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毛徐何邢鲍司马传

——(魏晋陈寿三国志

  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少朴讷,好击剑,尚武事。年二十三,乡移为正,始感激,读论语、韩诗。至年二十九,乃结公孙方等就郑玄受学。学未期,徐州黄巾贼攻破北海,玄与门人到不其山避难。时谷籴县乏,玄罢谢诸生。琰既受遣,而寇盗充斥,西道不通。于是周旋青、徐、兖、豫之郊,东下寿春,南望江、湖。自去家四年乃归,以琴书自娱。

  大将军袁绍闻而辟之。时士卒横暴,掘发丘陇,琰谏曰:“昔孙卿有言:‘士不素教,甲兵不利,虽汤武不能以战胜。’今道路暴骨,民未见德,宜敕郡县掩骼埋胔,示憯怛之爱,追文王之仁。”绍以为骑都尉。后绍治兵黎阳,次于延津,琰复谏曰:“天子在许,民望助顺,不如守境述职,以宁区宇。”绍不听,遂败于官渡。及绍卒,二子交争,争欲得琰。琰称疾固辞,由是获罪,幽于囹圄,赖阴夔、陈琳营救得免。

  太祖破袁氏,领冀州牧,辟琰为别驾从事,谓琰曰:“昨案户籍,可得三十万众,故为大州也。”琰对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亲寻干戈,冀方蒸庶暴骨原野。未闻王师仁声先路,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校计甲兵,唯此为先,斯岂鄙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太祖改容谢之。于时宾客皆伏失色。

  太祖征并州,留琰傅文帝於邺。世子仍出田猎,变易服乘,志在驱逐。琰书谏曰:“盖闻盘于游田,书之所戒,鲁隐观鱼,春秋讥之。此周、孔之格言,二经之明义。殷鉴夏后,诗称不远;子卯不乐,礼以为忌,此又近者之得失,不可不深察也。袁族富强,公子宽放,盘游滋侈,义声不闻,哲人君子,俄有色斯之志,熊罴壮士,堕於吞噬之用。固所以拥徒百万,跨有河朔,无所容足也。今邦国殄瘁,惠康未洽,士女企踵,所思者德。况公亲御戎马,上下劳惨,世子宜遵大路,慎以行正,思经国之高略,内鉴近戒,外扬远节,深惟储副,以身为宝。而猥袭虞旅之贱服,忽驰骛而陵险,志雉兔之小娱,忘社稷之为重,斯诚有识所以恻心也。唯世子燔翳捐褶,以塞众望,不令老臣获罪於天。”世子报曰:“昨奉嘉命,惠示雅数,欲使燔翳捐褶,翳已坏矣,褶亦去焉。后有此比,蒙复诲诸。”

  太祖为丞相,琰复为东西曹掾属徵事。初授东曹时,教曰:“君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贪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厉,斯可以率时者已。故授东曹,往践厥职。”魏国初建,拜尚书。时未立太子,临菑侯植有才而爱。太祖狐疑,以函令密访於外。唯琰露板答曰:“盖闻春秋之义,立子以长,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承正统。琰以死守之。”植,琰之兄女婿也。太祖贵其公亮,喟然叹息,迁中尉。

  琰声姿高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朝士瞻望,而太祖亦敬惮焉。琰尝荐钜鹿杨训,虽才好不足,而清贞守道,太祖即礼辟之。后太祖为魏王,训发表称赞功伐,襃述盛德。时人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琰从训取表草视之,与训书曰:“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有白琰此书傲世怨谤者,太祖怒曰:“谚言‘生女耳’,‘耳’非佳语。‘会当有变时’,意指不逊。”於是罚琰为徒隶,使人视之,辞色不挠。太祖令曰:“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遂赐琰死。

