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

瓦先卡的姿态、他的眼神和他的微笑中有某种不纯的东西。列文甚至看见吉蒂的姿态和眼神中某种不纯的东西。于是他的目光再一次暗淡下来，再一次，就像昨天那样，突然之间，没有任何过渡，他感觉自己被从幸福、平静、尊严的高处抛进了绝望、仇恨和屈辱的深渊。一切人和事再一次让他讨厌。 “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公爵夫人。”他说，又回头整了望。 “莫诺马赫的帽子很重啊！”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开玩笑地对他说，显然不单单暗示与公爵夫人的谈话，还包括让列文激动的原因，他已经发现这一点。“今天你可来晚了，多丽！”

许伊斯基: 他会越过障碍，鲍里斯可决不是孬种！ 对于我们臣民，对于俄罗斯这算是什么光荣？ 背日的奴仆，鞑靼人、马留达的女婿， 剑子手的女婿，也有一副刽子手的心肠，他居然想窃取蒙诺马赫的皇冠和皇袍……

谁敢反抗我？一个空名号，一个幻想罢了！难道一个幻影能剐掉我的皇袍？ 难道一声呼号就能剥夺我子孙的继承权？我疯了！有什么值得我害怕？ 对幽灵吹口气，它就没了。 就这么决定：我无须害怕， 但无论什么都不应掉以轻心… 啊！皇冠呀！你是多么沉重。

你从小伴我在杜马中坐过， 你知道处理国务的进程。 不要改变办事的程序。 照章办事——帝国的灵魂。

在这一段话里以及在垂死的戈东诺夫对他的儿子所说的其他所有的话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英明的、能干的和富有经验的沙皇，如果他是按照继承法而得到皇位的话，那么他就是俄国沙皇中优秀的一个了，——可是作为一个要在掠夺而得的皇位上稳坐下来的人来说，这点聪明太有局限了…

这便是他的历史意义和历史命运的解答：他不是天才，却想扮演天才的角色一一然而却悲剧性地坠落了，并且引来了自己宗族的坠落…

“是的，”列文缓慢而激动地说，“你说得对，我野蛮。只是，我的野蛮不在于我离开了，而在于我现在来了。现在我来到了……” “啊，你是多幸福的人哪！”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接过去说，望着列文的眼睛。 “为什么？” “我凭烙印的模样识得骏马，看眼神我识得恋爱的青年。”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吟诵道，“你是一切尽在前头啊。”

“是的，”列文缓慢而激动地说。“你说得对，我是很野蛮。但是我的野蛮古怪并不在于我上次离开这儿，而在于我现在又回来了。现在我回来了…” “啊，你多幸福呀！”斯捷潘·阿尔卡季耶维奇望着列文的眼睛，迎合他的心情说。 “这话怎么说？” “我辨认千里马是根据它们的烙印，我看出热恋的青年是根据他们的眼睛。”斯捷潘·阿尔卡季耶维奇朗诵道。“你的一切都在前面。”

她回想起他们结合初期他说过的话和他那副很像驯顺的猎狗似的神态。现在一切都证实了她的看法。“是的，他流露出虚荣心得到满足的自豪。当然也有爱情，但多半是取得胜利时的得意。他原以得到我为荣。如今都已过去了。没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了。没有得意，只有羞耻。他从我身上得到了一切能得到的东西，如今再也不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