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记十二

——(明代徐弘祖徐霞客游记

  初九日令顾仆觅米具炊。余散步村北,遥晰细看,辨析此坞。东北自牧养北梁王山西支分界,东界虽大脊,而山不甚高;西界虽环支,而西北有石崖山最雄峻。又南为沙朗西山,又南为天生桥,而南属于陡坡东峡之山。其山东西两界既夹成大坞,而南北亦环转连属。其中水亦发源于龙潭,合南北峡而成溪,西注于富民螳螂,然不能竟达也;从坞西南入峡,捣入山洞,其洞深黑莫测,穿山西出,与陡坡之涧合。洞上之山,间道从之,所谓“天生桥”也。然人从其上行,不知下有洞,亦不知洞之西透,山之中空而为桥;惟沙朗人耕牧于此,故有斯名。然亦皆谓洞不可入,有虎狼,有妖祟,劝余由村后逾山西上,不必向水洞迂折。余不从。

  既饭,乃南循坡麓行。一里半,与溪遇,遂同入西峡。其峡南北山壁夹而成,路由溪北沿北山之麓入,一里,仰见北崖之上,石壁盘突,其间骈列多门,而东一门高悬危瞰,势独雄豁,而磴迹甚微,棘翳崖崩,莫可著足。乃令顾仆并行李俟于下。余独攀跃而上。久之,跻洞东,又见一门侧进,余以为必中通大洞,遂从其侧倒悬入大洞门。其门南向甚穹,洞内层累北上,深十余丈,而阔半之,然内无旁窦,即前外见侧迸之门,亦不中达也。

  出洞,欲东上侧门;念西洞尚多,既下,欲再探西洞;望水洞更异,遂直从洞下,西趋水洞。又半里,西峡既尽,山环于上,洞辟于下,水从东来逼南崖,捣西洞入,路从其北坠冈下。余令肩夫守行李于冈上,与顾仆入洞。洞门东向,高十余丈,而阔半之。始涉水从其南崖入,水漱北崖而环之。入五六丈,水环北崖,路环南崖,俱西转。

  仰见南崖之上,层覆叠出,突为危台,结为虚楼,皆在数丈之上,氤氲阖辟,与云气同为吞吐。从其下循之西入,北崖尚明,水漱之;南崖渐暗,路随之。西五六丈,南崖西尽,水从北崖直捣西崖下,西崖遂下嵌成潭,水呜呜其中,作冲激声,遂循西崖北折去。路乃涉水循东崖,北向随之。洞转而北,高穹愈甚,延纳余朗,若昧若明。又五六丈,水漱北崖复西转,余亦复涉西涯。于是水再环北崖,路再环南崖,竟昏黑不可辨,但闻水声潺潺。又五六丈,复西遇水,其水渐深,既上不可见,而下又不可测,乃出。出复四渡水而上冈。闻冈上有人声,则沙朗人之耕陇者。

  见余入洞,与负行李人耦语相对私语待之。为余言,水之西出,即陡坡北峡;山之上度,即天生桥间道所从,如前之所标记者。始恨不携炬,竟西从洞中出也。其人又为余言,富民有老虎洞,在大溪之上,不可失。余谢之。乃西上蹑岭,一里半,登其脊,是为天生桥。脊南石峰嶙峋,高耸而出,其脉自陟坡东,度脊而北,间道循其东陲,陡坡之涧,界其西麓;至此又跨洞北,属于沙朗后西山,水从其下穿腹西出,路从其上度脊西行。脊西瞰,即陡坡涧水,直走而北,至此西折,脊上之路,亦盘壑西坠。益信出水之洞,即在其下,心悬悬欲一探之。

