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译文
残灯已没有火焰,周围留下模糊不清的影子,这时听说你被贬官九江。
在垂死的重病中,我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忽的坐了起来。
暗夜的风雨吹进我窗户,感觉分外寒冷。
注释
⑴授:授职,任命。江州:即九江郡,治所在今江西省九江市。司马:官名。唐代以司马为州刺史的辅佐之官,协助处理州务。
⑵残灯:快要熄灭的灯。焰:火苗。幢(chuáng)幢:灯影昏暗摇曳之状。
⑶夕:夜。谪:古代官吏因罪被降职或流放。
⑷垂死:病危。
吴大奎 马秀娟.元稹白居易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36-37
张国举.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567
此诗的中间两句是叙事言情,表现了作者在乍一听到这个不幸消息时的陡然一惊,语言朴实而感情强烈。诗的首尾两句是写景,形象地描绘了周围景物的暗淡凄凉,感情浓郁而深厚。
元稹贬谪他乡,又身患重病,心境本来就不佳。此时忽然听到挚友也蒙冤被贬,内心更是极度震惊,万般怨苦,满腹愁思一齐涌上心头。以这种悲凉的心境观景,一切景物也都变得阴沉昏暗了。于是,看到“灯”,觉得是失去光焰的“残灯”;连灯的阴影,也变成了“幢幢”——昏暗的摇曳不定的样子。“风”,本来是无所谓明暗的,而今却成了“暗风”。“窗”,本来无所谓寒热的,而今也成了“寒窗”。只因有了情的移入,情的照射,情的渗透,连风、雨、灯、窗都变得又“残”又“暗”又“寒”了。“残灯无焰影幢幢”、“暗风吹雨入寒窗”两句,既是景语,又是情语,是以哀景抒哀情,情与景融会一体、“妙合无垠”。
诗中“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语,是传神之笔。白居易曾写有两句诗:“枕上忽惊起,颠倒着衣裳”,这是白居易在元稹初遭贬谪、前往江陵上任时写的,表现了他听到送信人敲门,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元稹来信的情状,十分传神。元稹此句也是如此。其中的“惊”,写出了“情”──当时震惊的感情;其中的“坐起”,则写出了“状”──当时震惊的模样。如果只写“情”不写“状”,不是“惊坐起”而是“吃一惊”,那恐怕就神气索然了。而“惊坐起”三字,正是惟妙惟肖地摹写出作者当时陡然一惊的神态。再加上“垂死病中”,进一步加强了感情的深度,使诗句也更加传神。既曰“垂死病中”,那么,“坐起”自然是很困难的。然而,作者却惊得“坐起”了,这样表明:震惊之巨,无异针刺;休戚相关,感同身受。元、白二人友谊之深,于此清晰可见。
按照常规,在“垂死病中惊坐起”这句诗后,大概要来一句实写,表现“惊”的具体内涵。然而作者却偏偏来了个写景的诗句:“暗风吹雨入寒窗”。这样,“惊”的具体内涵就蕴含于景语之中,成为深藏不露、含蓄不尽的了。作者对白氏被贬一事究竟是惋惜,是愤懑,还是悲痛,全都没有说破,全都留给读者去领悟、想象和玩味了。
元稹这首诗所写的,只是听说好友被贬而陡然一惊的片刻,这无疑是一个“有包孕的片刻”,也就是说,是有千言万语和多种情绪涌上心头的片刻,是有巨大的蓄积和容量的片刻。作者写了这个“惊”的片刻而又对“惊”的内蕴不予点破,这就使全诗含蓄蕴藉,情深意浓,诗味隽永,耐人咀嚼。
元稹把他这首诗寄到江州以后,白居易读了非常感动。后来他在《与元微之书》中说 :“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恻恻耳。”像这样一首情景交融、形神俱肖、含蓄不尽、富有包孕的好诗,它是有很强的艺术魅力的。别人读了尚且会受到艺术感染,何况当事人白居易。
贾文昭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951-952
贾文昭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951-952
元稹与白居易
白居易与元稹是当时唐代齐名的大诗人,他们的诗歌理论观点相近,共同提倡新乐府,结成了莫逆之交,世人将
