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居野行

——(唐代姚合

客行野田间,比屋皆闭户。借问屋中人,尽去作商贾。
官家不税商,税农服作苦。居人尽东西,道路侵垄亩。
采玉上山颠,探珠入水府。边兵索衣食,此物同泥土。
古来一人耕,三人食犹饥。如今千万家,无一把锄犁。
我仓常空虚,我田生蒺藜。上天不雨粟,何由活烝黎。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在田间行走,无意中发现村庄中的很多人家空无一人。向路过的村人打听才知道,这些屋子里的人都外出做生意去了。
官家不向商人征税,偏偏征税于劳役辛苦的农民。在这里居住的人,纷纷做生意谋出路去了,以致这里的土地无人耕种,任由行人往来,变成了道路。
这些经商的人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玉,下水求珠。可边疆士卒要吃要穿,这些珠宝如同泥土,无法充饥御寒。
古来一人耕种,三个人还吃不饱。现在成千上万的人家,竟没有一个人拿着犁锄耕田。
我们的粮仓已经空虚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的田园已经完全荒芜。上天不落下粮食,有什么办法去养活众多的老百姓呢?


注释
⑴比屋:一作“比邻”,相连接的许多人家。
⑵借问:请问。
⑶税商:征税于商人。“税”用作动词。
⑷侵垅亩:一作“侵垄亩”,侵占了庄稼地。
⑸山颠:一作“山巅”。
⑹水府:神话传说中龙王的住处,这里指水的深处。
⑺此物:指上文的珠宝玉器。
⑻把:持,拿。
⑼蒺藜:长有细刺的野生草本植物。
⑽雨粟:落下粟米。“雨”用作动词,落下。
⑾烝黎:百姓。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261&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82-383

鉴赏

  姚合在任武功县主簿后曾在农庄闲居一段时期,写了一些反映农村情况的诗,较有社会意义。这首《庄居野行》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首。


  《庄居野行》诗歌对当时社会上存在的重商轻农的风气进行了正本清源,对受侮辱受损害的农民表示了深厚的同情。由于唐朝政府重商轻农,导致农民都弃农经商,造成“如今千万家,无一把锄犁”的严重局面,因此作者大力呼吁,希望引起政府的重视。此诗和刘驾的《反贾客乐》有异曲同工之妙,拓宽了唐诗创作的题材。


  这首诗在赋的艺术表现手法的运用上颇具特色。


  诗人落笔便直敷诗人“野行”之其事,突现了农村“比屋皆闭户”的萧条荒凉的现实。接着,诗人便挖掘、剖析了农民“闭户”从商的社会原因,说明农民被迫流离失所、漂泊四方的根本症结,在于“官家不税商,税农服作苦”。接下去,诗人又展示了农民被迫采玉撷珠的苦辛和边兵敲诈勒索农民的生活画面,并从古今遥迢辽阔的时间领域上对“官家”逼农经商的昏庸举动进行了鞭笞,从而表达了诗人对社会形势动荡的忧恨。结尾“上天不雨粟,何由活蒸黎”二句的愤怒质问,更寄寓了诗人对广大农民的深切关怀之情。


  赋的表现手法在于体物写志,在记叙性诗歌中用得较多。这首诗几乎通篇用赋,诗人从开头“比屋皆闭户”的社会现状入手,层层展开场景,拓展画面,从“田间”至“比屋”,从“屋中”至“垄亩”,从“山颠”至“水府”,从“古来”到“如今”,从“仓”廪到“田”畴..都达到“随物赋形”的地步,而环境的每一推移,又总带情韵以行,让读者透过“皆”、“尽”、“犹”、“常”等充满感情色彩的时间、程度副词而看到唐末重商轻农的政策给社会带来的不幸后果,虽属平铺直叙,却颇具感人的艺术魅力。


  此外,这首诗语言通俗,对仗工整。如“采玉上山颠,探珠入水府”等句是。“古来一人耕,三人食犹饥;如今千万家,无一把锄犁”等句,则对比鲜明,讽指深入。

创作背景

  姚合在元和十一年(816年)登进士第后授武功主簿,任此职后曾在农庄闲居一段时期,写了一些反映农村情况的诗,较有社会意义。这首《庄居野行》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首。由于唐朝政府重商轻农,导致农民都弃农经商,造成“如今千万家,无一把锄犁”的严重局面,因此作者大力呼吁,希望引起政府的重视。此诗和刘驾的《反贾客乐》有异曲同工之妙,拓宽了唐诗创作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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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合】简介