  始琰与司马朗善,晋宣王方壮,琰谓朗曰:“子之弟,聪哲明允,刚断英跱,殆非子之所及也。”朗以为不然,而琰每秉此论。琰从弟林,少无名望,虽姻族犹多轻之,而琰常曰:“此所谓大器晚成者也,终必远至。”涿郡孙礼、卢毓始入军府,琰又名之曰:“孙疏亮亢烈,刚简能断,卢清警明理,百炼不消,皆公才也。”后林、礼、毓咸至鼎辅。及琰友人公孙方、宋阶早卒,琰抚其遗孤,恩若己子。其鉴识笃义,类皆如此。

  初,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而琰最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

  毛玠字孝先,陈留平丘人也。少为县吏,以清公称。将避乱荆州,未至,闻刘表政令不明,遂往鲁阳。太祖临兖州,辟为治中从事。玠语太祖曰:“今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脩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太祖敬纳其言,转幕府功曹。

  太祖为司空丞相,玠尝为东曹掾,与崔琰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於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务以俭率人,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太祖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文帝为五官将,亲自诣玠,属所亲眷。玠答曰:“老臣以能守职,幸得免戾,今所说人非迁次,是以不敢奉命。”大军还邺,议所并省。玠请谒不行,时人惮之,咸欲省东曹。乃共白曰:“旧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宜省东曹。”太祖知其情,令曰:“日出於东,月盛於东,凡人言方,亦复先东,何以省东曹?”遂省西曹。初,太祖平柳城,班所获器物,特以素屏风素冯几赐玠,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玠居显位,常布衣蔬食,抚育孤兄子甚笃,赏赐以振施贫族,家无所馀。迁右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仆射,复典选举。时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玠密谏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废立大事,非所宜闻。”后群僚会,玠起更衣,太祖目指曰:“此古所谓国之司直,我之周昌也。”

  崔琰既死,玠内不悦。后有白玠者:“出见黥面反者,其妻子没为官奴婢,玠言曰‘使天不雨者盖此也’。“太祖大怒,收玠付狱。大理锺繇诘玠曰:“自古圣帝明王,罪及妻子。书云:‘左不共左,右不共右,予则孥戮女。’司寇之职,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槁。汉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面。汉法所行黥墨之刑,存於古典。今真奴婢祖先有罪,虽历百世,犹有黥面供官,一以宽良民之命,二以宥并罪之辜。此何以负於神明之意,而当致旱?案典谋,急恒寒若,舒恒燠若,宽则亢阳,所以为旱。玠之吐言,以为宽邪,以为急也?急当阴霖,何以反旱?成汤圣世,野无生草,周宣令主,旱魃为虐。亢旱以来,积三十年,归咎黥面,为相值不?卫人伐邢,师兴而雨,罪恶无徵,何以应天?玠讥谤之言,流於下民,不悦之声,上闻圣听。玠之吐言,势不独语,时见黥面,凡为几人?黥面奴婢,所识知邪?何缘得见,对之叹言?时以语谁?见答云何?以何日月?於何处所?事已发露,不得隐欺,具以状对。”玠曰:“臣闻萧生缢死,困於石显;贾子放外,谗在绛、灌;白起赐剑於杜邮;晁错致诛於东市;伍员绝命於吴都。斯数子者,或妒其前,或害其后。臣垂龆执简,累勤取官,职在机近,人事所窜。属臣以私,无势不绝,语臣以冤,无细不理。人情淫利,为法所禁,法禁于利,势能害之。青蝇横生,为臣作谤,谤臣之人,势不在他。昔王叔、陈生争正王廷,宣子平理。命举其契,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嘉焉,是以书之。臣不言此,无有时、人。说臣此言,必有徵要。乞蒙宣子之辨,而求王叔之对。若臣以曲闻,即刑之日,方之安驷之赠;赐剑之来,比之重赏之惠。谨以状对。”时桓阶、和洽进言救玠。玠遂免黜,卒于家。太祖赐棺器钱帛,拜子机郎中。

