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他的生平吧。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于谦出生于杭州府钱塘县太平里(今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区祠堂巷)。
永乐十九年(1421年),23岁时考取辛丑科进士。
宣德元年(1426年),汉王朱高煦起兵谋叛,于谦随明宣宗朱瞻基亲征,被任命为御史。
待高煦出降,宣宗让于谦数落其罪行。
于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骂得朱高煦伏地战栗,抬不起头,自称罪该万死。
宣宗大悦,当即派于谦巡按江西,于谦,时年28岁。
宣德五年(1430年),宣宗越级提升于谦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
正统年初,杨士奇、杨荣、杨溥主持内阁朝政,都很重视于谦。
"三杨"去世之后,太监王振开始掌权,百官大臣,争相献金求媚。
于谦每次进京奏事,从不带任何礼品。
有人劝他说:"您不肯送金银财宝,难道不能带点土产去?"
于谦潇洒一笑,甩了甩他的两只袖子,说:"只有清风。"
他还特意写诗入京以明志:“绢帕蘑菇及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通政使李锡,逢迎王振的指使,弹劾于谦擅自推举人代替自己,关在狱中三个月。
后来,百姓听说于谦被判处死刑,就联名上书抗议。
王振便编了个理由,给自己下台,称从前也有个叫于谦的人,和他有恩怨,说他是把两个“于谦”搞混淆了。
然后,于谦被放出来,降职为大理寺少卿。
山西、河南的官吏和百姓们,去俯伏在宫门前,上书请求于谦留任;周王、晋王等藩王,也上言附议。
于是,于谦被再次任命为巡抚。
正统十三年(1448年),于谦被召回京,任兵部左侍郎。
正统十四年(1449年)七月,于谦51岁时,也先大举进犯明朝,王振怂恿明英宗亲征。
于谦和兵部尚书邝野,极力劝谏,但明英宗不听。
邝野跟随明英宗管理军队,留于谦主持兵部工作。
待到英宗在土木堡被俘,京师大为震惊,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郕王朱祁钰监国,命令群臣讨论应对策略。
侍讲徐珵(即徐有贞)说,星象有变化,应当迁都南京。
于谦厉声斥责:"提议南迁的人,应当斩首!京师是天下根本,只要一动,便大事去矣。难道不见宋朝南渡的故事吗?"
于谦力主抗战,得到吏部尚书王直、内阁学士陈循等官员的支持。
郕王肯定和采纳了他的说法,就此定夺出防守的决策。
当时,京师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精锐的骑兵都已在土木堡失陷,剩下老弱的士卒,不到十万。所以,朝廷上下人心惶惶,都没有坚定的信心。
于谦请郕王调南北两京、河南的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江北和北京所属各府的运粮军,立即奔赴顺天府,依次经营筹画部署,人心遂稍稍安定。
随后,于谦升任兵部尚书,全权负责筹划京师防御。
这时,右都御史陈镒,在朝议时上奏,请求诛杀王振全族,廷臣一时纷纷附和。
郕王朱祁钰无法决断,下令择时改议,廷臣则抗议不依。
此时,王振党羽、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站出来,叱斥百官。
户科给事中王竑,突然带头在朝廷上猛击马顺,众臣纷纷跟随。
马顺当即毙命,一时血溅朝堂。
郕王朱祁钰,看后大惧,欲起身离去。
于谦挤到郕王身前,扶臂劝导道:"马顺等人罪该诛死,打死勿论"。
随后,吏部尚书王直,握着于谦的手说:"国家正是倚仗您的时候,今天这样的情况,即使是一百个王直,也处理不了啊!"
当时,朝廷大臣们,都担忧 敌寇将至,而太子年幼不能主事,国家没有君主,就像一个人没有主心骨,都想请皇太后,立郕王朱祁钰为皇帝。
可是,郕王朱祁钰,不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大家都感到,这个事情难办。
所以,朝廷上下,都倚重于谦,希望他能出头进言。
于谦毅然以社稷安危为己任,向皇太后和郕王进言。
郕王朱祁钰再三推辞。
于谦大声说:"我们完全是为国家考虑,不是为个人打算。"
郕王于是受命,登基称帝,遥奉其兄明英宗朱祁镇,为太上皇,敕令于谦,提督各营军马,抗击也先。
也先挟持着太上皇(英宗),攻破紫荆关,进窥京师。
大将石亨建议,收兵固守,使敌兵劳累衰竭。
于谦不同意,说:"为什么向敌人示弱,使敌人更加轻视我?"
马上分别调遣诸将,带领二十二万兵士,在九门外摆开阵势。
当初,也先部队深入,以为早晚就可以攻下京城,及至见到明朝官军严阵以待,有些丧气。
叛变了的宦官喜宁,教唆也先邀明朝大臣迎接太上皇,索取黄金和丝织品以万万计;又邀于谦及王直、胡濙等出城谈判。
明代宗不准许。
也先更加沮丧,打仗又连连战败。
太上皇被留在北方已经一年,也先的使者接连前来,提出把太上皇送回。
大臣王直等商议,派使者前往迎接。
明代宗不高兴地说:"朕本来不想登大位,当时是被推上来的?"