  姚合晚年编了本唐人诗集,取名为《极玄集》,选的是王维、祖咏、李端、耿湋、卢纶、司空曙、钱起、郎士元、畅当、韩翃、皇甫曾、李嘉祐、皇甫冉、朱放、严维、刘长卿、灵一、法振、皎然、清江、戴叔纶,共计21人,近百首诗,且在自序中说:“此皆诗家射雕手也/合于众集中更选其极玄者/庶免后来之非”云云,既无李/杜/元/白,也无孟/韩/刘/柳,可见在姚合眼里,“李/杜/元/白/孟/韩/刘/柳”等落选者是不够“极玄”标准的。


  “玄”这个字,本义为深奥、神妙,源于《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语。观姚合所选人,确也大都持澹泊人生态度;所选诗,说“玄”虽牵强些,但也几无脾气,淡之如水。从这个集子的遴选主张,我们似乎瞥见了些许姚合的人生观与诗歌观, 《唐才子传》评他“皆平淡之气”,就诗而言,是有道理的。但在仕途上,事实却很难理解为澹泊,虽说他在作品中反复表露着自己从未全心全意地为官,且满脑子是闲居山林、耕钓退隐思想,但他又能一直做到从三品的秘书监,恐非偶然。


  姚合与贾岛同岁,也生于大历十四年(779年)。《唐才子传》说他是玄宗时宰相姚崇的曾孙,这个认定是错的。清末罗振玉在《李公夫人吴兴姚氏墓志跋》中经考证得出,“算”为元景子,“閈”为元景孙,“合”为元景曾孙。可知姚合的曾祖父是姚元景,历任朝散大夫/行司农寺丞/宗正少卿;其祖父是姚算,历任鄢陵县令/汝州司马;其父是姚閈,历任相州-临河县令/赠太子右庶子。墓志上所记的吴兴,就是今天的浙江/湖州,也该是姚合的籍贯。


  38岁前,姚合究竟落过多少次第,不知道。他曾写过一首《下第》诗,表述的是自己无颜回乡见父老邻里的羞窘心理----“枉为乡里举、射鹄艺浑疏、归路羞人问、春城赁舍居、闭门辞杂客、开箧读生书、以此投知己、还因胜自余”。元和十一年(816年)他终于及第,恐也得自于时任主考官、后又很快升任为宰相的李逢吉的照顾。姚合及第后曾给内兄郭冏写有一诗,其中便有“相府执文柄/念其心专精/薄艺不退辱/特列为门生”的句子,可看出那时他曾被李逢吉收作过门生,阅卷时给个高分就很自然了。但姚合似乎没有料到自己还能中第,以至于惊讶远远要胜于高兴,正所谓“事出自非意/喜常少于惊”也。


  进士及第大约两年后,姚合被授予正九品下阶的陕西/武功县主簿,也就是说,姚合的仕途生涯,是从四十岁才开始的。主簿这个官,乃文职,主要负责记录本县日常所发生的大事以及县署各类文书等。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县志”便是由历代主簿记录整理后传下来的,中国的地方史,多亏有这些默默作记录的主簿,虽是最底层的小官吏,贡献却通过日积月累显现出重大价值。当然,一个县,大事是不可能天天有的,所以主簿相对还是很闲,有的是时间写自己的诗、喝自己的酒、养自己的花、种自己的小菜园……也大可以东走走西逛逛,只要不出县境。唐代的州县官员,若不因公事而去了别的县,则被视为“私出界”,即使是刺史、县令,也要受到“杖一百”的惩罚。


  姚合从一开始做官,就表现得三心二意,且抱着隐居的态度。在《武功县中作三十首》的诗里,他第一首的第一句便现出“县去帝城远/为官与隐齐”的思想;第二首里则又说“方拙天然性/为官是事疏……养身成好事/此外更空虚”;第九首则曰“到官无别事/种得满庭莎”;第十七首则曰“每旬常乞假/隔月探支钱”(连工资都懒得没月去领了);第二十二首则曰“养生宜县僻/说品喜官微”。第三首我以为则是他这组诗的代表,也充分表露了他四十岁时的闲逸人生观----


  微官如马足,只是在泥尘。到处贫随我,终年老趁人。


  簿书销眼力,杯酒耗心神。早作归休计,深居养此身。刚一为官,就心存退隐,这样的人也真不多见。所以闻一多先生说他是在“小廨署里…做一种阴黯情调的五言律诗”,不像白居易那样“在改良社会的大纛下…对社会泣诉着他们那各阶层中病态的小悲剧”。但我以为,这仅仅是诗而已,姚合真正的人生历程,与诗却是不同的,让我们来看看他的官运吧!


