所昵者刘陟、高辇。从荣兵出,与陟、辇并辔耳语,行至 天津桥南,指日景谓辇曰:“明日而今,诛王居敏矣!”因阵兵桥北,下据胡床而 坐,使人召康义诚。而端门已闭,叩左掖门,亦闭,而于门隙中见捧圣指挥使硃弘 实率骑兵从北来,即驰告从荣。从荣惊惧,索铁厌心,自调弓矢。皇城使安从益率 骑兵三百冲之,从荣兵射之,从益稍却。弘实骑兵五百自左掖门出,方渡河,而后 军来者甚众,从荣乃走归河南府,其判官任赞已下皆走出定鼎门,牙兵劫嘉善坊而 溃。从荣夫妻匿床下,从益杀之。

  明宗闻从荣已死,悲咽几堕于榻,绝而苏者再。冯道率百寮入见,明宗曰: “吾家事若此,惭见群臣!”君臣相顾,泣下沾襟。从荣二子尚幼,皆从死。后六 日而明宗崩。

  ○明宗四侄

  明宗兄弟皆不见于世家,而有侄四人,曰从璨、从璋、从温、从敏。

  从璨初为右卫大将军,安重诲用事,自诸王将相皆下之,从璨为人刚猛,不能 少屈,而性倜傥,轻财好施,重诲忌之。明宗幸汴州,以从璨为大内皇城使。尝于 会节园饮,酒酣,戏登御榻,重诲奏其事,贬房州司户参军,赐死。重诲见诛,诏 复其官,赠太保。

  从璋字子良,少善骑射。庄宗时,将兵戍常山,闻明宗兵变于魏,乃亦起兵据 刑州。明宗即位,以为捧圣左厢都指挥使,改皇城使,领饶州刺史,拜彰国军节度 使,徙镇义成。明宗幸汴州,从璋欲率民为贡献,其从事谏以为不可,从璋怒,引 弓欲射之,坐罢为右骁卫上将军。居久之,出镇保义,徙河中。长兴四年夏,封洋 王。晋高祖立,徙镇威胜,降封陇西郡公。从璋为人贪鄙,自镇保义,始折节自修, 在南阳颇有遗爱。天福二年卒,年五十一。

  从温字德基,初为北京副留守。历安国、忠武、义武、成德、武宁五节度使, 封兗王。晋高祖立,复为忠武军节度使。从温为人贪鄙,多作天子器服以自僭,宗 族、宾客谏之,不听,其妻关氏大呼于牙门曰:“从温欲反,而造天子服器。”从 温大恐,乃悉毁之。

  明宗诸子八人,至晋出帝时六已亡殁,惟从温、从敏在,太后常曰:“吾惟有 一兄,岂可绳之以法!”从温由此益骄。尝诬亲吏薛仁嗣为盗,悉籍没其家赀数千 万。仁嗣等诣阙自诉,事下有司,从温具伏。出帝惧伤太后意,释之而不问。开运 二年,徙河阳三城,卒于官。

  是时从璋子重俊为虢州刺史,坐脏,亦以太后故,罪其判官高献而已。重俊复 为商州刺史。坐与其妹奸及杀其仆孙汉荣掠其妻,赐死。

  从敏字叔达,为人沉厚寡言,善骑射。初从庄宗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兼行军司马, 明宗入立,迁皇城使、保义军节度使,与讨王都。历镇横海、义武、成德、归德、 保义、昭义、河阳,封泾王。汉高祖时,为西京留守,封秦国公。周广顺元年卒, 赠中书令,谥曰恭惠。

《新五代史》
新五代史《新五代史》,宋欧阳修撰,原名《五代史记》,后世为区别于薛居正等官修的五代史,称为新五代史。全书共七十四卷,本纪十二卷、列传四十五卷、考三卷、世家及年谱十一卷、四夷附录三卷。记载了自后梁开平元年(907年)至后周显德七年(960年)共五十三年的历史。《新五代史》撰写时,增加了《旧五代史》所未能见到的史料,如《五代会要》、《五代史补》等,因此内容更加翔实。但《新五代史》对旧“志”部分大加繁削,则不足为训,故史料价值比《旧五代史》要略逊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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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简介

早年经历
  北宋景德四年六月二十一日(1007年8月1日)寅时,欧阳修出生于绵州(今四川绵阳),当时他父亲任绵州军事推官,已经56岁了。3年后(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父亲去世。欧阳修是家里的独子,与母亲郑氏相依为命,孤儿寡母只得到湖北随州去投奔欧阳修的叔叔。叔叔家不是很富裕,好在母亲郑氏是受过教育的大家闺秀,用荻秆在沙地上教欧阳修读书写字。欧阳修的叔叔也不时关怀,总算没有让童年的欧阳修失去基本的教育。