  西行山半者一里,见有岐直下峡底,遂令顾奴同负襄者由大道直前,余乃独下趋峡中。半里,抵峡底,遂溯水东行。一里,折而南,则后洞庞然西向,其高阔亦如前洞,水从其中踊跃而出,西与南来之涧合而北去。余溯流入洞,二丈后,仰睇洞顶,上层复裂通于门外,门之上,若桥之横于前,其上复流光内映,第高穹之极,下层石影氤氲,若浮云之上承明旭太阳光也。洞中流,初平散而不深,随之深入数丈,忽有突石中踞,浮于水面,其内则渊然深汇,磅礴崖根,不能溯入矣。洞顶亦有石倒骞,以高甚,反不觉其夭矫。其门直而迥,故深入而犹朗朗,且以上层倒射之光,直彻于内也。出洞,还顾洞门上,其左悬崖甚峭,上复辟成一门,当即内透之隙。乃涉涧之西,遥审崖间层叠之痕,孰可著足,孰可倒攀,孰可以宛转达,孰可以腾跃上。乃复涉涧抵崖,一依所审法试之。

  半晌,遂及上层外,门更廓然高穹也。入其内,为龛为窝,为台为榭,俱浮空内向。内俯洞底,波涛破峡,如玉龙负舟,与洞顶之垂幄悬帔,昔仰望之而隐隐者,兹如缨络随身,幢幡覆影矣,与蹑云驾鹤,又何异乎?坐久之,听洞底波声,忽如宏钟,忽如细响,令我神移志易。及下,层崖悬级,一时不得腠理,攀挂甚久。忽有男妇十余人,自陡坡来,隔涧停睇,迨余下,问何所事。余告以游山。两男子亦儒者,问其上何有。余告以景不可言尽。恐前行者渐远,不复与言,遂随水少北转而西行峡中。

  一里,渐上北坡。缘坡西行,三里,峡坞渐开。又四里,坞愈开。其北崖逾山南下者,即沙朗后山所来道;其南坡有聚落倚南山者,是为头村。路至此始由坞渡溪。溪上横木为桥,其水即陡坡并天生桥洞中所出,西流而注于螳螂川者也。从溪南随流行一里,过头村之西。沿流一里半,复上坡西行。

  二里,再下坞中。半里,路旁有卖浆草舍倚南坡,则顾仆与行李俱在焉。遂入饭。又西盘南山之嘴,一里余,为二村。村之西有坞北出,横涉而过之。

  半里,复上坡,随南山而西,上倚危崖,下逼奔湍急流。五里,有村在溪北,是为三村。至是南界山横突而北,北界山环三村之西,又突而南,坞口始西窒焉。路由溪南跻北突之坡而上,一里半。抵峰头。其峰北瞰三村溪而下,溪由三村西横啮北峰之麓,破峡西出。峡深嵌逼束,止容水不容人,故路逾其巅而过,是为罗鬼岭,东西分富民、昆明之界焉。过岭西下四里,连过上下罗鬼两村,则三村之流,已破峡西出。界两村之中而西,又有一溪自北坞来,与三村溪合并西去。路随之,行溪南二里,抵西崖下,其水稍曲而南,横木梁渡之。有村倚北山而聚,是为阿夷冲。又从其西一里半,逾一波。又一里半,昏黑中得一村,亦倚北山,是为大哨。觅宿肆不得,心甚急。又半里,乃从西村得之,遂宿其家。

  初十日鸡鸣起饭,出门犹不辨色。西南行塍中,一里半,南过一石桥,即阿夷冲溪所出也。溪向西北流,路度桥南去。半里,又一水自东南峡中来,较小于阿夷冲溪,即《志》所云洞溪之流也。二流各西入螳螂川。度木桥一里余,得大溪汤汤大水奔流,即螳螂川也;自南峡中出,东北直抵大哨西,乃转北去而入金沙江。有巨石梁跨川上,其下分五巩,上有亭。其东西两崖,各有聚落成衢,是为桥头。过桥,西北一里,即富民县治。由桥西溯川南行七里,为河上洞。先是有老僧居此洞中,人以老和尚洞呼之,故沙朗村人误呼为老虎洞。余至此,土人犹以为老和尚也。及抵洞,见有刻为河上洞者,盖前任县君以洞临溪流,取河上公之义而易之。甫过桥,余问得其道,而顾仆与负囊者已先向县治。余听听任其前,独沿川岸溯流去。

