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妇吟

——(唐代韦庄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凤侧鸾欹鬓脚斜,红攒黛敛眉心折。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三年陷贼留秦地,依稀记得秦中事。君能为妾解金鞍,妾亦与君停玉趾。
  前年庚子腊月五,正闭金笼教鹦鹉。斜开鸾镜懒梳头,闲凭雕栏慵不语。忽看门外起红尘,已见街中擂金鼓。居人走出半仓惶,朝士归来尚疑误。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须臾主父乘奔至,下马入门痴似醉。适逢紫盖去蒙尘,已见白旗来匝地。
  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轰轰混混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烔。日轮西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帘间空见影。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北邻少妇行相促,旋拆云鬟拭眉绿。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回梯梯又摧。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妾身幸得全刀锯,不敢踟蹰久回顾。旋梳蝉鬓逐军行,强展蛾眉出门去。旧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一从陷贼经三载,终日惊忧心胆碎。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鸳帏纵入岂成欢?宝货虽多非所爱。蓬头垢面眉犹赤,几转横波看不得。衣裳颠倒语言异,面上夸功雕作字。柏台多半是狐精,兰省诸郎皆鼠魅。还将短发戴华簪,不脱朝衣缠绣被。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鱼为两史。朝闻奏对入朝堂,暮见喧呼来酒市。
  一朝五鼓人惊起,叫啸喧呼如窃语。夜来探马入皇城,昨日官军收赤水。赤水去城一百里,朝若来兮暮应至。凶徒马上暗吞声,女伴闺中潜生喜。皆言冤愤此时销,必谓妖徒今日死。逡巡走马传声急,又道官军全阵入。大彭小彭相顾忧,二郎四郎抱鞍泣。沉沉数日无消息,必谓军前已衔璧。簸旗掉剑却来归,又道官军悉败绩。
  四面从兹多厄束,一斗黄金一斗粟。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东南断绝无粮道,沟壑渐平人渐少。六军门外倚僵尸,七架{寨}营中填饿殍。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采樵斫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来时晓出城东陌,城外风烟如塞色。路旁时见游奕军,坡下寂无迎送客。霸陵东望人烟绝,树锁骊山金翠灭。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墙匡月。明朝晓至三峰路,百万人家无一户。破落田园但有蒿,摧残竹树皆无主。路旁试问金天神,金天无语愁于人。庙前古柏有残枿,殿上金炉生暗尘。一从狂寇陷中国,天地晦冥风雨黑。案前神水咒不成,壁上阴兵驱不得。闲日徒歆奠飨恩,危时不助神通力。我今愧恧拙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寰中箫管不曾闻,筵上牺牲无处觅。旋教魔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妾闻此语愁更愁,天遣时灾非自由。神在山中犹避难,何须责望东诸侯!
  前年又出扬震关,举头云际见荆山。如从地府到人间,顿觉时清天地闲。陕州主帅忠且贞,不动干戈唯守城。蒲津主帅能戢兵,千里晏然无犬声。朝携宝货无人问,暮插金钗唯独行。明朝又过新安东,路上乞浆逢一翁。苍苍面带苔藓色,隐隐身藏蓬荻中。问翁本是何乡曲?底事寒天霜露宿?老翁暂起欲陈辞,却坐支颐仰天哭。乡园本贯东畿县,岁岁耕桑临近甸。岁种良田二百廛,年输户税三千万。小姑惯织褐絁袍,中妇能炊红黍饭。千间仓兮万丝箱,黄巢过后犹残半。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巡兵入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上高风吹白虎。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家财既尽骨肉离,今日垂年一身苦。一身苦兮何足嗟,山中更有千万家,朝饥山上寻蓬子,夜宿霜中卧荻花!
  妾闻此老伤心语,竟日阑干泪如雨。出门惟见乱枭鸣,更欲东奔何处所?仍闻汴路舟车绝,又道彭门自相杀。野宿徒销战士魂,河津半是冤人血。适闻有客金陵至,见说江南风景异。自从大寇犯中原,戎马不曾生四鄙。诛锄窃盗若神功,惠爱生灵如赤子。城壕固护教{斆、敩、效}金汤,赋税如云送军垒。奈何四海尽滔滔,湛然一境平如砥。避难徒为阙下人,怀安却羡江南鬼。愿君举棹东复东,咏此长歌献相公。

