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清代吴敬梓儒林外史

  公子妓院说科场 家人苗疆报信息

  话说两个婊子才进房门,王义安向洗手的那个人道:“六老爷,你请过来,看看这两位新姑娘!”两个婊子抬头看那人时,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件油透的元色绸直裰,脚底下穿了一双旧尖头靴,一副大黑麻脸,两只的溜骨碌的眼睛。洗起手来,自己把两个袖子只管往上勒。又不像文,又不像武。

  那六老爷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个婊子上前叫声“六老爷!”歪着头,扭着屁股,一只手扯着衣服衿,在六老爷跟前行个礼。那六老爷双手拉着道:“好!我的乖乖姐姐!你一到这里就认得汤六老爷,就是你的造化了!”王义安道:“六老爷说的是。姑娘们到这里,全靠六老爷照顾。请六老爷坐。拿茶来敬六老爷。”汤六老爷坐在一张板凳上,把两个姑娘拉着,一边一个,同在板凳上坐着。自己扯开裤脚子,拿出那一双黑油油的肥腿来搭在细姑娘腿上,把细姑娘雪白的手拿过来摸他的黑腿。吃过了茶,拿出一袋子槟榔来,放在嘴里乱嚼。嚼的滓滓渣渣,淌出来,满胡子,满嘴唇,左边一擦,右边一偎,都偎擦两个姑娘的脸巴子上。姑娘们拿出汗巾子来揩,他又夺过去擦夹肢窝。王义安才接过茶杯,站着问道:“大老爷这些时边上可有信来?”汤六老爷道:“怎么没有?前日还打发人来,在南京做了二十首大红缎子绣龙的旗,一首大黄缎子的坐纛。说是这一个月就要进京。到九月霜降祭旗,万岁爷做大将军,我家大老爷做副将军。两人并排在一个毡条上站着磕头。磕过了头,就做总督。”正说着,捞毛的叫了王义安出去,悄悄说了一会话。王义安进来道:“六老爷在上,方才有个外京客要来会会细姑娘,看见六老爷在这里,不敢进来。”六老爷道:“这何妨?请他进来不是。我就同他吃酒。”当下王义安领了那人进来,一个少年生意人。

  那嫖客进来坐下,王义安就叫他称出几钱银子来,买了一盘子驴肉,一盘子煎鱼,十来筛酒。因汤六老爷是教门人,买了二三十个鸡蛋,煮了出来。点上一个灯挂。六老爷首席,那嫖客对坐。六老爷叫细姑娘同那嫖客一板凳坐。细姑娘撒娇撒痴定要同六老爷坐。四人坐定,斟上酒来。六老爷要猜拳,输家吃酒赢家唱。六老爷赢了一拳,自己哑着喉咙唱了一个《寄生草》,便是细姑娘和那嫖客猜。细姑娘赢了。六老爷叫斟上酒,听细姑娘唱。细姑娘别转脸笑,不肯唱。六老爷拿筷子在桌上催着敲。细姑娘只是笑,不肯唱。六老爷道:“我这脸是帘子做的,要卷上去就卷上去,要放下来就放下来!我要细姑娘唱一个,偏要你唱!”王义安又走进来帮着催促,细姑娘只得唱了几句。唱完,王义安道:“王老爷来了。”那巡街的王把总进来,见是汤六老爷,才不言语。婊子磕了头,一同入席吃酒,又添了五六筛。直到四更时分,大老爷府里小狗子拿着“都督府”的灯笼,说:“府里请六爷。”六老爷同王老爷方才去了。嫖客进了房,端水的来要水钱,捞毛的来要花钱。又闹了一会,婊子又通头、洗脸、刷屁股。比及上床,已鸡叫了。

