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清代黄宗羲明儒学案

  李中字子庸,吉水人。谷平其所居里名也。正德甲戌进士。授刑部主事。上疏谏武宗西僧出入禁内,宦官用事,谪通衢驿丞。文成起兵诛濠,使参军事,擢广东佥事,转广西左参议,寻以副使提督其省学校。丁内艰。再任陞浙江右参政,广东按察使。外艰。起复,转右布政使,不肯逢迎抚按,降四川右参政,移浙江按察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先谒阙里。曲阜三氏学生,旧无廪,至先生始给之。曰:“使东土人知天子敬学,庶其兴乎?”晋右副都御史,总督南京粮储。嘉靖壬寅十一月卒官,年六十五。

  先生受学於杨玉斋之门,玉斋名珠,其学自传註以溯濂、洛,能躬理道,不苟荣势,贫老而无子,横经授徒,未尝见戚容。弟子出其门者,以解释考据为名家,然自谓所学不在是也。晚得先生与语,喜曰:“吾学其有传人乎!吾本之明道,明道其醇者也,而吾未尝轻语人,验其资皆不足多也。圣人与人何异?亦为之而已矣。子勉之。”先生资质清苦,入仕十余年,俸入不足以供朝夕。尝留门人饭,贷米乏薪,至爨家具,日暮矣,竟不及饭而别。故其所言,皆是得力处。以为“学只有存养,省察是存养内一件。儒者之学,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若非工夫亲切,不敢如此道也。夫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殊耳。此李延平之言也。盖延平以救儱侗之失,而先生反之者,欲其事事从源头而出,以救零星装合之非。两家各有攸当,非与先儒为翻案耳。

  谷平日录

  古之学者,只是诚实;今之学者,只是迁就。

  存天理,只为始学者论,语其极,则心即理,理即心,何以言存天理哉?凡言存天理,心尚与理为二。

  复其见天地之心乎?人得是心以为心,人之心天地之心也,但私则与天地不相似,一去其私,则我之心即天地之心,圣人之为圣人,全此心而已。

  识得此心,则真是天下之广居,非形容之言。

  薛文清公言:“人与天地,本无二理,惟无私贯之。”此真见得。又曰:“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盖凡为善为学,皆贵乎熟,不独仁也。”此语又差却。圣人之学,为仁而已,为仁之外,又何为学为善乎?学必见得到一处,方是真见。

  下学而上达,盖下学者事。上达者理,理外无事,事外无理,学者要思而得之。

  人须是有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底心,到此地位,道在我矣。学者须自考,若有些子闷底意思在,即是有我,便与天地不相似。

  人之目视耳听手持足行,气自如此,吾人之学,只是约之於中正,不大段费力,到视明听聪手恭足重,即仁也。

  先儒曰:“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贤者求之有道,得之有义,不必言命。”是固然矣。然命字亦不可轻看,孔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弥子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孔子亦曰:“有命。”孟子因臧仓之阻,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推而言之,尧、舜之禅,汤、武之征伐,皆命也。但不肆纵欲之心,只是处贫贱安於贫贱,处富贵安於富贵,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到安命处,便是道义,非有二也。君子思不出其位,安命也。若待不得已然后言命,非安命也。

  或问:“复其见天地之心,在人心如何看?”曰:“孟子所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齐宣王谓吾甚惭於孟子,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盗牛恐王彦方知,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

  或问:“程子谓道无精粗,言无高下,是否?”曰:“然。”曰:“夫子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如何?”曰:“理外无事,事外无理,就如教此皂隶,不可吓人取钱,不可过重打人,此便是仁恕之理。若教知学之人,便只论仁恕之理。语上语下,要之无二理。”

  思虑纷扰,是何劳扰?必除去之,才知天理真乐。世人役役於富贵声色之间,怪他不得,舍此无可乐。果能闲邪,则天理之乐在我,其妙有难以语人。孔子曰:“好仁者无以尚之”,近略见得。

  伊川先生曰:“《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才见得这事重,便有这事出。若物各付物,便自不出来。”此亦可见理一分殊,莫非自然也。

  知觉之外,无心焉,有死灰槁木之理,只是知觉常存乎正,即是敬以直内工夫。

  寂然不动,只是浑然天理,无纤毫私欲,非谓无知觉也。若无知觉,如何晓得是天理,无人欲?

