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贞徐存斋先生阶

——(清代黄宗羲明儒学案

  徐阶字子升,号存斋,松江华亭人。生甫周岁,女奴堕之眢井,小吏之妇号而出之,则绝矣。后三日苏。五岁,从父之任,道堕括苍岭,衣絓於树,得不死。登嘉靖癸未进士第三人,授翰林编修。张罗峰欲去孔子王号,变像设为木主。争之不得,黜为延平推官。移浙江提学佥事,晋副使,视学江西。诸生文有“颜苦孔之卓”语,先生加以横笔,生白此出《扬子法言》,非杜撰也。先生即离席向生揖曰:“仆少年科第,未尝学问,谨谢教矣。”闻者服其虚怀。召拜司经局洗马兼侍讲。居忧。除服起国子祭酒,擢礼部侍郎,改吏部。久之以学士掌翰林院事,进礼部尚书。召入直无逸殿庐,撰青词。京师戒严,召对,颇枝柱分宜口。上多用其言,分宜恨之,中於上。先生赞玄恭谨,上怒亦渐解。加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满考,进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少傅。上所居永寿宫灾,徙居玉熙殿,隘甚,分宜请幸南城。南城者,英宗失国时所居,上不悦。先生主建万寿宫,令其子璠阅视,当於上意,进少师。分宜之势颇绌,亡何而败。进阶建极殿。自分宜败后,先生秉国成,内以揣摩人主之隐,外以收拾士大夫之心,益有所发舒,天下亦颇安之。而与同官新郑不相能。世宗崩,先生悉反其疵政,而以末命行之,四方感动,为之泣下。新郑以为帝骨肉未寒,臣子何忍倍之,众中面折之。在朝皆不直新郑,新郑遂罢。穆宗初政,举动稍不厌人心者,先生皆为之杜渐。宫奴不得伸其志,皆不悦。而江陵亦意忌先生,以宫奴为内主而去先生。先生去而新郑复相,修报复,欲曲杀之,使其门人蔡春台国熙为苏松副使,批其室家三子皆在缧絏。先生乃上书新郑,辞甚苦,新郑亦心动。未几新郑罢,三子皆复官。天子使行人存问,先生年八十矣。明年卒。赠太师,谥文贞。

  聂双江初令华亭,先生受业其门,故得名王氏学。及在政府,为讲会於灵济宫,使南野、双江、松溪程文德分主之,学徒云集,至千人。其时癸丑甲寅,为自来未有之盛。丙辰以后,诸公或殁或去,讲坛为之一空。戊午,何吉阳自南京来,复推先生为主盟,仍为灵济之会,然不能及前矣。先生之去分宜,诚有功於天下,然纯以机巧用事。敬斋曰:“处事不用智计,只循天理,便是儒者气象。”故无论先生田连阡陌,乡论雌黄,即其立朝大节观之,绝无儒者气象,陷於霸术而不自知者也。诸儒徒以其主张讲学,许之知道,此是回护门面之见也。

  存斋论学语

  亲亲仁民爱物,是天理自然,非圣人强为之差等。只如人身,虽无尺寸之肤不爱,然却於头目腹心重,於手足皮毛爪齿觉渐轻,遇有急时,却濡手足,焦毛发,以卫腹心头目。此是自然之理,然又不可因此就说人原不爱手足毛发。故亲亲仁民爱物,总言之又只是一个仁爱也。

  人须自做得主起,方不为物所夺。今人富便骄,贫便谄者,只为自做主不起。

  程子云:“既思即是已发。”故戒慎恐惧,人都说是静,不知此乃是动处也。知此则知所用力矣。

  为学只在立志,志一放倒,百事都做不成。且如夜坐读书,若志立得住,自不要睡,放倒下去,便自睡着。此非有两人也。志譬如树根,树根既立,才可加培溉。百凡问学,都是培溉底事,若根不立,即培溉无处施耳。

  凡为善,畏人非笑而止者,只是为善之心未诚,若诚,自止不得。且如世间贪财好色之徒,不独不畏非笑,直至冒刑辟而为之,此其故何哉?只为於贪财好色上诚耳。吾辈为善,须有此样心,乃能日进也。

  心不可放者,不是要使顽然不动,只看动处如何。若动在天理,虽思及四海,虑周万世,只是存;若动在人欲,一举念便是放也。人心之虚灵,应感无方,故心只是动物。所以说圣人之心静者,乃形容其常虚常灵,无私欲之扰耳,非谓如槁木死灰也。吾辈今日静功,正须於克己上着力。世儒乃欲深居默坐,自谓主静乎?今人见上官甚敬,虽匍匐泥雨中,不以为辱。及事父兄,却反有怠惰不甘之意,欲利薰心故也。

  人未饮酒时,事事清楚;到醉后,事事昏忘;及酒醒后,照旧清楚。乃知昏忘是酒,清楚是心之本然。人苟不以利欲迷其本心,则於事断无昏忘之患。克己二字,此醒酒方也。

  知行只是一事,知运於行之中。知也者,以主其行者也;行也者,以实其知者也。近有以知配天属气,行配地属质,分而为二,不知天之气固行乎地之中,凡地之久载而不陷,发行而不穷者,孰非气之所为乎?