  次日,六老爷绝早来说,要在这里摆酒,替两位公子饯行,往南京恭喜去。王义安听见汤大老爷府里两位公子来,喜从天降。忙问:“六老爷,是即刻就来,是晚上才来?”六老爷在腰里摸出一封低银子,称称五钱六分重,递与王义安,叫去备一个七簋两点的席:“若是办不来,再到我这里找。”王义安道:“不敢,不敢。只要六老爷别的事上多挑他姐儿们几回就是了。这一席酒,我们效六老爷的劳。何况又是请府里大爷、二爷的。”六老爷道:“我的乖乖,这就是在行的话了。只要你这姐儿们有福,若和大爷、二爷相厚起来,他府里差甚么?──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珍珠,放光的是宝!我们大爷、二爷,你只要找得着性情,就是捞毛的,烧火的,他也大把的银子挝出来赏你们!”李四在旁听了,也着实高兴。吩咐已毕,六老爷去了。这里七手八脚整治酒席。到下午时分,六老爷同大爷、二爷来。头戴恩荫巾,一个穿大红洒线直裰,一个穿藕合洒线直裰,脚下粉底皂靴,带着四个小厮,大清天白日,提着两对灯笼:一对上写着“都督府”,一对写着“南京乡试”。大爷、二爷进来,上面坐下。两个婊子双双磕了头。六老爷站在旁边。大爷道:“六哥,现成板凳,你坐着不是。”六老爷道:“正是。要禀过大爷、二爷:两个姑娘要赏他一个坐?”二爷道:“怎么不坐?叫他坐了!”两个婊子,轻轻试试,扭头折颈,坐在一条板凳上,拿汗巾子掩着嘴笑。大爷问:“两个姑娘今年尊庚?”六老爷代答道:“一位十七岁,一位十九岁。”王义安捧上茶来,两个婊子亲手接了两杯茶,拿汗巾揩干了杯子上一转的水渍,走上去,奉与大爷、二爷。大爷、二爷接茶在手,吃着。六老爷问道:“大爷、二爷几时恭喜起身?”大爷道:“只在明日就要走。现今主考已是将到京了,我们怎还不去?”六老爷和大爷说着话,二爷趁空把细姑娘拉在一条板凳上坐着,同他捏手捏脚,亲热了一回。

  少刻就排上酒来。叫的教门厨子,备的教门席,都是些燕窝、鸭子、鸡、鱼。六老爷自己捧着酒奉大爷、二爷上坐,六老爷下陪。两个婊子打横。那菜一碗一碗的捧上来。六老爷逼手逼脚的坐在底下吃了一会酒。六老爷问道:“大爷、二爷进一到京,就要进场了?初八日五更鼓先点太平府,点到我们扬州府怕不要晚?”大爷道:“那里就点太平府!贡院前先放三个炮,把栅栏子开了;又放三个炮,把大门开了;又放三个炮,把龙门开了:共放九个大炮。”二爷道:“他这个炮还没有我们老人家辕门的炮大。”大爷道:“略小些,也差不多。放过了炮,至公堂上摆出香案来。应天府尹大人戴着幞头,穿着蟒袍,行过了礼,立起身来,把两把遮阳遮着脸。布政司书办跪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放开遮阳,大人又行过了礼。布政司书办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六老爷吓的吐舌道:“原来要请这些神道菩萨进来!可见是件大事!”顺姑娘道:“他里头有这些菩萨坐着,亏大爷、二爷好大胆还敢进去!若是我们,就杀了也不敢进去!”六老爷正色道:“我们大爷、二爷也是天上的文曲星,怎比得你姑娘们!”大爷道:“请过了文昌,大人朝上又打三恭,书办就跪请各举子的功德父母。”六老爷道:“怎的叫做功德父母?”二爷道:“功德父母,是人家中过进士做过官的祖宗,方才请了进来;若是那考老了的秀才和那百姓,请他进来做甚么呢?”大爷道:“每号门前还有一首红旗,底下还有一首黑旗。那红旗底下是给下场人的恩鬼墩着;黑旗底下是给下场人的怨鬼墩着。到这时候,大人上了公座坐了。书办点道:‘恩鬼进,怨鬼进。’两边齐烧纸钱。只见一阵阴风,飒飒的响,滚了进来,跟着烧的纸钱,滚到红旗、黑旗底下去了。”顺姑娘道:“阿弥陀佛!可见人要做好人!到这时候就见出分晓来了!”六老爷道:“像我们大老爷在边上积了多少功德,活了多少人命,那恩鬼也不知是多少哩!一枝红旗,那里墩得下?”大爷道:“幸亏六哥不进场;若是六哥要进场,生生的就要给怨鬼拉了去!”六老爷道:“这是怎的?”大爷道:“像前科我宜兴严世兄,是个饱学秀才,在场里做完七篇文章,高声朗诵。忽然一阵微微的风,把蜡烛头吹的乱摇,掀开帘子伸进一个头来。严世兄定睛一看,就是他相与的一个婊子。严世兄道:‘你已经死了,怎么来在这里?’那婊子望着他嘻嘻的笑。严世兄急了,把号板一拍,那砚台就翻过来,连黑墨都倒在卷子上,把卷子黑了一