  不知心之贵者,未必不乐於涉猎汗漫,博学者,亦是多欲。天下之道,公而已矣,《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不获其身,无我也;不见其人,无人也。如是则全体是道,无他,公而已。若有一毫有我有人之意在,即是私己,便与道不相似。

  圣学之功,只是一个存养为本,省察是存养内一件。常时存此本心不失,便是存养。或有一念之动,少有非僻,省察之,即与克去,此本心依旧存而不失。圣学之功,存养为本,思无邪者,存养之全功也。

  往岁去何处,起身时,便有速到之心;近时此念绝无。

  作善获福,作恶获祸,此理自然如此,要人自理会。人之由大路,泰然行将去,何利如之?若由曲径,穿林莽,未有无所损伤,此自可见,若求之报应之说,惑之甚矣。其亦怠於善也夫!其亦流於恶也夫!

  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此仁也。

  听言可以观人,小人当未遇之时,见君子所为,亦有尊重兴起之意,是尚无利禄之深迷,而本心之明,有不可掩者。及稍得利禄之谋,便志得意满,虽明知君子所为之是,恐其不便於己,必作为一种说话,以寓沮抑之意,宁欺己欺人不顾,此之谓失其本心。

  后世论学论人物者,多无实见,或有依阿说者,只是凭藉古人先儒,力争顿悟之说。以吾夫子“我欲仁,斯仁至”之说証之,恐亦是如此。人得天地之心以为心,此本心也,放而不求,则若失之;一操之,便存而不失,要之不从外得,此分明是顿悟。但是无间断为难,所以君子之学,自强不息,圣人之学,纯亦不已。

  薛文清谓:“孟子之后,学不传,只是性不明。”此亦是想像之言。周子曰:“动而正曰道。”其语道也明矣。中亦曰:“动而正曰仁。”

  人处於天地之间,其所行处皆权也。小人流於迁就,而权之用失;君子未免偏执,而权之用滞;惟学圣人周旋中礼,泛应曲当,而权之用始尽。

  晦翁谓:“象山常说宇宙,但他说便只这箇,又不用里面许多节拍,却只守得箇空荡荡底中,以为道体本是空荡荡底。”

  某曰:儒者之学,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常人皆可能也。视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非圣人不能也。儒者之学,所以明理一以希圣也,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孔子谓《易》有圣人之道四焉。则《易》不可专指卜筮言明矣。《坤》卦主利,必以伊川“利万物则主於坤”之说,为千古不易之定论。若曰“阳主义,阴主利”,是导人於利矣。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何等时耶?岂圣人开物成务之意耶?当以道观《易》可也。

  圣人之道,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此明夫理一也。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教子贡推行乎理一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明乎理一也。《大学》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此教平天下推行乎理一也。宇宙只一理,本公也,人之有身,则有自私之蔽,圣人之教,所以去天下后世自私之蔽也。自私之蔽一去,则廓然大公,公则理一无间矣。是故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陈北溪曰:“夫子之道,其精微在《易》,而所以语门人者,皆日用常道,未尝及《易》也。”此语未有见於道,日用常道之外,又岂别有所谓《易》哉?

  文公云:“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间,方得《大学》、《西铭》看,此意也好,也有病。盖天下有许多书,若半年间都不教他看一字,几时读得天下许多书?某以为天之生人,人之有生,只是一个明德而已,明德即仁也。圣人之学,只是明此理以全之而已。学者苟於《大学》、《西铭》之旨而有得焉,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文公之言,或早年未定之见。

  人胸中除去一切闲思量,则天理自在,多少快活。

  自安命上,便可到天下何思何虑。

  学之得与不得亦易见,此心洒然,而势利出脱,了无所系,此实得也;虽曰讲学,而势利缠绕,瞻前顾后,此无所得,只是说话。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会得此意,则必终日乾乾,学惟为己而已,何处着得丝发为人之意哉?