于谦说:"帝位已经定了,不会再有更改,只是从情理上,应该赶快把他接回来罢了。万一他真有什么阴谋,我就有话说了。"
明代宗只好说:"听你的、听你的。"
于是,先后派遣了李实、杨善前往,把太上皇接了回来。
太上皇朱祁镇回到北京后,就被软禁在南宫。
因为害怕他与旧臣联系,明代宗朱祁钰,还命人把南宫的树全部砍光,以防有人越墙探视太上皇。
而且,明代宗朱祁钰,还想废弃现太子,改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
可是,皇太后当初决定让他登基为皇帝的时候,是先立朱祁镇的儿子为太子,后诏他登基为皇帝的。
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他只能自己当皇帝,他之后的帝位,还是要还回给朱祁镇一脉。
这也算是皇太后为了国家社稷,与当时的朝廷大臣们的一种妥协,毕竟,朱祁钰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为了改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明代宗朱祁钰,不惜贿赂一些大臣。
然而,好不容易改立了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他的这个太子儿子,又不幸地夭折了。
这使人们更加相信,天命,不可违。
景泰八年(1457年),于谦59岁,明代宗朱祁钰病重。
石亨和曹吉祥、徐有贞,乘机发动夺门之变,迎接太上皇朱祁镇恢复了帝位。
宣谕朝臣以后,立即把于谦和大学士王文逮捕入狱。
石亨等,诬陷于谦制造不轨言论,还和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策划迎接册立襄王。
他们拿定这个说法,唆使科道官上奏。
都御史萧维祯审判定罪,坐于谦以谋反罪名,判处死刑。
王文忍受不了这种诬陷,急于争辩。
于谦却笑着说:"这是石亨他们的意思罢了,分辩有什么用处?"
奏疏上呈后,英宗朱祁镇还有些犹豫,说:"谦实有功。"
徐有贞进言说:"不杀于谦,复辟这件事,就成了出师无名。"
明英宗于是拿定了主意,誓杀于谦。
正月二十三日,于谦被押往崇文门外,斩决。
下面,我们来逐个分析,于谦对大明有再造之恩,英宗,为什么要杀他?
我们先看,于谦所面对的两位皇帝,朱祁镇和朱祁钰,都是两个怎样的皇帝?
朱祁镇,放任宦官王振作奸犯科,还听从其唆使、御驾亲征。
结果,“土木堡之变”,给大明王朝,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和深远的影响,自己也丢掉皇位,成为了一个被幽禁长达七年的“太上皇”。
意外地重登帝位之后,他也知道:“谦实有功”。
但是,就为了复辟这件事“出师无名”,他就要让“实有功”的于谦,人头落地。
他的格局在哪里?他的境界在哪里?
如果说,“土木堡之变”,是由于自己年青,少不更事,那么,经历了“土木堡之变”,又经历了长达七年的幽禁、反省之后,他还是“少不更事”吗?
复辟,就真的要靠诛杀有功之臣,来“出师有名”吗?
已经复辟了耶!
“有名”与“无名”,就真的是那么紧迫、那么重要吗?
就不能通过宣示前帝的错误、和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来博取同情,平息疑问吗?
就不能通过自己今后的锐意进取、做出成绩,来让大家知道,自己的复辟,是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下的吗?
格局和境界,决定了他,再一次被小人所利用,徒然地给自己增添恶名。
这也就表明,他本身的资质,就是那样。
他没有帝王之才,却登上了帝王之位。
同样,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朱祁钰,也是没有帝王之才,却登上了帝王之位。
户科给事中王竑,在朝廷上猛击马顺,众臣纷纷跟随,马顺当即毙命,一时血溅朝堂。
郕王朱祁钰看后,大惧,欲起身离去。
这就是一个即将成为帝王的人,之气度和胆略。
太上皇被留在北方已经一年,也先提出,把太上皇送回。
大臣们商议,派使者去迎接。
他不高兴地说:"朕本来不想登大位,当时是被推上来的?"
于谦说:"帝位已经定了,不会再有更改,只是从情理上,应该赶快把他接回来罢了。万一他真有什么阴谋,我就有话说了。"
他只好说:"听你的、听你的。"
自己的皇位已经确定,他又得寸进尺,要更换太子。
可是,立太上皇朱祁镇的儿子为太子,这是皇太后、朝廷大臣们、和他,当时的三方所订立的契约。
而且,当时的三方之中,他是处于最无力的地位。
这个契约,实际上,是朝廷大臣们,和皇太后两方定下的。
现在,他要推翻这个契约。
这让那些饱读圣贤之书、有头有脸的朝廷大臣们,去如何面对一个弱女子?如何面对自己的德操?如何显示自己的价值和地位?
