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曲》
人物爷爷——老年
顺子——儿童
爸爸——中年
女人——青年,爸爸要娶的女人
时间中秋之夜
地点乡村老屋的门廊
[幕启:清朗夜晚,明月高挂,秋虫唧唧,微风习习。门廊下
铺竹席。
[爷爷端着一把椅子从屋内出来,慢慢走到门廊上,边走边望
着月亮。
爷爷(喜悦地)好——,多好的夜晚啊!
[屋内传出收拾碗盘的叮当声。
爷爷(朝着屋内)顺子,把碗筷先放那儿,待会儿再洗。
顺子(自屋内)很快就完了,爷爷。
爷爷快,快出来看看,这圆圆的月亮,明晃晃呀!
顺子(端着一把小椅子上,边走边应)来啦,爷爷。(将椅背朝外
放下,熟练地叉腿骑了上去,眺望着月亮)
爷爷(指着明月,激动地)你看,多圆!多亮!
顺子(因为怀有心事,迟钝而忧郁地)明天晚上,它还会这么圆、
这么亮吗?爷爷!
爷爷(并不意外)明天晚上?(忙着安慰)呵,老话说得好:十五
的月亮十六圆。明天晚上它会更圆、更亮的!
顺子(惋惜地)它再圆、再亮,又有什么用呢!爷爷,您……您明
天就要走了,我知道是爸爸他……
爷爷噢?不,不!是爷爷自己要走。(忙转话题)嗨,你看,我都
给忘了。(起身)我去把弦子拿来,拉几个小曲儿听听。(稍
停)你爸爸去见那个女人了,要到很晚才回来。就咱们爷孙
俩,拉拉弦子,听听小曲儿,乐呵乐呵!嗯?(拍了拍顺子的
小脑袋,进屋去了)
[爷爷出来了,手里拿着的不是弦子,而是一条红黑条纹相间
的大毛毯。
爷爷(缓缓地走上,神色恍惚地坐下,忽而又兴奋地)瞧,多好的
毯子!(把毛毯平放在双膝上,抚摸着)你爸爸这样做就不错
了,送这么好的毯子给我,可要花不少钱哪!瞧,这毛多软
和!颜色多好看!天儿凉了,盖在身上,一准暖和!那个地方
哪有这么好的毛毯啊!
[顺子把双臂叠放在椅背上,下巴也搁在上边,听着爷爷絮
叨,望着月亮发呆。
顺子(内心话)爷爷说得那么轻松,他是不想让人难过。他老是说
是他自己愿意走的——
爷爷搬到那个用砖墙围起来的大院子里去,人们把那里叫做敬老
院,就是孝敬老人的大院子。到那儿,爷爷要跟好多的老人吃
住在一块,享清福……。
顺子(内心话)我真想不到爸爸他会这么干——用一条毛毯把爷爷
打发走。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爷爷要走”了;可我
觉得是他们“要爷爷走”了。
顺子(心不在焉地)嗯,不错,是条好毯子。(起身走进屋去,小
脸躲避着爷爷的目光)
爷爷(内心话)这孩子好像是哭了!不会吧?他不是个好哭的孩
子!再说,都十一岁了,不会动不动就哭了。他准是去给爷爷
拿弦子了。
[顺子拿着弦子走上来,爷爷赶忙起身接过。毛毯滑落到竹席
上,爷爷也不顾,就坐下了。
爷爷(调弦)好,爷爷给你拉上一曲,你会记住这个晚上的。(拉
起弦子,音调低沉)
顺子(内心话)以后,我再也不能像这样听爷爷拉弦子了。我随爸
爸也要搬到他们的新房去。爷爷走了,有月亮的晚上,我不愿
意跑到这里来,自个坐在这老屋的门廊上。
爷爷我给你来一段欢快的。(换了一支曲子)
[顺子端坐在那里,听着小曲儿,呆望着月亮,遐想起来。
顺子(内心话)爸爸就要娶那个女人了。唔,那个女人,脸很光
滑,活像个瓷娃娃。她还搂我、抱我、亲我,一个劲地说,要
当我的好妈妈,还说要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还说……(不
由得扭动一下身子,弄得椅子嘎吱作响)
[曲子突然中断。
爷爷这曲儿不大好听,蹦蹦跳跳还行。(稍停)你爸可是又找了个
好女人哟,娶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他会觉得又像个小
伙子了。我这个蠢老头子,呆在你们家,能中什么用啊?成天
唠叨,这里酸那里疼,碍手碍脚……讨人嫌!再说他们还得添
娃娃,我不愿意听小孩子白天黑夜地哭个没完。(沉默一会
儿)咳,三十六计走为上。再拉上一两段,咱们就回屋去,睡
上一会儿,明天一早,我就要带上我的新毛毯上路了。(拉起
一段伤感曲)来,听听这个,有点伤感,不过今晚上听起来还
是蛮合适的!
