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事祝无功先生世禄

——(清代黄宗羲明儒学案

  祝世禄字延之,号无功,鄱阳人。由进士万历乙未考选为南科给事中。当绪山、龙溪讲学江右,先生与其群从祝以直惟敬、祝介卿眉寿为文麓之会。及天台倡道东南,海内云附景从,其最知名者,则新安潘去华、芜阴王德孺与先生也。去华初入京师,虽亲讲会,不知为学之方,先生随方开释,稍觉拘迫辄少宽之,既觉心懈辄鞭策之,终不为之道破,使其自得。先生谓:“吾人从有生来,习染缠绊,毛发骨髓,无不受病,纵朋友善攻人过,亦难枚举。惟是彼此互相虚下,开一条受善之路,此真洗涤肠胃良剂。”故终身不离讲席。天台以不容已为宗,先生从此得力。“身在心中”一语,实发先儒所未发。至谓“主在道义,即蹈策士之机权,亦为妙用”,此非儒者气象,乃释氏作用见性之说也。古今功业,如天空鸟影,以机权而干当功业,所谓以道殉人,遍地皆粪土矣。

  祝子小言

  学者不论造诣,先定品格,须有凤凰翔于千仞气象,方可商求此一大事。不然,浑身落世情窠臼中。而因人起名,因名起义,辄号於人曰学,何异濯缨泥滓之涡,振衣风尘之路,冀还纯白,无有是处。

  患莫患於不自振,《洪范》六极,弱居一焉,一念精刚,如弛忽张,风飞雷动,奋迅激昂,群疑以亡,诸欲以降,百行以昌,更有何事?

  世之溺人久矣,吾之志所以度吾之身,不与风波灭没者也。操舟者,柁不使去手,故士莫要於持志。

  元来无穷,上天下地,往古来今,总游我无穷之中。目终日视万色,而视不匮;耳终日听万声,而听不匮;口终日言万绪,而言不匮;身终日动万应,而动不匮。是何物者也?奈何立志不坚,觌体不亲,将此无穷者以瓦砾委之欤?故曰宇宙未尝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学在知所以用力,不见自心,力将何用?试观不识一字凡夫,临不测之渊,履欲堕之崖,此时此心,惺惺翼翼,不着纤毫,入圣微机,政复如是。不则逐名义而捉意会,为力弥劳,去道弥远。

  学者不领会中之所以为中,以意执之,长作胸中因缘影,大有不洒洒在,夫中本无物,执亦非我。古之执中者,如以手作拳,是一不是二;今之执中者,如以手持物,是二不是一。

  见人不是,诸恶之根;见己不是,万善之门。

  学人恒言用心,用心实难,祇用耳目尔。日光万古长圆,月受日光,三五缺焉,心与耳目之用似之。

  儒者论是非,不论利害,此言非也。是非利害自有真,真是而真利应,真非而真害应,以此提衡古今,如鼓答桴,未有爽者。

  人知纵欲之过,不知执理之过,执理是是非种子,是非是利害种子。理本虚圆,执之太坚,翻成理障。不纵欲,亦不执理,恢恢乎虚己以游世,世孰能戕之?

  谬见流传,心在身中,身中直肉团心耳。原来身在心中。天包地外,身地也,心天也。海起浮沤,身沤也,心海也。未有此身,先有此心,幻身灭后,妙明不灭,所以孔子许朝闻而夕可,庄生标薪尽而火传。

  天之运,川之流,木之华,鸟之韵,目之盻,鼻之息,疾病之呻吟,岂因名义为之,自有不能已也。吾志吾道,乃因人为起灭,不名为志。

  问:“内持一念,外修九容,即可以为学乎?”曰:“唯唯。否否。念不可持也,容可修而不可修也。仁守庄莅,知实先之。弗然者,妄持一念,贾胡袭燕石之珍,徒修九容;俳优作王公之状,为伪而已矣。

  德輶如毛,非以毛比德也。知德不彻,有这一丝在,便损全力,须是悟到无声无臭处。

  问“所存者神。”曰“情识不生,如空如水。”问“所过者化。”曰:“雁度长空,影落寒水,雁无留迹,水无留影。”

  人必身与心相得,而后身与世亦相得,不然身与心为雠,将举身与世亦相讎。得则俱得,讎则俱讎。讎,苦之趣也;得,乐之符也。学不二境,乃见学力。肃之乎宾友之见,忽之乎众庶之临,得之乎山水之间,失之乎衽席之上,吾所甚耻也。

  中庸非有二也,识此理而保在之,为戒慎恐惧之中庸,识此理而玩弄之,为无忌惮之中庸。

  王新建在事业有佐命之功,在学问有革命之功。盖支离之说,浸灌入人心髓久矣,非有开天闢地大神力大光明,必不能为吾道转此法轮。

  “大人无多伎俩,只不失其赤子之心。若曰扩而充之,便蛇足矣。”“然则于体外更无工夫乎?”曰:“大人无本体,亦子自有工夫。”

  石中有火,击之乃见。乍见孺子入井,莫不有怵惕恻隐之心,孟子特於石火见处点之,欲人因击火悟火在石中,不击亦有。夫击之火,火之可见者也,不击之火,火之不可见者也。见可见之火,不过见火之形,见不可见之火,而后见火之性。

  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樵讴,万境自闲,人心自闹。

  恒言学问,盖有学必有问,问由学生也。每见友朋相聚,不切身从自家神理不通、工夫做不去处讨求,而低眉缄口,叉手齐足,坛场冷落,于是或拈话柄,或掉书囊,设为问目。其问也,不必关於学,其答也,不必关於问,浪问浪答,徒长一番游谈恶习,何益底?事?

