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者
若干个小时后,当林夕回想起那个瞬间,他一定会想起那一刻他早已明白的真相,而那似乎有些晚了。
那个晚上林夕靠在床边读一本书。书的名字他忘了,无非是为了起安眠作用而读。然而那一句话他也许永远不会忘。“在黄金时代,人们无泪可流。”一种感觉一闪而过,他没有抓住它,只是打了个呵欠。看来可以睡觉了,他打开抽屉,目光在两张梦碟上停留了片刻,捏起其中一张。那是他省吃俭用买下的,可也仅有这么两张,以至于他每天只有一个选择,否则将连续两天播放同一张梦碟。“如果再多一张,就能多几种搭配。”每次林夕都这么想。在调闹钟时,他玩味着那两个字。“梦碟”,让他想起几千年前那个优雅的灵魂,他在课程之外读过那个故事,并奇怪他们为何不把它列入课程内,让它飘泊在时间中慢慢磨损。而他更喜欢它们中那个“梦”字。据说跟它比起来,梦碟连垃圾都不如。遗憾的是,大多数人只拥有垃圾,还是费尽心思得来的垃圾。几分钟后,林夕和千千万万怀抱着垃圾的人一样睡去。
轻若虚无,撕碎了天涯的流云,黑而静,你抚平夜的幕布。
微弱的光絮散开它们的低语,比风更飘渺,萦绕在你指间。旋转起舞,奏响你的世界的共鸣。融入你的思绪,它们传唱着曾经的点滴,足尖轻点,惊起时光的涟漪,平凡而华丽。
你抽出灵魂的丝线,赋予月的凝华,宛如化作光的流水。
他凝望你编织的画卷,仿佛看到他的心灵,在彼处舒展。
刺耳的蜂鸣声准时吵醒了林夕,他睡眼仍未睁开,床边的机器已帮他完成了清洁工作。他推开身后的设备,穿好它帮忙穿了一半的衣服,开始吃早餐。他吃得很慢,早餐按精确的数据制作,但并不意味着它很单调。他有上千种选择它的味道也无可挑剔。影响他食欲的是一个模糊的念头,它盘踞在他脑中若隐若现惹得他心痒。吃过早餐,他走向通道。“您今天情绪良好,但存在未知异常,建议启动调整模块。”“不用。”他回头对着冷冰冰的金属说。这时他看见梦碟播放器,脑中那团迷雾骤然散去,他看清了它,很美,却给他一种更怪的感觉。他把梦碟取出来,昨晚他忘了按播放键。
“早上好,林夕。”他的运输模组并入总线时,有人向他批招呼,他回应道:“你好。”他们和每个人一样,脸上挂着微笑。这是个黄金时代,他们不需要为任何东西忧愁。没有物质上的烦恼,没有工作和学习上的压力,任何想要的东西只要合理都可以得到。没有争吵,没有任何破坏和谐的事。可以只在愿意的时候赚钱因为社会财富自有机器创造,而且是绝对的平均分配。真是一个和谐而幸福的世界。或许,除了梦。“你今天看上去不错。”“谢谢。”林夕说,“每个人都如此,不是吗?”他的同学微笑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些:“不,你今天看上去……像是做了个好梦。”
卵
背后是一张敷有新鲜鹿皮的座椅,散发着摒弃动机的麝香。贝壳状窗玻璃放
映出群星闪烁的尖芽,后退成朵朵沉寂的森林。氮氧混合物的轮廓弥作百灵鸟卵
,惟一一盏指示灯取代卵黄的地位,将低饱和的橘色注入壳内空间,放任波段的
狭隘对墙壁金属感的锈蚀。脚下的地板不肯安分,失掉领导者一般,形态上缺乏
默契的接缝磕出细碎的话语,窃探房间的去向,聊至兴奋处打个痉挛,将隐秘的
快感锤入脚踝,啮食有限无界引向的沉默的惧悚,激活心房内一只觊觎良久的黑
洞。昨夜翻滚的梦境掳走全部仪表,用盗贼般的现代主义身手抛入索尔兹伯里石
环中央,以碑墓的名义抽聚向下勃生的力量,骗取百灵鸟的祭奠;她的子嗣受过
圣洗,漂浮在惯性定律之外,拒绝接受附着于参照物的状态描述,无视强盗的雷
达与咒符,门户洞开,气室永不枯竭,麝香播入星光,钛合金咧满一舱,我的私
人宇宙飞船。
祝愿
我在跃迁但却摆成一系列的瞬间里祝愿,我是一个精神分裂家,一枚剥开的
橘子。倘若不是,我就一定是个伪善者,一粒步入秋天的蚊子,投机倒把商,两
面三刀的舞姿,苹果的剖面。我或许是一盘野味的前身,一只穿山甲的趾垢,箭
猪的绒毛,也可能是餐前色彩缤纷的的甜品。或者餐碟前的领带,丛生于一条玫
瑰茜红舌头尖端的味蕾,我是翻译快感的理性,是冯·诺依曼梦里的宠物,一只
自渎的工程计算器,一节投资者的手指。我是一枚色子掷去的方向,一头酒鬼,
生命流失者,一个被时间嫁祸的对象,而不是最后仰面朝天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