[不远处传来女人的说笑声,惊吓得弦子也走了调——在一个
高音处戛然而止。
[爸爸带着他的女人走上。女人脸面光艳,像个瓷娃娃。爸爸
不吭声,女人走上前来。
女人(娇声娇气地)明天我就不送你了,我这是来给你道别的。
爷爷啊,谢谢你啦!(垂头,望着前方的地面,后又转向自己脚边
的毛毯,弯腰捡起来)你看看这个,(孩子气地)我儿子送给
我带走的,多好的毯子!
女人唔?这么好的毯子?!(摸摸毛毯,没有快意)不错,真的是
不错。(转向爸爸,冷冷地)肯定花了不少钱吧,这个?
爸爸(干咳一声,嗫嚅着)我,我是想给老人买一条最好的……带
走……。
女人(钉在那里,盯着毛毯。叫喊)哟,还是一条双人的哪!
爷爷是的,是双人的……给我这个孤老头子带走,还不错吧?!
[顺子突然转身,奔进屋去。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爸爸。
女人还真是个大孝子!我早就没看出来!
[慢性子的爸爸渐渐恼怒起来,女人赌气要走。顺子刚刚迈出
屋门,女人正好转过身来叫嚷。
女人不管怎么说,反正他用不了一条双人的毛毯!(气冲冲走下)
[爸爸望着女人的背影,神情有些滑稽,不知所措。
顺子(冷冷地)她说得对,爸,爷爷用不了一条双人的毛毯。来,
(从背后递上一把大剪刀)爸,你把它剪开吧!
[两个男人都望着孩子,愣住了。
顺子(气呼呼地)把它剪成两块,爸!我叫你剪开!把另一块留起
来!
爷爷(温和地)嗨,这个主意倒不坏!我用不了这么大的毯子。
顺子(故意刺耳地)对呀,一条单人毛毯就够爷爷用的了,不就是
把个老头儿给打发走吗?省下那一块,爸,留着它,以后会用
得上的。
爸爸(疑惑,近乎生气)哎?顺子,你这是咋说的呀?
顺子我是说,(一字一顿)我要把它送给你——等你老了,我也把
你打——发——走。
[一阵寂静,秋虫欢鸣。爸爸走到爷爷跟前,呆立无语。爷爷
明白了,他慢慢起来,伸出一只手,按在爸爸的肩膀上。顺子
望着这一幕,脸上抽搐,欲哭。
爷爷(喃喃而轻松地)好了,儿子!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顺子抑制不住,“哼唧”一下,哭出声来。爸爸也陷入了悲
伤之中,垂头木然而立。爷爷也呆坐在那里。
[虫鸣更响,清风徐来。
爷爷(突然来了一股精神,抬起头望望月亮,又看看孙子、儿子)
呵,瞧,我们这是在干嘛——三个男子汉凑在一起哭开啦!
(稍停)好了,抬起头来,这么美好的月光下,我们应该快乐
才是啊!来,我拉上一支欢快的,让你们爷俩也蹦达蹦达!
(颇有兴致地拉起了曾经中断的那支欢快的乐曲。节奏明快,
铿锵有力)
[爷爷拉了一阵,孙子、儿子谁也没有蹦达起来,默然依旧。
后来,三人哭泣成声。
[曲子缓停下来,又慢慢转成一段优美、伤感的离别曲。弦声
幽咽、悠扬而渐渐变得悠远。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