  袁燮曰:“人心与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可谓得象山之意矣。

  此心平平时,可以默观道理。

  或曰:“理统於一心,散於万事。”此非真见,论其极,只是理无外。为学要以心为本,涵养须用敬,所以养此心也;进学在致知,所以明此心也。

  凡看经传,皆以明此心为务,观一物,处一事,皆有以验此心之所形,则无往而非养心之学矣。心外无物,物外无心,心无内外也,要人自理会。

  范氏谓:“守约则足以尽博。”此语亦独见也。

  广大宽平,胸中常觉有此气象,是甚么快活?

  寻常间只从容自在,便是坦荡荡气象。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於此可见理外无事,事外无理,万古圣人之正学,昭灼平实,无有余说。

  恶念易去,妄念难去,人心无一念之妄,纯乎道矣!

  历观往古来今,天下有一定之命,只是人自劳攘。

  学者至约工夫,只是常常提醒此心。

  学者遇事,一以天理处之,不可少有顾忌,而存恐惧之心。一有恐惧之心,非知命也。

  吕东莱曰:“义理无穷,才智有限,非全放下,终难凑泊。”放下政非易事也。

  生生之谓仁,存存之谓学。

  本心却是天下之大本,动皆从心中流出,即为达道,一不从本心所发,便是私意,非道也。

  不见不闻,只是虚,虚者心之本,实者心之质,可见者也。心也者,虚而实,君子之道,费而隐。

  四端在人本无增添,孟子所谓扩充者,只是无间断耳。

  圣人用功,与学者一般,但有生熟之异,谓圣人不用功者非也。盖人之心,犹舟之有柁,心一不存,则恶生,柁一不持,则舟覆。圣人即老於行船者,进退推移自然,而柁亦未尝离也。学者即学行船者,未免有把持着力之功,非自然而然也。一生熟之异,即尽圣人学者用功之说。

  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便是善端发见处,人人皆有,但有间断,则若存若亡,不为己有。学者有此心,须充之到渊深塞实,方是有诸己。譬如栽一小树,恐牛羊牧之,大风摇之,须从四围作墙垣,以防牛羊,又时培土灌水,以备风日,则此树渐大,根渐深且实,虽无垣墙,牛羊风日且如之何?如人善端发见,欲使之常存,必要去闲邪,邪闲则天理自存,存之之久,便到渊深塞实处,到此地位,则本体已复,实有诸己,彼富贵、贫贱、生死、祸福、得丧、夷狄、患难,若无与於己,岂能有以介吾意乎?学者须如此用力,方可闲邪,非如何去闲,只是心正则邪自闲了,邪闲则诚存矣。闲邪存诚,是一件,非有二也。(右门人王龟年记)

  《大学》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只说明明德的明字,《中庸》明善诚身,择善固执,只说得诚之者的诚字,元来诚则明,明则诚,非有二也。故论学拘泥字不得,会得时横来竖说,只是此理。

  人得天地之心为心,仁也,其用,则义也。孔子於《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仁路也。”终之以“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此求仁之说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立其体,则寂然不动,浑然天理;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致用各异,所谓义也。圣贤之正脉,其在是乎?

  从心所欲不踰矩,矩者方也。《大学》絜矩,亦是此义。若此义便圆神,只从此心所欲行出事去,自是方了。盖此心固无方无体,到外方有体。(右门人罗洪先记)

  嘉靖甲午夏五月,予卧病随州报恩寺,一日学子请问曰:“朱子之学,何学也?”予曰:“圣人之学也。”曰:“何如?”“朱子诗云:‘玄天幽且默,仲尼欲无言。动植各生遂,德容自清温。彼哉夸毗子,呫嗫徒啾喧。但骋言辞好,岂知神鉴昏?曰予昧前训,坐此枝叶繁。发愤永刊落,奇功收一原。’曰‘神鉴’,曰‘一原’,朱子之学旨可知矣。”曰:“或疑其释《大学》,何如?”曰:“此学必论大头脑处,如明德,此《大学》大头脑也。朱子以虚灵释明德,不可易也。明之功,则曰‘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此工夫至简易也,何疑之有?”曰:“或疑其格致求於外也,何如?”曰:“此不得朱子之精也。朱子曰:‘本明之体得之於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虽甚昏蔽之极,而介然之顷,一有觉焉,则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体已洞然矣’。当时有问:‘介然之顷,一有觉焉,则其本体已洞然矣,须是就这些觉处,便致知充广将去?’朱子曰:‘然如击石之火,只是些子,才引着便可以燎原。盖介然之觉,一日之间,其发也无时无数,只要人识认得,操持充养将去。’此朱子之精,孔门求仁之学也。学者当默而识之。”学子曰:“然。”遂记之。(《朱学问答。)

