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的短篇文章。诗歌。类似于读者意林杂志上的那种。适合在课堂上朗读3、4分钟左右的。
春田小野
Funeral Blues。
Stop all the clocks, cut off the telephone,
Prevent the dog from barking with a juicy bone,
Silence the pianos and with muffled drum
Bring out the coffin, let the mourners come.
Let aeroplanes circle moaning overhead
Scribbling on the sky the message He Is Dead,
Put crêpe bows round the white necks of the public doves,
Let the traffic policemen wear black cotton gloves.
He was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nd West,
My working week and my Sunday rest,
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 my song;
I thought that love would last for ever: I was wrong.
The stars are not wanted now: put out every one;
Pack up the moon and dismantle the sun;
Pour away the ocean and sweep up the wood.
For nothing now can ever come to any good.
奥登的情诗——葬礼蓝调
停止所有的时钟,切断电话,
给狗一块浓汁的骨头,让他别叫,
黯哑了钢琴,随着低沉的鼓,
抬出灵柩,让哀悼者前。
让直升机在头顶悲旋,
在天空狂草着信息他已逝去,
把黑纱系在信鸽的白颈,
让交通员戴上黑色的手套。
他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
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
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只喝橙汁的小猪
印度洋上的秋思 徐志摩
昨夜中秋。黄昏时西天挂下一大帘的云母屏,掩住了落日的光潮,将海天一体化成
暗蓝色,寂静得如黑衣尼在圣座前默祷。过了一刻,即听得船梢布篷上悉悉索索啜泣起
来,低压的云夹着迷蒙的雨色,将海线逼得像湖一般窄,沿边的黑影,也辨认不出是山
是云,但涕泪的痕迹,却满布在空中水上。
又是一番秋意!那雨声在急骤之中,有零落萧疏的况味,连着阴沉的气氲,只是在
我灵魂的耳畔私语道:“秋”!我原来无欢的心境,抵御不住那样温婉的浸润,也就开
放了春夏间所积受的秋思,和此时外来的怨艾构合,产出一个弱的婴儿——“愁”。
天色早已沉黑,雨也已休止。但方才啜泣的云,还疏松地幕在天空,只露着些惨白
的微光,预告明月已经装束齐整,专等开幕。同时船烟正在莽莽苍苍地吞吐,筑成一座
蟒鳞的长桥,直联及西天尽处,和轮船泛出的一流翠波白沫,上下对照,留恋西来的踪
迹。
北天云幕豁处,一颗鲜翠的明星,喜孜孜地先来问探消息,像新嫁媳的侍婢,也穿
扮得遍体光艳。但新娘依然姗姗未出。
我小的时候,每于中秋夜,呆坐在楼窗外等看“月华”。若然天上有云雾缭绕,我
就替“亮晶晶的月亮”担扰。若然见了鱼鳞似的云彩,我的小心就欣欣怡悦,默祷着月
儿快些开花,因为我常听人说只要有“瓦楞”云,就有月华;但在月光放彩以前,我母
亲早已逼我去上床,所以月华只是我脑筋里一个不曾实现的想象,直到如今。
现在天上砌满了瓦楞云彩,霎时间引起了我早年许多有趣的记忆——但我的纯洁的
童心,如今哪里去了!
月光有一种神秘的引力。她能使海波咆哮,她能使悲绪生潮。月下的喟息可以结聚
成山,月下的情泪可以培畤百亩的畹兰,千茎的紫琳耿。我疑悲哀是人类先天的遗传,
否则,何以我们几年不知悲感的时期,有时对着一泻的清辉,也往往凄心滴泪呢?
但我今夜却不曾流泪。不是无泪可滴,也不是文明教育将我最纯洁的本能锄净,却
为是感觉了神圣的悲哀,将我理解的好奇心激动,想学契古特白登①来解剖这神秘的
“眸冷骨累”。冷的智永远是热的情的死仇。他们不能相容的。
①契古特白登,通译夏多勃里昂(Chateaubriand,1768—1848),法国作家,
著有《阿达拉》、勒奈等。其作品带有宗教感与原始主义意味。
但在这样浪漫的月夜,要来练习冷酷的分析,似乎不近人情!所以我的心机一转,
重复将锋快的智力剧起,让沉醉的情泪自然流转,听他产生什么音乐,让绻缱的诗魂漫
自低回,看他寻出什么梦境。
明月正在云岩中间,周围有一圈黄色的彩晕,一阵阵的轻霭,在她面前扯过。海上
几百道起伏的银沟,一齐在微叱凄其的音节,此外不受清辉的波域,在暗中坟坟涨落,
不知是怨是慕。
我一面将自己一部分的情感,看入自然界的现象,一面拿着纸笔,痴望着月彩,想
从她明洁的辉光里,看出今夜地面上秋思的痕迹,希冀她们在我心里,凝成高洁情绪的
菁华。因为她光明的捷足,今夜遍走天涯,人间的恩怨,哪一件不经过她的慧眼呢?