  徐奕字季才,东莞人也。避难江东,孙策礼命之。奕改姓名,微服还本郡。太祖为司空,辟为掾属,从西征马超。超破,军还。时关中新服,未甚安,留奕为丞相长史,镇抚西京,西京称其威信。转为雍州刺史,复还为东曹属。丁仪等见宠於时,并害之,而奕终不为动。出为魏郡太守。太祖征孙权,徙为留府长史,谓奕曰:“君之忠亮,古人不过也,然微太严。昔西门豹佩韦以自缓,夫能以柔弱制刚强者,望之於君也。今使君统留事,孤无复还顾之忧也。”魏国既建,为尚书,复典选举,迁尚书令。

  太祖征汉中,魏讽等谋反,中尉杨俊左迁。太祖叹曰:“讽所以敢生乱心,以吾爪牙之臣无遏奸防谋者故也。安得如诸葛丰者,使代俊乎!”桓阶曰:“徐奕其人也。”太祖乃以奕为中尉,手令曰:“昔楚有子玉,文公为之侧席而坐;汲黯在朝,淮南为之折谋。诗称'邦之司直',君之谓与!”在职数月,疾笃乞退,拜谏议大夫,卒。

  何夔字叔龙,陈郡阳夏人也。曾祖父熙,汉安帝时官至车骑将军。夔幼丧父,与母兄居,以孝友称。长八尺三寸,容貌矜严。避乱淮南。后袁术至寿春,辟之,夔不应,然遂为术所留。久之,术与桥蕤俱攻围蕲阳,蕲阳为太祖固守。术以夔彼郡人,欲胁令说蕲阳。夔谓术谋臣李业曰:“昔柳下惠闻伐国之谋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斯言何为至于我哉’!”遂遁匿灊山。术知夔终不为己用,乃止。术从兄山阳太守遗母,夔从姑也,是以虽恨夔而不加害。

  建安二年,夔将还乡里,度术必急追,乃间行得免,明年到本郡。顷之,太祖辟为司空掾属。时有传袁术军乱者,太祖问夔曰;“君以为信不?”夔对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此不可以得志於天下。夫失道之主,亲戚叛之,而况於左右乎!以夔观之,其乱必矣。”太祖曰;“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术所用;乱,不亦宜乎!”太祖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夔常畜毒药,誓死无辱,是以终不见及。出为城父令。迁长广太守。郡滨山海,黄巾未平,豪杰多背叛,袁谭就加以官位。长广县人管承,徒众三千馀家,为寇害。议者欲举兵攻之。夔曰:“承等非生而乐乱也,习於乱,不能自还,未被德教,故不知反善。今兵迫之急,彼恐夷灭,必并力战。攻之既未易拔,虽胜,必伤吏民,不如徐喻以恩德,使容自悔,可不烦兵而定。”乃遣郡丞黄珍在,为陈成败,承等皆请服。夔遣吏成弘领校尉,长广县丞等郊迎奉牛酒,诣郡。矣平贼从钱,众亦数千,夔率郡兵与张辽共讨定之。东牟人王营,众三千馀家,胁昌阳县为乱。夔遣吏王钦等,授以计略,使离散之。旬月皆平定。

  是时太祖始制新科下州郡,又收租税绵绢。夔以郡初立,近以师旅之后,不可卒绳以法,乃上言曰:“自丧乱已来,民人失所,今虽小安,然服教日浅。所下新科,皆以明罚敕法,齐一大化也。所领六县,疆域初定,加以饥馑,若一切齐以科禁,恐或有不从教者。有不从教者不得不诛,则非观民设教随时之意也。先王辨九服之赋以殊远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其民间小事,使长吏临时随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心。比及三年,民安其业,然后齐之以法,则无所不至矣。”太祖从其言。徵还,参丞相军事。海贼郭祖寇暴乐安、济南界,州郡苦之。太祖以夔前在长广有威信,拜乐安太守。到官数月,诸城悉平。

