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佚名 《白牡丹

  忠良封职完婚娶 圣主设醮禳瘟疫

  却说武宗天子谕文贵曰:“朕念卿父子功大,封卿为成国公,管事西厂团营。”丈贵谢恩,换了服式。又封李梦雄为山东大同关提督,永镇山东。

  李通封为河南居庸关提督,仇鸾为头等指挥使,万人敌虽在绿林,仗义慷慨,礼待李桂金、毫无苟且,后破三界山内应,封为山东登州镇总兵官。章士成始终厚道,教女有方,赐空闲员外郎,李桂金曾同州救驾,后破三界山有功,身遭颠沛,得全名节,殊为可嘉,封为英毅郡王一品夫人,赐刘宇瑞结亲。

  再封刘绣花一品夫人,章绣锦为二品节烈夫人,俱赐李梦雄完婚,其余有功官军,俱皆赏赐。阵亡者尽皆封赠,录用后嗣。又录王岳之子王合为倘衣监,薛同之子薛荣,本系庠生,赐二甲进士,进京任用。其被刘瑾黜逐者,俱起复原官任用,升掌印太监江流为六官司礼监。自是朝政澄清。

  且说众功臣各归公馆,李梦雄即烦章士成为媒,好不发彩。到了迎娶吉期,文武官员,预送贺礼,迎娶日众官齐到刘府庆贺,先是迎娶李桂金。花轿入门,尚未拜堂,随即迎娶刘小姐并章氏。两家各完亲,李梦雄是夜,先会刘小姐,次与章氏成亲。至三日后,俱各庆贺,过了满月。李梦雄辞别刘文俊,带了二妻并章士成,往山东上任。从此章士成衣着女婿,以终天年,众将亦各各上任不表。

  就此海晏河清,国安民乐。过了数年,不觉到了正德十一年。不意京城时疫盛行。自文武官员,以及军民妇女,皆染瘟疫。宫中妃嫔及帝俱染时病。

  六部官会奏:因太平日久,宜宣张天师上京,建下罗天水陆道场,保国安民。

  帝准奏,即差兵部侍郎孟承恩,带御诏信香,往召张天师星夜进京面君。盂侍郎上马,带了从人,飞赴江西广信府龙虎山,宣召龙虎真人张天师。这天师号一真,接了诏书,即收拾同钦差星夜进京面君。传旨于金鸾殿建坛钦天台,择定吉曰,张天师结下道场,选了四十九员道众,至期起建发表。那道牒文内须御笔朱书“玉皇大帝”四字。内监取了表,帝扶病坐床上。因精神仿惚,错写“玉皇大帝”,不料朱笔上坠下一点朱墨,正在“大”字右肩上。

  因内监催促,时辰已到,帝遂将表文交内监取出。那天师怎知错写“玉皇犬帝”字样?竟将牒文焚化。从此张天师日夜敬演经忏。那值日功曹并城隍土地,将牒文奏上灵霄宝殿。值玉皇大帝临朝,俯伏奏曰:“启上至尊,今有下界南瞻部州大明正德武宗皇帝仰仗龙虎真人张一真,在金骛殿上建下水陆道场,保佑国泰民安。现有牒文进奏。”仙女接表,呈上御前。玉皇览毕,龙颜大怒,曰:“可恼正德错写表文不敬甚矣。”遍示群仙观看。大白垦奏曰:“正德患病,心神昏债,情有可原。张一真不敬,难免失察之罪。”玉帝曰:“玉皇犹可,‘犬帝’难饶。若不以之报应,世人不知诚敬。可将君拟问流,臣拟绞罪。仙官当即施行。”这且不表。

  且说张天帅演醮完备,京城瘟疫渐痊。众皆感念君臣醮事诚心,救济万民。帝大悦。赐张天师金帛。一真回至途中,身上缠头飞蛇恶疮,医治不灵,卒于馆驿。即运棺回乡。表到御前,正德深悯之,却不知此乃“臣拟绞”之故。万民多疑是驱逐瘟疫,得罪鬼神,故死非其所。时正德龙体痊安。过了月余,时当八月,秋中气候。按北京天气严寒,太平之世,年例九月间,即令文武官员兔朝,以杜风霜之苦。这武宗乃逍遥天子,懒于政事。心思寒天将至,传旨:候至明年三春和暖设朝。谁知获罪于天,玉帝拟定君当问流,正德日在宫中无事,心中忽念及:前梦中所遇美人,实中朕意。但至今并无下落。欲令一个采选,不知从何处选起。思要云游苏杭等州,及各处名胜。