鉴赏

  唐僖宗广明元年(880年)黄巢军攻入长安,僖宗出逃成都,韦庄因应试正留在城中,目赌长安城内的变乱,兵中弟妹一度相失,又多日卧病;离开长安的第二年,中和三年(883年)在东都洛阳,他将当时耳闻目见的种种乱离情形,通过一位从长安逃难出来的女子——即秦妇的“自述”,写成长篇叙事诗《秦妇吟》。


  《秦妇吟》无疑是我国诗史上一才华横溢的长篇叙事诗之一。长诗诞生的当时,民间就广有流传,并被制为幛子悬挂;作者则被呼为“秦妇吟秀才”,与白居易曾被称为“长恨歌主”并称佳话。其风靡一世,盛况空前。然而这首“不仅超出韦庄《浣花集》中所有的诗,在三唐歌行中亦为不二之作”(俞平伯)的(秦妇吟),却厄运难逃。由于政治缘故,韦庄本人晚年即讳言此诗,“他日撰家戒,内不许垂《秦妇吟》幛子,以此止谤”(《北梦琐言》)。后来此诗不载于《浣花集》,显然出于作者割爱。至使宋元明清历代徒知其名,不见其诗。至近代,《秦妇吟》写本复出于敦煌石窟,真乃天幸。


  从公元880年(唐僖宗广明元年)冬到公元883年(中和三年)春,即黄巢起义军进驻长安的两年多时间里,唐末农民起义发展到高潮,同时达到了转折点。由于农民领袖战略失策和李唐王朝官军的疯狂镇压,斗争残酷,而百姓蒙受着巨大的苦难和悲惨的牺牲。韦庄本人即因应举羁留长安,兵中弟妹一度相失,又多日卧病,他便成为这场震撼神州大地的社会巨变的目击者。经过一段时间酝酿,在他离开长安的第二年,即中和三年,在东都洛阳创作了这篇堪称他平生之力作的史诗。在诗中,作者虚拟了一位身陷兵中复又逃离的长安妇女“秦妇”对邂逅的路人陈述其亲身经历,从而展现了那一大动荡的艰难时世之各个方面。总之,《秦妇吟》既是一篇诗体小说,当然具有纪实性质。全诗共分五大段。首段叙述诗人与一位从长安东奔洛阳的妇人(即秦妇)于途中相遇,为全诗引子;二段为秦妇追忆黄巢起义军攻占长安前后的情事;三段写秦妇在围城义军中三载怵目惊心的各种见闻;四段写秦妇东奔途中所见所闻所感;末段通过道听途说,对刚刚平定的江南寄予一线希望,为全诗结尾。


  《秦妇吟》用了大量篇幅叙述了农民军初入长安引起的动乱。毫无疑问,在这里,作者完全站在李唐王朝的立场,是以十分敌视的态度看待农民革命的。由于戴了有色眼镜,即使是描述事实方面也就不无偏颇,攻其一点而不及其余。根据封建时代正史(两唐书)记载,黄巢进京时引起坊市聚观,可见大体上做到井然有序。义军头领尚让慰晓市人的话是:“黄王为生灵,不似李家不恤汝辈,但各安家。”而军众遇穷民于路,竟行施遗,唯憎官吏,黄巢称帝后又曾下令军中禁妄杀人。当然,既是革命,便难免流血;加之队伍庞大,禁令或不尽行,正如《新唐书·黄巢传》所记载“贼酋择甲第以处,争取人妻女乱之”的破坏纪律的行为总或不免。而韦庄却抓住这一端作了“放大镜”式的渲染:


