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记七

——(明代徐弘祖徐霞客游记

  二十四日余初欲行,偶入府治观境图,出门,左有肆,中二儒冠者,问《图》、《志》,以有版可刷对。余辞以不能待。已而曰:“有一刷而未钉者,在城外家中。”索钱四百,余予之过半。既又曰:“须候明晨乃得。”余不得已,姑候之。闻八景中有“北溪寒洞”在东门外北山之下,北溪水所从出也,因独步往探之。遍询土人,莫有识者,遂还。步城内后街,入儒学城隍诸庙。下午还寓作记。是日晴而有风。城中市肆,与广西府相似。卖栗者,以火炙而卖之。

  二十五日晨起,往索《志》。其人初谓二本,既而以未钉者来,止得上册,而仍少其半。余略观之,知其不全,考所谓阿交合溪之下流,所载亦正与《一统志》同,惟新增所谓凤梧山、双龙潭之类而已。乃畀还之,索其原价。遂饭而行。

  出西门,即上西山,峻甚。五里,逶迤蹑其顶,则犹非大龙之脊也。其脊尚隔一坞,西南自果马山环界而北,乃东度而为月狐,从其北度之坳,又南走一支。横障于东,即此山也。《志》称为隐毒山,谓山下有泉为隐毒泉。盖是山之西,与老龙夹而中洼,内成海子,较南海子颇长而深;是山之东,有泉二派,一出于北,今名为北溪。一出于南,而是山实南北俱属于大脊焉。由其西向西南下,二里抵坞中,有小坑潴污流,不甚大也。

  西陟坞一里半,草房数间,倚南坡上,为黑土坡哨。前有岐,西北由坞中行,为潘、金、魏所道;西南上坡为正道。余乃陟坡一里,复南逾其冈,冈头多眢井中陷,草莽翳之,或有闻水声潺潺者。越冈南行二里余,乃下坡。遂与西海子遇;其水澄碧深泓,直漱东山之麓。路既南临水湄,遂东折而循山麓行。南向二里,见其水汪汪北转,环所逾眢井之冈,南抵海冈,东逼山麓,而西濒所聚焉。盖惟西北二面,大脊环抱,可因泉为田,而三所屯托之,所谓潘所、金所、魏所也。乃土官三姓。三所在海子西,与余所循山麓,隔水相望。是水一名清海子,一谓之车湖,水濒山麓,清澈可爱,然涸时中有浅处,可径而南也。今诸山冈支瞰其间,湖水纡折回抱,不啻数十里。

  《一统志》谓四围皆山者是;谓周广四里,则不止焉,想从其涸时言也。又南一里,东逾一瞰水之冈,又陟漱水之坡,南向一里,海子南尽,遂西南逾冈而行。冈不甚峻,而横界于东西两界之间,皆广坡漫衍。由其上南行四里,稍南下,忽闻水声,已有细流自冈西峡坠沟而南矣。有数家在西山下,曰花箐哨。始知其冈自西界老脊度脉,而东峙为东界,北走而连属于凤梧之西坳,是为隐毒山,中环大洼,而清海子潴焉;南走绵耸于河口之北崖,是为尧林山,前挟交溪,而果马水入焉。不陟此冈,不知此脉乃由此也。于是随水南行,皆两界中之坂陇,或涉西委之水,或逾西垂之坡,升降俱不甚高深,而土衍不能受水,皆不成畦。然东山逶迤而不峻,西山崇列而最雄,路稍近东山,而水悉溯西山而南焉,则花箐诸流之下泄于果马溪者,又杨林之源矣。南行二十五里,始有聚落,曰羊街子,其西界山至是始开峡,重峦两叠,凑列中有悬箐焉。由此而入。是为果渡木朗,乃寻甸走武定之间道。盖西界大山,北向一支,自西南横列东北,起嶂最高,如重盖上拥;南向一支,亦自西南横列东北,排峦稍杀,如外幔斜骞,虽北高南下,而其脉实自南而北叠,而中悬一箐为丛薄,为中通之隙焉,是曰果马山;而南北之水由此分矣。羊街子居庐颇聚。又有牛街子,在果马溪西大山下,与羊街子皆夹水之市,皆木密所分屯于此者。盖花箐而南,至此始傍水为塍耳。时方下午,问前途宿所,必狗街子,去此尚三十里。恐行不能及,途人皆劝止,遂停憩逆旅,草记数则。薄暮,雨意忽动,中夜闻潺潺声。

