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清代刘鹗老残游记续集

  德业积成阴世富 善缘发动化身香

  话说老残正在小巷中瞻望,忽见一个少年妇人将他叫住,看来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来,只好随她进去。原来这家仅有两间楼房,外面是客厅,里间便是卧房了。老残进了客屋,彼此行礼坐下,仔细一看,问道:“你可是石家妹妹不是?”那妇人道:“是呀!二哥你竟认不得我了!相别本也有了十年,无怪你记不得了。还记当年在扬州,二哥哥来了,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喜欢。那时我们姐妹们同居的四五个人,都来出阁。谁知不到五年,嫁的嫁,死的死,五分七散。回想起来,怎不叫人伤心呢!”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老残道:“嗳!当年石婶娘见我去,同亲侄儿一般待我。”谁知我上北方去了几年,起初听说妹妹你出阁了,不到一二年,又听你去世了,又一二年,听说石婶娘也去世了。回想人在世间,真如做梦一般,一醒之后,梦中光景全不相干,岂不可叹!当初亲戚故旧,一个一个的,听说前后死去,都有许多伤感,现在不知不觉的我也死了,凄凄惶惶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去的是好。今日见着妹妹,真如见着至亲骨肉一般。不知妹妹现在是同婶婶一块儿住不是?不知妹妹见着我的父亲母亲没有?”石姑娘道:“我哪里能见着伯父伯母呢?我想伯父伯母的为人,想必早已上了天了,岂是我们鬼世界的人所能得见呢!就是我的父母,我也没有见着,听说在四川呢。究竟怎样也不得知,真是凄惨。”老残道:“然则妹妹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石姑娘脸一红,说道:“惭愧死人,我现在阴间又嫁了一回了。我现在的丈夫是个小神道,只是脾气非常暴虐,开口便骂,举手便打,忍辱万分,却也没一点指望。”说着说着,那泪便点点滴滴的下来。

  老残道:“你何以要嫁的呢?”石姑娘道:“你想我死的时候,才十九岁,幸尚还没有犯甚么罪,阎王那里只过了一堂,就放我自由了。只是我虽然自由,一个少年女人,上哪里去呢?我婆家的翁姑找不着,我娘家的父母找不着,叫我上哪里去呢?打听别人,据说凡生产过儿女的,婆家才有人来接,不曾生产过的,婆家就不算这个人了。若是同丈夫情义好的,丈夫有系念之情,婆家也有人来接,将来继配生子,一样的祭祀。这虽然无后,尚不至于冻馁。你想我那阳间的丈夫,自己先不成个人,连他父母听说也做了野鬼,都得不着他的一点祭祀,况夫妻情义,更如风马牛不相干了。总之,人凡做了女身,第一须嫁个有德行的人家,不拘怎样都是享福的。停一会我指给你看,那西山脚下一大房子有几百间,仆婢如云,何等快乐。在阳间时不过一个穷秀才,一年挣不上百十吊钱。只为其人好善,又孝顺父母,到阴间就这等阔气。其实还不是大孝呢!若大孝的人,早已上天了,我们想看一眼都看不着呢。女人若嫁了没有德行的人家,就可怕的很。若跟着他家的行为去做,便下了地狱,更苦不可耐,像我已经算不幸之幸了。若在没德行的人家,自己知道修积,其成就的比有德行人家的成就还要大得多呢。只是当年在阳世时不知这些道理,到了阴间虽然知道,己不中用了。然而今天碰见二哥哥,却又是万分庆幸的事。只盼望你回阳后努力修为,倘若你成了道,我也可以脱离苦海了。”

