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希腊,灵感被柏拉图称为“神灵凭附”,是一种神灵意志的投影,这种说法给灵感附着一层神秘意义,也给创作镀上一层独特神秘的外衣。仿佛创作是神灵的恩赐,就像柏拉图认为的,灵感是一种迷狂,否认理智在创作中的重要作用。
创作小说是否需要理智呢?当然需要。
灵感是起点,而要抓住灵感写成小说,需要作家掌握全局。
创作小说不仅需要理智,并且需要作者提高思维的角度和层面,以一种全知全能的视角掌控自己的小说。因为小说是作者用文字创造的一个世界,这里面有故事有人物有场景,文字被读者的思维和想象激活,同时也引导读者进入到作家所创建的这个虚拟的感官世界当中来。对于小说来说,作家就是它的创世者。作为一个创世者,要站在最高的角度俯察一切,具备一种前瞻的洞见的目光,如同上帝一般全知全能。
如何做到运筹帷幄,很简单,事先列好提纲。提纲是作家创建世界的蓝图。
就如同《小说的骨架》这本书中所主张的,作者凯蒂维兰德认为如何激发读者快感,引起共鸣,控制小说内部节奏张力,作家应该做到心中有数,而做到这一点,一份有效的小说提纲是必不可少的。
小说是生活的一个切面,作者在列提纲时要从故事当中超脱出来,打开全局视野。在这本书中从两个维度谈了如何提升思维的维度。
横向展开,铺展场景与情节
在《小说的骨架》中,凯蒂维兰德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将如何列举情节结构故事变成一件简单而有趣的事。每个人小时候都玩过连点成画的游戏,将纸上一个一个的小圆点,按照一定的顺序连接起来,这些点会组成一幅画。小说中一个个的场景就是一个一个的小圆点,小说是由多个场景连贯而成的。
一部小说中总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这些场景往往事小说情节推进发展的重要节点。比如《红楼梦》中第一个大型场景:林黛玉进贾府。在这个场景中小说中的重要人物一一亮相,贾府的富贵煊赫也展现着读者眼前。写提纲时,将这些重要的场景概述出来,列成清单。然后寻找其中的时间或者空间或者逻辑线索,像串项链一样把它们串联起来。这样你创作的小说的基本构架大致内容就清楚了。
对小说我们要有一个深入的认识,从受众角度来看,它是一个用文字编织的感觉容器。人们通过阅读小说获得心理补偿或者快感,或者精神提升的满足感。作者将读者柔软的思绪盛放在这个文字容器里,让读者在其中释放情感产生共鸣。写一部畅销的小说要琢磨如何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引发其情感的共鸣。
至于如何让故事情节顺其自然、松弛得当、波澜起伏、引人深思,需要抓住这几个要素:动机、愿望、目标、冲突与主题。以《西游记》为例,因为它是一部既通俗又深刻将读者一网打尽的小说。
每个人的行为都有其动机,小说中人物的言行也应该有其动机,没有动机人物的行为就失去了逻辑的合理性。比如《西游记》中孙悟空离开安逸的花果山,漂洋过海去学艺的动机是想要学得长生不老之术。如果没有这个动机,它放弃花果山有吃有喝无忧无虑的美猴王生活,千辛万苦飘洋过海历尽风雨学艺的行为就不合理说不通。一个有意思的行为从一个有意思的动机开始。
与动机紧密相连的是人物的愿望和目标,《西游记》中,支撑整个故事顺利进行的是唐僧西天取经的目标和愿望,这个目标和愿望非常强烈,它支撑着师徒四人降妖伏魔历经艰险地把西去之路走完。没有人喜欢看一帆风顺平铺直叙的故事,那样太无聊,就好像打游戏的时候难度系数一直为零,没有挑战性就没有成功的愉悦感,挑战越大成就感越高。
如何增加情节的曲折度,就在于如何设计冲突,打破原有的平衡状态。冲突有内部冲突和外部冲突,还是以《西游记》为例子,在取经之路上,唐僧不仅要解决外部矛盾,还要解决内部矛盾。各种男妖想吃他,各种女妖想睡他,既有生命危险又要抵制欲望。取经四人组内部也不太平,孙悟空桀骜不驯,猪八戒时时想散伙,就连唐僧自己偶尔也流露出悲观放弃的念头。就在这层出不穷的冲突之中,完成了人物的成长,与其说是取经之旅,不如说是修心之旅。
但是光有起伏的情节也不够,一部小说给人感官上的刺激都只是暂时的,想要让人们记住它,关键在于它的内核:主题。作家要在故事中写出自己最深刻的人生感悟。