这个事件,既显示他无德,也显示他无才。
他把那些拥戴他上位的大臣们,都伤害了。
无德无才也就罢了,他其实,也没有气魄,也不够狠。
大臣们要接太上皇回来,当然是有他们的考虑。
可是,这件事,明显地对自己不利,自己,就不能想想办法?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自己,就没有可以借鉴的吗?
他却让他的哥哥太上皇,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太上皇回来了,他却又把太上皇软禁起来,明显地给人,留下一个可以攻击的话柄。
这就是他的帝王之术。
是不是平庸得,让人想睡觉呢?
我们再看看那些发动夺门之变,置于谦于死地的大臣们。
曹吉祥,宦官,曾隶属于王振门下,英宗为太上皇,被释返京,居皇城南宫时,他已官升至司设监太监 。
石亨和徐有贞密谋夺门之变,去与他商议,利用他能够自由出入宫中的条件,联系英宗。
夺门之变成功后,他获赐大量庄田 ,并协理京营军务 。
朝中官员,多有依附于曹吉祥,希望得到晋升。
他与石亨,这时被人们并称为"曹石"。
但是,由于石亨大肆培植党羽,干预朝政,使得朱祁镇不能忍受,罢其职,尽诛其党羽,又以家属不轨,下诏狱,坐谋叛立斩,没其家资。
曹吉祥见此,心中惊惶,遂指使其党羽谋反,被以磔刑,处死于市中。
石亨,原本是一名偏将,因为在“北京保卫战”中有功,获得提拔和重用,官至太子太师,封忠国公。
然而,他却不满足自己的地位,还要仰慕于谦的拥戴帝王登基之功,自己也想学习于谦拥戴帝王上位,从而获得位极人臣的殊荣。
他确实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然而,正是由于他品格不高,心术不正,最后,落到了和于谦一样的结果,却没有落到和于谦一样的名声。
徐有贞,因为在“土木堡之变”中倡言南迁,受到于谦斥责,也是因此,相对于同僚,升官缓慢。
所以,他就对于谦心怀怨恨。
与石亨谋划夺门之变成功之后,朱祁镇本不想杀于谦,是他进言说:"不杀于谦,复辟这件事,就成了出师无名",促使朱祁镇决心杀掉于谦。
而他后来,却被石亨等人诬陷,诏徙金齿为民。
即便是石亨等人倒了,他也还是复官无望,浪迹山水之间,十余年乃卒。
这些人,明显都是小人,见识浅薄而贪欲巨大,所以,最后,被自己的贪欲所累。
我们再来说说于谦本人。
于谦为人正直,品格清高。
了解于谦的人,恐怕都不是首先了解他的“北京保卫战”,而是先了解他的一首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一首诗,表达了一个人的思想,也体现了他的品格。
然而,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却不懂阴阳。
他肯定是见识过太极图的,他却不理解太极图中的道理。
朱祁镇无疑应该为“土木堡之变”负责,这是他黑的一面。
然而,他毕竟是大明皇帝,而且,他太年青,当时才二十多岁,犯错也是难免的,这就是他白的一面。
一白一黑,朱祁镇罪不至死,他应该被接回来,享受一个太上皇应该享受的待遇。
这就是大明朝的子民们的阴阳论,是明朝大臣们心中的阴阳论。
但是,这是别人的阴阳论,这不是他于谦的阴阳论。
他于谦不是普通人,他是推动新皇帝登基的主谋。
他的个人利益,因此就和新皇帝朱祁钰绑在了一起。
这时,他就不应该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看待太上皇朱祁镇的回归。
他应该从他自己的角度,看待朱祁镇的回归。
朱祁镇的回归,是隐含着复位的可能的。
而一旦这种可能变成事实,他于谦,就在劫难逃。
所以,从自己的利益角度讲,于谦,应该站在朱祁钰一边,要么,不让朱祁镇回来;如果一定要让他回来,就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断绝可能发生的祸患。
但是,于谦,没有站在朱祁钰的一边。
他把自己当作一个路人甲,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朝廷官员。
他站在了和其他朝廷官员相同的立场上。
这就使得朱祁钰,孤身一人面对这件事情。
而朱祁钰的个人才能,实在是不怎么样。
他是采取了一种最为糟糕的应对办法。
这就不仅导致了朱祁钰本人的悲剧,也导致了于谦,和一些当初拥戴朱祁钰上位的大臣们的悲剧。
于谦,不懂白和黑。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只知道白。
可是,在朱祁镇的回归这件事情上,于谦个人的利益与价值取向,和明朝其他官员们的利益与价值取向,是不相同的。
明朝其他官员们的利益和价值取向是白,他个人的利益和价值取向就是黑。
他必须要确保这个白与黑之间的平衡。
但是,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黑,他完全倒向明朝其他官员们的白。
所以,面对朱祁钰最糟糕的应对措施,他也是象一个路人甲一样,无动于衷。
与其说,是小人害死了君子;不如说,是君子自己找死。
所以,整个大明王朝,当时,其实是没有一个明白人,没有一个高人。
好人和坏人,全部是低人,全部是糊涂之人。
这就是于谦对大明有再造之恩,英宗为什么要杀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