  入为丞相东曹掾。夔言於太祖曰:“自军兴以来,制度草创,用人未详其本,是以各引其类,时忘道德。夔闻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以为自今所用,必先核之乡闾,使长幼顺叙,无相逾越。显忠直之赏,明公实之报,则贤不肖之分,居然别矣。又可脩保举故不以实之令,使有司别受其负。在朝之臣,时受教与曹并选者,各任其责。上以观朝臣之节,下以塞争竞之源,以督群下,以率万民,如是则天下幸甚。”太祖称善。魏国既建,拜尚书仆射。文帝为太子,以凉茂为太傅,夔为少傅;特命二傅与尚书东曹并选太子诸侯官属。茂卒,以夔代茂。每月朔,太傅入见太子,太子正法服而礼焉;他日无会仪。夔迁太仆,太子欲与辞,宿戒供,夔无往意;乃与书请之,夔以国有常制,遂不往。其履正如此。然於节俭之世,最为豪汰。文帝践阼,封成阳亭侯,邑三百户。疾病,屡乞逊位。诏报曰:“盖礼贤亲旧,帝王之常务也。以亲则君有辅弼之勋焉,以贤则君有醇固之茂焉。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今君疾虽未瘳,神明听之矣。君其即安,以顺朕意。”薨,谥曰靖侯。子曾嗣,咸熙中为司徒。

  邢颙,字子昂,河间鄚人也。举孝廉,司徒辟,皆不就。易姓字,適右北平,从田畴游。积五年,而太祖定冀州。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今闻曹公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乡里。田畴曰:“邢颙,民之先觉也。”乃见太祖,求为乡导以克柳城。

  太祖辟颙为冀州从事,时人称之曰:“德行堂堂邢子昂。”除广宗长,以故将丧弃官。有司举正,太祖曰:“颙笃於旧君,有一致之节。”勿问也。更辟司空掾,除行唐令,劝民农桑,风化大行。入为丞相门下督,迁左冯翊,病,去官。是时,太祖诸子高选官属,令曰:“侯家吏,宜得渊深法度如邢颙辈。”遂以为平原侯植家丞。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是不合。庶子刘桢书谏植曰:“家丞邢颙,北土之彦,少秉高节,玄静澹泊,言少理多,真雅士也。桢诚不足同贯斯人,并列左右。而桢礼遇殊特,颙反疏简,私惧观者将谓君侯习近不肖,礼贤不足,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以此反侧。”后参丞相军事,转东曹掾。初,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丁仪等并赞翼其美。太祖问颙,颙对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愿殿下深重察之!”太祖识其意,后遂以为太子少傅,迁太傅。文帝践阼,为侍中尚书仆射,赐爵关内侯,出为司隶校尉,徙太常。黄初四年薨。子友嗣。

  鲍勋字叔业,泰山平阳人也,汉司隶校尉鲍宣九世孙。宣后嗣有从上党徙泰山者,遂家焉。勋父信,灵帝时为骑都尉,大将军何进遣东募兵。后为济北相,协规太祖,身以遇害。语在董卓传、武帝纪。建安十七年,太祖追录信功,表封勋兄邵新都亭侯。辟勋丞相掾。

  二十二年,立太子,以勋为中庶子。徙黄门侍郎,出为魏郡西部都尉。太子郭夫人弟为曲周县吏,断盗官布,法应弃市。太祖时在谯,太子留邺,数手书为之请罪。勋不敢擅纵,具列上。勋前在东宫,守正不挠,太子固不能悦,及重此事,恚望滋甚。会郡界休兵有失期者,密敕中尉奏免勋官。久之,拜侍御史。延康元年,太祖崩,太子即王位,勋以驸马都尉兼侍中。