  老残道:“这话奇了。我目下也是个鬼,同你一样,我如何能还阳呢?即使还阳,我又知道怎修积!即使知道修积,侥幸成了道,又与你有甚么相千呢?”石姑娘道:“一夫得道,九族升天。我不在你九族内吗?那时连我爹妈都要见面哩!”老残道:“我听说一夫得道,九祖升天。那有个九族升天之说吗?”石姑娘道:“九祖升天,即是九族升天。九祖享大福,九族亦蒙少惠,看亲戚远近的分别。但是九族之内,如已下地狱者,不能得益。像我们本来无罪者,一定可以蒙福哩!”老残道:“不要说成道是难极的事,就是还阳恐怕也不易罢!”石姑娘道:“我看你一身的生气,决不是个鬼,一定要还阳的。但是将来上天,莫忘了我苦海中人,幸甚幸甚。”老残道:“那个自然。只是我现在有许多事要请教于你。鬼住的是什么地方,人说在坟墓里,我看这街市同阳间一样,断不是坟墓可知。”石姑娘道:“你请出来,我说给你听。”

  两人便出了大门。石姑娘便指那空中仿佛像黄云似的所在,说道:“你见这上头了没有?那就是你们的地皮。这脚下踩的,是我们的地皮。阴阳不同天,更不同地呢!再下一层,是鬼死为渐耳的地方。鬼到人世去会作祟,渐耳到鬼世来亦会作祟。鬼怕渐耳,比人怕鬼还要怕得凶呢!”老残道:“鬼与人既不同地,鬼何以能到人世呢?”石姑娘道:“俗语常言,鬼行地中,如鱼行水中;鬼不见地,亦如鱼不见水。你此刻即在地中,你见有地吗?”老残道:“我只见脚下有地,难道这空中都是地吗?”石姑娘道:“可不是呢!我且给凭据你看。”便手掺着老残的手道:“我同你去看你们的地去。”仿佛像把身子往上一攒似的,早已立在空中,原来要东就东,要西就西,颇为有趣。便极力往上游去。石姑娘指道:“你看,上边就是你们的地皮了。你看,有几个人在那里化纸呢。”

  看那人世地皮上人,仿佛站在玻璃板上,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上边有三个人正化纸钱,化过的,便一串一串挂下来了。其下有八九个鬼在那里抢纸钱。老残问道:“这是件甚事?”石姑娘道:“这三人化纸,一定是其家死了人,化给死人的。那死人有罪,被鬼差拘了去,得不着,所以都被这些野鬼抢了去了。”老残道:“我正要请教,这阳间的所化纸钱银锭子,果有用吗?”石姑娘说:“自然有用,鬼全靠这个。”老残道:“我问你,各省风俗不同,银钱纸锭亦都不同,到底哪一省行的是靠得住的呢?”石姑娘道:“都是一样,哪一省行甚么纸钱,哪一省鬼就用甚么纸钱。”老残道:“譬如我们邀游天下的人,逢时过节祭祖烧纸钱,或用家乡法子,或用本地法子,有妨碍没妨碍呢?”石姑娘道:“都无妨碍。譬如扬州人在福建做生意,得的钱都是烂板洋钱,汇到扬州就变成英洋,不过稍微折耗而已。北五省用银子,南京、芜湖用本洋,通汇起来还不是一样吗?阴世亦复如此,得了别省的钱,换作本省通用的钱,代了去便了。”

  老残问道:“祭祀祖、父,能得否?”石姑娘道:“一定能得,但有分别、如子孙祭祀时念及祖、父,虽隔千里万里,祖、父立刻感应,立刻便来享受。如不当一回事,随便奉行故事,毫无感情,祖、父在阴间不能知觉,往往被野鬼抢去。所以孔圣人说‘祭如在’,就是这个原故。圣人能通幽明,所以制礼作乐,皆是极精微的道理。后人不肯深心体会,就失之愈远了。”老残又问。“阳间有烧房化库的事,有用没用呢?”石姑娘说:“有用。但是房子一事,不比银钱,可以随处变换。何处化的库房,即在何处,不能挪移。然有一个法子,也可以行。如化库时,底下填满芦席,莫教他着土,这房子化到阴间,就如船只一样,虽千里万里也牵得去。”老残点头道:“颇有至理。”