  一里,西南入峡。又三里,随峡转而南,皆濒川岸行。又二里,见路直蹑山西上,余疑之,而路甚大,姑从之。一里,遇樵者,始知上山为胡家山道,乃土寨也,乃复下,濒川而南。一里,其路又南上山,余觇其旁路皆翳,复随之。蹑山南上,愈上愈峻,一里,直登岭脊,而不见洞。其脊自西峰最高处横突而东,与东峰壁夹川流,只通一线者也。盖西岸之山,南自安宁圣泉西龙山分支传送而来,至此耸为危峰,屏压川流,又东北坠为此脊,以横扼之;东岸之山,东自牛圈哨岭分支传送而来,至此亦耸为危嶂,屏压川流,又西与此脊对而挟持之。登此脊而见脊南山势崩坠,夹川如线,川自南来,下嵌其底,不得自由,惟有冲跃。脊南之路,复坠渊而下,以为此下必无通衢,而坠路若此,必因洞而辟。复经折随之下,则树影偃密,石崖亏蔽,悄非人境。下坠一里,路直逼西南高峰下,其峰崩削如压,危影兀兀欲坠。路转其夹坳间,石削不容趾,凿孔悬之,影倒奔湍间,犹窅yǎo深远然九渊比喻其水很深也。至是余知去路甚远,已非洞之所丽,而爱其险峭,徘徊不忍去。忽闻上有咳声,如落自九天。已而一人下,见余愕然,问何以独踞此。余告以寻洞,曰:“洞在隔岭之北,何以逾此?”余问:“此路何往?”曰:“沿溪蹑峭,四十里而抵罗墓。”则此路之幽阒,更非他径所拟矣。虽不得洞,而觇此奇峭,亦一快也。返跻一里,复北上脊。见脊之东有洞南向,然去川甚远,余知非河上洞,而高揽南山,凭临绝壑,亦超然有云外想,遂披棘攀崖入之。其洞虽不甚深,而上覆下平,倒插青冥苍天,呼吸日月,此为最矣。

  凭憩久之,仍逾脊北下。一里抵麓,得前所见翳路,瞰川崖而南,半里,即横脊之东垂也。前误入南洞,在脊南绝顶,此洞在脊北穷峡。洞门东向,与东峰夹束螳川,深嵌峡底,洞前惟当午一露日光,洞内之幽阻可知也。洞内南半穹然内空,北半偃石外突;偃石之上,与洞顶或缀或离;其前又竖石一枝,从地内涌起,踞洞之前,若涌塔然。此洞左之概也。穹入之内,崆峒窈窕,顶高五六丈,多翱翔卷舒之势。

  五丈之内,右转南入,又五丈而窅然西穹,阒黑莫辨矣。此洞右之概也。余虽未穷其奥,已觉幽奇莫过,次第滇中诸洞,当与清华、清溪二洞相为伯仲。而惜乎远既莫闻,近复荒翳,桃花流水,不出人间,云影苔痕,自成岁月而已!出洞,遂随川西岸遵故道七里,至桥头。又北一里余,入富民县南门,出北门;无城堞,惟土墙环堵而已。盖川流北向,辟为大坞,县治当西坡之下,其北有余支掉臂而东,以障下流,武定之路,则从此臂逾坳北去,川流则湾此臂而东北下焉。

  时顾仆及行李不知待何所,余踉跄而前,又二里,及之坳臂之下,遂同上峡中,平逾其坳。三里,有溪自西南山峡出,其势甚遥,乃河上洞西高峰之后,夹持而至,东注螳川者。其流颇大,有梁南北跨之。北上坡,又五里,饭于石关哨。逾坳北下,日色甚丽,照耀林壑。西有大山曰白泥塘,其山南北横耸,如屏插天。土人言,东下极削而西颇夷,其上水池一泓,可耕可庐也。山东之水,即由石关哨北麓而东去。