印度的Ganges(埂奇)河边有一座小村落,村外一个榕绒密绣的湖边,坐着一对情
醉的男女,他们中间草地上放着一尊古铜香炉,烧着上品的水息,那温柔婉恋的烟篆,
沉馥香浓的热气,便是他们爱感的象征月光从云端里轻俯下来,在那女子脑前的珠串上,
水息的烟尾上,印下一个慈吻,微晒,重复登上她的云艇,上前驶去。
一家别院的楼上,窗帘不曾放下,几枝肥满的桐叶正在玻璃上摇曳斗趣,月光窥见
了窗内一张小蚊床上紫纱帐里,安眠着一个安琪儿似的小孩,她轻轻挨进身去,在他温
软的眼睫上,嫩桃似的腮上,抚摩了一会。又将她银色的纤指,理齐了他脐圆的额发,
蔼然微哂着,又回她的云海去了。
一个失望的诗人,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满面写着幽郁的神情,他爱人的倩影,在
他胸中像河水似的流动,他又不能在失望的渣滓里榨出些微甘液,他张开两手,仰着头,
让大慈大悲的月光,那时正在过路,洗沐他泪腺湿肿的眼眶,他似乎感觉到清心的安慰,
立即摸出一枝笔,在白衣襟上写道:
月光,
你是失望儿的乳娘!
面海一座柴屋的窗棂里,望得见屋里的内容:一张小桌上放着半块面包和几条冷肉,
晚餐的剩余,窗前几上开着一本家用的圣经,炉架上两座点着的烛台,不住地在流泪,
旁边坐着一个皱面驼腰的老妇人,两眼半闭不闭地落在伏在她膝上悲泣的一个少妇,她
的长裙散在地板上像一只大花蝶。老妇人掉头向窗外望,只见远远海涛起伏,和慈祥的
月光在拥抱蜜吻,她叹了声气向着斜照在圣经上的月彩嗫道:
“真绝望了!真绝望了!”
她独自在她精雅的书室里,把灯火一齐熄了,倚在窗口一架藤椅上,月光从东墙肩
上斜泻下去,笼住她的全身,在花砖上幻出一个窈窕的倩影,她两根垂辫的发梢,她微
澹的媚唇,和庭前几茎高峙的玉兰花,都在静谧的月色中微颤,她加她的呼吸,吐出一
股幽香,不但邻近的花草,连月儿闻了,也禁不住迷醉,她腮边天然的妙涡,已有好几
日不圆满:她瘦损了。但她在想什么呢?月光,你能否将我的梦魂带去,放在离她三五
尺的玉兰花枝上。
威尔斯①西境一座矿床附近,有三个工人,口衔着笨重的烟斗,在月光中间坐。他
们所能想到的话都已讲完,但这异样的月彩,在他们对面的松林,左首的溪水上,平添
了不可言语比说的妩媚,惟有他们工余倦极的眼珠不阖,彼此不约而同今晚较往常多抽
了两斗的烟,但他们矿火熏黑,煤块擦黑的面容。表示他们心灵的薄弱,在享乐烟斗以
外,虽然秋月溪声的戟刺,也不能有精美情绪之反感。等月影移西一些,他们默默地扑
出了一斗灰,起身进屋,各自登床睡去。月光从屋背飘眼望进去,只见他们都已睡熟;
他们即使有梦,也无非矿内矿外的景色!