  大块,婊子就不见了。严世兄叹息道:‘也是我命该如此!’可怜下着大雨,就交了卷,冒着雨出来,在下处害了三天病。我去看他,他告诉我如此。我说:‘你当初不知怎样作践了这人,他所以来寻你。’六哥,你生平作践了多少人?你说这大场进得进不得?”两个姑娘拍手笑道:“六老爷好作践的是我们,他若进场,我两个人就是他的怨鬼!”吃了一会,六老爷哑着喉咙唱了一个小曲;大爷、二爷,拍着腿,也唱了一个;婊子唱是不消说。闹到三更鼓,打着灯笼回去了。

  次日,叫了一只大船上南京。六老爷也送上船,回去了。大爷、二爷在船上闲谈着进场的热闹处;二爷道:“今年该是个甚么表题?”大爷道:“我猜没有别的,去年老人家在贵州征服了一洞苗子,一定是这个表题。”二爷道:“这表题要在贵州出。”大爷道:“如此,只得求贤、免钱粮两个题,其余没有了。”一路说着,就到了南京。管家尤胡子接着,把行李搬到钓鱼巷住下。大爷、二爷走进了门,转过二层厅后,一个旁门进去,却是三间倒坐的河厅,收拾的到也清爽。两人坐定,看见河对面一带河房,也有朱红的栏杆,也有绿油的窗槅,也有斑竹的帘子,里面都下着各处的秀才,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念文章。

  大爷、二爷才住下,便催着尤胡子去买两顶新方巾;考篮、铜铫、号顶、门帘、火炉、烛台、烛剪、卷袋,每样两件;赶着到鹫峰寺写卷头、交卷;又料理场食:月饼、蜜橙糕、莲米、圆眼肉、人参、炒米、酱瓜、生姜、板鸭。大爷又和二爷说:“把贵州带来的‘阿魏’带些进去,恐怕在里头写错了字着急。”足足料理了一天,才得停妥。大爷、二爷又自己细细一件件的查点,说道:“功名事大,不可草草!”

  到初八早上,把这两顶旧头巾叫两个小子戴在头上,抱着篮子到贡院前伺侯。一路打从淮清桥过,那赶抢摊的摆着红红绿绿的封面,都是萧金铉、诸葛天申、季恬逸、匡超人、马纯上、蘧駪夫选的时文。一直等到晚,仪征学的秀才点完了,才点他们。进了头门,那两个小厮到底不得进去。大爷、二爷,自己抱着篮子,背着行李,看见两边芦柴堆火光一直亮到天上。大爷、二爷坐在地下,解怀脱脚。听见里面高声喊道:“仔细搜检!”大爷、二爷跟了这些人进去,到二门口接卷,进龙门归号。初十日出来,累倒了,每人吃了一只鸭子,眠了一天。三场已毕。到十六日,叫小厮拿了一个“都督府”的溜子,溜了一班戏子来谢神。

