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春水·芳洲生苹芷
芳洲生苹芷,宿雨收晴浮暖翠。烟光如洗,几片花飞点泪。清镜空余白发添,新恨谁传红绫寄。溪涨岸痕,浪吞沙尾。
老去情怀易醉。十二阑干慵遍倚。双凫人惯风流,功名万里。梦想浓妆碧云边,目断孤帆夕阳里。何时送客,更临春水。
芳洲生苹芷,宿雨收晴浮暖翠。烟光如洗,几片花飞点泪。清镜空余白发添,新恨谁传红绫寄。溪涨岸痕,浪吞沙尾。
老去情怀易醉。十二阑干慵遍倚。双凫人惯风流,功名万里。梦想浓妆碧云边,目断孤帆夕阳里。何时送客,更临春水。
毛晋《芦川词跋》说:“人称其长于悲愤,及读《花庵》《草堂》所选,又极妩秀之致。”这首送别词,首先触景生情,后又缘情布景,节节转换,结构严谨,委婉曲折地表达了作者悲愤之情与送别之意,在写作上自有特色,为其佳作之一。
大凡送别之作,多托离怀以抒情,写景以寄情,这首词也是如此。词的开头四句,描写送别时的春江景色以及由此引发出的凄苦感情。“芳洲”二句是说,一场夜雨过后,碧空如洗,长满苹芷的小洲上,淡淡的晨雾在翠绿的芳草上面轻轻浮动飘动,给人一种朦胧之感。在这里,作者不仅描绘出送别时展现在眼前的春光晨色,又点出了送别的时间,还化用白居易“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赋得古原草送别》)的诗意,暗示这生机盎然,给人带来活力,带来暖意的芳草,却挑起了作者无限惜别之意。“暖翠”二字尤其精妙,它从感觉方面把夜雨过后春江两岸的景色诗情画意地描写出来了。而“烟光如洗”二句,承上启下,进一步描写出江边晨景。其中前一句写“烟”,着一“洗”字,现出天空无限净洁的境界,写足了“宿雨收晴”之意;后一句写花,写一场春雨过后,鲜花盛开,时而轻盈的花瓣随风翩翩起舞,在作者看来,轻盈的花瓣犹如那点点泪珠,洒落地上。“点泪”二字用拟人手法,寓王观之情于客观,融惜别之情于春景,不仅烘托出送别的凄清气氛,也为下面的抒情做好了铺垫。“清镜”二句,紧承“飞花点泪”,即景抒情,转入到对年华虚度、功业无成的忧伤心情的抒写。“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离骚》)和屈原一样,作者有感于日月如梭,时不待我,明镜新添白发,容颜日渐衰老,然而抗金报国的宏愿却无法实现,内心充满忧伤。一个“空”字,就把作者壮志难酬、老而无成的悲愤之情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了。词人本是把恢复中原故土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的,但“天意从来高难问”(《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皇帝高高在上,出尔反尔,其意图令人难以捉摸。更使人难以理解的是他竟重用主和派,排斥抗金志士,这样就是词人的宏愿无法实现,致使词人感到老而无成。“新恨”句化用锦城官妓灼灼寄泪的典故,说明近来生活越来越寂寞,越来越孤独,甚至连一把同情眼泪也无人相送行,使人“新恨”无穷,倾吐了自己世无知己的悲哀。“溪涨”二句又缘情布景,进一步写雨后江天景色。“溪涨岸痕”写春水之猛,“浪吞沙尾”,写波浪之高。一“涨”一“吞”,不仅生动地再现了雨后春江波涛汹涌的情景,同时又借物抒怀,暗寓了自己高涨的自伤与伤别的心情。在这里,情与景合而为一,水乳交融,已经达到了浑然难辨的境界。
