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湘江

——(唐代杜审言

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
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悲叹昔日还在园林里游玩的情景,今年春天花开鸟鸣更引发我在边疆的哀愁。
独自怜惜从京城里出来的人往南逃,真羡慕湘江的水呀,你却往北流去!


注释
①迟日:春日。《诗经·七月》:“春日迟迟,采繁祁祁。”
②悲昔游:作者旧游之地,因放逐再次经过感到悲伤。
③边愁:流放边远地区产生的愁绪。
④京国:指长安。

创作背景

  杜审言曾有两次贬官的经历,在唐中宗时曾被贬到南方极为偏远的峰州。这首诗当是他在流放途中写的。他在渡湘江南下时,正值春临大地,花鸟迎人,看到江水滔滔,朝着与他行进相反的方向流去,不禁对照自己的遭遇,追思昔游,怀念京国,悲思愁绪,一触而发。这是一首即景抒情之作。

鉴赏

  诗的首句“迟日园林悲昔游”,是因眼前的春光回忆起往昔的春游。当年,春日迟迟,园林如绣,游目骋怀,该是心旷神怡的。而这里追叙“昔游”时却用了一个“悲”字。这个悲,是今天的悲,是从今天的悲追溯昔日的乐;而反过来,也可以说,正因为想起当时的游乐,就更觉得当前处境之可悲。吴乔在《围炉诗话》中说:“情能移境,境亦能移情。”这一句诗是用现在的情移过去的境,为昔日的欢乐景物注入了此时的悲伤心情。


  诗的第二句“今春花鸟作边愁”,是从昔游的回忆写到今春的边愁。一般说来,鸟语花香是令人欢乐的景物;可是,这些景物却使诗人更想起自己正在流放去边疆的途中。鸟语也好,花香也好,在诗人心目中只构成了远去边疆的哀愁。这一句诗是以心中的情移眼前的境。诗人缘情写景,因而景随情迁。如果就艺术手法来说,以“花鸟”与“边愁”形成对比,是从反面来衬托边愁。与杜审言的这句诗有些近似的有杜甫《春望》诗中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联,司马光的《续诗话》评这一联诗说:“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这里,以花鸟可娱之物来写“感时”、“恨别”之情,采用的也是反衬法。杜审言是杜甫的祖父,对杜甫有直接影响。“花溅泪”、“鸟惊心”一联,可能就是从“花鸟作边愁”这一句化出的。


  诗的第三句“独怜京国人南窜”,是整首诗的中心,起承上启下作用。上两句,忆昔游而悲,见花鸟成愁,以及下一句为江水北流而感叹,都因为诗人远离京国,正在南窜途中。上下三句都是围绕着这一句,从这一句生发的。但这一句还没有点到《渡湘江》这个题目。最后一句“不似湘江水北流”,才提到湘江,点破诗题,而以“水北流”来烘托“人南窜”,也是用反衬手法来加强诗的中心内容。


  杜审言渡湘江时,正值春光明媚,绿水映青山,秀丽的异乡风光撩人意绪,使被贬迁异地的诗人缅怀过去,遐想未来,心中怅惘、失落。因此诗的起句感情深沉地直诉:“迟日园林悲昔游”。他触景生情,回忆起从前在这春光晴丽的大好时光里,尽情游赏园林景色的乐趣,间或还有朋友与他一同饮酒赋诗,赏春惜春,好不痛快。如今只身南迁,心中之悲不难想象。“迟日园林”与“昔游”之间加一“悲”字,使句意曲折而丰富,语势跌宕而劲健。对句:“今春花鸟作边愁”。“今春”指出渡江的时间。“花鸟”概括春景,虽没有直接描绘声色,而鸟语花香的境界已在眼前。“作边愁”,是说今春的花和鸟不同往年,它们也含愁带恨。这里用了移情入景的手法,以比兴表达诗人的愁思。一个“作”字,语意双关。既象说花鸟,又是说人,亦可理解为人与花鸟同说,婉曲而有机趣。


  这句诗色彩清淡,情意浓挚,七个字,淋漓尽致地抒发了诗人远游伤春的情怀。“独怜京国人南窜”,是这首诗的中心所在,从前两句的忆春、伤春转入叙事抒情,感慨自己从京都流贬到荒僻的南地。“独”字下得有力,使全句生神,激活全篇。“不似湘江水北流”,紧承第三句点题作结,出语自然。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说:“初唐七绝,味在酸咸之外,‘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 ’,读之初似常语,久而自知其妙。”所谓“味在酸咸之外”,即指诗中蕴含的情感复杂丰富余味无穷。这些诗句的妙处,不仅在于融情于景,而且还通过时间、空间、景物的不同对比,形成一种杳邈迷茫的意境,仿佛有万般的游丝争惹人的离愁,读者细细体味就能感受其巨大的感染力。“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初读似常语,并无警策之处,仔细品味,就可看到诗人怅惘的形象。他独立舟头,思悠悠,无限离愁,正如一江春水向北流。杜审言性格爽朗轩豁,喜直抒胸臆,这自是其诗的特色之一。《载酒园诗话》说他“即作磊砢语,亦犹苏子瞻坐桄榔树下食芋饮水,略无攒眉蹙额之态。”这段形象的评语,可帮助我们从多方面去感受欣赏杜审言诗的风格。