  少刻,看茶的到了。他是教门,自己有办席的厨子,不用外雇。戏班子发了箱来,跟着一个拿灯笼的,拿着十几个灯笼,写着“三元班”。随后一个人,后面带着一个二汉,手里拿着一个拜匣。到了寓处门首,向管家说了,传将进去。大爷打开一看,原来是个手本,写着:“门下鲍廷玺谨具喜烛双辉,梨园一部,叩贺。”大爷知道他是个领班子的,叫了进来。鲍廷玺见过了大爷、二爷,说道:“门下在这里领了一个小班,专伺候诸位老爷。昨日听见两位老爷要戏,故此特来伺候。”大爷见他为人有趣,留他一同坐着吃饭。过了一回,戏子来了,就在那河厅上面供了文昌帝君、关夫子的纸马。两人磕过头,祭献已毕。大爷、二爷、鲍廷玺共三人,坐了一席。锣鼓响处,开场唱了四出尝汤戏。天色已晚,点起十几副明角灯来,照耀的满堂雪亮。足足唱到三更鼓,整本已完。鲍廷玺道:“门下这几个小孩子跑的马到也还看得,叫他跑一出马,替两位老爷醒酒。”那小戏子一个个戴了貂裘,簪了雉羽,穿极新鲜的靠子,跑上场来,串了一个五花八门。大爷、二爷看了大喜。鲍廷玺道:“两位老爷若不见弃,这孩子里面拣两个留在这里伺侯。”大爷道:“他们这样小孩子,晓得伺侯甚么东西?有别的好顽的去处,带我去走走。”鲍廷玺道:“这个容易。老爷,这对河就是葛来官家。他也是我挂名的徒弟。那年天长杜十七老爷在这里湖亭大会,都是考过,榜上有名的。老爷明日到水袜巷,看着外科周先生的招牌,对门一个黑抢篱里,就是他家了。”二爷道:“他家可有内眷?我也一同去走走。”鲍廷玺道:“现放着偌大的十二楼,二老爷为甚么不去顽耍,倒要到他家去?少不得都是门下来奉陪。”说毕,戏已完了。鲍廷玺辞别去了。

  次日,大爷备了八把点铜壶、两瓶山羊血、四端苗锦、六篓贡茶,叫人挑着,一直来到葛来官家。敲开了门,一个大脚三带了进去。前面一进两破三的厅,上头左边一个门,一条小巷子进去,河房倒在贴后。那葛来官身穿着夹纱的玉色长衫子,手里拿着燕翎扇,一双十指尖尖的手,凭在栏杆上乘凉;看见大爷进来,说道:“请坐。老爷是那里来的?”大爷道:“昨日鲍师父说,来官你家最好看水,今日特来望望你。还有几色菲人事,你权且收下。”家人挑了进来。来官看了,喜逐颜开,说道:“怎么领老爷这些东西?”忙叫大脚三:“收了进去。你向相公娘说,摆酒出来。”大爷道:“我是教门,不用大荤。”来官道:“有新买的极大的扬州螃蟹,不知老爷用不用?”大爷道:“这是我们本地的东西,我是最欢喜。我家伯伯大老爷在高要带了家信来,想的要不的,也不得一只吃吃。”来官道:“太老爷是朝里出仕的?”大爷道:“我家太老爷做着贵州的都督府。我是回来下场的。”说着,摆上酒来。对着那河里烟雾迷离,两岸人家都点上了灯火,行船的人往来不绝。这葛来官吃了几杯酒,红红的脸,在灯烛影里,擎着那纤纤玉手,只管劝汤大爷吃酒。大爷道:“我酒是够了,倒用杯茶罢。”