  于是同回到家里,略坐一刻,可巧石姑娘的丈夫也就归来,见有男子在房,怒目而视,问石姑娘这是何人?石姑娘大有觳觫之伏,语言蹇涩。老残不耐烦,高声说道:“我姓铁,名叫铁补残,与石姑娘系表姊妹。今日从贵宅门口过,见我表妹在此,我遂入门问讯一切。我却不知阴曹规矩,亲戚准许相往来否?如其不许,则冒昧之罪在我,与石姑娘无涉。”那人听了,向了老残仔细看了一会,说:“在下名折礼思,本系元朝人,在阴曹做了小官,于今五百余年了。原妻限满,转生山东去了,故又续娶令表妹为妻。不知先生惠顾,失礼甚多。先生大名,阳世虽不甚大,阴间久已如雷震耳。但风闻仙寿尚未满期,即满期亦不会闲散如此,究竟是何原故,乞略示一二。”老残道:“在下亦不知何故,闻系因一个人命牵连案件,被差人拘来。既自见了阎罗天子,却一句也不曾问到。原案究竟是哪一案,是何地何人何事。与我何干系,全不知道,甚为闷闷。”折礼思笑道:“阴间案件,不比阳世,先生一到,案情早已冰消瓦解,故无庸直询。但是既蒙惠顾,礼宜备酒撰款待,惟阴间酒食,大不利于生人,故不敢以相敬之意致害尊体。”老残道:“初次识荆,亦断不敢相扰。但既蒙不弃,有一事请教。仆此刻孤魂飘泊,无所依据,不知如何是好?”折礼思道:“阁下不是发愿要游览阴界吗?等到阁下游兴衰时,自然就返本还原了,此刻也不便深说。”又道:“舍下太狭隘,我们同到酒楼上热闹一霎儿罢!”

  便约老残一同出了大门,老残问向哪方走,析礼思说:“我引路罢。”就前行拐了几个弯,走了三四条大街,行到一处,迎面有条大河,河边有座酒楼,灯烛辉煌,照耀如同白日。上得楼去,一间一间的雅座,如蜂窝一般。折礼思拣了一个座头人去,有个酒保送上菜单来。折公选了几样小菜,又命取花名册来。折公取得,递与老残说:“阁下最喜招致名花,请看阴世比阳间何如?”老残接过册子来惊道:“阴问何以亦有此事。仆未带钱来,不好相累。”折公道:“些小东道,尚做得起,请即挑选可也。”老残打开一看,既不是北方的金桂玉兰,又不是南方的宝宝媛媛,册上分着省份,写道某省某县某某氏。大惊不止,说道:“这不都是良家妇女吗?何以当着妓女!”折礼思道:“此事言之甚长。阴间本无妓女,系菩萨发大慈悲,所以想出这个法子。阴间的妓女,皆系阳间的命妇;罚充官妓的,却只入酒楼陪坐,不荐枕席。阴间亦有荐枕席的娼妓,那都是野鬼所为的事了,”老残问道:“阳间命妇,何以要罚充官妓呢?”折礼思道:“因其恶口咒骂所致。凡阳间咒骂人何事者,来生必命自受。如好咒骂人短命早死等,来世必天折一度,或一岁而死,或两三岁而死。阳间妓女,本系前生犯罪之人,判令投生妓女,受辱受气,更受鞭扑等类种种苦楚。将苦楚受尽,也有即身享福的,也有来生享福的,惟罪重者,一生受苦,无有快乐时候。若良家妇女,自己丈夫眠花宿柳,自己不能以贤德感化,令丈夫回心,却极口咒骂妓女,并咒骂丈夫;在被骂的一边,却消了许多罪,减去受苦的年限。如应该受十年苦的,被人咒骂得多,就减作九年或八年不等。而咒骂人的,一面咒骂得多了,阴律应判其来生投生妓女,一度亦受种种苦恼,以消其极口咒骂之罪。惟犯此过的大多,北方尚少,南方几至无人不犯,故菩萨慈悲,将其犯之轻者,以他别样口头功德抵销。若犯得重者,罚令在阴间充官妓若干年,满限以后往生他方,总看他咒骂的数目,定他充妓的年限。”