  二十六日晨起,饭后,雨势不止,北风酿寒殊甚。待久之,不得已而行。但平坡漫陇,界东西两界中,路从中而南,云气充寒,两山漫不可见,而寒风从后拥雨而来,伞不能支,寒砭风刺,两臂僵冻,痛不可忍。十里,稍南下,有流自东注于西,始得夹路田畦,盖羊街虽有田畦,以溪傍西山,田与路犹东西各别耳。渡溪南,复上坡,二里,有聚落颇盛,在路右,曰间易屯。又北一里半,南冈东自尧林山直界而西,西抵果马南山下,与果马夹溪相对,中止留一隙,纵果马溪南去;溪岸之东山,阻溪不能前,遂北转溯流作环臂状。又有村落倚所环臂中,东与行路相向,询之土人,曰果马村。从此遂上南冈,平行冈岭二里,是为寻甸、云南之界。盖其岭虽不甚崇,自南界横亘直凑西峰,约十余里,横若门阈,平若堵墙,北属寻甸,南属嵩明,由此脊分焉。稍南,路左峰顶有庵二重,在松影中,时雨急风寒,急趋就之。前门南向,闭莫可入。从东侧门入,一老僧从东庑下煨摚褪獠晃瘛@穹鸪觯ブ粻g下僧,号德闻。出留就火。薪不能燃,遍觅枯槎焙之,就炙湿衣,体始复苏;煨栗瀹茶,肠始回温。余更以所携饭乘沸茶食之,已午过矣。

  零雨渐收,遂向南坡降。三里,抵坡下,即杨林海子之西坞也。其处遥山大开,西界即嵩明后诸老龙之脊,东界即罗峰公馆后分支,为翠峰祖脊,相对夹成大壑,海子中汇焉;其南杨林所城当锁钥,其北尧林山扼河口。海东为大道所经,海西为嵩明所履,但其处竹树渐密,反不遑远眺。大道东南去,乃狗街子道;岐路直南去,为入州道。余时闻有南京僧,在狗街子州城大道之中,地名大一半村者,欲往参之,然后入州。乃从岐道下竹坑间行,一里,有大溪自西北环而东注,即果马溪之循西山出峡,至是放而东转者。横木梁跨石洑上,洑凡三砥,木三跨而达涯之西,其水盖与新桥石幢河相伯仲者也。既度,即平畴遥达,村落环错,西南直行,六里而抵州。由塍中东南向,遵小径行二里,过小一半村。

  又一里,有大路自东北走西南,是为狗街子入州之道,道之北即为大一半村,道之南即为玉皇阁。入访南京师,已暂栖州城某寺。其徒初与余言,后遂忘之。南京僧号金山。余遂出从大道,西南入州。二里,又有溪自西而东向注,其水小于果马之半而颇急,石卷桥跨之。越而西南行,泞陷殊甚。自翠峰小路来,虽久雨之后,而免陷淖之苦,以山径行人少也。一入大路,遂举步甚艰,所称“蜀道”,不在重崖而在康庄如此。又三里直抵西山下,转而西南,又一里而入嵩明之北门,稍转东而南停于州前旅舍。问南京僧,忘其寺名,无从觅也。