  欧阳修自幼喜爱读书,常从城南李家借书抄读,他天资聪颖,又刻苦勤奋,往往书不待抄完,已能成诵;少年习作诗赋文章,文笔老练,有如成人,其叔由此看到了家族振兴的希望,曾对欧阳修的母亲说:“嫂子不必担忧家贫子幼,你的孩子有奇才!不仅可以创业光宗耀祖,他日必然闻名天下。”十岁时,欧阳修从李家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甚爱其文,手不释卷,这为日后北宋诗文革新运动播下了种子。


科举之路
  欧阳修的科举之路可谓坎坷。天圣元年(1023年)和天圣四年(1026年)两次参加科举都意外落榜。


  天圣七年(1029年)春天,由胥偃保举,欧阳修就试开封府最高学府国子监。同年秋天,欧阳修参加了国子监的解试。欧阳修在国子学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均获第一名,成为监元和解元,又在第二年的礼部省试中再获第一,成为省元,也算是“连中三元”。欧阳修觉得,在即将到来的殿试中,自己肯定也能夺得状元,于是特意做了一身新衣服,准备到时候穿。欧阳修在广文馆有个同学,叫王拱辰,才19岁,也获得了殿试资格。一天晚上,王拱辰调皮地穿上欧阳修的新衣服,得意地说:“我穿状元袍子啦!”没想到,殿试那天,真的是王拱辰中了状元。 天圣八年(1030年),由宋仁宗赵祯主持的殿试在崇政殿举行。殿试放榜后,欧阳修被仁宗皇帝唱十四名,位列二甲进士及第。据欧阳修同乡时任主考官晏殊后来对人说,欧阳修未能夺魁,主要是锋芒过于显露,众考官欲挫其锐气,促其成才。


步入官场
  虽然没中状元,欧阳修也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被授任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任西京(洛阳)留守推官。金榜题名的同时,他也迎来了洞房花烛。宋代有“榜下择婿”的风俗,朝中高官都喜欢在新科进士中挑选乘龙快婿。欧阳修刚一中进士,就被恩师胥偃定为自己的女婿。


  天圣九年(1031年)三月,欧阳修抵达洛阳,与梅尧臣、尹洙结为至交,互相切磋诗文。同年,在东武县迎娶新娘胥氏。当时他的上司为吴越忠懿王钱俶之子、西京留守钱惟演。


  钱惟演对欧阳修这样的青年才俊非常好,简直是把他们“贡”起来。不但很少让欧阳修等年轻文人承担琐碎的行政事务,还公然支持他吃喝玩乐。有一次,欧阳修和年轻的同僚到嵩山游玩,傍晚下起了雪。忽然,钱惟演的使者赶到了,带来优秀的厨子和歌妓,并传钱惟演的话说:“府里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急着回来,好好地在嵩山赏雪吧。”


  当然,这些青年才俊们,在吃喝玩乐之余,也会吟诗作赋。当时文坛上流行骈文,文风华丽,但是免不了说大话、套话,欧阳修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文章去参加科举考试的。终于可以毫无压力地创作了,他们当然不满足于那样死板的文风,而是凭借自己丰富的学识,以效法先秦两汉的古人为手段,力图打破当时陈腐的文风,推行“古文”。在钱惟演的支持下,欧阳修等人有了充分的时间去琢磨古文创作,后来古文的创作在宋代繁盛一时,留下了无数千古名篇。钱惟演“富养”这几个小文人,真可谓是功在千秋。


  后来,钱惟演政治失意,被迫离开了洛阳。欧阳修等人为钱惟演送行,双方都流下了惜别的泪水。


  钱惟演的继任者王曙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干部”,管束属下向来十分严格。到任后,他看到钱惟演留下的这些年轻人整天游山玩水,十分不满。有一天,王曙把欧阳修等人集中起来,严厉地教导他们说:“你们看寇莱公(寇准)这样的人,尚且因为耽于享乐而被贬官,何况你们这些人在才能上比不了寇莱公,怎么还敢这样呢?”大家都被训得不敢做声。只有欧阳修年轻气盛,反应敏捷,回嘴说:“寇莱公后来之所以倒霉,不是因为耽于享乐,而是因为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退隐。”一下把王老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在洛阳的奢华生活,不仅奠定了欧阳修一生的文学基础,更成为了欧阳修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后来他被贬官的时候,还深情地写道:“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虽然我现在被贬到穷乡僻壤,在春天都看不见花,但我曾经在洛阳享受过那样绚烂的青春,这一生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呢?)”


