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

她觉得，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你是太好了，正因如此，世界最终会碾碎你。

你记得格温有一天走近你房间，坐在床上，掀起罩衫，给你看她那小小的、第一次竖起的乳头，她那刚开始萌芽、膨胀的乳房的最早征兆。你记得自己曾向她展示第一簇阴毛，还有少年时期的勃起。你也记得挨着她站在浴室里，看着她初潮的经血沿大腿流下。在这些奇迹发生时，你俩毫不犹豫地找到了对方。

她曾是那么美丽。 她依然美丽。 悲伤磨损了她的美。没有一个如此悲伤的人还能保持美丽。 你停了一会儿，琢磨着自己刚才的话，接着，你把目光从何姐姐那儿转开，在说出下一个句子时你无法直视她： 我为她难过，格温。我没法告诉你，有多少次我想打电话回家，告诉她一切都好，告诉她，她可以停止自我憎恨，她已经惩罚了自己那么久。 你应该打的。 我不想冒犯她。怜悯是那样一种可恶、无用的情感——你得把它装入瓶中，自己封存。一旦你试图表达它，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P70.我唯一后悔的是我俩没能生下孩子，但建立完整的家庭对一个生来无法生育男人来说是不可能的。 P115.姐姐服用了避孕药，她的书桌抽屉里有杀精剂和润滑剂，你手头有安全套，你俩都知道已做了保护工作，那无法提及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所以你们可以对彼此做任何事、一切事，而不必担心毁掉自己的生活。

在那极为亲密的空间内，我们唯一关心的就是快乐。大快朵颐的快乐，性的快乐，沉溺于无词的动物语言的快乐，那是一种由看、触摸、咬、舔和轻抚主导的语言。……她接受的仅仅是她自己脑中的那个我——她此刻的选择，她所渴望的身体——每次我看着她，都能感觉到她在啜饮我，仿佛只要我在近旁，她就心满意足。

Better to be shy than arrogant.

Pity is such an awful, useless emotion -- you have to bottle it up and keep it to yourself. The moment you try to express it, it only makes things worse.

我意识到，我采取的方式是错误的。用第一人称来写自己时，我压抑了自己，成了隐形人，因此就无法找到所要寻找的东西。我得把我从我自己身上分开，后退一步，在我和我的主题（也就是我自己）之间雕刻出一块空间，于是我回到第二部分的开头，以第三人称写。“我”变成了“他“，由这个小小变化而产生的距离使我得以完成了这本书。我暗示，或许他（沃克）也受到同一问题的折磨。或许他也距离他的主题太近了。或许素材太令人痛苦，太私人，以至于他无法用第一人称恰如其分地客观书写它。

十年来，他都在你内部过着这种影子生活，一个在另一维度中生长的幽灵，看不见，却有呼吸，呼吸着，思考着，思考着，感受着，你们从他八岁起就追随着他，至今年数已比他活着的岁数更多，现在他十七岁了，你们之间的鸿沟也越来越窄，越来越微渺，这令你震撼，令你和姐姐同时感到震撼——你们意识到十七岁的他可能已不再是处子之身，可能抽过大麻，喝醉过，他会刮胡子，会自慰，会开车，会阅读艰深的书籍，会考虑该上哪所大学，很快就要与你们平起平坐。

当她坐回椅子里时，沃克注意到她眼睑肿胀，眼珠泛着湿润的光泽，但她的妆一点没花，脸颊也没被睫毛膏弄脏。他想：安迪生日之夜格温的睫毛膏，巴黎九月下午玛戈的睫毛膏；象征死亡的哭泣的睫毛膏。

她是那个不可能之人，无法得到的人，从来不在那里的人——来自“如果”之乡的一个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