  学者漫自随人言句转,且直道本体是什么物?工夫是如何下?原来本体自不容已,不容已处是工夫。若以工夫存本体,是犹二之。

  权势之门,其利害入幕之客不能见,而千里之外见之;仁义之门,其是非抠衣之士不能定,而百世之下定之。

  作用,人异会,须观其所主,所主在道义,即蹈迹策士之机权,亦为妙用;所主在权利,即依心圣人之名教,祇为借资矣。

  古人言句,还之古人。今人言句,还之今人。自家如何道,道得出,是名真信。信者无不信,一信忽断百疑。道不出,方发真疑。疑者无不疑,百疑当得一信。

  学莫病于认识作知,知与识疑而致甚远。知从性生,识从习起,知浑识别,知化识留。婴儿视色而不辨为何色,闻声不辨为何声。夫知视知听,知也;辨色辨声,识也,非知也。真知之体,即能辨不加,不能辨不损也。

《明儒学案》
明儒学案《明儒学案》是一部系统总结和记述明代传统学术思想发展演变及其流派的学术史著作。全书一共62卷。《明儒学案》以王守仁心学发端发展为主线,首篇《师说》提纲挈领全书。全书一共记载了有明一代210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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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羲】简介

阅读天一阁藏书
  明兵部右侍郎范钦辞官回宁波故里后,于宅东建造藏书楼,藏书达7万余卷,命名为“天一阁”。范钦后代为防止藏书失散,议定藏书由子孙共同管理,阁门和书橱钥匙分房掌管,非各房齐集,任何人不得擅开。


  由于黄宗羲的道德、文章、学识、气节在当时普遍受到人们的敬佩,因而得到了范氏各房的同意,应允他于清代康熙十二年登上了天一阁。黄宗羲不仅阅读了天一阁的全部藏书,奠定了他的学术基础,还为天一阁藏书整理编目作出了贡献。[18] 大门两旁对联是钟鼎文:“天一遗形源长垂远,南雷深意藏久尤难”,黄宗羲号南雷,他曾赏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


藏书大家
  黄宗羲学问渊博,来自于他的丰厚藏书。他嗜好藏书,喜抄书、借书。读遍家中所有藏书,仍嫌不足,借抄于范钦“天一阁”、曹溶“倦圃”、徐乾学“传是楼”、钱谦益“绛云楼”、祁氏“澹生堂”、钮氏“世学楼”等藏书楼之书。每出走回归,常带一书童携书同返,访求足迹几乎遍及大江以南所有著名藏书家。后来祁氏“澹生堂”藏书散出,精华亦大半归于他。并与许元溥、刘城约为抄书社,世所罕见之书,多赖以得传。建书楼“续抄堂”于南雷,思承东发(即南宋学者黄震)之绪。藏书目的在于系统收集明代资料,提倡藏书在于致用,反对只藏不用、视为珍玩的鉴赏家。告诫学者:“当以书明心,勿玩物丧志也”。历几十年辛勤收集和整理勘校,藏书达7万卷之多。未及编目,即遭大水;因年事已高,死后不几年又遭大火,失去大半。经再传弟子郑性整理后,仅得3万卷,入藏于“二老阁”。他收集史料的方法,也影响了同代的学者如全祖望、厉鹗等人,对清代文化、学术的发展有一定影响。他撰写的《天一阁藏书记》《传是楼藏书记》等,是研究明清私人藏书文化的重要史料,也是他藏书思想的核心文献。藏书印有“余姚黄氏书库藏书印”、“黄宗羲印”等。


锥刺许显纯
  黄宗羲自云其一生有三变:“初锢之为党人,继指之为游侠,终厕之于儒林。”黄宗羲生长于书香小康之家。父亲黄尊素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进士(1616),明熹宗时的御史,东林名士,因弹劾阉党魏忠贤被害。年仅十九岁的黄宗羲,袖藏铁锥,孤身赴京为父讼冤。当时,崇祯即位,阉党失势,黄宗羲在刑部大堂当场锥刺魏忠贤死党许显纯等,当众痛击崔应元,拔其须归祭父灵,颇为震动,人称“姚江黄孝子”,崇祯帝叹称为“忠臣孤子”。


骡马驮书
  顾炎武(字亭林)从小到老手都没放下过书,出门就随身带一骡二马驮书。有时候到了边塞亭障,就找老兵到路边的小酒店一起畅饮,询问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地理。如果和自己知道的不同就翻书详细地订正,一定到没有任何疑惑的程度为止。坐在马上空闲的时候,就跨着马鞍默默背诵四书五经等经典和对它们的注释文。即使遇到亲朋好友就像不认识一样,有时候因此掉到山谷中,也不后悔。认真仔细到这个程度,他的学问也应当博大精深,没有能与他相比的。

李玉安 黄正雨.中国藏书家通典: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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