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他们并称为“元白”。两人之间经常有诗歌唱和,即使两人分处异地,也经常有书信往来,并发明了“邮筒传诗”。一次,元稹出使到东川,白居易与好友李建同游慈恩寺,席间想念元稹,就写下了《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而此时正在梁州的元稹也在思念白居易,他在同一天晚上写了一首《梁州梦》: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
后来两人都先后遭贬,分别被放置外地做官。于是他们经常联络,互相鼓励和慰藉。如白居易所说的那样,两人终其一生都是友情极其深厚的“文友诗敌”。白居易有诗写道: “君写我诗盈寺壁,我题君句满屏风;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
白居易这样评价元稹“所得惟元君,乃知定交难”,并说他们之间的友谊是“一为同心友,三及芳岁阑。花下鞍马游,雪中杯酒欢。衡门相逢迎,不具带与冠。春风日高睡,秋月夜深看。不为同登科,不为同署官。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而元稹对白居易关心,更凝结成了千古名篇《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元稹与崔莺莺
元稹的原配夫人是韦丛,娶韦氏之前曾与一女子颇有私情,此女便是崔莺莺。关于崔莺莺,描写较多的乃是元稹的《莺莺传》(又叫《会真记》),《莺莺传》则成为王实甫撰写《西厢记》的蓝本。
唐贞元十五年(799年),元稹到蒲州(今山西永济市)任小职,与其母系远亲崔姓之少女名“双文”者(即后来传奇小说《莺莺传》中的崔莺莺)恋爱。崔莺莺才貌双全,而且家中富有,但毕竟没有权势,这与元稹理想中的婚姻存在很大距离。根据唐代的举士制度,士之及第者还需要经过吏部考试才能正式任命官职,所以元稹于贞元十六年(800年)再赴京应试。元稹自从赴京应试以后,以其文才卓着,被新任京兆尹韦夏卿所赏识,且与韦门子弟交游,从而得知韦夏卿之女韦丛尚未许配与人,于是意识到这是一个走门路、攀高枝的绝好机会。贞元十九年(803年),元稹与白居易同登书判拨萃科,进入秘书省任校书郎。求官心切的元稹考虑到崔莺莺虽然才貌双全,但对他的仕途进取没有多大帮助,所以权衡得失,最后还是弃莺莺而娶了韦丛。也许是受良心的谴责,也许是对初恋情人崔莺莺的难以忘怀,所以很多年以后,元稹以自己的初恋为原型,创作了传奇小说《莺莺传》,即后来《西厢记》的前身。
在《莺莺传》里,元稹开篇这样写道:“唐贞元中,有张生者,性温茂,美风容”,张生游于蒲时,在军人骚乱抢掠中保护了寡母弱女的崔姓表亲,由此识得表妹崔莺莺。崔莺莺“垂鬟接黛,双脸销红”的美丽,“颜色艳异,光辉动人”的俏丽让张生顿生爱慕。后来,在莺莺丫环红娘的帮助下,张生与莺莺私会西厢下,成了云雨。自此之后,莺莺“朝隐而出,暮隐而人”,与张生私会。《莺莺传》里的张生其实就是元稹自己当年与崔莺莺的故事,张生为元稹自寓。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元稹还写了“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意思是他对其她女色绝无眷恋之心,除“君”之外,再没有能使自己动情的女子了。
元稹与韦丛
元稹和妻子韦丛的半缘情深为人津津乐道,元稹曾经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千古传诵的佳句,就是元稹悼念亡妻韦从而作的。