  文帝受禅,勋每陈“今之所急,唯在军农,宽惠百姓。台榭苑囿,宜以为后。”文帝将出游猎,勋停车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靡不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陛下仁圣恻隐,有同古烈。臣冀当继踪前代,令万世可则也。如何在谅闇之中,修驰骋之事乎!臣冒死以闻,唯陛下察焉。”帝手毁其表而竞行猎,中道顿息,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也?”侍中刘晔对曰:“猎胜於乐。”勋抗辞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隆治致化,万邦咸乂。移风易俗,莫善於乐。况猎,暴华盖於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以时隙哉?昔鲁隐观渔於棠,春秋讥之。虽陛下以为务,愚臣所不愿也。”因奏:“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过戏之言。昔梁丘据取媚於遄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庙。”帝怒作色,罢还,即出勋为右中郎将。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司马宣王并举勋为宫正,宫正即御史中丞也。帝不得已而用之,百寮严惮,罔不肃然。六年秋,帝欲征吴,群臣大议,勋面谏曰:“王师屡征而未有所克者,盖以吴、蜀唇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也。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世之戒。今又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中国虚耗,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帝益忿之,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帝从寿春还,屯陈留郡界。太守孙邕见,出过勋。时营垒未成,但立标埒,邕邪行不从正道,军营令史刘曜欲推之,勋以堑垒未成,解止不举。大军还洛阳,曜有罪,勋奏绌遣,而曜密表勋私解邕事。诏曰:“勋指鹿作马,收付廷尉。”廷尉法议:“正刑五岁。”三官駮:“依律罚金二斤。”帝大怒曰:“勋无活分,而汝等敢纵之!收三官已下付刺奸,当令十鼠同穴。”太尉锺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守廷尉高柔等并表”勋父信有功於太祖“,求请勋罪。帝不许,遂诛勋。勋内行既脩,廉而能施,死之日,家无馀财。后二旬,文帝亦崩,莫不为勋叹恨。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温人也。少为书生,避乱荆州,於鲁阳山遇贼,同行者皆弃老弱走,芝独坐守老母。贼至,以刃临芝,芝叩头曰:“母老,唯在诸君!”贼曰:“此孝子也,杀之不义。”遂得免害,以鹿车推载母。居南方十馀年,躬耕守节。

  太祖平荆州,以芝为菅长。时天下草创,多不奉法。郡主簿刘节,旧族豪侠,宾客千馀家,出为盗贼,入乱吏治。顷之,芝差节客王同等为兵,掾史据白:“节家前后未尝给繇,若至时藏匿,必为留负。”芝不听,与节书曰:“君为大宗,加股肱郡,而宾客每不与役,既众庶怨望,或流声上闻。今调同等为兵,幸时发遣。”兵已集郡,而节藏同等,因令督邮以军兴诡责县,县掾史穷困,乞代同行。芝乃驰檄济南,具陈节罪。太守郝光素敬信芝,即以节代同行,青州号芝“以郡主簿为兵”。迁广平令。征虏将军刘勋,贵宠骄豪,又芝故郡将,宾客子弟在界数犯法。勋与芝书,不著姓名,而多所属讬,芝不报其书,一皆如法。后勋以不轨诛,交关者皆获罪,而芝以见称。

  迁大理正。有盗官练置都厕上者,吏疑女工,收以付狱。芝曰:“夫刑罪之失,失在苛暴。今赃物先得而后讯其辞,若不胜掠,或至诬服。诬服之情,不可以折狱。且简而易从,大人之化也。不失有罪,庸世之治耳。今宥所疑,以隆易从之义,不亦可乎!”太祖从其议。历甘陵、沛、阳平太守,所在有绩。黄初中,入为河南尹,抑强扶弱,私请不行。会内官欲以事讬芝,不敢发言,因芝妻伯父董昭。昭犹惮芝,不为通。芝为教与群下曰:“盖君能设教,不能使吏必不犯也。吏能犯教,而不能使君必不闻也。夫设教而犯,君之劣也;犯教而闻,吏之祸也。君劣於上,吏祸於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可不各勉之哉!”於是下吏莫不自励。门下循行尝疑门幹盗簪,幹辞不符,曹执为狱。芝教曰:“凡物有相似而难分者,自非离娄,鲜能不惑。就其实然,循行何忍重惜一簪,轻伤同类乎!其寝勿问。”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顷之,特进曹洪乳母当,与临汾公主侍者共事无涧神系狱。卞太后遣黄门诣府传令,芝不通,辄敕洛阳狱考竟,而上疏曰:“诸应死罪者,皆当先表须报。前制书禁绝淫祀以正风俗,今当等所犯妖刑,辞语始定,黄门吴达诣臣,传太皇太后令。臣不敢通,惧有救护,速闻圣听,若不得已,以垂宿留。由事不早竟,是臣之罪,是以冒犯常科,辄敕县考竟,擅行刑戮,伏须诛罚。”帝手报曰:“省表,明卿至心,欲奉诏书,以权行事,是也。此乃卿奉诏之意,何谢之有?后黄门复往,慎勿通也。”芝居官十一年,数议科条所不便者。其在公卿间,直道而行。会诸王来朝,与京都人交通,坐免。