  景祐元年(1034年),召试学士院,授任宣德郎,28岁的欧阳修回京做了馆阁校勘,参与编修《崇文总目》。他在京中继续把“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当成座右铭。不过,此时的欧阳修,毕竟不再是那个享受青春的少年,他开始担负起社会责任。


仕途崎岖
  当时,北宋王朝积贫积弱的弊病开始显现,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日益突出。景祐三年,与欧阳修交往颇深的范仲淹着手呼吁改革,他把社会问题归咎为腐败,而欧阳修看得更深刻,认为冗官冗员才是根本问题。最终,范仲淹的改革冒犯了既得利益者,受到了打击,被贬饶州。欧阳修作为范仲淹一派也受牵连,被贬为夷陵(今湖北宜昌)县令。


  欧阳修高中进士时所娶的胥氏夫人,新婚不久便去世了。被贬后不久,欧阳修娶了已故宰相薛奎的二女儿。值得一提的是,薛奎的大女婿不是别人,就是跟欧阳修一起参加殿试而获得了状元的王拱辰。后来,王拱辰的夫人去世了,他又娶了薛奎的三女儿,继续做薛家的女婿、欧阳修的连襟。欧阳修写诗调侃他说:“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


  康定元年(1040年),欧阳修被召回京,复任馆阁校勘,编修崇文总目,后知谏院。庆历三年(1043年),任右正言、知制诰。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推行“庆历新政”,欧阳修参与革新,成为革新派干将,提出改革吏治、军事、贡举法等主张。但在守旧派的阻挠下,新政又遭失败。五年,范、韩、富等相继被贬,欧阳修上书分辩,因被贬为滁州(今安徽滁州)太守。后又改知扬州、颍州(今安徽阜阳)、应天府(今河南商丘)。


  在滁州,欧阳修写下了不朽名篇《醉翁亭记》,古文艺术达到成熟。


  他依旧保持轻松慵懒的态度,为政“宽简”,让自己和百姓都过得轻松。但就是在这样的执政方针下,滁州反而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欧阳修喜好酒,他的诗文中亦有不少关于酒的描写。一首《渔家傲》中采莲姑娘用荷叶当杯,划船饮酒,写尽了酒给人们生活带来的美好。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时,每年夏天,都携客到平山堂中,派人采来荷花,插到盆中,叫歌妓取荷花相传,传到谁,谁就摘掉一片花瓣,摘到最后一片时,就饮酒一杯。晚年的欧阳修,自称有藏书一万卷,琴一张,棋一盘,酒一壶,陶醉其间,怡然自乐。可见欧阳修很爱饮酒。


  做太守时,欧阳修对饮酒游山的爱好不减当年,经常带着吏民出去游玩,在山中野餐,然后喝醉了,迷迷糊糊地看着大家玩乐。据说,《醉翁亭记》的开头原本花了好多笔墨,描绘滁州四周的山。最后这些描写被欧阳修改成了“环滁皆山也”5个字,简练中见隽永,成为散文史上的名句。醉时能与民同乐,醒后能用当世一流的文笔把游玩的过程记录下来。守旧派的压制,并没影响“醉翁”的好心情。


  后来,欧阳修又做了颍州(今安徽阜阳)太守。在颍州,他照样寄情诗酒,自认为过得比在洛阳丝毫不差。后来要告别颍州时,他怕送别的吏民伤心过度,写诗安慰他们说:“我亦只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仍是不改诗人酒徒的乐天本性。


  欧阳修的官位越来越高,他写过的歌词也在社会上越来越流行。传说,颍州有一位歌妓会唱欧阳修所有的词。后来欧阳修出使辽国,接待官员请来当地一位歌妓助兴,嘱咐她好好款待欧阳大人。歌妓只是答应,并不多说话,大家还以为她毕竟是边远地方的歌妓,什么都不懂。谁知席间歌妓一开口,唱的竟全是欧阳修的词。由此也可见欧阳修的词在当时影响之大。 据传欧阳修与“外甥女”张氏有染,但双方并无血统关系,是欧阳修的妹夫的前妻所生。张氏嫁给了欧阳修的堂侄,以后又和家中的仆人私通,事情败露后,此案在开封府审理。在公堂之上张氏供出和欧阳修有私情。欧阳修百般辩解,最后虽以“查无实据”了事,但在名声上却大受影响。他的政敌钱勰也借此攻击他,最后被朝廷贬到滁州。


  皇祐元年(1049年)回朝,先后任翰林学士、史馆修撰等职。至和元年(1054年)八月,已经在京做了高官的欧阳修,又遭受诬陷被贬。命令刚刚下达,仁宗皇帝就后悔了,等欧阳修上朝辞行的时候,皇帝亲口挽留说:“别去同州了,留下来修《唐书》吧。”就这样,欧阳修做了翰林学士,开始修撰史书。 与宋祁同修《新唐书》,又自修《五代史记》(即《新五代史》)。