  二十七日密云重布,虽不雨不雾,而街湿犹不可行。余抱膝不下楼,作书与署印州同张,拒不收;又以一刺投州目管,虽收而不即答。初是州使君为吾郡钮国藩,武进乡荐。余初入滇,已迁饶州别驾,至是东其辕及月矣。二倅皆南都人,余故以书为庚癸呼,乃张之扦戾牴lì牾而乖张乃尔,始悔弹铗操竽之拙也。是日买得一野凫,烹以为供。

  二十八日晨起,浓云犹郁勃,惟东方已开。余令肆妇具炊,顾仆候管倅回书。余乃由州署西,践湿径,北抵城隍庙,其东为察院。其中北向登山数级,右为文庙,左为明伦堂、尊经阁。登阁,天色大霁,四山尽出,始全见海子之水当其前。是海子与杨林共之,即《统志》所云嘉利泽也,以果马巨龙江及白马庙溪之水为源,而东北出河口,为北盘江之源者也。由中路再上,抵文庙后夹衢西入,与文庙前后并峙者,是为宗镜寺。寺建于唐天祐中。寺古而宏寂,踞蛇山之巅,今谓之黄龙山。山小而石骨棱棱,乃弥雄山东下之脉,起而中峙如锥,州城环之,为州治之后山者也。昔多小黄蛇,故今以黄嵩明旧名嵩盟。

  《一统志》言,州治南有盟蛮台故址,昔汉人与乌、白蛮会盟之处,而今改为嵩明焉。州城亦因山斜绕,门俱不正,其向与寻甸相似。嵩明正北由大山峡口入,竟日而通普岸、严章,为寻甸西境;正南隔嘉利泽,与罗峰公馆对,为杨林北境;正东为尧林山,踞河口之北,为下流之砥柱;正西逾岭,为旧邵甸县。其北之梁王山,为老龙分支之处,领挈众山,为本州西境,与寻甸、富民、昆明分界者也。

  嵩明中环海子,田泽沃美。其西之邵甸,南之杨林,皆奥壤也,昔皆为县,而今省去。杨林当大道,今犹存所焉。

  出寺下山,还饭于店,而管倅回音不至。余遂曳杖出南门,转而西,半里抵塔下。大道东南由杨林去,余时欲由兔儿关,乃西南行。一里,有追呼于后者,则管倅以回柬具程,命役追至,而程犹置旅寓中。因令顾仆返取,余从间道北向法界寺待之。法界寺者,在城西北五里,亦弥雄山东出之支,突为崇峰者也。路当从西门出,余时截冈逾陇,下度一竹坞,二里而北上山。蹑坡盘级而上,二里,逾一东下之脊,见北坞有山一支,自顶下垂,而殿宇重叠,直自峰顶与峰俱下。路有中盘坳中者,有直蹑峰顶者,余乃竟蹑其顶,一里及之。

  西望峰后,下有重壑,壑西北有遥巚最高,如负扆挈领,拥列回环,瞻之甚近,余初以为嵩明之冠,而不知其即梁王之东面也。转而东,峰头有元帝殿冠其顶,门东向。余入叩毕,问所谓南京师者,仍不得也。先是从城中寺观觅之不得,有谓在法界者,故余复迂途至,而岂意终莫可踪迹乎。由殿前东向下,历级甚峻。半里得玉虚殿,亦东向,仍道宫也,两旁危箐回合,其境甚幽。再下,出天王殿。又下半里,有一庵当悬冈之中,深竹罨门,重泉夹谷,幽寂窈窕。惜皆闭户,无一僧在。又下,始为法界正殿。先人殿后悬台之上,其殿颇整,有读书其中者,而主僧仍不在。乃下,礼佛正殿。甫毕,而顾仆亦从坞中上。东庑有僧出迎,询知南京师未尝至。而仰观日色,尚可行三十余里,遂询道于僧,更从北径为邵甸行。盖杨林为大道,最南而迂;兔儿为中道,最捷而坦;邵甸为北道,则近依梁王,最僻而险。余时欲观其挈领之势,遂取道焉。