  共二里,涉之,即缘东支迤逦北上。其支从白泥东北环而南下者,其腋内水亦随之南下,合于石关北麓。路溯之北,八里,又逾其坳。坳不甚峻,田塍叠叠环其上,村居亦夹峙,是为二十里铺。又四里为没官庄,又三里为者墕关。其处坞径旁达,聚三流焉。一出自西南峡中者,最大,即白泥塘山后之流也,有石梁跨其上,梁南居庐,即者墕关也。越梁西北上一里,复过一村庐,又一小水自西峡来,又一水自西北峡来,二水合于村庐东北,稍东,复与石梁下西南峡水合而东北去,当亦入富民东北螳川下流者。过村庐之西北,有平桥跨西峡所出溪上,度其北,遂西北上岭。其岭盖中悬于西北两涧之中,乃富民、武定之界也。盘曲而上者三里,有佛宇三楹,木坊跨道,曰“滇西锁钥”,乃武定所建,以为入境之防者。又西上一里余,当山之顶有堡焉,其居庐亦盛,是为小甸堡。有歇肆在西隘门外,遂投之而宿。

  十一日自小甸堡至武定府歇。

《徐霞客游记》
徐霞客游记

《徐霞客游记》是以日记体为主的地理著作,明末地理学家徐弘祖(一作宏祖,号霞客)经34年旅行,写有天台山、雁荡山、黄山、庐山等名山游记17篇和《浙游日记》、《江右游日记》、《楚游日记》、《粤西游日记》、《黔游日记》、《滇游日记》等著作,除佚散者外,遗有60余万字游记资料,死后由他人整理成《徐霞客游记》。世传本有10卷、12卷、20卷等数种,主要按日记述作者1613~1639年间旅行观察所得,对地理、水文、地质、植物等现象,均作详细记录,在地理学和文学上卓有重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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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祖】简介

三个阶段


  受耕读世家的文化熏陶,徐霞客幼年好学,博览群书,尤钟情于地经图志。少年即立下了“大丈夫当朝游碧海而暮宿苍梧”的旅行大志。徐霞客的旅游生涯,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28岁以前的纪游准备阶段。重点放在研读祖国的地理文化遗产,并凭兴趣游览太湖、泰山等地,没有留下游记。


  第二阶段为28岁(1615)至48岁(1635)的纪游前段,历时20年,游览了浙、闽、黄山和北方的嵩山、五台、华山、恒山诸名山。但游记仅写了二卷,约占全书的十分之二,其中含“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第三阶段为51岁(1638)至54岁(1641)为纪游后段,历时4年,游览了浙江、江苏、湖广、云贵等江南大山巨川,写下了8卷游记。


  徐霞客的足迹遍及今16个省、市、自治区。他不畏艰险,曾三次遇盗,数次绝粮,仍勇往直前,严谨地记下了观察的结果。直至进入云南丽江,因足疾无法行走时,仍坚持编写《游记》和《山志》,基本完成了240多万字的《徐霞客游记》。53岁(1640)云南地方官用车船送徐霞客回江阴。54岁(1641)正月病逝于家中。遗作经季会明等整理成书,广泛流传。


早年时期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他出生在江苏江阴一个有名的富庶之家。祖上都是读书人,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徐有勉一生不愿为官,也不愿同权势交往,喜欢到处游览欣赏山水景观。徐霞客幼年受父亲影响,喜爱读历史、地理和探险、游记之类的书籍。这些书籍使他从小就热爱祖国的壮丽河山,立志要遍游名山大川。十五岁那年,他应过一回童子试,没有考取。父亲见儿子无意功名,也不再勉强,就鼓励他博览群书,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徐霞客的祖上修筑了一座万卷楼来藏书,这给徐霞客博览群书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他读书非常认真,凡是读过的内容,别人问起,他都能记得。家里的藏书还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还到处搜集没有见到过的书籍。他只要看到好书,即使没带钱,也要脱掉身上的衣服去换书。