  葛来官叫那大脚三把螃蟹壳同果碟都收了去,揩了桌子,拿出一把紫砂壶,烹了一壶梅片茶。两人正吃到好处,忽听见门外嚷成一片。葛来官走出大门,只见那外科周先生红着脸,捵着肚子,在那里嚷大脚三,说他倒了他家一门口的螃蟹壳子。葛来官才待上前和他讲说,被他劈面一顿臭骂道:“你家住的是‘海市蜃楼’,合该把螃蟹壳倒在你门口,为甚么送在我家来?难道你上头两只眼睛也撑大了?”彼此吵闹,还是汤家的管家劝了进去。刚才坐下,那尤胡子慌忙跑了进来道:“小的那里不找寻大爷!却在这里!”大爷道:“你为甚事这样慌张?”尤胡子道:“二爷同那个姓鲍的走到东花园鹫峰寺旁边一个人家吃茶,被几个喇子囮着,把衣服都剥掉了!那姓鲍的吓的老早走了。二爷关在他家,不得出来,急得要死!那间壁一个卖花的姚奶奶,说是他家姑老太,把住了门,那里溜得脱!”大爷听了,慌叫在寓处取了灯笼来,照着走到鹫峰寺间壁。那里几个喇子说:“我们好些时没有大红日子过了,不打他的醮水还打那个!”汤大爷雄赳赳的分开众人,推开姚奶奶,一拳打掉了门。那二爷看见他哥来,两步做一步,溜出来了。那些喇子还待要拦住他,看见大爷雄赳赳的,又打着“都督府”的灯笼,也就不敢惹他,各自都散了。两人回到下处。过了二十多天,贡院前蓝单取进墨浆去,知道就要揭晓。过了两日,放出榜来,弟兄两个都没中。坐在下处,足足气了七八天。领出落卷来,汤由三本,汤实三本,都三篇不曾看完。两个人伙着大骂帘官、主考不通。正骂的兴头,贵州衙门的家人到了,递上家信来。两人拆开来看。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桂林杏苑,空成魂梦之游;虎斗龙争,又见战征之事。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长篇小说,清代吴敬梓作。五十六回。成书于1749年(乾隆十四年)或稍前,先以抄本传世,初刻于1803年(嘉庆八年)。以写实主义描绘各类人士对于“功名富贵”的不同表现,一方面真实的揭示人性被腐蚀的过程和原因,从而对当时吏治的腐败、科举的弊端礼教的虚伪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嘲讽;一方面热情地歌颂了少数人物以坚持自我的方式所作的对于人性的守护,从而寄寓了作者的理想。该书代表着中国古代讽刺小说的高峰,它开创了以小说直接评价现实生活的范例。

《儒林外史》热门篇章

【吴敬梓】简介

  少年才子


  吴敬梓家族世代为地方世族,“家声科第从来美”,曾祖吴国对是顺治年间的探花。祖父吴旦是个监生,伯叔祖吴晟、吴昺皆进士及第,“一时名公巨卿多出其门”。


  吴敬梓十三岁丧母,十四岁随父至赣榆任所。少时有文名,他“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他的学习态度是认真刻苦的,头脑又聪颖,很快就打好了学识的功底,所谓“用力于学,已有初基”,“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程晋芳《勉行堂文集》载《文木先生传》),显露出很好的禀赋和才气。不过,他决不死读书,也还不时浏览当地的山海风情,随父参加一些当地名士的聚会。加之他毕竟出生于官宦人家,沾染些“家本膏华,性耽挥霍”的习气,从而养成一种放荡豁达的态度,胸襟开阔, 睨尘俗,令人感到他是一个才识过人的才子。


  有一次,他登上赣榆县城的高阁,参加县中名士的宴会,当众作了一首五律《观海》,使得满座皆惊,赞叹这个少年学子的诗思敏捷和诗境雄阔。其诗曰:“浩荡天无极,潮声动地来。鹏溟流陇域,蜃市作楼台。齐鲁金泥没,乾坤玉阙开。少年多意气,高阁坐衔杯。”他从高阁观海仰望俯闻的壮景落笔,想象百川汇海、海市蜃楼的奇观,进而发挥横看齐鲁、纵观天地的奇想,终以抒发自己年轻气旺、高阁与宴的豪情作结,气界,对这段时期所知怎少,几近空白。在现有史料中,仅仅在《文木山房集》中见到吴敬梓少年时期收入的最早一首诗“观海潮”以及在“移家赋”中提到的有关他父亲在赣榆为官时的只言片语。