  由寺前西南转竹箐中,随坳而南,一里,逾东南冈,出向所来道,遂南下山。一里抵山下,有坞自西北来,即前岭头下瞰重壑之第一层也。由其南横度而西南,二里,过一村,村南始畦塍相属。随塍南下,西行畦中一里余,望见北冈垂尽处,石崖骈沓,其东村庐倚冈上,为灵云山;西有神宇临壑,是为白马庙。神宇之西有坞,自北山回环而成峡,有大溪自峡中东注而出,即前岭头遥瞰之第二层也。其壑西南,始遥遇粱王最崇峰之下。

  盖梁王东突,耸悬中霄,北分一支,东下为灵云峰,即白马所倚;再北分一支,东峙为法界寺,法界北壑虽与梁王对夹,而灵云实中界焉,故梁王东麓之溪潆注,俱从此出也。其流与东山之巨龙江相似,东西距州城远近亦相似也。溪无桥,涉之,即西上坡。始余屡讯途人,言渡溪而西,必宿大大村,村之东,皆层冈绝岭,漫无村居。问:“去村若干里?”曰:“三十。”余仰视日色,当已不及,而土人言不妨,速行可至。再问皆然。遂急趋登坡,一里,有负载而来者,再问之,曰:“无及矣。不如返宿为明晨计。”余随之还,仍渡溪,入白马庙。庙敝甚,不堪托宿。乃东过骈沓石崖,从村庐之后,问宿于灵云山僧。是庵名梵虚,僧虽不知禅诵,而接客有礼,得安寝焉。

  二十九日晨起,碧天如洗。亟饭。仍半里渡溪,蹑西坡而上。迤逦五里,逾冈脊,东望嘉利泽,犹在足下;西瞰粱王绝顶,反为近支所隐不可见,计其处,正当绝巚之东,此即其支冈也。冈头多中陷之坎,枯者成眢井,潴者成天池。稍西北,盘冈一里,复西南下。一里,度中洼之底,复西北上,行山南岭坡间。二里,复西南下坞中。其坞自西北崇峰夹中来,中有流泉颇急,循坞西崖东坠,此梁王山东南之流也。有歧路直自坞外东南来,直西北向梁王山东腋去,此杨林往普岸、严章径,余交截之而西。半里,渡西涯急流,复西北蹑冈上,颇峻。

  一里,蹑峰头,已正当梁王山之南矣。西向平行岭头,一里,又西下半里,坞有小水,犹东南流也。一里径坞,又西上逾岭。半里,复下。其岭南北俱起,崇峰夹之,水已西南行,余以为过脊矣,随之下一里,行峡中。转而南一里,又有水自西北来,同坠壑东注而下嘉利泽。始知前所过夹峰之脊,犹梁王南走之余支也。越水,复西北蹑峻而上,一里半,抵峰头,则当梁王山之西南矣。是峰西南与南来老脊,又夹坑东北下嘉利泽,是峰东北与梁王主峰,亦盘谷东下嘉利泽。从脊上平行而西,一里余,出西坳。半里,始见其脉自南山来者,从此脊之西北下,伏而再起,遂矗峙粱王焉。

  粱王山者,按《志》无其名,余向自杨林西登老脊,已问而知之,云在邵甸东北,故余取道再出于此,正欲晰其分支界水之源也。然《志》虽不名梁王,其注盘龙江则曰:“源自故邵甸县之东山、西山。”则指此为东山矣。其注东葛勒山,则曰:“在邵甸县西北,高三十里,为南中名山,远近诸峰,高无逾此。”则所谓三十里者,又指此为东葛勒山矣。但土人莫谙旧名,困梁王结寨其顶,遂以梁王名之。《志》无梁王名,未尝无东葛勒名也。其脉自澂江府罗藏山东北至宜良,分支东北走者,为翠峰之支,正支西北走者,由杨林西岭,而北度兔儿关,又北度此而高耸梁王山,横亘于邵甸之北,其东西两角并耸,东垂下临白马溪之西,西垂下临牧养涧之东。由西垂环而西南为分支,则文殊商山之脉所由衍也;由东垂走而东北为正支,则果马、月狐之脊所自发也。西垂曲抱,而盘龙之源,遂浚滇海;东垂横夹,而嘉利之派,遂汇北盘:宜其与罗藏雄对南北,而共称梁王云。过脊,渐西降,西瞰夹坞盘窝,皆丰禾芃芃,不若脊东皆重冈荒碛也。一坡西垂夹坞中,上皆侧石斜卧。从其上行,二里,始随坡下坠。一里及坞,有小溪自东南坞中出,越之西行。又半里,有村聚南山下,皆瓦房竹扉,山居中之最幽而整者,是曰大大村。始东西开坞,梁王山西南之水,由坞北西注;余所越南坞之水,截坞而从之。