志在四方


  明朝时,一个10岁的男孩读书时有感而笑,母亲问他笑什么,男孩说:“全国有九州五岳,写这本书的人自夸他已走完了八州,攀登了四岳。这个人的志向并不大,要是我,非要历九州、登五岳不可。”这个男孩就是我国明代著名的地理学家徐霞客。 徐霞客名弘祖,字振之,霞客是他的号,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出生在江苏省江阴市。他的祖上曾经做过官。在明代,知识分子要做官,就要按照政府的规定读儒家经典四书五经,并参加考试,即所谓“科举”,考试所作的文章也得遵循政府规定的八股形式,超出规定的范围就不会被选取,也就是“落第”。因此,大多数知识分子都走上了死读经书,硬作八股文的道路。知识分子的思想被紧紧地束缚住,学术风气死气沉沉。徐霞客也曾参加过八股考试,但失败了。此后,他便决定不再走考试做官的道路,决心进行自己感兴趣的地理考察事业。这一抉择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它意味着与当时流行的社会风习的决裂,是要有勇气和胆识的,而且还要承受一些守旧的人的讥笑和指责。徐霞客坚定地这样做了,他的家庭,特别是他的母亲有力地支持了他,他说:“志在四方,男子事也”,“哪能让儿子像篱笆中的鸡,车辕下马,被困着呢?”


  徐霞客从小就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他喜欢读地理、历史和游历探险方面的书,向往着“问奇于名山大川”的生活。徐霞客在参加科举考试失败后,便埋头专心攻读和研究前人的地理学著作。但是,他并不是把前人的著述当作一成不变的经典盲目地相信,而是在吸取前人知识的同时,进行独立思考。在攻读中,他发现前人著述的内容,很多是历代沿袭,转抄自较早的地理学著作,很少有人进行实地的考察。因而,有的地理著作记述错了,也被照抄照搬,以讹传讹。前代的人错了,后代的人也跟着错。他对前人著作中的不少问题,提出了大胆的怀疑。例如关于长江的源头问题,在被认为是经典地理著作的《禹贡》中,说是“岷山导江”,后来不少人都沿袭这一说法,徐霞客提出了为什么长江比黄河长,而长江之源那么短,黄河之源却那么长的疑问,认为《禹贡》上的说法是解释不通的。为了搞清祖国河山的真实面貌,徐霞客决定亲身进行实地考察。


  十九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很想外出去寻访名山大川,但是按照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父母在,不远游”,徐霞客因有老母在堂,所以没有准备马上出游。他的母亲是个读书识字、明白事理的女人,她鼓励儿子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方。你出外游历去吧!到天地间去舒展胸怀,广增见识。怎么能因为我在,就像篱笆里的小鸡,套在车辕上的小马,留在家园,无所作为呢?”


  徐霞客听了这番话,非常激动,决心去远游。临行前,他头戴母亲为他做的远游冠,肩挑简单的行李,就离开了家乡。这一年,他二十二岁。从此,直到五十五岁逝世,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行考察中度过的。


游历足迹


  从22岁起,徐霞客开始了游历考察生涯。三十多年间,他先后四次进行了长距离的跋涉。徐霞客在完全没有政府资助的情况下,先后游历了江苏、安徽、浙江 、山东、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福建、江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贵州、云南和北京、天津、上海等19个省、市、自治区。东到浙江的普陀山,西到云南的腾冲,南到广西南宁一带,北至天津蓟县的盘山,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


  在三四百年前,交通是很不发达的,徐霞客游历了如此广阔的地区,靠的完全是自己的两条腿。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人赞叹不已了,更何况他所考察的主要是陡峭的山峰和急流险滩呵。不难想象,他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甚至随时有丧生的危险。这从中也可以看到,徐霞客献身大自然的决心是如何大,意志是如何坚强。徐霞客的考察探险活动,持续进行到公元1640年他55岁的时候。当时,他正在云南,不幸身患重病,被人送回江阴老家,第二年就去世了。可以说,徐霞客把自己的毕生精力献给了祖国的地理考察事业。


  更可贵的是,在三十多年的旅行考察中,他主要是靠徒步跋涉,连骑马乘船都很少,还经常自己背着行李赶路。他寻访的地方,多是荒凉的穷乡僻壤,或是人迹罕见的边疆地区。他不避风雨,不怕虎狼,与长风为伍,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他几次遇到生命危险,出生入死,尝尽了旅途的艰辛。