  如此重要的时期,发生在吴敬梓身上大约有以下一些重大事件:见到了父亲吴霖起为官清廉、正直,鞠躬尽瘁,在教喻这个不起眼的职位上为赣榆县做了很多贡献。到任之初,见到教舍凋零倒塌之状,先捐出自己一年的俸钱40两,继后又变卖祖产肥田三千亩,并变卖了在五河、天长、含山、和州等地的祖传当铺、布庄、银楼等,筹银近万两,修建因1668年在大地震中毁坏殆尽的文庙、尊经阁。并且新建了“敬一亭”。他亲眼目睹了其父的贡献,为他深感骄傲。然而同时目睹了其父因不善于巴结上司,终被罢官回乡的不公待遇,使他对官场的腐败有了切身的体会。 在父亲的直接监护下,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和培养,奠定了他深厚的文学基础。同时,也在父亲的呵护下,16岁即早早完成了婚姻大事,与陶氏的第一次婚姻,使他与全椒望族金氏门第的关系更密切了。18岁,回乡帮助料理岳父丧事。20岁,去滁州为姐夫金绍曾病故奔丧。过早丧母的吴敬梓很小就面对严酷的世事,对于他,虽然是冷酷了一点,但却磨炼了他,使他的思想提早成熟起来。


  正因为有了这十年的种种经历,才使我们认识到他最终与官场决裂有着亲身体会的家庭因素。也使我们知道,过早的婚姻没有能像第二次与叶氏婚姻那样,完全摆脱了父母包办,婚姻之言的封建传统的模式,而带给吴敬梓一个全新的自主婚姻。在《儒林外史》中,所运用的语言,基本上是我们所熟悉的家乡方言。但在仔细阅读之后又发现,其中又有不少方言完全不是我们的全椒方言,也不是淮扬语言。吴敬梓在少年、青年时期生活于赣榆,是一个人在语言上可塑性最强的时期之一。


  败家之子


  吴敬梓的父亲吴霖起留下了二万多两银钱的巨额遗产,可是敬梓“素不习治生,性富豪上”“倾酒歌呼,穷日夜”,“生性豁达,急朋友之急”,族人之间有“夺产之变”,“兄弟参商,宗族诟谇”,视之为败家子,“乡里传为子弟戒”。


  在雍正十一年(1733),与续弦叶氏迁来南京,移家金陵秦淮水亭,住在秦淮河畔的白板桥西,家境已困,从此,吴敬梓在南京定居下来。[2] “枭鸟东徒,浑未解于更鸣”!(《移家赋》)33岁、不名一文的吴敬梓移家南京时,他在族人眼中已是“传为子弟戒”的“败家子”。到了“白门三日雨,灶冷囊无钱”的地步,他仍拒不参加傅学鸿词科考试,仍好交友,“四方文酒之士,推为盟主”。当“长老苦口讥喃喃”干涉他的自由时,他“叉手谢长老,两眉如戟声如虎”。他的“痴憨”、“颠憨”、“隐括”终一生而不变,与小晏何其相似!


  穷困潦倒


  乾隆元年(1736年),安徽巡抚赵国麟、江宁巡导唐时琳,和学台郑江力荐他前去参加博学鸿词科廷试,他因消渴加剧拒绝,堂兄吴檠、友人程廷祚则落选而归。晚年生活困顿,要靠卖文和朋友接济度日,“囊无一钱守,腹作千雷鸣”,以至以书易米。每年一到冬天,气温苦寒,与朋友在晚上到城外绕行,歌吟啸呼,称之为“暖足”。密友程晋芳在《文木先生传》描述:“出城南门,绕城堞行数十里,歌吟啸呼,相与应和,逮明,入水西门,各大笑散去,夜夜如是,谓之暖足”“余生平交友,莫贫于敏轩。抵淮访余,检其橐,笔砚都无。余曰:此吾辈所倚以生,可暂离耶?敏轩笑曰:吾胸中自有笔墨,不烦是也。其流风余韵,足以掩映一时。窒其躬,传其学,天之于敏轩,倘意别有在,未可以流俗好尚测之也。”。吴敬梓在真州曾投靠革职回乡的官绅杨凯,由于生活困窘,他有《雨》诗曰:“明晨衔泥问杨子,妻儿待米何时还”,表示希望杨凯资助其生活。