  默识是主本,讲学是工夫。今人亲师观书册等,是讲学事。然非於心上切实理会,而泛然从事口耳,必不能有得,得亦不能不忘。故孔子直指用功主本处言之,非欲其兀然高坐,以求冥契也。

  道者器之主,器者道之迹。以人事言,朝廷之上,家庭之间,许多礼文是器,其尊尊亲亲之理是道。以草木言,许多枝叶花实是器,其生生之理是道。原不是两物,故只说形而上下,不说在上在下也。

  有言学只力行,不必谈说性命道德者,譬如登万仞之山,必见山头所在,乃有进步处,非可瞑目求前也。除性命道德,行个甚么?

  人只是一个心,心只是一个理,但对父则曰“孝”,对君则曰“忠”,其用殊耳。故学先治心,苟能治心,则所谓忠孝,时措而宜矣。

  人言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然谓之蹊径,则非正路矣。由之而行,入之愈远,迷之愈深,或至於榛莽荆棘之间,而渐入穷山空谷之内,去国远矣,况能有至乎?故学须辨路径,路径既明,纵行之不能至,犹不失日日在康庄也。

  《大学》絜矩,只是一个仁心。盖仁则於人无不爱,上下前后左右皆欲使不失所,故能推己以及之,所谓惟仁人能爱人,能恶人。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者也。学者须豫养此心始得。

《明儒学案》
明儒学案《明儒学案》是一部系统总结和记述明代传统学术思想发展演变及其流派的学术史著作。全书一共62卷。《明儒学案》以王守仁心学发端发展为主线,首篇《师说》提纲挈领全书。全书一共记载了有明一代210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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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羲】简介

阅读天一阁藏书
  明兵部右侍郎范钦辞官回宁波故里后,于宅东建造藏书楼,藏书达7万余卷,命名为“天一阁”。范钦后代为防止藏书失散,议定藏书由子孙共同管理,阁门和书橱钥匙分房掌管,非各房齐集,任何人不得擅开。


  由于黄宗羲的道德、文章、学识、气节在当时普遍受到人们的敬佩,因而得到了范氏各房的同意,应允他于清代康熙十二年登上了天一阁。黄宗羲不仅阅读了天一阁的全部藏书,奠定了他的学术基础,还为天一阁藏书整理编目作出了贡献。[18] 大门两旁对联是钟鼎文:“天一遗形源长垂远,南雷深意藏久尤难”,黄宗羲号南雷,他曾赏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


藏书大家
  黄宗羲学问渊博,来自于他的丰厚藏书。他嗜好藏书,喜抄书、借书。读遍家中所有藏书,仍嫌不足,借抄于范钦“天一阁”、曹溶“倦圃”、徐乾学“传是楼”、钱谦益“绛云楼”、祁氏“澹生堂”、钮氏“世学楼”等藏书楼之书。每出走回归,常带一书童携书同返,访求足迹几乎遍及大江以南所有著名藏书家。后来祁氏“澹生堂”藏书散出,精华亦大半归于他。并与许元溥、刘城约为抄书社,世所罕见之书,多赖以得传。建书楼“续抄堂”于南雷,思承东发(即南宋学者黄震)之绪。藏书目的在于系统收集明代资料,提倡藏书在于致用,反对只藏不用、视为珍玩的鉴赏家。告诫学者:“当以书明心,勿玩物丧志也”。历几十年辛勤收集和整理勘校,藏书达7万卷之多。未及编目,即遭大水;因年事已高,死后不几年又遭大火,失去大半。经再传弟子郑性整理后,仅得3万卷,入藏于“二老阁”。他收集史料的方法,也影响了同代的学者如全祖望、厉鹗等人,对清代文化、学术的发展有一定影响。他撰写的《天一阁藏书记》《传是楼藏书记》等,是研究明清私人藏书文化的重要史料,也是他藏书思想的核心文献。藏书印有“余姚黄氏书库藏书印”、“黄宗羲印”等。


锥刺许显纯
  黄宗羲自云其一生有三变:“初锢之为党人,继指之为游侠,终厕之于儒林。”黄宗羲生长于书香小康之家。父亲黄尊素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进士(1616),明熹宗时的御史,东林名士,因弹劾阉党魏忠贤被害。年仅十九岁的黄宗羲,袖藏铁锥,孤身赴京为父讼冤。当时,崇祯即位,阉党失势,黄宗羲在刑部大堂当场锥刺魏忠贤死党许显纯等,当众痛击崔应元,拔其须归祭父灵,颇为震动,人称“姚江黄孝子”,崇祯帝叹称为“忠臣孤子”。


骡马驮书
  顾炎武(字亭林)从小到老手都没放下过书,出门就随身带一骡二马驮书。有时候到了边塞亭障,就找老兵到路边的小酒店一起畅饮,询问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地理。如果和自己知道的不同就翻书详细地订正,一定到没有任何疑惑的程度为止。坐在马上空闲的时候,就跨着马鞍默默背诵四书五经等经典和对它们的注释文。即使遇到亲朋好友就像不认识一样,有时候因此掉到山谷中,也不后悔。认真仔细到这个程度,他的学问也应当博大精深,没有能与他相比的。

李玉安 黄正雨.中国藏书家通典: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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