  后为大司农。先是诸典农各部吏民,末作治生,以要利入。芝奏曰:“王者之治,崇本抑末,务农重谷。王制:‘无三年之储,国非其国也。’管子区言以积谷为急。方今二虏未灭,师旅不息,国家之要,惟在谷帛。武皇帝特开屯田之官,专以农桑为业。建安中,天下仓廪充实,百姓殷足。自黄初以来,听诸典农治生,各为部下之计,诚非国家大体所宜也。夫王者以海内为家,故传曰:‘百姓不足,君谁与足!'富足之田,在於不失天时而尽地力。今商旅所求,虽有加倍之显利,然於一统之计,已有不赀之损,不如垦田益一亩之收也。夫农民之事田,自正月耕种,耘锄条桑,耕种麦,获刈筑场,十月乃毕。治廪系桥,运输租赋,除道理梁,墐涂室屋,以是终岁,无日不为农事也。今诸典农,各言'留者为行者宗田计,课其力,势不得不尔。不有所废,则当素有馀力。’臣愚以为不宜复以商事杂乱,专以农桑为务,於国计为便。“明帝从之。

  每上官有所召问,常先见掾史,为断其意故,教其所以答塞之状,皆如所度。芝性亮直,不矜廉隅。与宾客谈论,有不可意,便面折其短,退无异言。卒於官,家无馀财,自魏迄今为河南尹者莫及芝。

  芝亡,子岐嗣,从河南丞转廷尉正,迁陈留相。梁郡有系囚,多所连及,数岁不决。诏书徙狱于岐属县,县请豫治牢具。岐曰:“今囚有数十,既巧诈难符,且已倦楚毒,其情易见。岂当复久处囹圄邪!”及囚室,诘之,皆莫敢匿诈,一朝决竟,遂超为廷尉。是时大将军爽专权,尚书何晏、邓飏等为之辅翼。南阳圭泰尝以言迕指,考系廷尉。飏讯狱,将致泰重刑。岐数飏曰:“夫枢机大臣,王室之佐,既不能辅化成德,齐美古人,而乃肆其私忿,枉论无辜。使百姓危心,非此焉在?”飏於是惭怒而退。岐终恐久获罪,以疾去官。居家未期而卒,年三十五。子肇嗣。

  评曰:徐奕、何夔、邢颙贵尚峻厉,为世名人。毛玠清公素履,司马芝忠亮不倾,庶乎不吐刚茹柔。崔琰高格最优,鲍勋秉正无亏,而皆不免其身,惜哉!大雅贵“既明且哲”,虞书尚“直而能温”,自非兼才,畴克备诸!