①威尔斯,通译威尔士,英国本岛南部的一块地方。
月光渡过了爱尔兰海峡,爬上海尔佛林的高峰,正对着静默的红潭。潭水凝定得像
一大块冰,铁青色。四围斜坦的小峰,全都满铺着蟹青和蛋白色的岩片碎石,一株矮树
都没有。沿潭间有些丛草,那全体形势,正像一大青碗,现在满盛了清洁的月辉,静极
了,草里不闻虫吟,水里不闻鱼跃;只有石缝里潜涧沥淅之声,断续地作响,仿佛一座
大教堂里点着一星小火,益发对照出静穆宁寂的境界,月儿在铁色的潭面上,倦倚了半
晌,重复拔起她的银舄,过山去了。
昨天船离了新加坡以后,方向从正东改为东北,所以前几天的船梢正对落日,此后
“晚霞的工厂”渐渐移到我们船向的左手来了。
昨夜吃过晚饭上甲板的时候,船右一海银波,在犀利之中涵有幽秘的彩色,凄清的
表情,引起了我的凝视。那放银光的圆球正挂在你头上,如其起靠着船头仰望。她今夜
并不十分鲜艳:她精圆的芳容上似乎轻笼着一层藕灰色的薄纱;轻漾着一种悲喟的音调;
轻染着几痕泪化的雾霭。她并不十分鲜艳,然而她素洁温柔的光线中,犹之少女浅蓝妙
眼的斜瞟;犹之春阳融解在山巅白云反映的嫩色,含有不可解的迷力,媚态,世间凡具
有感觉性的人,只要承沐着她的清辉,就发生也是不可理解的反应,引起隐复的内心境
界的紧张,——像琴弦一样,——人生最微妙的情绪,戟震生命所蕴藏高洁名贵创现的
冲动。有时在心理状态之前,或于同时,撼动躯体的组织,使感觉血液中突起冰流之冰
流,嗅神经难禁之酸辛,内藏汹涌之跳动,泪腺之骤热与润湿。那就是秋月兴起的秋思
——愁。
昨晚的月色就是秋思的泉源,岂止、直是悲哀幽骚悱怨沉郁的象征,是季候运转的
伟剧中最神秘亦最自然的一幕,诗艺界最凄凉亦最微妙的一个消息。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
中国字形具有一种独一的妩媚,有几个字的结构,我看来纯是艺术家的匠心:这也
是我们国粹之尤粹者之一。譬如“秋”字,已经是一个极美的字形;“愁”字更是文字
史上有数的杰作;有石开湖晕,风扫松针的妙处,这一群点画的配置,简直经过柯罗①
的画篆,米仡朗其罗②的雕圭,Chopin③的神感;像——用一个科学的比喻——原子的
结构,将旋转宇宙的大力收缩成一个无形无踪的电核;这十三笔造成的象征,似乎是宇
宙和人生悲惨的现象和经验,吁喟和涕泪,所凝成最纯粹精密的结晶,满充了催迷的秘
力。你若然有高蒂闲④(Gautier)异超的知感性,定然可以梦到,愁字变形为秋霞黯绿
色的通明宝玉,若用银槌轻击之,当吐银色的幽咽电蛇似腾入云天。
我并不是为寻秋意而看月,更不是为觅新愁而访秋月;蓄意沉浸于悲哀的生活,是
丹德⑤所不许的。我盖见月而感秋色,因秋窗而拈新愁:人是一簇脆弱而富于反射性的
神经!
①柯罗(1796—1875),法国画家。
②米仡朗其罗,通译米盖朗琪罗(1475—1564),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的雕塑家、
画家。
③Chopin,通译肖邦(1810—1849),波兰作曲家、钢琴演奏家。
④高蒂闲,通译戈蒂埃(1811—1872),法国诗人、小说家、批评家。
⑤丹德,通译但丁(1265—1321),意大利诗人,著有《神曲》等。
我重复回到现实的景色,轻裹在云锦之中的秋月,像一个遍体蒙纱的女郎,她那团
圆清朗的外貌像新娘,但同时她幂弦的颜色,那是藕灰,她踟躇的行踵,掩泣的痕迹,
又使人疑是送丧的丽姝。所以我曾说:
秋月呀?
我不盼望你团圆。
这是秋月的特色,不论她是悬在落日残照边的新镰,与“黄昏晓”竞艳的眉钩,中
宵斗没西陲的金碗,星云参差间的银床,以至一轮腴满的中秋,不论盈昃高下,总在原
来澄爽明秋之中,遍洒着一种我只能称之为“悲哀的轻霭”,和“传愁的以太”。即使
你原来无愁,见此也禁不得沾染那“灰色的音调”,渐渐兴感起来!
秋月呀!
谁禁得起银指尖儿
浪漫地搔爬呵!
