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醉·暮景萧萧雨霁
暮景萧萧雨霁。云淡天高风细。正月华如水。金波银汉,潋滟无际。冷浸书帷梦断,却披衣重起。临轩砌。
素光遥指。因念翠蛾,杳隔音尘何处,相望同千里。尽凝睇。厌厌无寐。渐晓雕阑独倚。
暮景萧萧雨霁。云淡天高风细。正月华如水。金波银汉,潋滟无际。冷浸书帷梦断,却披衣重起。临轩砌。
素光遥指。因念翠蛾,杳隔音尘何处,相望同千里。尽凝睇。厌厌无寐。渐晓雕阑独倚。
译文
傍晚雨过天晴,庭院里一片寂静。天高云淡,微风细细。在这如水月光中,星光与之交相辉映,仿佛没有边际一般。书房中的冷气将梦打断,只好披上衣服又一次起来。来到台阶前。
月光高照。因为想念远方的妻子,远隔千里的音信在何处,同时望着天上的明月。尽凝视。寂寞无法入睡。天色将明,仍独自倚着阑干。
注释
⑴佳人醉:词牌名,《乐章集》注“双调”。双调七十一字,上片七句五仄韵,下片八句六仄韵。
⑵暮景:傍晚的景色。杜牧《题敬爱寺楼》:“暮景千山雪,春寒百尺楼。”萧萧:萧条,寂静。雨霁(jì):雨过天晴。
⑶月华:月光。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⑷金波:本谓月光,月光浮动若金之波流,借指月亮。白居易《对琴待月》:“玉轸临风久,金波出雾迟。”银汉:银河。温庭筠《太液池歌》:“夜深银汉通柏梁,二十八宿朝玉堂。”
⑸潋滟:水波荡漾的样子。此指星光月光交相辉映。
⑹书帷:书斋中的帷帐,代指书斋。高启《题天池石辟图》:“乃知别有缩地术,坐移胜景来书帷。”
⑺轩砌:屋前台阶。杜甫《八哀诗·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重叙东都别,朝阴改轩砌。”
⑻素光:月光。
⑼翠蛾:妇女细而长曲的黛眉,泛指美女。李白《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翠娥婵娟初月晖,美人更唱舞罗衣。”
⑽杳隔:远隔。杜光庭《川主相公周天后土诸神醮词》:“志切匡君,难申嵇绍之忠;山川杳隔,空抆袁安之泪。”音尘:音信,消息。白居易《忆微之》:“三年隔阔音尘断,两地飘零气味同。”
⑾凝睇:凝望,注视。尚仲贤《柳毅传书》第一折:“你看他嚬眉凝睇,如有所待。”
⑿厌厌:无精打采。
⒀雕阑:用彩画装饰的阑干。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129-131&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43-44
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43-44
上片先写夜景。“暮景萧萧雨霁”两句写玉宇在暮雨初霁之后的恬静、幽美和辽阔。“云淡天高”让人体味出阔大,而只有在静境中才会感觉到“风细’。前句的“萧萧雨霁”作为时间背景也烘托了后句的环境氛围。正是“萧萧”雨声之止才让人更鲜明地体察到“云淡天高风细”之景。下面三句紧承“暮景”二字,着力描写月色,“正月华如水。金波银汉,潋滟无际”。夜空中,明月与银河交相辉映,波光闪闪,在这如水的月色中,天地如同浸入水中的玻璃世界。“月华”、“银汉”原本既是博大又壮丽的自然意象,词人在这里更以“潋滟无际”四字来有意识地突出它们的浩瀚与无限。柳永是善于描写月色的,像流传千古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雨霖铃·寒蝉凄切》),融情入景,在一弯残月中寄托了万种离情;而《倾杯乐·皓月初圆》一词又在“皓月初圆,暮云离散,分明月色如晴昼”中写尽了女主人公的离愁别恨。这首词则以如水的月光多方烘托词人的怀人之情。接下来,“冷浸书帷梦断”三句写词人因冷气侵入房中而从梦中醒来,披衣来到台阶上。这三句远承“风细”二字,由自然景物写及人的认为方式,以“冷浸书帷”来体现“风细”,并修饰“梦断”,给人的感觉似乎是词人因难耐月夜的清冷之气,而从梦中醒来,其实不然,下面一句“披衣重起”的“重”字暗示了其中端倪。“重”是又一次,再次的意思,说明词人在这一夜中已不是第一次“梦断”而起。那么,词人为何一次次地从梦中醒来?不停打断他梦境的又是什么?