  胡应麟对这首诗的评价很高,他说:“唐初五言绝,子安诸作已入妙境。七言初变梁陈,音律未谐,韵度尚乏。惟杜审言《渡湘江》、《赠苏绾》二首,结皆作对,而工致天然,风味可掬。”这首诗以押韵对起,又以对作结,俱有整齐美、和谐美以及反复咏叹的韵味。初唐时期是七绝初创的阶段,杜审言这首《渡湘江》是有相当影响的,说它“具有开启诗坛新风的作用”,也不为过誉。

【杜审言】简介

  杜审言(约645-约708),字必简,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人,后徙河南巩县(今河南巩义)。杜审言的父亲杜依艺做巩县县令 全家迁往巩义。晋征南将军杜预的远裔。擢进士,为隰城尉,恃才高,以傲世见疾。苏味道为天官侍郎,审言集判,出谓人曰:味道必死。”人惊问故,答曰:“彼见吾判,且羞死。”又尝语 人曰:“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其矜诞类此。累迁洛阳丞,坐事贬吉州司户参军。


  司马周季童、司户郭若讷构其罪,系狱,将杀之。季童等酒酣,审言子并年十三,袖刃刺季重于座,左右杀并。季童将死,曰:“审言有孝子,吾不知,若讷故误我。”审言免官,还东都。苏(廷页)伤并孝烈,志其墓,刘允济祭以文。武后召审言,将用之,问曰:“卿喜否?”审言蹈舞谢,后令赋《欢喜诗》,叹重其文,授著作佐郎,迁膳部员外郎。神龙初,坐交通张易之,流峰州。入为国子监主簿、修文馆直学士,卒。大学士李峤等奏请加赠,诏赠著作郎。初,审言病甚,宋之问、武平一等省候何如,答曰“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云。杜审言与李峤、崔融、苏味道合称文章四友,世号“崔李苏杜”。融之亡,审言为服缌云。审言生子闲,闲生甫。(《新唐书·杜审言传》《唐才子传》)


  杜审言是西晋杜预的子孙。在咸亨元年与状元宋守节同榜登进士第,任隰城县尉。审言凭借自己才能过人,为人高傲,被众人忌恨。苏味道任天官侍郎时,有一次审言参加官员的预选试判,出来后他问旁人说:“苏味道必死。”听到此话的人大惊,忙问是何原因,审言回答说:“他见到我的判词,应当羞愧而死。”审言还曾说:“我的文章使屈原、宋玉的赋也成为部下,我的书法使王羲之也成为学生。”他的自负傲慢就像这样。后来审言因事获罪,被降职为吉州司户参军。到武则天将他召回,准备重用他时,问他:“你高兴吗?”审言手舞足蹈,表示谢恩。武后命他作《欢喜诗》一首,诗写得令武后满意,受职为著作郎。后来他又任修文馆直学士,直到他病逝。当初审言病重时,宋之问、武平一曾去看望他,他对二人说:“我受尽了造化小儿的苦,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活着,老是让你们出不了头。如今我快死了,只是遗憾找不到接替我的人呀!”审言年轻时与李峤、崔融、苏味道齐名,并称为“文章四友”。他身后留有文集十卷,今已不传,流传下来的只有四十多首诗。


  唐高宗咸亨元年(公元670年)擢进士第,为隰城尉。后转洛阳丞。武后圣历元年(公元698年),坐事贬吉州司户参军。却在此时得罪同事郭若讷、长官周季重,两人合谋诬陷杜审言,定了死罪。杜审言十三岁的儿子杜并为父报仇,潜入刺杀了周季童,杜并也被侍卫武士当场杀死,事态震惊朝野,皆称杜并为孝子。燕许大手笔的许国公苏颋,还亲自为杜并作墓志铭。


  武则天闻知此事,召审言入京师,又因欣赏其诗文,授著作佐郎,官至膳部员外郎。后因勾结张易之兄弟,被流放到峰州[1] 。不久,召回任国子监主簿、修文馆直学士。


  约中宗景龙二年(公元708年)卒,赠著作郎。


  杜审言的诗多为写景、唱和及应制之作,以浑厚见长,杜甫云:“吾祖诗冠古。”工于五律,对近体诗之形成与发展,颇有贡献。被后人评论为中国五言律诗的奠基人。他的五律《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被明朝的胡应麟赞许为初唐五律第一。他的五言排律《和李大夫嗣真奉使存抚河东》,长达四十韵,为初唐近体诗中第一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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