过片再次借景抒情。“老去情怀”二句,暗示了送别的地点——江楼,以回应开头,同时又形象地刻画出词人内心无限的悲苦。一个“易醉”,一个“慵遍倚”,里面包含着作者多少难以言说又无处言说的辛酸!“双凫人惯风流”二句,词人以高度的热情赞美了友人胸怀“功名万里”的报国壮志,同时也把抗金复国的希望寄托在友人身上。这位友人或许被召入朝,词人为其送,故化用王桥的典故,称颂他一贯风流倜傥,素有报国立功之志。在这里,慰藉之情与送别之意是融为一体的。最后四句写送别。“梦想浓妆碧云边,目断孤帆夕阳里。”词人在此展开了丰富而奇妙的联想。他告诉友人,此别之后,此日送别的场面将会在他的梦中重现,他设想那时,自己将在碧云深处与浓妆丽人相伴,过清闲的隐居生活,而友人却被应召入朝,自己依依难舍,因而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伫立江边,凝望着友人的“孤帆”渐渐地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久久不忍离去。这两句词,巧妙地化用了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的诗句,而又有所创新,作者再次缘情布景,托物抒怀,通过对梦境的描写,进一步写自己惜别之情,寄实于虚,虚实相映,更加真切地表达了词人对友人的一片深情。煞拍“何时送客,更临春水”,由当日送别想到来日送别,又由来日送别看见来日相逢,这种深一层的写法,更加含蓄委婉地写出词人无比悲痛的惜别之情。这种写法,确实“如泉流归海,回环通首源流,有尽而不尽之意”(江顺诒《词学集成·法》)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1278-1279页
勤奋读书 爱好诗词
张元干20岁时,到江西南昌向东湖徐师川先生请教诗词句法,常与当地诗社名家洪刍、洪炎、苏坚、向子諲(张元干的舅父)等唱和。22岁时又跟父亲到汴京(今河南开封)入太学上舍生,学业和诗词创作均大有长进,有名声。作有《菩萨蛮》等词,以清丽妩秀的韵致,显示出早年词作格调,获得人们的称赞。翌年张元干即释褐入仕,任开德府(今河南濮阳县)教授,授文林郎。随后,张元干走上诗词的创作道路和为国家抗击金兵侵扰献力。
协助李纲 抗击金兵
宋靖康元年(1126年)一月,李纲任亲征行营使负责京都防务。张元干为行营属官。金兵渡过黄河围攻京都(今河南开封)。危急时刻李纲挺身而出,坚决抗金,力谏死守。张元干抗金激情澎湃,立即上《却敌书》,投入李纲指挥的京都保卫战。张元干与李纲冒矢雨亲临城上指挥杀敌,打退金兵多次进攻。张元干回忆这次战斗时说:“城守麾强弩,诸班果翕然。云梯攻正急,雨箭勇争先。中夜飞雷炮,平明破火船。”可见战斗何等激烈。金兵遭重大损失后,知李纲守城有备,于同年二月退兵,京都得解围。为此,张元干写《丙午春京城围解口号》诗,欢呼胜利。诗中有“九庙安全日,三军死守心。倘为襄汉幸,良复见于今”句,称颂李纲及三军“死守”京都的爱国之心。讽刺时相弃城逃跑之策。张元干是李纲的得力助手。同年六月,李纲因坚持抗金,反对割地求和,被权奸排挤出朝,张元干也被贬流落淮上。是年冬,金兵又攻打京都,京都沦陷,徽、钦二帝被俘,北宋王朝灭亡。张元干闻京都失守,愤切之极,作《感事四首》诗,表达悲愤之情,热切希望投入抗敌复国。
义愤作词 抒发情怀
建炎元年(1127年)五月,宋康王赵构在南京(今河南商丘南)即位,建立南宋王朝,是为高宗。宋高宗起用李纲为宰相,张元干被召回,官朝议大夫、将作少监、充抚谕使。李纲为相后,积极改革弊政,充实国库,整军备战,主张北伐,反对迁都江南,坚决抵抗金兵侵扰。张元干积极配合李纲。但高宗信任的仍是卖国的主和派,执意与金议和以求偏安一隅。他们打击、排挤李纲,李纲仅任75天宰相就被罢免。建炎三年(1129年)秋,张元干目睹国势日削,南宋王朝仅存江南一隅,义愤填膺,赋《石州慢·己酉秋吴兴舟中作》词,抒发了他收复中原的豪迈气概和壮志难酬的悲愤心情,并表达对李纲抗金斗争的支持。