旅游生活


  更为可贵的是,徐霞客在野外考察生活中,每天不管多么劳累,都要把当天的经历和观察记录下来。有时跋涉百余里,晚上寄居在荒村野寺之中,或露宿在残垣老树之下,他也要点起油灯,燃起篝火,坚持写游历日记。他先后写了200多万字的游记,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地理考察记录。可惜的是,他的日记大部分已经散佚,现存的《徐霞客游记》,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这仅存的40万字的《徐霞客游记》,仍然向我们展现了他广阔范围的考察记实,特别是边远地区的地理风貌。


游历中的历险纪略


  徐霞客在游历考察过程中,曾经三次遭遇强盗,四次绝粮。上面说的湘江遇盗,跳水脱险的事,便是发生在公元1636年他51岁时的第四次出游中。这次出游,他计划考察湖南、湖北、广西、贵州、云南等地。出游不久,就在湘江遇到强盗,他的一个同伴受伤,他的行李、旅费被洗劫一空,他自己也险些丧命。当时,有人劝他不如回去,并要资助他回乡的路费,但他却坚定地说:“我带着一把铁锹来,什么地方不可以埋我的尸骨呀!”徐霞客继续顽强地向前走去。没有粮食了,他就用身上带的绸巾去换几竹筒米;没有旅费了,就用身上穿的夹衣、袜子、裤子去换几个钱,……重重的困难被他踩在脚下,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一个雨后的夜晚,在湘水之中停泊的一艘客船上,乘客们在连绵好些日子的阻雨之后,看到了皎洁的明月,观赏月光下的山形水色,精神顿觉爽朗异常。正当乘客们尽兴之后上床休息时,忽然喊杀声骤起,一群强盗窜上船来,一时火炬乱晃,刀光剑影交错,大难降临船上。这时,只见一个人飞身跳入水中,逆流而行,躲进了别的船里。


  这个跳水的人,年约五十开外,身材修长,看上去精力旺盛,行动敏捷。他就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地理学家徐霞客。


  徐霞客二十八岁那年,来到温州攀登雁荡山。他想起古书上说的雁荡山顶有个大湖,就决定爬到山顶去看看。当他艰难地爬到山顶时,只见山脊笔直,简直无处下脚,怎么能有湖呢?可是,徐霞客仍不肯罢休,继续前行到一个大悬崖,路没有了。他仔细观察悬崖,发现下面有个小小的平台,就用一条长长的布带子系在悬崖顶上的一块岩石上,然后抓住布带子悬空而下,到了小平台上才发现下面斗深百丈,无法下去。他只好抓住布带,脚蹬悬崖,吃力地往上爬,准备爬回崖顶。爬着爬着,带子断了,幸好他机敏地抓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不然就会掉下深渊,粉身碎骨。徐霞客把断了的带子结起来,又费力地向上攀援,终于爬上了崖顶。还有一次,他去黄山考察,途中遇到大雪。当地人告诉他有些地方积雪有齐腰深,看不到登山的路,无法上去。徐霞客没有被吓住,他拄了一根铁杖探路,上到半山腰,山势越来越陡。山坡背阴的地方最难攀登,路上结成坚冰,又陡又滑,脚踩上去,就滑下来。徐霞客就用铁杖在冰上凿坑。脚踩着坑一步一步地缓慢攀登,终于爬了上去。山上的僧人看到他都十分惊奇,因为他们被大雪困在山上已经好几个月了。他还走过福建武夷山的三条险径:大王峰的百丈危梯,白云岩的千仞绝壁和接笋峰的“鸡胸”、“龙脊”。在他登上大王峰时,已是日头将落,下山寻路不得,他就用手抓住攀悬的荆棘,“乱坠而下”。他在中岳嵩山,从太室绝顶上也是顺着山峡往下悬溜下来的。徐霞客惊人的游迹,的确可以说明他是一位千古奇人。


  徐霞客在跋涉一天之后,无论多么疲劳,无论在什么地方住宿,他都坚持把自己考察的收获记录下来。他写下的游记有二百六十多万字,可惜大多失散了。留下来的经过后人整理成书,就是著名的《徐霞客游记》。这部书二百六十多万字,是把科学和文学溶合在一起的一大“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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