  半里,越村之西,又开为南北之坞,有小水自南来,经西冈下,北合于东坞之水,同破西北峡而下坠,当西出于邵甸之北者也。路越南来小水,遂西南上坡。盘坡而上,约里许,越其巅。又西下半里,西南涉溪;其溪似南流者。一里,又西逾坡脊,平行坡上。又一里余,始见西坞大开。其坞自北而南,辟夹甚遥,而环峰亦甚密,坞中丰禾云丽,村落星罗,而溪流犹仅如带,若续若断焉。于是陡降西麓,半里抵坞。有村倚麓西而庐,是曰甸头村,即邵甸县之故址也。是村犹偏于坞东;坞北有峰中垂,亦有聚庐其上。其地去嵩明州四十里,重峦中间,另辟函盖。正北则梁王正脊亘列于后,东界即老脊之北走者,西界即分支之南环者。其西北度处,有坳颇平,是通牧漾;东北循梁王山东垂而北,是通普岸、严章;西逾岭,通富民县,东逾岭,即所从来者;惟南坞最远,北自甸头,十里至甸尾。

  坞中之水,南至甸尾,折而西南去,路亦逾山而西,遂为嵩明、昆明之界焉。

  余既至甸头村,即随东麓南行。一里,有二潭潴东涯下,南北相并,中止有岸尺许横隔之,岸中开一隙,水由北潭注南潭间,潭大不及二丈,而深不可测,东倚石崖,西濒大道,而潭南则祀龙神庙在焉。潭中大鱼三四尺,泛泛其中。潭小而鱼大,且不敢捕,以为神物也。甸头之水,自北来流于大道之西;潭中水自潭南溢,流大道之东,已而俱注于西界之麓,合而南去。路则由东界之麓,相望而南。坞中屡过村聚。八里,有小水自东峡出,西入于西麓大溪,逾之。南二里,则甸尾村横踞甸南之坡。有岐直南十里,通兔儿关;正路则由村西向行。一里余,直抵西界之麓,有石梁跨大溪上。逾梁,始随西麓南行。半里,溪水由西南盘谷而入,路西北向逾岭。一里,登岭头。一里,下岭西坞中,路复转西南行,大溪尚出东南峡中,不相见也。盖其东老脊,南自宜良,经杨林西岭度而北,一经兔儿关,其西出之峰突为五龙山,则挟汇流塘之水而出松花坝者也;再北经甸尾东,其峰突为祭鬼山,则挟邵甸之水而盘江考。

  西出汇流塘者也。于是又西越坞脊,四里,随坞西下。一里,又有水自北峡来,有梁跨之,其势少杀于甸尾桥下水。有村在梁之西,是为小河口,即牧漾之流,南经此而与邵甸之水合,而出汇流塘者也。过村,又西南上岭,盘折山坡者七里,中有下洼之窞。既而陡下峡中,有小水自西北峡来,渡之,村聚颇盛。村之南,则邵甸之水,已与小河口之流,合而西向出峡,至此复折而南入峡中,是为汇流塘,其潆回之势可想也。从此路由西岸随流入峡,其峡甚逼,夹翠骈崖,中通一水,路亦随之,落照西倾,窈不见影。曲折四里,有数家倚溪北岸,是为三家村。投宿不纳。盖是时新闻阿迷不顺,省中戒严,故昆明各村,俱以小路不便居停为辞。余强主一家,久之,乃为篝火炊粥,启户就榻焉。