  适逢紫盖去蒙尘,已见白旗来匝地。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轰轰琨琨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烔。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秦妇”的东西南北邻里遭到烧杀掳夺,几无一幸免。仿佛世界的末日到了,整个长安城就只有嘶杀声与哭喊声。由于作者把当时的一些传闻,集中夸大,不免失实。但是,就在这些描述中,仍有值得读者注意的地方。在农民起义风暴的席卷下,长安的官吏财主们的惶惶不可终日的仇视恐惧心理,得到了相当生动的再现。在他们眼中,不仅起义军的“暴行”令人发指,就连他们的一举一动,包括沿袭封建朝廷之制度,也是令人作恶的:“衣裳颠倒语言异,面上夸功雕作字。柏台多半是狐精,兰省诸郎皆鼠魅。还将短发戴华簪,不脱朝衣缠绣被。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鱼为两史。”诗中表现的统治阶级对农民起义的仇视心理,可谓入木三分。这段文字,却从另一个角度,生动地反映出黄巢进入长安后的失策,写出农民领袖是怎样惑于帝王将相的错误观念,在反动统治阶级力量未曾肃清之际就忙于加官赏爵,作茧自缚。由此发现诗中涉及这方面的内容相当丰富,它还写到了农民起义军是怎样常处三面包围之中,与官军进行拉锯战,虽经艰苦卓绝的奋争而未能解围;他们又是怎样陷入困境,自顾不暇,也就无力解民于倒悬,致使关辅人民饿死沟壑、析骸而食;以及他们内部藏纳的异己分子是如何时时在祈愿他们的失败,盼望恢复失去的天堂。而这些生动形象的史的图景,是正史中不易看到的,它们体现出作者的才力。


  正如上文所说,《秦妇吟》是一个动乱时代之面面观,它的笔锋所及,又远不止于农民军一面,同时还涉及了封建统治者内部矛盾。韦庄在描写自己亲身体验、思考和感受过的社会生活时,违背了个人的政治同情和阶级偏见,将批判的锋芒指向了李唐王朝的官军和割据的军阀。诗人甚至痛心地指出,他们的罪恶有甚于“贼寇”黄巢。《秦妇吟》揭露的官军罪恶主要有二:其一是抢掠民间财物不遗余力,如后世所谓“寇来如梳,兵来如篦”。诗中借新安老翁之口控诉说:“千间仓兮万斯箱,黄巢过后犹残半。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巡兵入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上高风吹白虎。入门下马如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家财既尽骨肉离,今日残年一身苦。一身苦兮何足嗟,山中更有千万家。”


  其二便是杀人甚至活卖人肉的勾当。这一层诗中写得较隐约,陈寅恪、俞平伯先生据有关史料与诗意互参,发明甚确,扼要介绍如下。据《旧唐书·黄巢传》,“时京畿百姓皆寨于山谷,累年废耕耘。贼坐空城,赋输无入,谷食腾踊。米斗三四千。官军皆执山寨百姓鬻于贼,人获数十万”。《秦妇吟》则写道:“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而这些人肉的来源呢?诗中借华岳山神的引咎自责来影射讽刺山东藩镇便透漏了个中消息:“闲日徒歆奠飨恩,危时不助神通力。寰中箫管不曾闻,筵上牺牲无处觅。旋教魇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俞平伯释云:“筵上牺牲”指三牲供品;“无处觅”就得去找;往哪里去找?“乡村”,史所谓“山寨百姓”是也。“诛剥”,杀也。“诛剥生灵过朝夕”,以人为牺也,直译为白话,就是靠吃人过日子。以上云云正与史实相符。黄巢破了长安,珍珠双贝有的是——秦妇以被掳之身犹曰“宝货虽多非所爱”,其他可知——却是没得吃。反之,在官军一方,虽乏金银,“人”源不缺。“山中更有千万家”,新安如是,长安亦然。以其所有,易其所无,于是官军大得暴利。


  凡此两端(抢掠与贩人),均揭露出封建官军与人民对立的本质。而韦庄晚年“北面亲事之主”王建及其僚属,亦在此诗指控之列。陈寅恪谓作者于《秦妇吟》其所以讳莫如深,乃缘“志希免祸”,是得其情实的。


  韦庄能写出如此具有现实倾向的巨作,诚非偶然。他早岁即与老诗人白居易同寓下邽,可能受到白氏濡染;又心仪杜甫,寓蜀时重建草堂,且以“浣花”命集。《秦妇吟》这首诗正体现了杜甫、白居易两大诗人对作者的影响,在艺术上且有青出于蓝之处。