不信但看那一海的轻涛,可不是禁不住她一指的抚摩,在那里低徊饮泣呢!就是那:
无聊的云烟,
秋月的美满,
熏暖了飘心冷眼,
也清冷地穿上了轻缟的衣裳,
来参与这
美满的婚姻和丧礼。
十月六日志摩
于大洋之上寻求秋意,是诗人。
诗人在大海上找到了秋色,那是月光。
一海银波或低徊或咆哮,天幕“一颗鲜翠的明星喜孜孜先来问探消息”,而那珊珊
晚来的新嫁娘,便是诗人等待已久的“月华”。这一片月色,如其说是自然界那“一泻
的清辉”,毋宁说是诗人心中对人世的一片关注抚爱的辉光。
自谓“好动”、“想飞”的诗人,在这篇记游性诗化意味很浓的散文中以他想象的
翅膀遍走天涯,游思所及,情泪沉醉,诗魂绻缝,那一片“月色”微愁而慰藉。
情爱是诗人不倦的话题。诗人选择了印度Ganges河边“一对情醉的男女”来承受他
的月光的祝福。月之慈吻所至,烟篆柔婉,沉香浓郁,青春换取到的今生今世的这一瞬
热烈而神秘。如画的场景让诗人的爱情理想得到某种诠释。
爱之深,痛之深。失去的爱,失去爱之后的感觉同样令诗人迷恋。诗人笔下那一个
“满面写着幽郁”的“诗人”,为爱人离去的背影而悱怨失意,欲泣欲诉。诗人抚慰的
月光便充当了“失望儿的乳娘”。
诗人永远是生命的同义词。这一个诗人自身,便总给人一种“永不会老去的新鲜活
泼的孩儿印象”(郁达夫语)。这一片月光庇护一般抚摩着那个有着“温软的眼睫、嫩
桃似的腮”的小小安琪儿之时,在生命和未来的眠床旁,诗人的“赤子之心”悄然掠过。
而于那些深深浸淫于生之绝望与重负之中的人们,月光“不可言语比说的妩媚”,
只是平添哀愁和木然。面对那“面海的柴屋”中皱面驼腰的老妪以及伏于她膝上悲泣的
少妇,那威尔士矿床附近被煤块擦黑面容、倦眠欲阖的矿工,诗人的同情之心,诗人安
抚的月光,无奈地滑过泪所不能讲述的这一切。
诗人当然忘不了整理出一片“静穆宁寂的境界”,让他的月光倦倚稍憩,那是一片
不闻虫吟、不见鱼跃的静默之潭。大自然,永远成为诗人的灵魂憩息之所。
无所不在的月色下,还有一个隐蔽的、为诗人情之独钟的美丽形象。那是一个窈窕
的倩影,在静谧的月色中吹熄了灯火,倚窗而立,正应了诗人那句“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到谁家”。诗人想象她在精雅的书室中独自“瘦损”了。崇拜着爱情的诗人,
不禁喟然神往:“月光,你能否将我的梦魂带去,放在离她三五尺的玉兰花枝上。”
这篇如诗如歌的“印度洋上的秋思”,字字句句、一点一滴浸润着诗人著称于世的
万千柔情及其脆弱轻灵的气质。青春情酣的男女,恬然安睡的婴儿,独居雅室寂然消瘦
的少女,临波流泪的失恋的“诗人”,长裙散洒幽咽饮泣的少妇,疲倦黝黑、沉重而漠
然的矿工群像……在对这样一些或近或遥、具有疼痛感的意象的把握里,诗人纤细的感
触或游移流连,或喟叹沉吟,丝丝缕缕总关一个“情”字。情醉的青春一瞬、早已久远
的儿时酣梦固然无以忘怀,而诗人心头永驻不散的薄雾,更是人世难言的失落与不幸。
那“亮晶晶的月亮”,在诗人心目中便不由轻漾着悲喟、轻染着泪痕了。
“盖因见月而感秋色,因秋窗而拈新愁”,诗人之“愁”,贯穿大洋上的秋思。这
一种“悲哀的轻霭”、“传愁的以太”,令诗人兴感之下不由慨然长叹:“秋月呀!/
谁禁得起银指尖儿/浪漫地搔爬呵!”难载这许多愁,那同一轮秋月,初时在寻觅秋意
的诗人眼中即如外貌“团圆清朗”的新娘,而待秋愁骤起,竟不免成为颜色幂弦、行踵
踟躇的“送丧的丽姝”了。诗人不能不惑喟人生的变幻难解:“秋月呀!/我不盼望你
团圆。”而到文末,“美满的婚姻和丧礼”这“不谐之和”,便沉重地一统于诗人不禁
兴起的以诗结句中。
eily_y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