《徐霞客游记》
徐霞客游记

《徐霞客游记》是以日记体为主的地理著作,明末地理学家徐弘祖(一作宏祖,号霞客)经34年旅行,写有天台山、雁荡山、黄山、庐山等名山游记17篇和《浙游日记》、《江右游日记》、《楚游日记》、《粤西游日记》、《黔游日记》、《滇游日记》等著作,除佚散者外,遗有60余万字游记资料,死后由他人整理成《徐霞客游记》。世传本有10卷、12卷、20卷等数种,主要按日记述作者1613~1639年间旅行观察所得,对地理、水文、地质、植物等现象,均作详细记录,在地理学和文学上卓有重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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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祖】简介

三个阶段


  受耕读世家的文化熏陶,徐霞客幼年好学,博览群书,尤钟情于地经图志。少年即立下了“大丈夫当朝游碧海而暮宿苍梧”的旅行大志。徐霞客的旅游生涯,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28岁以前的纪游准备阶段。重点放在研读祖国的地理文化遗产,并凭兴趣游览太湖、泰山等地,没有留下游记。


  第二阶段为28岁(1615)至48岁(1635)的纪游前段,历时20年,游览了浙、闽、黄山和北方的嵩山、五台、华山、恒山诸名山。但游记仅写了二卷,约占全书的十分之二,其中含“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第三阶段为51岁(1638)至54岁(1641)为纪游后段,历时4年,游览了浙江、江苏、湖广、云贵等江南大山巨川,写下了8卷游记。


  徐霞客的足迹遍及今16个省、市、自治区。他不畏艰险,曾三次遇盗,数次绝粮,仍勇往直前,严谨地记下了观察的结果。直至进入云南丽江,因足疾无法行走时,仍坚持编写《游记》和《山志》,基本完成了240多万字的《徐霞客游记》。53岁(1640)云南地方官用车船送徐霞客回江阴。54岁(1641)正月病逝于家中。遗作经季会明等整理成书,广泛流传。


早年时期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他出生在江苏江阴一个有名的富庶之家。祖上都是读书人,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徐有勉一生不愿为官,也不愿同权势交往,喜欢到处游览欣赏山水景观。徐霞客幼年受父亲影响,喜爱读历史、地理和探险、游记之类的书籍。这些书籍使他从小就热爱祖国的壮丽河山,立志要遍游名山大川。十五岁那年,他应过一回童子试,没有考取。父亲见儿子无意功名,也不再勉强,就鼓励他博览群书,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徐霞客的祖上修筑了一座万卷楼来藏书,这给徐霞客博览群书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他读书非常认真,凡是读过的内容,别人问起,他都能记得。家里的藏书还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还到处搜集没有见到过的书籍。他只要看到好书,即使没带钱,也要脱掉身上的衣服去换书。


志在四方


  明朝时,一个10岁的男孩读书时有感而笑,母亲问他笑什么,男孩说:“全国有九州五岳,写这本书的人自夸他已走完了八州,攀登了四岳。这个人的志向并不大,要是我,非要历九州、登五岳不可。”这个男孩就是我国明代著名的地理学家徐霞客。 徐霞客名弘祖,字振之,霞客是他的号,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出生在江苏省江阴市。他的祖上曾经做过官。在明代,知识分子要做官,就要按照政府的规定读儒家经典四书五经,并参加考试,即所谓“科举”,考试所作的文章也得遵循政府规定的八股形式,超出规定的范围就不会被选取,也就是“落第”。因此,大多数知识分子都走上了死读经书,硬作八股文的道路。知识分子的思想被紧紧地束缚住,学术风气死气沉沉。徐霞客也曾参加过八股考试,但失败了。此后,他便决定不再走考试做官的道路,决心进行自己感兴趣的地理考察事业。这一抉择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它意味着与当时流行的社会风习的决裂,是要有勇气和胆识的,而且还要承受一些守旧的人的讥笑和指责。徐霞客坚定地这样做了,他的家庭,特别是他的母亲有力地支持了他,他说:“志在四方,男子事也”,“哪能让儿子像篱笆中的鸡,车辕下马,被困着呢?”