过片首句继续写景,“素光遥指”,但“遥”字已透出念远怀人之意。“因念翠蛾”三句道出了上片词人梦断重起的真正原因,所思的女子远在千里,音讯难通。一同沐浴着如水的月光,“杳隔音尘”的她显得若近若远,若即若离,这正契合了词人此刻思之而不得的惆怅。接下来一句“相望同千里”,远承“月华”,近承“素光”,从双方着笔,同望明月,借月传情。典出自谢庄《月赋》的“隔千里兮共明月”,又与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柳永不是苏轼,他是没有苏轼的旷达的,所以他“尽凝睇。厌厌无寐。渐晓雕阑独倚”,一直注视着夜空中的明月,孤独惆怅,难以入眠,天色将明,仍独倚雕阑,其内心的哀伤由此可见。
全词以明月为主线贯穿情思,虽叙相思,却逸怀超尘,语言清雅,乃柳永词中之佳作。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129-131&曾大兴.柳永和他的词.广州市:中山大学出版社,1990:322-323
奉旨填词
史载,柳永作新乐府,为时人传诵;仁宗洞晓音律,早年亦颇好其词。但柳永好作艳词,仁宗即位后留意儒雅,对此颇为不满。及进士放榜时,仁宗就引用柳永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鹤冲天·黄金榜上》)说:“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遂刻意划去柳永之名。
宋人严有翼亦载有此事,说有人向仁宗推荐柳永,仁宗回复“且去填词”,并说自此后柳永不得志,遂出入娼馆酒楼,自号“奉圣旨填词柳三变”。
眠花宿柳
柳永生在一个典型的奉儒守官之家,自小深受儒家思想的系统训练,养成功名用世之志,然而,他一旦出入“秦楼楚馆”,接触到“竞赌新声”,浪漫而放荡不羁的性格便显露出来,因此,青楼成了他常去之处。科举落第后,柳永沉溺烟花巷陌,都市的繁华、歌伎的多情,使柳永仿佛找到了真正的自由生活。
在宋代,歌伎以歌舞表演为生,其表演效果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她们的生活处境。演出效果取决于演技和所演唱的词,演技靠个人的勤奋练习,而词则靠词人填写。歌伎为了使自己的演唱吸引观众,往往主动向词人乞词,希望不断获得词人的新词作,使自己成为新作的演唱者,以给听众留下全新的印象,同时也希望通过词人在词中对自己的赞赏来提升名气。柳永落第后,频繁地与歌伎交往,教坊乐工和歌伎填词,供她们在酒肆歌楼里演唱,常常会得到她们的经济资助,柳永也因此可以流连于坊曲,不至于有太多的衣食之虞。歌伎是柳永词的演唱者和主要歌咏对象,存世柳词中涉及歌伎情感方面的约150首,歌伎激发了柳永的创作热情,满足了他的情感追求,促成了他的创作风格,也奠定了他的文学地位。
白衣卿相
柳永年轻时应试科举,屡屡落第;即暮年及第,又转官落魄,终官不过屯田员外郎。由于仕途坎坷、生活潦倒,柳永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沉溺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以毕生精力作词,并在词中以“白衣卿相”自诩。表面上看,柳永对功名利禄不无鄙视,但骨子里还是忘不了功名,希望走上一条通达于仕途的道路。柳永是矛盾的,他想做一个文人雅士,却永远摆脱不掉对俗世生活和情爱的眷恋和依赖;而醉里眠花柳的时候,他却又在时时挂念自己的功名。然而,仕途上的不幸,反倒使他的艺术天赋在词的创作领域得到充分的发挥。
据传,柳永晚年穷愁潦倒,死时一贫如洗,无亲人祭奠。歌伎念他的才学和痴情,凑钱替其安葬。每年清明节,又相约赴其坟地祭扫,并相沿成习,称之“吊柳七”或“吊柳会”,这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