唐德宗贞元十八年(802年),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小女儿年方二十的韦丛下嫁给二十四岁的诗人元稹。这桩婚姻有很大的政治成分,当时二十四岁的元稹科举落榜,但是韦夏卿很欣赏元稹的才华,相信他有大好前程,于是将小女儿许配给他,而元稹则是借这桩婚姻得到向上爬的机会,不过两人在婚后却是恩爱百般,感情非常好。以韦丛的家庭背景,下嫁给元稹对于当时的元稹来说就好像天女下凡一样。她不仅贤惠端庄、通晓诗文,更重要的是出身富贵,却不好富贵,不慕虚荣,从元稹留下来几首那时期的诗来看,当时正是他不得志的时候,过着清贫的生活,韦丛从大富人家来到这个清贫之家,却无怨无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关心和体贴丈夫,对于生活的贫瘠淡然处之。元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政治上晋升的途径,却没想到韦丛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体贴的娇妻。古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婚后元稹忙着科试,家中的家务全是韦丛一人包办,而婚前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疼爱的小女儿,韦丛的贤惠淑良可想而知,所以元稹在数年以后,总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与他共度清贫岁月的结发妻子韦丛。
唐宪宗元和四年(809年),韦丛因病去世,年仅二十七岁。此时的三十一岁的元稹已升任监察御史,幸福的生活就要开始,爱妻却驾鹤西去,诗人无比悲痛。韦丛营葬之时,元稹因自己身萦监察御史分务东台的事务,无法亲自前往,便事先写了一篇情词痛切的祭文,托人在韦丛灵前代读。但即便如此,到了下葬那天,元稹仍情不能已,于是又写了三首悼亡诗,这就是最负盛名的《三遣悲怀》(即《遣悲怀三首》)。元稹对妻子一直有深切的思念和无法释怀的悲伤,韦丛与他同苦七年,却在他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候离开了他,而元稹能做的只有祭奠亡故的爱妻,以及在诗中写下自己的思念。‘‘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的夫妻总是这样,尽管互相恩爱却因为物质条件的贫瘠而无法让心爱的人过得更加幸福,韦丛因为几组情意绵绵的诗歌而永远留在了后世读者的心中。
元稹与薛涛
元稹和唐代才女薛涛的爱情故事是中唐文艺界最出名的爱情故事之一,虽然这场爱情是无疾而终,但正因为没有结果,反而更有“余味”。
薛涛是唐代著名的女诗人,她制作的“薛涛笺”一直流传到至今。她才貌过人,不但聪慧工诗,而且富有政治头脑。虽然身为乐伎,但心比天高,十分鄙视那些贪官污吏,达官贵人。
唐元和四年(809年)三月,当时正如日中天的诗人元稹,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出使地方。他久闻蜀中诗人薛涛的芳名,所以到蜀地后,特地约她在梓州相见。与元稹一见面,薛涛就被这位年仅三十一岁的年轻诗人俊朗的外貌和出色的才情所吸引。两人议诗论政,情谊渐深。在薛涛的支持下,元稹参劾为富不仁的东川节度使严砺,由此得罪权贵,调离四川任职洛阳。从此两人劳燕分飞,关山永隔。
分别已不可避免,薛涛十分无奈。令她欣慰的是,很快她就收到了元稹寄来的书信,同样寄托着一份深情。劳燕分飞,两情远隔,此时能够寄托她相思之情的,唯有一首首诗了。薛涛迷上了写诗的信笺。她喜欢写四言绝句,律诗也常常只写八句,因此经常嫌平时写诗的纸幅太大。于是她对当地造纸的工艺加以改造,将纸染成桃红色,裁成精巧窄笺,特别适合书写情书,人称薛涛笺。才子多情也花心但薛涛对他的思念还是刻骨铭心。她朝思暮想,满怀的幽怨与渴盼,汇聚成了流传千古的名诗《春望词》。
由于两人年龄悬殊过大,三十一岁的元稹正是男人的风华岁月,而薛涛即便风韵绰约,毕竟大了十一岁。另外更重要的是,薛涛乐籍出身,相当于一个风尘女子,对元稹的仕途只有负作用,没有正能量。对于这些,薛涛也能想明白,并不后悔,很坦然,没有一般小女子那种一失恋便寻死觅活的做派。于是薛涛从此她脱下了极为喜爱的红裙,换上了一袭灰色的道袍,她的人生从炽烈走向了淡然,浣花溪旁仍然车马喧嚣,人来人往,但她的内心却坚守着一方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