《三国志》
三国志《三国志》是由西晋陈寿所著,记载中国三国时代历史的断代史,同时也是二十四史中评价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国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吴志》三书单独流传,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书已合为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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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寿】简介

少年陈寿
  南充在三国时叫巴西郡安汉县,是蜀国领地。陈寿出生于蜀后主刘禅建兴十一年,也就是刘备在白帝城向诸葛亮托孤后的第十一年,三国争霸已进入尾声。
  陈寿少年时就聪慧好学,从小就对历史著作表现出了特别的兴趣。他先通读了最为古老的《尚书》和《春秋》,更精细地研习了西汉司马迁的《史记》和东汉班固的《汉书》,熟悉了写作史书的方法。同时,他所写的文章又富艳动人,深得长辈们的赞许。陈寿小时候就在家中读书,时时受到父亲的关注和督促。
  “陈寿的父亲是马谡的参军,失街亭以后,陈寿的父亲和马谡一样受到处罚,马谡被诸葛亮让刀斧手杀了,这就是三国演义中经典的“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也是戏曲中“失空斩”三部曲中的“斩”,陈寿的父亲就受到髡刑的处罚,就是削发,剃去头发,这在当时是种极具污辱性的处罚,然后逐出军营,这个时候陈寿的父亲才回到家乡,几年之后结婚生子,得了陈寿,陈寿的父亲把他在失街亭当中满腔的义愤和不得志寄予他儿子陈寿的身上,从小对陈寿要求非常严格。"
  后来,陈寿的父亲病故,陈寿匆忙赶回家中,守孝三年。而在其后来编撰而成的《三国志》中,对于因卷入失街亭一战而受牵连的老父却只字未提,对于惩罚父亲的诸葛亮却大加颂扬。大抵也因此,陈寿的父亲在历史上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后人常有提及,只能称其为陈寿父。
  陈寿在大约在18岁时进入了蜀国都城成都的太学学习,遇到了影响他的人生的第二个人物——同是南充人的谯周。在谯周门下学习时,陈寿进一步刻苦攻读史学,在南充的民间至今流传许多陈寿刻苦读书的故事。


陈寿之师
  谯周作为三国后期的重要人物或许不被今天的人们所熟知。陈寿在他的《三国志》中专门为这位同乡的老师写了一篇传记。谯周语言幽默,传记中说诸葛亮都被他幽默的话语逗乐。就是这样一个诙谐幽默的人,最终却左右了三国鼎立的格局。
  三国后期,魏国逐渐强大。蜀、吴均无力与魏国抗衡。魏国伐蜀时,兵至阴平。危急关头,谯周力劝后主刘禅降魏。并打消刘禅顾虑,说如果降魏后魏国不封你为王,我愿冒险去魏国说理,刘禅听从了谯周的意见,投降魏国。三国鼎立的格局被打破。
  这样又能够保证后主刘禅不至于身败名裂,另一方面又能使全蜀老百姓不至于生灵涂炭。
  陈寿在《三国志》中也是如此评价他的老师的,然而,在那个忠义为本的封建社会中,谯周的所作所为在很多人看来无疑是违背忠义之道的,在当世和后世的人对于谯周都有着诸多的非议。
  南充人宽容地接纳了这位颇具争议的老乡。蜀国降魏后,谯周数次拒绝了魏王封赏给他的高官厚禄。七年后,谯周在家乡于纷扰中离开了人世,誓死不肯穿魏王赐给他的寿衣。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只能任由后世评说了。今天的谯周墓坐落在一处颇为热闹的市民小区中,人们在茶余饭后不知是否会偶尔想起这位用名节换来这一方平安的老乡。
  之后形式的演变,果然如同谯周所预料的那样,蜀国在归入魏国两年后,魏国的晋王司马昭之子司马炎以受禅让之名取代魏国建立晋朝,也就是历史上的西晋,公元280年,晋朝消灭吴国,至此,长达84年分裂割据的局面终于结束。