  老残道:“人在阳间挟妓饮酒,甚至眠花宿柳,有罪没有?”折公道:严不能无罪,但是有可以抵销之罪耳。如饮酒茹荤,亦不能无罪,此等统谓之有可抵销之罪,故无大妨碍。”老残道:“既是阳间挟妓饮酒有罪,何以阴间又可以挟妓饮酒,岂倒反无罪耶?”折公道:“亦有微罪。所以每叫一局,出钱两千文,此钱即赎罪钱也。”老残道:“阳间叫局,也须出钱,所出之钱可算赎罪不算呢?”折公道:“也算也不算。何以谓之也算也不算?因出钱者算官罪,可以抵销;不出钱算私罪,不准抵销,与调戏良家妇女一样。所以叫做也算也不算。”老残道:“何以阳间出了钱还算可以抵销之公罪,而阴间出了钱即便抵销无罪,是何道理呢?”折公道:“阳间叫局,自然是狎亵的意思,阴间叫局则大不然。凡有钱之富鬼,不但好叫局,并且好多叫局。因官妓出局。每出一次局,抵销轻口咒骂一次。若出局多者,早早抵销清净,便可往生他方,所以阴间富翁喜多叫局,让他早早消罪的意思,系发于慈悲的念头,故无罪。不但无罪,且还有微功呢。所以有罪无罪,专争在这发念时也。若阳间为慈悲念上发动的,亦无余罪也。”老残点头叹息。

  折公道:“讲了半天闲话,你还没有点人,到底叫谁呀?”老残随手指了一名。折公说:“不可不可!至少四名。”老残无法,又指了三名。折公亦拣了四名,交与酒保去了。不到两秒钟工夫,俱已来到。老残留心看去,个个容貌端丽,亦复画眉涂粉,艳服浓妆;虽强作欢笑,却另有一种阴冷之气,逼人肌肤,寒毛森森欲竖起来。坐了片刻各自散去。

  折公付了钱钞,与老残出来,说:“我们去访一个朋友吧。”老残说:“甚好。”走了数十步,到了一家,竹篱茅舍,倒也幽雅。折公扣门,出来一个小童开门,让二人进去,进得大门,一个院落,上面三间敞厅。进得敞厅,觉桌椅条台,亦复布置得井井有条;墙上却无字画,三面粉壁,一抹光的,只有西面壁上题着几行大字,字有茶碗口大。老残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首七律。写道:

  野火难消寸草心,百年茬苒到如今。

  墙根蚯蚓吹残笛,屋角鸦枭弄好音。

  有酒有花春寂寂,无风无雨昼沉沉。

  闲来曳杖秋郊外,重迭寒云万里深。

  老残在墙上读诗,只听折礼思问那小童道:“你主人哪里去了!”小童答道:“今日是他的忌辰,他家曾孙祭奠他呢,他享受去了。”折礼恩道:“那么回来还早呢,我们去吧。”老残又随折公出来。折公问老残上哪里去呢,老残道:“我不知道上哪里去。”折公凝了一凝神,忽然向老残身上闻了又闻,说:“我们回去,还到我们舍下坐坐吧。”