  徐霞客从小就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他喜欢读地理、历史和游历探险方面的书,向往着“问奇于名山大川”的生活。徐霞客在参加科举考试失败后,便埋头专心攻读和研究前人的地理学著作。但是,他并不是把前人的著述当作一成不变的经典盲目地相信,而是在吸取前人知识的同时,进行独立思考。在攻读中,他发现前人著述的内容,很多是历代沿袭,转抄自较早的地理学著作,很少有人进行实地的考察。因而,有的地理著作记述错了,也被照抄照搬,以讹传讹。前代的人错了,后代的人也跟着错。他对前人著作中的不少问题,提出了大胆的怀疑。例如关于长江的源头问题,在被认为是经典地理著作的《禹贡》中,说是“岷山导江”,后来不少人都沿袭这一说法,徐霞客提出了为什么长江比黄河长,而长江之源那么短,黄河之源却那么长的疑问,认为《禹贡》上的说法是解释不通的。为了搞清祖国河山的真实面貌,徐霞客决定亲身进行实地考察。


  十九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很想外出去寻访名山大川,但是按照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父母在,不远游”,徐霞客因有老母在堂,所以没有准备马上出游。他的母亲是个读书识字、明白事理的女人,她鼓励儿子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方。你出外游历去吧!到天地间去舒展胸怀,广增见识。怎么能因为我在,就像篱笆里的小鸡,套在车辕上的小马,留在家园,无所作为呢?”


  徐霞客听了这番话,非常激动,决心去远游。临行前,他头戴母亲为他做的远游冠,肩挑简单的行李,就离开了家乡。这一年,他二十二岁。从此,直到五十五岁逝世,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行考察中度过的。


游历足迹


  从22岁起,徐霞客开始了游历考察生涯。三十多年间,他先后四次进行了长距离的跋涉。徐霞客在完全没有政府资助的情况下,先后游历了江苏、安徽、浙江 、山东、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福建、江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贵州、云南和北京、天津、上海等19个省、市、自治区。东到浙江的普陀山,西到云南的腾冲,南到广西南宁一带,北至天津蓟县的盘山,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


  在三四百年前,交通是很不发达的,徐霞客游历了如此广阔的地区,靠的完全是自己的两条腿。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人赞叹不已了,更何况他所考察的主要是陡峭的山峰和急流险滩呵。不难想象,他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甚至随时有丧生的危险。这从中也可以看到,徐霞客献身大自然的决心是如何大,意志是如何坚强。徐霞客的考察探险活动,持续进行到公元1640年他55岁的时候。当时,他正在云南,不幸身患重病,被人送回江阴老家,第二年就去世了。可以说,徐霞客把自己的毕生精力献给了祖国的地理考察事业。


  更可贵的是,在三十多年的旅行考察中,他主要是靠徒步跋涉,连骑马乘船都很少,还经常自己背着行李赶路。他寻访的地方,多是荒凉的穷乡僻壤,或是人迹罕见的边疆地区。他不避风雨,不怕虎狼,与长风为伍,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他几次遇到生命危险,出生入死,尝尽了旅途的艰辛。


旅游生活


  更为可贵的是,徐霞客在野外考察生活中,每天不管多么劳累,都要把当天的经历和观察记录下来。有时跋涉百余里,晚上寄居在荒村野寺之中,或露宿在残垣老树之下,他也要点起油灯,燃起篝火,坚持写游历日记。他先后写了200多万字的游记,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地理考察记录。可惜的是,他的日记大部分已经散佚,现存的《徐霞客游记》,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这仅存的40万字的《徐霞客游记》,仍然向我们展现了他广阔范围的考察记实,特别是边远地区的地理风貌。