创作之初
  蜀汉灭亡那一年,陈寿31岁,渐入中年。他留在了故乡南充,闲居家中,埋头读书数年,造诣日深。外面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他也都看在眼中,《三国志》的构思也许从那几年就开始了。
  公元268年,36岁的陈寿离开故乡南充赶赴晋都城洛阳,担任西晋著作郎,专门负责编撰史书,从此人生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天下一统的政治环境使得陈寿编撰《三国志》的设想成为可能。从小就在蜀国成长起来的陈寿早已积累了大量蜀国的资料,后又补充魏,吴两国资料,一部长达65卷的宏篇史学巨著终能编撰而成。
  在《三国志》完成那一刻起就在当世引起了轰动。晋惠帝在看过《三国志》后当即下诏,命令全国百姓每家每户都要抄写《三国志》,这也使得《三国志》中的故事很快就在民间普及,到唐朝时,社会上出现了一种新兴的行业——说书,又进一步推动了三国故事在民间的普及。
  《三国志》中的人物及故事以说书的形式在民间流传了一千多年,至今,我们在南充的老茶馆中仍可听到许多关于三国故事的评书。流传中,人们对《三国志》中记载的历史故事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念进行取舍演义,后来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便是根据说书人的记载完成的。
  在南充的民间剪纸艺术中,有大量的体裁取自于三国的故事和人物,《三国志》中记载的多是历史事实,关于人物形象的描述很少,这就给了后人很多想象和发挥的空间。关于人物形象和故事也便有了许多不同的版本。
  汉恒候张飞曾在南充阆中驻守了七年,在当地流传着许多关于张飞的传说。时光流转,当地的人们对于张飞固有的豹头环眼形象也产生了怀疑。
  “那么张飞到底长什么样呢?我们这有尊像,这尊像就是张飞的长子张苞的儿子张遵的像,你看这尊像,它做的面目很清秀,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情趣,同时这尊像它是一直在张飞庙里就做成这样的。它是有依据的,如此说来,按现代的遗传说的观点来看,那么,要是倒退的话,他的爷爷张飞也不会太丑陋。这算是一个证明吧!证明之二呢,就是,据史料记载,张飞的两个女儿,一个被后主刘禅立为皇后,还有一个呢,后来他成为刘禅的妃子,相继的两姐妹都被喜欢美色的刘禅看上了,你想想,那么她们的父亲张飞会是什么形象呢?不会太丑吧?”
  《三国志》中记载,猛将张飞死在阆中,被其手下范疆与张达所害,但却没有说明范疆、张达为何要杀张飞。在南充地区流传着一种张飞之死的传说,也被当地人改编成川北皮影戏,详细解说了其中的原因。
  张飞在阆中所说二哥关羽败走麦城,被吴国军队所害,异常悲愤,命手下范疆、张达赶制白盔白甲要讨伐吴国为二哥报仇。范疆、张达错听为百盔百甲,心想完不成任务也是死,便心生杀机,杀害了酒后沉睡中的张飞,提着张飞首级投奔东吴而去。却在路上将张飞头颅扔在了四川云阳。因此在南充民间至今仍有张飞“头在云阳,身在阆中”的说法。
  后来刘备为替两个弟弟报仇,贸然讨伐东吴,失利后病死于白帝城。“桃园三结义”的情景给今天的人们留下了无穷的回味空间。刘备,关羽,张飞虽未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却也为了相互间的情义而相继死去。此种情义成为了三国故事中最为华彩的段落。陈寿在《三国志》中树立起的刘、关、张三人之间“君贤臣忠”的关系也成为了此后封建社会中君臣关系的典范,备受推崇。南充人为表达对张飞的崇敬为他雕塑了皇帝的金身,却也不忘他和刘备的君臣关系,让他持笏称臣。《三国志》的故事便以这样的方式在民间流传着。


陈寿晚年
  陈寿因《三国志》而备受赞誉,却也因为秉笔直书而得罪了很多当世的权贵,晚年屡次被贬,在仕途中始终郁郁而不得志。公元297年,65岁的陈寿没能赶回老家南充便病死在都城洛阳。然而他一定不会想到,他在历史的长河中摘取下来的这段历史在1700年后不仅被中国人奉为经典,更进而影响着这个世界,《三国志》中所体现出来的智慧与谋略现今被世界各国的人们广泛应用在政治、军事、商业等各个领域。并被改编成小说、戏剧、电影甚至漫画与电子游戏在这个世界更为广泛的传播着。人们说,《三国志》是展现中华民族集体智慧的最壮美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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