  杜甫没有这种七言长篇史诗,唯白居易《长恨歌》可以譬之。但《长恨歌》浪漫倾向较显著,只集中表现两个主人公爱的悲欢离合。《秦妇吟》纯乎写实,其椽笔驰骛所及,时间跨度达两三年之久,空间范围兼及东、西两京,所写为历史的沧桑巨变。举凡乾坤之反覆,阶层之升降,人民之涂炭,靡不见于诗中。如此宏伟壮阔的画面,元、白亦不能有,唯杜甫(五言古体)有之。但杜诗长篇多政论,兼及抒情。《秦妇吟》则较近于纯小说的创作手法,例如秦妇形象的塑造、农民军入城的铺陈描写,金天神的虚构、新安老翁的形容,都是如此。这比较杜甫叙事诗,可以说是更进一步了。在具体细节的刻划上,诗人摹写现实的本领也是强有力的。如从“忽看门外红尘起”到“下马入门痴似醉”一节,通过街谈巷议和一个官人的仓皇举止,将黄巢军入长安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由此引起的社会震动,描绘得十分逼真。战争本身是残酷无情的,尤其在古代战争中,妇女往往被作为一种特殊战利品,而遭到非人的待遇。所谓“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蔡琰)《秦妇吟》不但直接通过一个妇女的悲惨遭遇来展示战乱风云,而且还用大量篇幅以秦妇声口毕述诸邻女伴种种不幸,画出大乱中长安女子群像,具有相当的认识价值。其中“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二句,通过贵家少妇的生活突变,“路上乞浆逢一翁”一段,通过因破落而被骨肉遗弃的富家翁的遭遇,使人对当时动乱世情窥班见豹。后文“还将短发戴华簪”数句虽属漫画笔墨,又足见农民将领迷恋富贵安乐,得意忘形,闹剧中足悲者。从“昨日官军收赤水”到“又道官军悉败绩”十数句,既见农民军斗争之艰难顽强,又见其志气实力之日渐衰竭,凡此刻划处,皆力透纸背;描摹处,皆情态毕见。没有十分的艺术功力,焉足办此。《秦妇吟》还着重环境气氛的创造。从“长安寂寂今何有”到“天街踏尽公卿骨”十二句,写兵燹后的长安被破坏无遗的现状,从坊市到宫室,从树木到建筑,一一道来,纤毫毕见,其笔力似在《长恨歌》、《连昌宫词》描写安史之乱导致毁坏的文字之上。尤其“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竟使时人惊讶,堪称警策之句。“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洛阳是“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而一个妇人在茫茫宇宙中踽踽独行,“朝携宝货无人问,暮插金钗唯独行”。到处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比爆发还可怕,这些描写较之汉魏古诗“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这类诗句表现力更强,更细致成功地创造了一种恐怖气氛。总之,《秦妇吟》在思想内容上是复杂而丰富的,艺术上则有所开创,在古代叙事诗中堪称扛鼎之作。由于韦庄的写实精神在相当程度上克服了他的个人偏见,从而使得此诗在杜甫“三吏三别”、白居易《长恨歌》之后,为唐代叙事诗树起了第三座丰碑。

【韦庄】简介

早年经历
  韦庄出身京兆韦氏东眷逍遥公房,为文昌右相韦待价七世孙、苏州刺史韦应物四世孙。其家族至韦庄时已衰,他父母早亡,家境寒微。少孤贫力学,才敏过人。与温庭筠齐名,并称“温韦”。为人疏旷不拘,任性自用。


  咸通四年(863年),曾在昭义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太原尹、北都留守刘潼府中当差。


  乾符五年(878年),长安应试不利,更名为韦庄。


  广明元年(880年)四十五岁,在长安应举不第,正值黄巢军攻入长安,遂陷于战乱,与弟妹失散,至中和二年(882年)始离长安赴洛阳。


  中和三年(883年),入镇海军节度使周宝府中任职。


  光启元年(885年),为赴宝鸡“迎驾”卜居衢州。次年,出发前往宝鸡,听闻唐僖宗已到兴元(今陕西汉中),亦尾随而至。


  此后沿渭、黄河而返,在孟津上岸,原计划由许昌东南方向经安徽直达润州,不料七月间(桂花时)秦宗权攻占许州(今许昌),杀节度使鹿晏弘。看来此路不通,韦庄改变了计划沿黄河东去开封,打算从开封南下返回润州(河南开封)。不幸此时润州周宝后院起火,手下大将张郁醉酒后叛乱。在这种情形下,不宜返回浙西,只好又回到孟津。