  不到几时,已到折公家下。方进了门,石姑娘迎接上来,走至老残面前,用鼻子嗅了两嗅,眉开眼笑的说:“恭喜二哥哥!”折公道:“我本想同铁先生再游两处的,忽然闻着若有檀香味似的,我知道必是他身上发出来的,仔细一闻果然,所以我说赶紧回家吧。我们要沾好大的光呢!”石姑娘道:“可盼望出好日子来了。”折礼思说:“你看此刻香气又大得多了。”老残只是愣,说:“我不懂你们说的甚么话。”石姑娘说:“二哥哥,你自己闻闻看。”老残果然用鼻子嗅了嗅,觉得有股子檀香味,说:“你们烧檀香的吗?”石姑娘说:“阴间哪有檀香烧!要有檀香,早不在这里了。这是二哥哥你身上发出来的檀香,必是在阳间结得佛菩萨的善缘,此刻发动,顷刻你就要上西方极乐世界的。我们这里有你这位佛菩萨来一次,不晓得要受多少福呢!”

  正在议论,只觉那香味越来得浓了,两间小楼忽然变成金阙银台一般。那折礼思夫妇衣服也变得华丽了,面目也变得光彩得多了,老残诧异不解何故,正欲询问,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残游记续集》
老残游记续集《老残游记续集》描写了丁已年冬月信在北京前门外蝶圆,有东阁子、西圆公来访,谈及近日朝廷整顿新政,满街都是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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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鹗】简介

  出身家学


  刘鹗出身官僚家庭,但不喜科场文字。他承袭家学,致力于数学、医学、水利、音乐、算学等实际学问,并纵览百家,喜欢收集书画碑帖、金石甲骨。其《铁云藏龟》一书,最早将甲骨卜辞公之于世,“甲骨四堂”中的二堂(罗振玉号雪堂、王国维号观堂),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到刘鹗的影响。而刘鹗所刊刻研究三代文字的《铁云藏龟》等书,更是其拓印、系统研究古文字及其演变过程的代表作。


  人物生平


  早年科场不利,转而行医和经商。光绪十四年(1888年)至二十一年,先后入河南巡抚吴大澄、山东巡抚张曜幕府,帮办治黄工程,成绩显著,被保荐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知府任用。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应外商福公司之聘,任筹采山西矿产经理。后又曾参与拟订河南矿务机关豫丰公司章程,并为福公司擘划开采四川麻哈金矿、浙江衢严温处四府煤铁矿,成为外商之买办与经纪人。二十六年(1900年)义和团事起,八国联军侵入北京,刘鹗向联军处购得太仓储粟,设平粜局以赈北京饥困。三十四年(1908年)清廷以“私售仓粟”罪把他充军新疆,次年死于乌鲁木齐。


  社会关系


  即便如此“谤满天下”,刘鹗在当时还是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在政治上,他依靠父亲刘成忠和王文韶,李鸿藻的“年谊”关系,和李鸿章,张曜的同僚关系,以及自己和李鸿章之子李经方(季皋),李经迈(少穆),王文韶之子王稚夔,王钧叔等人的关系,走通萧王善耆,庆王奕勖的门路,和一时号称清流的官吏如端方,徐琪,赵子衡,宗室的溥佟,以及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社会活动也极其活跃,除了太谷学派同学之外,他和宋伯鲁,汪康年,方药雨,沉荩,狄楚青,大刀王五等人也是至交,先后参加了东文学社,农学会,保国会,救济会等社会团体。对外方面,因福公司的关系,和英国,意大利商人关系密切。同时,和日本驻华公使也有交往。自己在北方掌握了天津“日日新闻”一张报纸,在南方则和上海的多家报纸均有紧密联系,足以左右一些舆论。有着这样复杂的国内外的背景,刘鹗虽仅有候补知府衔,却无形中具有一定的社会势力,因而遭人所忌,被诬流放。


