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郎坟

——(唐代温庭筠

古坟零落野花春,闻说中郎有后身。
今日爱才非昔日,莫抛心力作词人。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古坟零落唯有野花正逢春,我听说蔡中郎也有了后身。
如今爱惜人才已不如昔日,不要白白抛掷才华作诗人。


注释
⑴蔡中郎坟:蔡中郎即东汉末年著名文士蔡邕,因他曾任左中郎将,后人称他为“蔡中郎”。据《吴地志》载,蔡邕坟在毗陵(今江苏省常州市)尚宜乡互村。
⑵零落:衰颓败落。
⑶“闻说”句:闻说,犹听说。后身,佛教有“三世”之说,谓人死后转世之身为“后身”。《太平御览》载,张衡死的那一天,蔡邕的母亲刚好怀孕。张、蔡二人,才貌非常相似,因此人们都说蔡邕是张衡的后身。这里诗人在传说的基础上进一步推想:既然蔡邕是张衡的后身,那么蔡邕死后也应该有后身。
⑷昔日:往日;从前。
⑸“莫抛”句:蔡邕曾赏识王粲,欲以藏书赠之,诗人感伤今日无爱才如蔡邕者,所以这样说。心力,指精神与体力。词人:擅长文辞的人,指诗人。

张国举 等.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697&刘学锴 注评.温庭筠诗词选.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125-126

鉴赏

  温庭筠的七律《过陈琳墓》,是寄慨遥深、文采斐然的名作,他的这首《蔡中郎坟》则不大为人注意。其实,这两首诗虽然内容相近,艺术上却各有千秋,不妨参读并赏。


  蔡中郎,即东汉末年著名文人蔡邕,曾官左中郎将,死后葬在毗陵尚宜乡互村(毗陵即今常州)。这首诗就是写诗人过蔡中郎坟时引起的一段感慨。


  首句正面写蔡中郎坟。蔡邕卒于公元192年(汉献帝初平三年),到温庭筠写这首诗时,已历六七百年。历史的风雨,人世的变迁,使这座埋葬着一代名士的古坟已经荒凉残破不堪,只有那星星点点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它的周围。野花春的“春”字,形象地显示出逢春而发的野花开得热闹繁盛,一片生机。由于这野花的衬托,更显出古坟的零落荒凉。这里隐隐透出一种今昔沧桑的感慨;这种感慨,又正是下文“今日爱才非昔日”的一条引线。


  第二句暗含着一则故实。殷芸《小说》记载:张衡死的那一天,蔡邕的母亲刚好怀孕。张、蔡二人,才貌非常相似,因此人们都说蔡邕是张衡的后身。这原是人们对先后辉映的才人文士传统继承关系的一种迷信传说。诗人却巧妙地利用这个传说进行推想:既然张衡死后有蔡邕作他的后身,那么蔡邕死后想必也会有后身了。这里用“闻说”这种活泛的字眼,正暗示“中郎有后身”乃是出之传闻推测。如果单纯咏古,这一句似乎应当写成“闻说中郎是后身”或者“闻说张衡有后身”。而诗中这样写,既紧扣题内“坟”字,又巧妙地将诗意由吊古引向慨今。在全诗中,这一句是前后承接过渡的枢纽,诗人写来毫不着力,可见其艺术功力。


  “今日爱才非昔日,莫抛心力作词人。”这两句紧承“中郎有后身”抒发感慨,是全篇主意。蔡邕生当东汉末年政治黑暗腐朽的时代,曾因上书议论朝政阙失,遭到诬陷,被流放到朔方;遇赦后,又因宦官仇视,亡命江湖;董卓专权,被迫任侍御史,卓被诛后,蔡邕也瘐死狱中。一生遭遇,其实还是相当悲惨的。但他毕竟还参与过校写熹平石经这样的大事,而且董卓迫他为官,也还是因为欣赏他的文才。而作者当时的文士,则连蔡邕当年那样的际遇也得不到,只能老死户牖,与时俱没。因此诗人十分感慨;对不爱惜人才的当局者来说,蔡邕的后身生活在“今日”,即使用尽心力写作,也没有人来欣赏和提拔,根本不要去白白抛掷自己的才力。