  一日间,密对司礼监江流曰:“朕昔年欲游苏州,不料刘瑾通贼,同州劫驾,因而云游不果,此心郁郁。今值国闲暇,朕欲微服往苏州观玩胜景,卿可瞒骗文武官员,切不可漏泄。”江流闻言,惊得冷汗直淋,连连叩头:“奴婢怎敢纵陛下远游,隐瞒百官?倘事一露,剿灭九族,难消文武之恨。况陛下不思昔年官兵保护,尚有同州之险。今欲独自远游,万一疏虞,奴婢虽寸斩难偿其辜。”帝曰:“同州劫驾,乃刘瑾所谋。朕今密往,人不知鬼不觉,可保无虑。若恐百官难瞒,朕悬牌诈称有病,再赐尔金爪锤一把,阻住禁门,不许文武官员入宫扰挠。敢有不尊,任从欧打。文武官必退回。此便可隐瞒的。”江流对曰:“倘六宫嫔妃查问,怎得瞒过?”帝曰:“尔好得痴呆!此更容易。朕起程后,自称推寡人养病。后来正宫若问,诈说朕宿偏宫;偏宫着问,只说朕宿御苑。三十六宫推遍后,朕已回来。”江流对曰:“奴婢实是不敢领旨。今无奈听从,未知要令何人跟随。”帝曰:“尚衣小监王合,作事忠勤,可带同往。”江流立宣王合前来。江流问王合曰:“陛下欲素服游幸苏州,要尔保驾,往来无虞。尔敢保驾么?”王合大惊,连连叩头曰:“奴婢有何多大才能,敢去保驾?万一疏虞,岂不被百官处死!断断不敢领旨。”帝曰:“此事容易。”随写了独角赦诏,附于王合曰:“你可执此为证,便不怕百官奈何?”王合曰:“虽有此旨,奴婢也难免无罪。”帝曰:“此言差矣。朕即开赦,谁人代得朕主意?速去多收拾黄金,以备路费。”

  王合只得领旨,多备黄金,结束包裹。帝即写下一旨,悬挂在紫禁门曰:朕染怔忡之疾,不用太医调治,性好养静。特赐江流金爪锤一把,内宫妃嫔,及皇帝国戚,文武官员,概不许进宫烦扰,如有不遵,即以违旨论罪,任从江流打死勿论。各宜慎之毋违。特诏。

  帝写毕,附与江流曰:“卿切不可泄漏风声,恐有一二不法逆臣,踪迹寡人谋害。”江流曰:“奴婢知道。但陛下不可久停,连累奴婢,受百官处死。”帝称“是”。即换上一顶头巾,穿上一领兰绫缀袍、珠履缎袜。江流对嘱王合曰:“主上若到何方,尔当频寄密书前来,免致我忧虑。若有差池,咱便先斩尔全族,以消我恨。”王合曰:“但愿主上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一有差池,你我罪过,相去也多不远。”帝令王合,先牵御马出和化门伺候。

  王合领旨,带马并包裹先出后门,好似仆夫一般而去。帝手执看一枝扇,身带内号小玉印,江流送至后门,叮咛了“须早早回来”的话,方别。帝将扇在面上半遮,掩步出了和化门,王合已在和化门外等待。帝即上马,王合步随。帝嘱王合曰:“尔不可君臣相称。尔可称朕为员外,或称为主人亦可。”

  王合领旨暗想:好好皇帝不做,却要做员外。

  君臣行至日色斜西,见有客店,王合曰:“日色已晚,可歇店了。”正德应允,暗喜从古以来的天子,焉有歇店之理?真好快畅。来到客店前,王合扯住辔头,正德下马。早有店主人向前迎接,曰:“客官要安歇呵。”王合曰:“正是!可有洁净房屋,两张床铺,备一间与我们主仆安歇,坐骑可令小二小心上料。”店主人诺诺连声。小二将马牵去后槽,又引了主仆进了一间客房。王合取汤水与帝洗了手脚,自己亦洗过,方去择了酒菜,排在房中案上。帝曰:“此间又无别人,可来同饮。”王合就在旁边坐下同饮。帝对王合曰:“此等酒菜,不及光禄寺多矣。”王合曰:“员外说得好笑,村醪客店,怎及光禄寺的酒席?”吃毕,王合收拾床铺,闭上房门,伏侍天子脱了衣服上床。帝问曰:“席下为何铺着乱草?”王合曰:“此乃禾稿稻草,可以御寒。”帝曰:“若不游,怎知稻稿可以御寒?只是坚硬,终不及褥温软为妙。”王合曰:“此乃小户,聊以御寒,怎及裀褥?”

  君臣过了一夜。次早起来,王合巴不得要赶紧上路。饱餐毕,算还店钱。

  正德上马出门,沿途对王合曰:“朕闻江南苏州、浙江西湖,俱名胜之地。谚云:‘天下游遍,不及福建。福建游完,未及漳泉。’我今游苏州、杭州后,及福建漳泉等府,不在出京一番。”王合闻言,大着惊曰:“依陛下所言,来年尚未得回京。况闽地乃不毛之乡,民心尚斗,岂可前往?”帝曰:“一游何妨?既已出京,何愁江流悬望?他若害尔满门,岂不怕文武知风?他的全族,也难保的。”王合暗想:“朝廷如此主意,何时得归?”从今只催促为妙。

  且说正德云游一路,却不由着大路。见有些山景,即必迂行数日。这一日来到瑞兰州瑞阳镇宿歇。次日起身,甫及一里,忽见前面左边山坳内,走出一少年,衣冠整楚,缓缓而行。右边山坳内亦转出一人。两下相逢,那右边人问曰:“兄从何处来?”那左边人答曰:“近来无事,偶往三峰岩访仙,真是热闹不过。”说罢,分路而去。正德又勒马前行,忽驻马顾王合曰:“朕贵为天子,从未见着神仙。今幸三蜂岩有仙,何不前去一访?或者与仙女相遇,亦算有缘。”王合曰:“神仙乃清净之客,怎肯与凡夫混杂?又不知三峰岩在那府那县,何处寻访?”

  未知正德肯从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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