  大约在光启三年(887年)正月,许昌战事已毕,韦庄再一次来到许昌,打算按原计划由许昌走陆路返浙。又得知润州周宝因府中将领刘浩叛乱,逃往常州。据之,周宝已经不能再行依附,润州之事也无所牵挂,韦庄决定就此向北游历。他先来到河清县(今济源),又到泌阳小住。


  韦庄由泌阳出发,登上太行山,直达山西境内的天井关(今山西晋城县南太行山顶)。


  约在同年三月,韦庄路过太行山貂黄岭,从壶关开始向东行走。大约在四月份,途经林、辉州之间,打算从内黄县出发经山东返回浙西。不想在此得知江南硝烟又起。韦庄索性由此向北,一路来到了正定(今石家庄)。再向北,又到古北口(今北京密云县)长城。离开古北口,沿着长城一路向东,直达榆关(今山海关)。他以山海关为北游的拐点向西返回,至蓟(今京)杭(杭州)大运河乘船返回南方。


  约同年秋,途经清河县,在此上岸后得知,江南战事已毕,决定就此返回浙西,遂经山东境内,直达徐州。在徐州稍作停留。


  光启四年(888年)春,乘船沿中运河到达扬州,在此上岸稍歇。在客栈遇见一个见面熟的“饯客”,韦庄与他聊的很投机,从他的口中将扬州之战做了详细的了解,得知江南局势仍然不稳,就打算向南躲避。他打算先到石头城(南京)暂避一时。在石头城小住期间,游览了上元县,即今南京市区台城、蒋帝庙、长干里等地。后又沿江南下,经当涂县,向东到了苏州。再南下到湖州,继续南下至富春,经桐庐县,折向东到了绍兴,再向东到宁波。由此向西,又到西施故里暨阳县,再往西到了东阳。再往西,到婺州(今浙东金华)小住,由此返回卜居地衢州。


  龙纪元年(889年)冬,他从衢州出发到江西,在边界处拜访了居士楚公,下一站到了信州(今饶州)。此后又沿信江逆流而上到了饶州(今鄱阳县),由此再向西北斜穿鄱阳湖到九江,寻访至庐山东林寺。接下又来到了南昌,由南昌再向南到抚州,从抚州向西行再到宜春。在此,韦庄取消了向西北方向到长沙的行程,转而向正西方向直接到了湘中即今湖南邵阳、娄底的交界处。此后又转向东南到了耒阳,由耒阳再向东向南到了赣州,由赣州准备返回。接下来,从赣州往东到西江(今会昌),再由此北上到建昌(今南城县)。


  大顺二年(891年)秋,由建昌经信州(今上饶县)返回衢州。


  景福元年(892年)秋,五十岁的韦庄准备长安应试。他从衢州出发,经江西信州、鄱阳、九江到湖北境内。先到达黄石,后抵达齐安郡(今黄冈县西北)。又经鄂州到夏口(今武汉)。


  景福二年(893年)正月,到了商南(今陕西商南县)境内。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长安。不幸的是这次他又落榜了。韦庄听从黄滔的建议,立刻动身去河东道去找郑尚书。他出了潼关,乘船顺黄河向东,在垣县上岸,直奔绛州(今新绛)。又由此继续北上到了平陵(今文水县东二十五里),再渡过黄河到绥州(今陕西绥德)。离开绥州,韦庄乘船沿黄河边向南直到潼关,返回长安。


暮年及第
  乾宁元年(894年),年近六十的韦庄终于得中进士,被朝廷任命为“草诏”的校书郎,开始了他的仕途生涯。由于对时局中兴的期望值不高,韦庄又开始为“著身”而早做打算。