  在武功县,姚合整整呆了三年,所谓“主印三年坐、山居百事休”,秩满后暂时卸了任。在《罢武功县将入城》二诗中,他那无官一身轻的欣喜跃然纸上,不知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是真不愿意做事,因为没多久,他就又到了魏博节度使幕府中做随军从事。那时的魏博节度使是田弘正,身上的头衔及爵号很多,诸如光禄大夫/检校司徒/中书令/上柱国/沂国公等,从姚合所写的《酬光禄田卿六韵见寄》一诗中可知,他到魏博节度使幕府,是受田弘正之邀。田弘正虽也写诗,但还不能算诗人,毕竟挂着节度使的官衔,主业是领军守土,平定叛乱。与一帮军人为伍日子,姚合在诗中表现的仍然是三心二意----“每日寻兵籍/经年别酒徒/眼疼长不校/肺病且还无/僮仆惊衣窄/亲情觉语粗/几时得归去/依旧作山夫”……田弘正在魏博节度使任上蘸了还没一年的糖堆儿,就换成了一个叫李愬的;李愬也还是不足一年,就又换成了田布,田布依旧不足一年,反被手下的牙将史宪诚夺了帅印。而我们的姚诗人呢,朝廷看那里太乱,就把他调到富平县做从九品上阶的县尉去了。不久后,再调他到京城直辖的万年县任从八品下阶的县尉。


  大约在48岁时,姚合被调回长安,任正八品上阶的监察御史。50岁时再升任从七品上阶的侍御史。52岁任从六品上阶的户部员外郎。53岁时则调出京城,任正四品上阶的金州刺史。54至55岁再回长安,任从五品上阶的刑部朗中与户部郎中。56岁时则调出京城,赴浙江任从三品的杭州刺史。三年后,三回长安,任正四品下阶的右谏议大夫。又一年,兼给事中。又一年,转正四品的陕虢观察使。他62岁时所任的最后一个官职则是从三品的秘书监。看他的仕官史,虽开始于四十岁以后,但走得很稳,差不多平均两年就升迁一次,且从未遭过贬,这其中一定是有秘诀的。


  查他所结交的五品以上朝廷大员,有崔附马、李太尉(李德裕)、杨尚书(杨巨源)、郑尚书(郑余庆)、裴宰相(裴度)、令狐宰相(令狐楚)、田中书令(田弘正)、白少傅、(白居易)、刘郎中(刘禹锡)、韩祭酒(韩愈)、张司业(张籍)……这些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也还有更多方方面面的官员,至少在其诗中便可看出与他有往来。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揣测,姚合或许脾气不错,也不有意树敌,更不冒进。《全唐文》载李商隐所写的《与陶进士书》中曾记录,当年李商隐任弘农县尉,得罪了上司孙简(时任陕虢观察使),便想辞官一走了之;正巧姚合接替了孙简,听说此事后,就立刻又把李商隐叫了回来,可见他的厚道(或许也掺杂了对李商隐诗文才华的好感罢)。


  姚合诗,确以五律见长。晚唐时的张为在《诗人主客图》里也第一次将“姚/贾”并称,把他与贾岛捏在一起,归入“清奇雅正”的诗格中。宋人刘克庄也说姚合的诗,得了杜甫的“清雅”;赵紫芝还将姚/贾两人的诗,合编了一册《二妙集》。而元人辛文房则从姚合的诗中看出“有达人之大观”,也不是虚言。我是很喜欢姚合诗的,也觉得他与贾岛还是有很大不同,至少他的写作“不使劲/不雕刻/无怨气/也不苦”,读了让人松心。是啊,其实谁在人间都有自己的苦处,总挂在嘴边叫人听,也不舒服,所以姚合很明白要自己“找乐”,正所谓“天下谁无病/人间乐是禅”(见姚合《寄默然上人》诗)。


  他拿写诗,我以为多半是当玩儿,在自然中找找感觉,在词语里玩玩智巧;做官之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此心态写来,当然也就达观。看五律,我觉得最要紧也最过瘾的,是看“颔/颈”两联,姚合写的很好看,我在下面列几句,喜欢的人可以用书法写下来当对联挂在屋里,是最好的应用----


  “世上诗难得/林中酒更高”;“家山去城远/日月在船多”
  “纵马唯提酒/防身不要兵”;“过来心已悟/未到行弥精”
  “书多笔渐重/睡少枕常新”;“爱山闲卧久/在世此心稀”
  “秋卷多为好/时名屈更肥”;“山静云初白/枝高果渐稀”
  “不眠知梦妄/无号免人呼”;“林下期同去/人间共是劳”
  “海上归难遂/人间事尽虚”;“看月嫌松密/垂纶爱水深”
  “上山方觉老/过寺暂忘愁”;“逢酒嫌杯浅/寻书怕字稠”
  “诗情生酒里/心事在山边”;“有地惟栽竹/无家不养鹅”


  姚合卒于秘书监的任上,死后朝廷又追赠他为礼部尚书。他的弟子诗僧方干写了一首《哭姚监》的七律,引于后,算是对其一生的评价吧----寒空此夜落文星,星落文留万古名。入室几人成弟子,为儒是处哭先生。家无谏草逢明代,国有遗篇续正声。晓向平原陈葬礼,悲风吹雨湿铭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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