张元干也遭朝廷奸臣之谤,幸汪藻援救得以免罪。绍兴元年(1131年)春,江南战火渐息,高宗帝定居临安,无心收集失地,以求“苟安”,并任奸臣秦桧为参知政事,主战派被排挤,仁人志士都不愿与其同流合污,只得退隐林泉,啸傲山水。张元干也辞官回闽。绍兴八年(1138年)冬,奸臣秦桧、孙近等筹划与金议和、向金营纳贡,李纲坚决反对,张元干闻之怒不可遏,作《再次前韵即事》诗,痛斥秦桧、孙近等主和卖国之权奸为“群羊”,表达自己请缨无路之悲愤。李纲在福州上疏反对朝廷议和卖国,张元干得知李纲上书事,又作《贺新郎·寄李伯纪丞相》,抒发了“气吞骄虏”的壮志和对权臣所谓“欲息干戈”的义愤,对李纲坚决主战、反对议和的行动表示敬仰和支持,希望李纲东山再起,收复失地,重整朝纲,劝诫统治者要吸取前朝遗恨。词写得慷慨悲凉,感人至深,成为千古名篇。
绍兴十二年(1142年),枢密院编修官胡铨因过去曾上疏反对议和,并请斩奸臣秦桧、孙近等以谢天下,被奸臣诬陷,贬谪昭州(今广西平乐),又遭秦桧等诬陷,再贬新州(今广东新兴县)监广州盐仓。当时,胡铨在福唐(今福建福清)闻谪命,即由福唐出发,经福州时,张元干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作《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谪新州》为胡铨送行。词中,张元干抒发了对胡铨被奸臣陷害而抱不平之情感,和对祖国河山遭受金兵践踏的悲愤及对投降卖国者的愤怒,规劝和安慰胡铨要放眼看古往今来的国家大事,不能讲恩怨私情。张元干此词写得慷慨悲壮,豪迈刚健,传之甚广。此事激怒了秦桧,张元干被抄家、逮捕入狱,削除名籍。秦桧的淫威没有使张元干屈服,出狱后,作《罢秩后漫兴》词抒愤,以旷达之笔写其无所畏惧之怀,并继续抗击金兵侵扰,反对议和卖国。年届七十又作《陇头泉》,他坚信“整顿乾坤,廓清宇宙,男儿此志会须伸。”表达他杀敌救国的强烈愿望和爱国精神。
张元干为了配合李纲的抗金斗争,广交抗金志士,为抗金斗争出力。他交有江子我、汪藻、邓肃、辛炳、胡铨、翟汝文、王以宁等,都是主张抗击金兵侵扰的名人。张元干与他们交朋友,畅谈国事,写词唱和,激励抗金情绪。他们在支持和配合以李纲为代表的主战派抗击金兵侵扰的斗争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著作丰硕 流传后世
张元干博览群书,文学修养很高,他能诗、能词、能文,其著作有《芦川归来集》10卷、《芦川词》2卷,计180余首。内容十分丰富,有写景色,歌颂祖国的美丽江山;有抒发与朋友之间的交往和友情;有怒斥昏庸误国的奸臣;有写坚决抵抗金兵侵扰等情况,他的著作洋溢着爱国激情,深受人们称赞。他尤长于词,其作品中的二首《贺新郎》最为著名,被称为压卷之作,《四库全书总目》说“其词慷慨悲凉,数百年后,尚想其抑塞磊落之气”。他的词风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早年词作,风格清新、婉丽;南渡以后豪放、悲壮,风节凛然。从词的发展史看,张元干生活于两宋之间,是一位承前启后的词作家,他继承了苏轼开创的豪放派的词风,又经过自己的创作实践,使词的内容更紧密地与抗击金兵侵扰和反对议和卖国等相结合,使词能反映时代、反映社会的重大主题,成为对国事发表见解和感触的艺术手段。
张元干的词作,开拓了词的境界,赋予词以新的生命,开启了南宋词人的创作道路,其词的题材和风格,对后来的辛弃疾词派产生了重要影响,不愧为宋代著名的爱国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