出使西蜀
  乾宁三年(896年)春,韦庄先来到童年时居住过的下邽(今陕西渭南),随后北上来到鄜州(今陕西富县),辗转来到了宜君县。在此得到皇上诏令,才骑马匆匆相别而去。原来,西川王建与东川顾彦晖相互攻击,皇帝命令韦庄为判官,配合谏议大夫李询奉使入蜀,前往劝说西川节度使王建与东川节度使顾彦晖和解。到蜀后,王建并不理会皇上的诏书,仍然大战大败顾彦晖,占据了两川之地。对于韦庄来说,此次入蜀,却得到了王建的赏识。王建很希望招韦庄至自己的幕下,可韦庄并没有立即答应,仍在静观时局的变化。


  光化二年(899年),韦庄除左补阙。在此期间主要干了与政局无关,却与历史文化传承相关的两件事。其一,在历史文化遗存上,与兄弟韦蔼合作编著《又玄集》,集中收录了“才子一百五十人,名诗三百首。”其中有妇女诗十九家,不但为诗集收录女子诗开了先例,也给妇女对中华文化事业的奉献作了充分的肯定;其二,是为虽未通过或参加科考,但其作品和能力都有一定社会影响的历史人物,如李贺、贾岛、温庭筠、陆龟蒙等十人奏请,追赠为进士名誉或赠官。在这个问题上的重要意义有三:首先是体现了韦庄对当时科举中重试卷,轻能力弊病的纠正;其次是将选才仅以评判试卷为标准,扩大到与文化人能力相关的作品(当然包括质量两方面)及社会影响上;其三,从选才目的上,由单方面为朝政负责,转向兼顾为考生个人发展着想。


襄助王建
  光化三年(900年)十一月,宦官发动了宫廷政变,囚禁昭宗,假拟圣旨,立太子李裕为帝。听到这个消息后,韦庄真的绝望了。其《赠云阳裴明府》:“已闻陈胜心降汉,谁为田横国号齐。”(田横,秦末起义首领,不肯称臣于汉)证明他已下了投靠王建的决心。王建非常高兴,当即命他为掌书记。据《唐诗纪事》载:朝廷“寻召为起居舍人,(王)建表留之。”


  韦庄入蜀后,以保地方平安为已任。抚民方面,在任掌书记期间,有一个县令扰民,韦庄上书于王建说:目前“正当凋瘵(病)之秋,好安凋瘵;勿使疮痍之后,复作疮痍。”即不要使百姓生活雪上加霜的意思。在此兵荒马乱的年月,难得还有人为民着想,一时间被传为美谈。王建就此而任用韦庄为起居舍人。


  在避免内战方面,韦庄又做了两件大事,一是阻止了蜀皇以“思为祖上报仇”为名征讨朱全忠,避免了发自于蜀内部的主动战争。如天祐元年(904年)八月,昭宗被朱全忠所杀,“高祖(王建)颇内怀兴复”,韦庄遂“以兵者大事,不可仓卒而行”进行劝阻。天祐三年(906年)韦庄被任以西蜀安抚使。


  二是识破了朱全忠欲吞并蜀的诡计,避免了来自外部藩镇的被动战争。“梁(朱全忠)复通好高祖(王建),推高祖为兄”韦庄笑着说:“此神尧骄李密之意也(指李密投降李渊,后为李渊所杀一事)。”


  天佑四年(907年)三月,唐王朝正式寿终正寝,哀帝被迫将皇位“禅让”给朱全忠,建国号梁,改元开平,以开封为国都,史称后梁。韦庄闻讯后,本着维护一方安宁的原则,与诸位将领共同劝进王建说:“大王虽忠于唐,唐已亡矣,此所谓天与不取也。”于是,率官吏民众大哭三天后,拥戴王建即皇帝位。韦庄从此晋升左散骑侍,判中书门下事等官。据《十国春秋》蜀国:“凡开国制度,号令,刑政,礼乐,皆由庄所定。”这一系列举措使得蜀地在最小程度上减轻了战乱之患,可谓功不可没。次年韦庄被委任为宰相,蜀之开国制度多出其手,后终身仕蜀,官至吏部侍郎兼平章事。


  武成三年(910年)八月,韦庄在成都花林坊逝世,享年七十五岁,谥号“文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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