  这两句好像写得直率而刻露,但这并不妨碍它内涵的丰富与深刻。这是一种由高度的概括、尖锐的揭发和绝望的愤激所形成的耐人思索的艺术境界。熟悉蔡邕所处的时代和他的具体遭遇的人,都不难体味出“今日爱才非昔日”这句诗中所包含的深刻的悲哀。如果连蔡邕的时代都算爱才,那么“今日”之糟践人才便不问可知了。正因为这样,末句不是单纯慨叹地说“枉抛心力作词人”,而是充满愤激地说“莫抛心力作词人”。诗中讲到“中郎有后身”,看来诗人是隐然以此自命的,但又并不明说。这样,末句的含意就显得很活泛,既可理解为告诫自己,也可理解为泛指所有怀才不遇的士人,内涵既广,艺术上亦复耐人寻味。这两句诗是对那个糟践人才的时代所作的概括,也是当时广大文士愤激不平心声的集中表露。

创作背景

  汉末文人蔡邕,死后葬在毗陵(今常州)尚宜乡互村。此诗写景切春令,当作于唐武宗会昌三年(843年)春温庭筠自吴中返长安途径常州时。

刘学锴 注评.温庭筠诗词选.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125-126

【温庭筠】简介

  唐时,温庭筠,字飞卿,旧名岐。当时和诗人李商隐齐名,被人们称为“温李”。他擅长小赋,才思敏捷,用词绮艳美丽。每次考试,按规定韵作赋,他只需要叉八次手而八韵作成,速度很快。他经常为邻座的考生代作文章,人们送他外号“救数人”。由于他不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所以受到一些有身分的人的轻视。李义山对他说:“我近来作了一联,‘远比赵公,三十六军宰辅‘,没有得到偶句。”温庭筠说:“你怎么不对’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书‘?” 唐宣宗曾写有“金步摇”的句子,未能对出下句。收进士们对,温庭筠以“玉条脱”对上了,宣宗很赞赏。又有一药名“白头翁”,温庭筠以“苍耳子”为对,这样类似情况很多。宣宗爱唱《菩萨蛮》词,丞相令狐绹叫温庭筠代他撰词,并告诉温不要泄露此事。温庭均却把这事说了,因此令狐绹便疏远了他。温庭筠也说过“中书省内坐将军”,是讥讽宰相没学问。宣宗喜欢微服出行,有一次遇上了温庭均。温不认识皇帝,很傲慢地追问皇上说:“你是长史司马之流的大官吗?”皇帝说:"不是。" “温又问:"那你是大参簿尉之类的吧?" "皇上说:"不是。" 因此把温庭筠贬为坊城尉。皇帝在诏书中说:”读书人应以德为重,文章为末。你这样的人,品德不可取,文章再好也是弥补不上的。” 温庭筠负有不羁之才,没有得到机遇用他,最后竟流落而死。豳国公杜悰从西川调到淮海,温庭筠到了韦曲的林亭,写了一首诗:
  卓氏炉前金线柳,随家堤畔锦帆风。
  贪为两地行霖雨,不见池莲照水红。
  豳公看到后,赏他绢布一千匹。吴兴的沈徽说:“温庭筠曾在江淮一带当过老师,因此改名庭筠。每年科举考试时,他常为人代作文章。” 侍郎沈询主持的一次考试中,为温庭筠单设了一个座位,不和其他考生相邻。第二天,在帘前请温庭筠说:“以前那些应举考试的人,都是托你代作诗文,我这次的考场上,没有人托你吧。希望你自我勉励吧。”把温庭筠打发走了。从此以后,温更加不得意。