  嘉靖甲午秋七月,予游大洪山,张子叔平从焉。一日张子问学,予曰:“求仁问仁。”曰:“主一。”曰:“孔子之学,惟以仁为训。”“何也?”曰:“天地之一动一静,人心之一动一静,一本也,仁也。求仁之学,万古圣贤之正脉也。”曰:“仁之体何如?”曰:“仁道至大,不可求之言语,不可求之训诂,吾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仁之体也。盖一动一静,天命之流行也,惟其动静,此所以不穷。颜子之见卓尔,孟子之谓‘必有事焉而勿正’,是皆有见於一动一静之妙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孟氏之后,千有余岁,惟伊、洛得闻之,此道明之会也。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又曰:‘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此是‘天理二字,自家体贴出来’者也。伊川先生曰:‘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有应,所以不已也。’程夫子兄弟所谓感应,亦有见於一动一静之妙也。一动一静,生生不已,仁之体在我矣。”张子曰:“唯。”乃书以授之。(《求仁问答》)

  间尝读明道《行状》曰:“闻汝南周茂叔论道,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汎滥於诸家,出入於老、佛者几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晦翁解太极,谓:“周子手是图以授之,此可谓要矣。”不知其所谓“未知要”者何事?而又汎滥诸家、出入老佛,直待反求《六经》,而后得之,以为伊川尊明道之言乎?伊川恐非苟言也。《宋史》载明道与伊川入成都,闻箍桶者说《易》,兄弟涣然有所省,后门人问《易》,伊川曰“《易》学在蜀。”至著《易传》,必曰:“斯义闻之成都隐者。”每读至此,叹曰:“此圣贤至公至平之心,无一毫自广狭人之念,此所以继千载之绝学也。”於箍桶者有一论,尚欲表显之,况於其师乎?此深可疑也。南轩与晦翁书,谓:“程先生与门人讲论,未尝一言及《太极图》。”晦翁谓:“此书详於性命之原,而略于进为之目,有不可骤而语者。”中思之,门人固有不可骤而语者,若伊川《易传》之言,以教万世,胡安定有言则引之,箍桶者有言则引之,何於周之图,素未尝一语及之乎?此深可疑也。晦翁与象山论无极太极,往复争辨,其书有曰:“周子灼见道体。”又曰:“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至序《大学》,以二程接孟子之传,序《中庸》,又曰:“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续夫千载不传之绪;得有所据,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微程夫子,则亦莫能因其语而得其心也。”信斯言也,则二程之学,似无与於周子矣,此深可疑也。夫宇宙间只有一箇理,在《易》曰“太极”,在《大学》曰“明德”,在《中庸》曰“中”,一也。论太极既以周子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而序《大学》、《中庸》又以二程续千载不传之绪,此深可疑也。

  佛氏曰定,明道亦曰定,佛氏曰惺惺,上蔡亦曰惺惺,何也?忘己耳。若灼然有以实见得吾心之体,有在于此,设以佛氏所尝语,反规规然而避之,是反涉於较计偏倚之私,而累其广大光明之量,其於斯道无我无物之体,不无有害。(已上《答湛甘泉》)

  今之以学自命者,人皆议其行事之谬,谓平日讲道学而行事如此,其伪也。愚以为不然。平日讲学,只成一个自私,而自以为天理,故其行事之谬者,非伪也,学术之差也。

  《大学》孔氏之训,明道先生兄弟表显之,以觉后学者也。慈湖一切扫之,如定静安虑,彼则曰:“此膏肓之病也。”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彼则曰:“何其支也?取人大中至正之心,纷然而凿之,岂不为毒?”信斯言也,则《大学》在所屏绝矣,其可乎?开口说毋意,毋意是也,然有取乎主忠信,而以一为未离乎意,此为毋意乎?有意乎?不可不察也。圣功之要,曰存,曰思,任意削去。当时象山先生已见其微,故戒之曰:“若茫然而无主,泛然而无归,则将有颠顿狼狈之患。”信然矣,其蔽之本指,其於心不在焉。则以为心如何?曰:“在正,舍之则亡。”则以为圣人未尝贵操而贱舍,此说若行,是率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不至於槁木死灰不已也。其为学术之害,可胜言哉!(已上《答罗达夫》)