“作家最珍贵的天赋莫过于他独特且自成一体的世界观。”
作家对于读者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说书人,靠离奇曲折的故事吸引读者,还应该是一个引路人,能够打开读者的视阈,给予读者独特的思考体验,引发深思。
就拿《西游记》来说,它给无数的人带来了欢乐新奇的阅读体验,同时也给很多人启发馀思考。这是因为在它奇趣的神鬼故事的外表之下,包裹着一颗哲思的内核:王阳明心学。
而作者是怎样把这种思想如同嵌入到他的小说中的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助人物的言行,在《西游记》第八十五回中唐僧看到崔嵬险峻的山势心头害怕,孙悟空与他有这样一段对话:
行者道:“你虽记得,这有四句颂子,你却忘了哩。”
三藏道:“那四句?”
行者道: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这里借孙悟空之口说出的这几句诗都是说佛在心中,修佛从修心开始,后来行者更有一句醍醐灌顶之言:
“只要师傅见性至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这几句话其实就是作者想说的,只不过假托人物之口而出,提出了自己明心见性的主张。
纵向深入,挖掘故事与人物
海明威有一篇小说叫做《白象似的群山》,讲的一对年轻男女在等车的四十分钟里的一场对话。女孩怀孕了,而男人试图说服她堕胎。在这场对话中,从头到位都没有出现怀孕堕胎的字眼。但是读者却从人物的语言中读出了其中隐藏的深意,以及从平淡的对话中感受到了女孩子心绪的变化。人物喷薄而出的情绪与作者冷静的叙事形成一种奇妙的张力,而这种巨大力量隐藏在文字背后。
就如海明威所说的,“冰山运动之所以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这是他第一次把文学创作比做冰山运动。
可以想象,海明威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一定是心中对这对男女的过往、现状、人物心理十分清楚,他在这样全面了解之后才能够只表达其中的八分之一,而由读者去探寻出剩余的八分之七。也就是说,这八分之七的内容虽然没有直白的写出来,但是意在言外,它在小说作者的脑海里。
在塑造人物的时候,我们也应该注意水面之下八分之七的部分,倘若没有这八分之七,人物的一举一动都如同浮沫。所以在写提纲的时候要去挖掘幕后的故事,这些会使人物的行为、动机有根有据。从而让人物形象更加饱满而真实。
小说只是一个切面,而人物却是在千丝万缕的各种关联之中的,作家要以发展的眼光去构思一个人物,不仅要看到他的现在与未来,更要看到他的过去,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哪些重大的事件,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物形象。
如何创作出这样饱满层次分明的人物形象?在写小说提纲的时候做好人物访谈。
《小说的骨架》将访谈的范围与内容做出了一个总结,主要有这几个方面:基本信息、人生观、外貌、性格、兴趣爱好。在这几个方面之下又列出了多条分支,做完这样一份人物采访,作家对自己要创作的这个人物将不再是一个影子,而是一个形象鲜明具体的人。
可以进行自由采访,通过询问问题了解人物的价值观。严歌苓在写《小姨多鹤》之前三次到日本实地考察,并且做了大量的人物采访资料。对小说的整体背景有了全面而深入的认识,结合自己的采访资料塑造人物。
全面了解深入调查,才能够抓住人物的本质,创作出立体的生动的人物形象。写作是一个厚积而薄发的过程,写提纲就是一个厚积的过程,没有深厚的积淀难以写出动人心魄的作品。
《小说的骨架》这本书中提供了很多作家的写作心得,告诉人们不要过分追求灵感,而忽视了理性层面的思考。
想要写出深受大众喜爱雅俗共赏的小说需要站在高于故事的层面,创作者要有前瞻性与洞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