  治河业绩


  刘鹗的父亲刘成忠善于河工算学,热衷于西方新兴的科学技术。刘鹗秉承家学,结合他一八八八年在河南,山东等地治理黄河的实践经验,写有“治河五说“,”三省黄河全图“,”历代黄河变迁图考“,”河工禀稿“。其中,”治河五说“,”三省黄河全图“和”历代黄河变迁图考“,再加上算学著作“弧角三术”,“勾股天元草”,在刘鹗生前即有刊本。这五部著作,使刘鹗的治河业绩被统治者初步认可,并因“学术渊源,通晓洋务“被推荐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考验,”以知府用“。


  爱好擅长


  早年学医的刘鹗,在扬州一度悬壶济世,写有“温病条辨歌诀”和“要药分剂补正”。“老残游记”中那个摇串铃走四方的郎中老残,就是他自己的写照。


  刘鹗精通乐律,是广陵琴派的传人,曾为其琴师张瑞珊先生刊刻了“十一弦馆琴谱”,还刻有“抱残守缺斋手抄琴谱”(现存残稿),并喜欢收藏古琴。他所藏的唐琴“九霄环佩”,琴面有黄庭坚题记,后来归入故宫博物院收藏的近世四大名琴之中。在繁忙实业之余,刘鹗还热衷于收藏古物碑帖,研究三代文字。他的“抱残守缺斋珍藏碑帖”,“抱残守缺斋中头等碑帖”(残页),“抱残守缺斋书画碑帖目”,以及近人鲍鼎所辑的“抱残守缺斋藏器目”,虽非他藏品的全部,也足见其收藏的广博精深。


  他早年即与罗振玉结识于淮安,延罗为西席,之后更是结为儿女亲家。罗振玉和最早接触甲骨文字的日本学者内藤湖南,接触殷墟甲骨,便是得见刘鹗收藏。受罗振玉影响很大,后与罗结为姻亲的王国维,与刘鹗四子刘大绅友情深厚,同随罗振玉游学东瀛。所以可以这么说,“甲骨四堂''中的二堂,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到刘鹗的影响。而刘鹗所刊刻研究三代文字的“铁云藏龟”,“铁云藏货”,“铁云藏印”和“铁云藏陶” ,更是其拓印,系统研究古文字及其演变过程的代表作。


  理念主张


  刘鹗生当封建王朝统治即将彻底灭亡的前夕,一方面反对革命,同时也对清末残败的政治局势感到不安和悲愤。他认为当时“国之大病,在民失其养。各国以盘剥为宗,朝廷以□削为事,民不堪矣。民困则思乱”(给黄葆年的信)。他要求澄清吏治,反对“苛政扰民”,以缓和阶级矛盾。在西方文明潮水般涌入的情况下,他开出的“扶衰振敝”的药方是,借用外国资本兴办实业,筑路开矿,使民众摆脱贫困,国家逐步走向富强。他在给罗振玉的信中说:“晋矿开则民得养,而国可富也。国无储蓄,不如任欧人开之,我严定其制,令三十年而全矿路归我。如是,则彼之利在一时,而我之利在百世矣。”但在帝国主义对中国加紧侵略步伐并大肆进行经济掠夺的情况下,刘鹗对外商又多所迁就,其所定之制往往有损于国家主权和人民利益,因此“世俗交谪,目为汉奸”。


  学派

  刘鹗信奉太谷学派,为太谷学派创始人周太谷弟子李光炘的得意门生之一。他曾在给黄葆年的信中说,“一事不合龙川(李光炘')之法”,“辄怏怏终夜不寐,改之而后安于心”。又在《老残游记》中借玙姑与黄龙子之口宣扬他所承袭和发挥的太谷学派精义,以为宋儒理学的理、欲之分不近人情;在处世接物上倡导以人情为根据,做到“发乎情,止乎礼义”。同时认为儒、释、道三教殊途同归,其根本都在“诱人为善,引人处于大公”。他又在给黄葆年的信中说,该派的“圣功大纲,不外教养两途”,推黄“以教天下为己任”,而自承“以养天下为己任”。太谷学派之精神对刘鹗一生思想、行事及小说创作都有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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