《明儒学案》
明儒学案《明儒学案》是一部系统总结和记述明代传统学术思想发展演变及其流派的学术史著作。全书一共62卷。《明儒学案》以王守仁心学发端发展为主线,首篇《师说》提纲挈领全书。全书一共记载了有明一代210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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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羲】简介

阅读天一阁藏书
  明兵部右侍郎范钦辞官回宁波故里后,于宅东建造藏书楼,藏书达7万余卷,命名为“天一阁”。范钦后代为防止藏书失散,议定藏书由子孙共同管理,阁门和书橱钥匙分房掌管,非各房齐集,任何人不得擅开。


  由于黄宗羲的道德、文章、学识、气节在当时普遍受到人们的敬佩,因而得到了范氏各房的同意,应允他于清代康熙十二年登上了天一阁。黄宗羲不仅阅读了天一阁的全部藏书,奠定了他的学术基础,还为天一阁藏书整理编目作出了贡献。[18] 大门两旁对联是钟鼎文:“天一遗形源长垂远,南雷深意藏久尤难”,黄宗羲号南雷,他曾赏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


藏书大家
  黄宗羲学问渊博,来自于他的丰厚藏书。他嗜好藏书,喜抄书、借书。读遍家中所有藏书,仍嫌不足,借抄于范钦“天一阁”、曹溶“倦圃”、徐乾学“传是楼”、钱谦益“绛云楼”、祁氏“澹生堂”、钮氏“世学楼”等藏书楼之书。每出走回归,常带一书童携书同返,访求足迹几乎遍及大江以南所有著名藏书家。后来祁氏“澹生堂”藏书散出,精华亦大半归于他。并与许元溥、刘城约为抄书社,世所罕见之书,多赖以得传。建书楼“续抄堂”于南雷,思承东发(即南宋学者黄震)之绪。藏书目的在于系统收集明代资料,提倡藏书在于致用,反对只藏不用、视为珍玩的鉴赏家。告诫学者:“当以书明心,勿玩物丧志也”。历几十年辛勤收集和整理勘校,藏书达7万卷之多。未及编目,即遭大水;因年事已高,死后不几年又遭大火,失去大半。经再传弟子郑性整理后,仅得3万卷,入藏于“二老阁”。他收集史料的方法,也影响了同代的学者如全祖望、厉鹗等人,对清代文化、学术的发展有一定影响。他撰写的《天一阁藏书记》《传是楼藏书记》等,是研究明清私人藏书文化的重要史料,也是他藏书思想的核心文献。藏书印有“余姚黄氏书库藏书印”、“黄宗羲印”等。


锥刺许显纯
  黄宗羲自云其一生有三变:“初锢之为党人,继指之为游侠,终厕之于儒林。”黄宗羲生长于书香小康之家。父亲黄尊素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进士(1616),明熹宗时的御史,东林名士,因弹劾阉党魏忠贤被害。年仅十九岁的黄宗羲,袖藏铁锥,孤身赴京为父讼冤。当时,崇祯即位,阉党失势,黄宗羲在刑部大堂当场锥刺魏忠贤死党许显纯等,当众痛击崔应元,拔其须归祭父灵,颇为震动,人称“姚江黄孝子”,崇祯帝叹称为“忠臣孤子”。


骡马驮书
  顾炎武(字亭林)从小到老手都没放下过书,出门就随身带一骡二马驮书。有时候到了边塞亭障,就找老兵到路边的小酒店一起畅饮,询问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地理。如果和自己知道的不同就翻书详细地订正,一定到没有任何疑惑的程度为止。坐在马上空闲的时候,就跨着马鞍默默背诵四书五经等经典和对它们的注释文。即使遇到亲朋好友就像不认识一样,有时候因此掉到山谷中,也不后悔。认真仔细到这个程度,他的学问也应当博大精深,没有能与他相比的。

李玉安 黄正雨.中国藏书家通典: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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