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是写真实的还是写虚构的?
一句话也可以回答,真实的虚构和虚构的真实,是同一回事。
讲个故事,当年,孔子游说列国,其实不太招人待见,有一次又饿了好几顿,子路就去讨吃的,到了一家农户,主人就说你能认识这门框上的字吗?答对了就给。子路于是念出了这个字:真。老农就说:你走吧,我这里没有你的饭。回去一说,孔子又叫颜回去,那农户主人照例要颜回也认一回这个字,颜回就说,念“直八”。于是,颜回就讨得了饭。
看清楚啊:这个“真”念“直八”。
明明是“真”,为什么要念“直八”?那是因为那老农一开始就认识并懂得“真”字——是我们不认识了。
在古音系统里,“直”读为“一”,“八”读为“不一”。我懒得写拼音了,拼音是后来的东西,那时候叫反切。连起来,“直八”就是“一不一”。也就是说,“真”这个字里本来就包含了两个互相否定、又互相包容的面向,并在此基础上合为一个完整的意思——这就是在讲事物的本质了。
这样的思维方式在老子,在庄子那里可谓比比皆是,不仅仅是齐物论,庄子整个一本书都在讲这个“一不一”的境界。懂得了这点,你就有点进入中国哲学的门槛了。只是,这道门很深,门槛上还有一个过去连老农都认识并当作了“门右铭”的“真”字。
认识了“真”是“直八”,你就知道“直”也很有学问了——“直心”加一个“人”,就念得“德”了。如果要简化:“德”,就是“一个人的一颗心”。
所以,真正的“真”,在传统文化里只有两个地方讲得透彻,一个是《黄帝内经》讲的“上古天真论”,即,只有“天”才有资格“真”,其他的全部是“作伪”,而人类的一切都可以讲叫“伪”,“文化”这个词就是“文饰”,可以说都带有一定的贬义,跟它对着的才是好字眼,就是“自然”。另一个是道家的系统里,道家的层级分为“真至圣贤”四级,真人,历史上只有几个,孙思邈是,丘处机是。有关这个层级的深刻领悟,你得去读庄子了。
作文也好,作画也好,把一个东西写得很逼真,在艺术的层面讲,就是一种“假”,人类就是文化这种“作伪成真”的动物,你不得不承认,假山的价值就是比真山高,不然,画画还不叫“写真”哩。
其实,中国的艺术到明清都已经悟到了这一层,那就是,要切断心灵感应,不粘滞,不物我两分。除了本性的发动,除了一味的妙悟,其他的都是旁门左道。但这只是天才才感受得到,老庄是天才,魏晋时的何晏也是天才,他总结说:圣人无情,贤人有情,俗人任情。
中国的散文从来没有达到过这种哲学和美学认知,多在“任情”,所以,诸子百家之后,其实已没了好的散文,都在真假这么个底层逻辑里转,一千多年不知道“透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