  作为一位史官,欧阳修把通达的文笔用于修史,格外得心应手。他主持了《新唐书》的修撰,而实际参与写作的还有很多人。为了防止体例不一,欧阳修负责统筹全稿。当时北宋文坛古文发展得有点过火。大家都愿意写古文吸引眼球,可没有足够的天赋,文章往往会被写得生僻难懂,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实际内容,更谈不上艺术价值。其中负责写列传的宋祁,就总喜欢用些生僻的字眼。


  从年龄、资历上说,宋祁都是欧阳修的前辈,欧阳修有点不便说他,只好委婉地讽劝。一天早上,欧阳修在唐书局的门上写下8个字:“宵寐非祯,札闼洪休。”宋祁来了,端详了半天,终于悟出了是什么意思,笑说:“这不就是一句俗话‘夜梦不详,题门大吉’嘛,至于写成这样吗?”欧阳修笑道:“我是在模仿您修《唐书》的笔法呢。您写的列传,把‘迅雷不及掩耳’这句大白话,都写成‘震霆无暇掩聪’了。”宋祁听了,明白欧阳修的意思,不禁莞尔,以后写文章也平易起来了。


主考礼部
  嘉祐二年(1057年)二月,已届知天命之年的欧阳修做了礼部贡举的主考官,以翰林学士身份主持进士考试,提倡平实文风,录取苏轼、苏辙、曾巩等人,对北宋文风转变有很大影响。


  当时有个文学派别“太学体”,领袖刘几是一名太学生,最大的特长就是常玩弄古书里的生僻字词。欧阳修的古文向来是通达平易的,最反对“太学体”的文风。批阅试卷时,欧阳修看到一份试卷,开头写道:“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用字看似古奥,其实很别扭,意思无非是说,天地交合,万物产生,然后圣人就出来了。欧阳修便就着他的韵脚,风趣而又犀利地续道:“秀才剌(音同“辣”,意为乖张),试官刷!”意思是这秀才学问不行,试官不会录取!


  在这次考试中,欧阳修也看到一份较好的答卷,文章语言流畅,说理透彻。欧阳修估计是自己学生曾巩的,这种文风需要鼓励,但毕竟是“自己人”,不好取第一,就把这份卷子取成第二。结果试卷拆封后,才发现这份卷子的作者是苏轼。与苏轼一同被欧阳修录取的,还有他的弟弟苏辙,以及北宋文坛上的一批重要人物。欧阳修以其卓越的识人之明,为北宋朝廷及整个文学史做了一份突出的贡献。


  苏轼考中进士后,给欧阳修写了一封感谢信。欧阳修称赞苏轼文章写得好,说读着他的信,“不觉汗出”,感觉自己也该避让这后生三分。他对苏轼奖掖有加,苏轼也没有辜负欧阳修的期许,最终成为继欧阳修之后的又一位文化巨人。欧阳修晚年,还经常拿出自己年轻时写的文章来修改。夫人心疼地规劝道:“这么大岁数了,还费这个心。难道还是小孩子,怕先生骂你吗?”欧阳修笑道:“不怕先生骂,却怕后生笑。”这种文学史意识和认真的态度,成就了一代文学巨匠。


  放榜的时候,那些写“太学体”而自高自大的考生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被取中,纷纷闹事,甚至有人说要到街上截住欧阳修痛打。但皇帝充分相信欧阳修的人品和判断力,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历史也最终证明了欧阳修的正确,北宋文风自此一振。就连“太学体”的领袖刘几,也改过自新,更名刘辉,重新参加考试,并获取了功名。


  嘉祐三年(1058年)六月庚戊,欧阳修以翰林学士身份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嘉祐五年(1060年),拜枢密副使。次年任参知政事。后又相继任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职。


  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上表请求外任,不准。此后两三年间,因被蒋之奇等诬谤,多次辞职,都未允准。


晚年生活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实行新法。欧阳修对青苗法有所批评,且未执行。熙宁三年(1070年),除任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等职,坚持不受,改知蔡州(今河南汝南县)。此年改号“六一居士”。


  熙宁四年(1071年)六月,以太子少师的身份辞职。居颍州(今安徽阜阳)。


  熙宁五年闰七月二十三日(1072年9月22日),欧阳修在家中逝世,享年六十六岁。八月,获赠太子太师。


  熙宁七年(1074年)八月,获赐谥号“文忠”。


  熙宁八年(1075年)九月,安葬于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


  元丰三年(1080年)十二月,特赠太尉。


  元丰八年(1085年)十一月,加赠太师,追封康国公。


  绍圣三年(1096年)五月,再追封兖国公。


  崇宁三年(1104年),改封秦国公。


  政和三年(1114年),改封楚国公。

《欧阳修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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