  醉酒辞世


  乾隆十九年(1754年),吴敬梓54岁那一年,到江苏扬州访友痛饮,微醉之中,反复朗诵唐人张祜的《纵游淮南》一诗,主要是去投靠两淮盐运使卢见曾,十月二十八日(1754年12月11日),与自北京南下的王又曾在舟中痛饮销寒。归来之后,酒酣耳热,痰涌气促,救治不及,顷刻辞世。时为一月十一日。当时守在床边的只有幼子吴鏊。生前好友金兆燕和王又曾协助料理丧事, 其时,吴敬梓一贫如洗,“可怜犹剩典衣钱”,卢见曾替他购棺装殓,遗柩得以归葬金陵清凉山下。


  进士家族


  全椒文化底蕴深厚,文人辈出。蜚声文坛的讽刺小说家吴敬梓就出生与此。


  部分书中“吴敬梓兄弟五人,其中四人在科举仕途道路上都很多成就:长兄国鼎和孪生兄弟国龙都是明崇祯癸未(1643年)进士三兄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 在明清时期,吴门是一门两鼎甲,三代六进士。这也是吴敬梓在《儒林外史》小说中说的“一门三鼎甲,四代六尚书”取材来源。有的资料说法不一,甚至出处错误,给读者带来误导。


  中举时间


  从全椒县志,文化志等资料来看,对吴门的中举时间不统一;


  1.《全椒文化志》称,吴国缙是顺治己丑(1649年)进士;


  2.《全椒文物志》称,吴国缙是清顺治九年(1652年)进士;授文林郎改江宁府学教授;


  3.《全椒县志》清康熙版选举志称,吴国缙字玉林,号峙读,内翰林,国对胞兄,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壬辰殿试授文林郎,改江宁府教授;大学士李霨撰《清理科掌给事中吴公墓表》称,兄弟五人登科者四,国鼎,公(指吴国龙)同榜进士,国缙壬辰进士,国对戊戌进士......惟仲兄国器以布衣终。


  4.《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选举表注明,吴国缙,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


以上不难看出,吴国缙是崇祯己卯举人,顺治己丑进士,应该无疑义。壬辰殿试时授文林郎;各种资料引用不一,会给读者带来淆。


  吴旦身世


  特别是《全椒文化志》再加上后来的国龙的儿子吴旦又以榜眼(殿试第二名)及第。称吴旦是吴国龙的儿子,误也。


  从吴敬梓家谱来看,吴国龙是吴敬梓的曾叔祖,吴国对是吴敬梓的曾祖,吴旦是吴敬梓的祖父。吴沛生了五个儿子,国鼎,国器,国缙,国对,国龙。吴国对生有三个儿子,吴旦,吴勖,吴升。吴旦是长子。吴旦的儿子霖起,即吴敬梓的父亲(从父)。


  个人作品


  1.《全椒县志》民国九年版,吴旦,字卿云,清增监生,授州同知。著有《月谭集》传世。


据卷十一人物志载,吴旦为侍读国对长子。少年丧母,和继母一起生活,并随从父亲在京城居住。吴旦是个孝子,天气寒冷,吴旦总是早起,先把父亲的衣服穿上温热,然后再扶起父亲来穿。生怕父亲受凉。


  2.《全椒文物志》也载,吴旦,字卿云,学位:清增监生,官职:州同知。著作《月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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