累身岂止干皇帝
  在封建时代,一个读书人即便有最好的文才,若接连不断地得罪了上级,那他青云直上的希冀恐怕就会被无声无息地取消了。这可真是令人深感悲哀的事情。
  晚唐时期的著名诗词作家温庭筠,①就是这样的一个“代表”。他少年时期便已天才雄赡,词气英发,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写成数万字的文章,却丝毫不觉得费力。他只要把手交叉着调弄了八次,一首声情并茂的七律诗便出来了。但只是很可惜,他在考场里的出色表现只能当“枪手”而代人捉刀——这大概就是当今社会里常说的代考者的“发轫”吧,而他自己却始终是那么不如意。只是他的文名委实太大了,以至于连爱好写诗的宣宗皇帝,因想不出拿什么来对“金步摇”时,遂想要让这个还考不取进士的温庭筠来对;温当即就对以“玉条脱”,②宣宗也不得不佩服他这敏捷的才思了。针对“白头翁”,温庭筠就来个“苍耳子”;这对仗也极工稳,所以自然又引来了人们的一片赞叹之声。
  而温却是一个性格放荡不羁的人,为此,他给自己后来的生活添了许多麻烦。在一个冬日里,天色比较阴暗,爱好微服出行的宣宗跟温庭筠在一个旅馆里凑巧遇上了,但他俩当时互不认识;温比较傲慢,而且还带有戏谑的口吻问宣宗:“您不就是当司马、长史之类的官吗?”在得到否认后,温又继续问询:“那么,您莫非就是那些县尉、主簿之类的人吧?”对温所涉的一众小官,宣宗只得说道:“皆非也!”回宫后,宣宗心里实在觉得不痛快,遂命令宰相把温贬谪到了方城当县尉去。为此,给他送行的一群诗友都为之深深叹息;在大家为这次送行所做的诗里,诗人纪唐夫的七律诗是写得最好的,其诗云:
  何事明时泣玉频,长安不见杏园春。
  凤凰诏下虽沾命,鹦鹉才高却累身。
  且尽绿醹销积恨,莫辞黄绶拂行尘。
  方城若比长沙路,犹隔千山与万津。③
  事实上,温庭筠在冒犯皇帝被贬谪到远方任小官之前,他还得罪过时任宰相的令狐绹,致使他受到疏远,导致他的仕途尤其蹭蹬不堪。
  当时,宣宗爱好听那些漂亮的宫女歌唱《菩萨蛮》词,但文墨有限的名宦之子、宰相令狐绹便把这事儿交给了温办理。温把词写好并让令狐呈献给皇帝后,当即就得到了赞赏。令狐原本吩咐过温不要把这代作词的实情“捅”出去,结果温还是给捅了出去。这样一来,觉得自己的老脸无处可搁的令狐绹不觉大怒,从而就疏远了温;使温在考进士时受尽磨折。但温毕竟是很有才华的,后来令狐仍向他咨询一些事情。谁知温又慢条斯理地拿令狐开玩笑,说大人所要解决的问题,在《南华经》里便可找到;要知道,它并不是什么冷僻的书嘛,所以相公在治理国家大事之余,也不妨多看看些书。这话更是惹恼了令狐绹,从而他就不再理会温了。所以温在诗里就写有“因知此恨人多积,悔读《南华》第二篇”的句子,④用来表明他自己的深沉慨叹,但于事却已无补了。
  到了懿宗咸通七年(866年),仕途上略微有些起色的温庭筠,出任选拔秀才的主考官。由于自身深受进士考试的一再打击,所以他对那些贫寒家庭出身的读书人很能照顾,极力予以荐拔。但他的官也就仅仅做到国子助教而已,后来他却又不幸流落而死。⑤这可真要令人为之洒上一掬同情之泪了!
  按:① 此据《旧唐书》等,而《新唐书》作“温廷筠”;至于《北梦琐言》则又作“温庭云”。② 此据《北梦琐言》卷四,而《唐才子传》及《中国文学家大辞典》等则以为温跟令狐绹之间事,恐非是。③ 醹,《唐诗纪事》作“醽”,可从。路,汲古阁本作“远”,可从。而“沾”一作“沾”,实同。又,累,去声。④ 胡震亨《唐音癸签》则以为此诗句属温哭其亡友之作,原作“终知此恨难消遣,辜负《南华》第二篇。”俟再详考之。⑤互参本书《登第凭谁怜下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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