游历中的历险纪略


  徐霞客在游历考察过程中,曾经三次遭遇强盗,四次绝粮。上面说的湘江遇盗,跳水脱险的事,便是发生在公元1636年他51岁时的第四次出游中。这次出游,他计划考察湖南、湖北、广西、贵州、云南等地。出游不久,就在湘江遇到强盗,他的一个同伴受伤,他的行李、旅费被洗劫一空,他自己也险些丧命。当时,有人劝他不如回去,并要资助他回乡的路费,但他却坚定地说:“我带着一把铁锹来,什么地方不可以埋我的尸骨呀!”徐霞客继续顽强地向前走去。没有粮食了,他就用身上带的绸巾去换几竹筒米;没有旅费了,就用身上穿的夹衣、袜子、裤子去换几个钱,……重重的困难被他踩在脚下,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一个雨后的夜晚,在湘水之中停泊的一艘客船上,乘客们在连绵好些日子的阻雨之后,看到了皎洁的明月,观赏月光下的山形水色,精神顿觉爽朗异常。正当乘客们尽兴之后上床休息时,忽然喊杀声骤起,一群强盗窜上船来,一时火炬乱晃,刀光剑影交错,大难降临船上。这时,只见一个人飞身跳入水中,逆流而行,躲进了别的船里。


  这个跳水的人,年约五十开外,身材修长,看上去精力旺盛,行动敏捷。他就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地理学家徐霞客。


  徐霞客二十八岁那年,来到温州攀登雁荡山。他想起古书上说的雁荡山顶有个大湖,就决定爬到山顶去看看。当他艰难地爬到山顶时,只见山脊笔直,简直无处下脚,怎么能有湖呢?可是,徐霞客仍不肯罢休,继续前行到一个大悬崖,路没有了。他仔细观察悬崖,发现下面有个小小的平台,就用一条长长的布带子系在悬崖顶上的一块岩石上,然后抓住布带子悬空而下,到了小平台上才发现下面斗深百丈,无法下去。他只好抓住布带,脚蹬悬崖,吃力地往上爬,准备爬回崖顶。爬着爬着,带子断了,幸好他机敏地抓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不然就会掉下深渊,粉身碎骨。徐霞客把断了的带子结起来,又费力地向上攀援,终于爬上了崖顶。还有一次,他去黄山考察,途中遇到大雪。当地人告诉他有些地方积雪有齐腰深,看不到登山的路,无法上去。徐霞客没有被吓住,他拄了一根铁杖探路,上到半山腰,山势越来越陡。山坡背阴的地方最难攀登,路上结成坚冰,又陡又滑,脚踩上去,就滑下来。徐霞客就用铁杖在冰上凿坑。脚踩着坑一步一步地缓慢攀登,终于爬了上去。山上的僧人看到他都十分惊奇,因为他们被大雪困在山上已经好几个月了。他还走过福建武夷山的三条险径:大王峰的百丈危梯,白云岩的千仞绝壁和接笋峰的“鸡胸”、“龙脊”。在他登上大王峰时,已是日头将落,下山寻路不得,他就用手抓住攀悬的荆棘,“乱坠而下”。他在中岳嵩山,从太室绝顶上也是顺着山峡往下悬溜下来的。徐霞客惊人的游迹,的确可以说明他是一位千古奇人。


  徐霞客在跋涉一天之后,无论多么疲劳,无论在什么地方住宿,他都坚持把自己考察的收获记录下来。他写下的游记有二百六十多万字,可惜大多失散了。留下来的经过后人整理成书,就是著名的《徐霞客游记》。这部书二百六十多万字,是把科学和文学溶合在一起的一大“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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