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堡垒

这条短信在中国移动的信号台之间穿梭，找不到它的目的地，就像是永不消逝的电波，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我想象这个沉眠在地下的城市，那条短信是个虚无缥缈的女孩，有的时候她会升上泡防御界面的顶端，隔着那层透明的东西，看着紫色的大丽花盛开，而后低头俯视空无一人的城市，夜晚到来的时候，路灯在程序控制下“唰唰唰”地都亮了，她站在路灯下，哼着我听不懂的歌。 ....................... “凝结的时间，流动的语言， 黑色的雾里，有隐约的光。”

林澜似乎有些倦了，把脸蛋贴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她的睫毛浓重而面庞干净，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像个不大的娃娃。 我心里动了动，想许多年以后我是不是会很怀念这个时刻，夜色下我驾着一辆车，油箱里有足够的油，面前是一条空旷笔直的路，旁边是一个我喜欢而又似乎不讨厌我的女人安安静静的就要睡着。

“江洋，我不打给你了。明天下午1点45分，坐最后一班穿梭机走，机票在我的储物箱里，密码是我的生日。我已经被安排任务，下午4点45分，上海沉没。”

于是我心里的小野兽开心地跳起舞来，爬上树去钻下洞去，露出它的小尾巴。

我拿出手机在黑泥看着那面泛蓝光的屏幕。

这是我一生最后看见苏婉的一刻，她左手以蒋黎的手枪指向前面硕大的眼睛，扣动了扳机，同时她的右手举起铁锤击碎了防护玻璃，拉下了“D”操作杆。她的神色镇定，真是漂亮。 “你在想什么？”二猪说。 “你知道那天我想对苏婉说什么吗？”我扭头看他，“我想说‘我爱你’。” 一个已经很熟悉的人，你习惯于看见她出现在某个地方，你从不太在意她，你可以拿她来当作练习说爱的靶子，你可以带着骑兵欺负她家的基地，你可以大声嘲笑她是笨蛋。OK，现在她没有了，你爽了吧？ 我们沉默了很久，二猪忽然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你的女人看来已经提前发现了你的小诡计啊。嘿嘿，嘿嘿，你找了一个狐媚的聪明的女人，你还想骗她？你只是不小心某个瞬间感动了她，所以她收敛了她眼睛里的那些妩媚与骄傲，宁愿安安静静地变老。 所谓离别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往日的阳光、风和雨露，那些画面都过电影一样闪动，你想要放弃的和你想要忘记的，一切都重新变得那么美丽。你不喜欢是不是？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再看到了，你开心么？

就这么过吧，虽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可是这里有春天的味道，和你打“帝国”的人，拉直了和依旧蜷曲的头发。

所谓别离，大概就是这样吧？往日的阳光、风和雨露，那些画面都和电影一样闪动，你想要放弃的和你想要忘记的，一切都重新变得那么美丽。你不喜欢是不是？那么你永远也不会再看到了，你开心么？

就像人虽然可以列出复杂的模型模拟气流，可是永远无法像鸟儿那样理解风。

唯一放松的人是大猪，这个人挂着两行鼻血，悠悠地出了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没有轰炸？”将军问。 “目标A开炮了。”张皓说。 “泡防御顶住了？”将军又问。 大猪拿起一张纸巾胡乱地抹了抹鼻血，点头：“嗯！配平了。”

这句话挠中了我心里那只小野兽。它原本静静地躲在它的地洞里，可是它被人挠了，它很难过很愤怒地钻了出来，凶猛地龇着牙齿。 “其实我就是想说，你不该遇见林澜。你要是不遇见林澜，多完美啊！脑子活络，又天真。”大猪再次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也许有一天我老了也是这样，我早晨起来穿上老婆熨好的衬衫吃了她做的早饭跟她吻别，晚上在烛光餐厅里面见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长裙的女人。我对女人说不好意思啊，今天事情比较多，我一会儿要早点走，其实我是要回家陪老婆看超级女生，女人点点头说没事的，一会儿我自己回家。大家谁都不会说破，就像只需要闷着盖子摇晃的骰子罐，你听骰子碰撞回旋的声音很有趣，而你非要打开盖子看一眼，游戏就结束。 胜负已分，不能再来。

“当男人也很衰啊，你想想要是你是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喜欢一个女人，费尽心机要跟她在一起。要是追到了，看着她渐渐地变老，鸡皮鹤发了，走在菜市场里面，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那么发疯地喜欢她。要是追不到，就更惨，直到她鸡皮鹤发了，还是喜欢她，可是就那样还是离自己很远。在菜市场里相遇，老眼里面恨不得滴下眼泪来，也不能上去拉个手什么的。”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心里一动，就这么说了。

“靠，不就是我……”我说。 这话在我嘴里像是石子一样硌了我的牙齿，我张着嘴呆了一下。 我爱你？一生能对几个女人说几次？说了能维持多久？说了那个后果你怕不怕？你要去抓她的手么？也去抓她的任性她的眼泪她的理想她的初恋情人她将来的情人她一蹬腿弃你而去的悲哀？我透过没有玻璃的落地窗，望着外面的天空出神。 “教你个乖，其实女人很复杂也很简单的，你打动她一次，让她觉得安全，就足够了。”

我打亮手机，显示是：“您有一条短信来自 林澜。” 那只小野兽又欢欢喜喜地跳了出来，翻着筋斗蹿上蹿下，它每次都是这个德性，半点耐性也没有。我这么想着，听见大猪说：“看你笑的那个样子。” 我摸了摸嘴角，竟然还残留着半个笑容。真见鬼，又笑出来了。

我认识了一个人，想过要跟她在一起，可惜搞不定。

“873”是低级别警报，又是这个警报，这样的夜晚，你站在天空下，有时候和一个人并肩，有时候自己一个人。 我心里很重，像是挂着一根绳子，有人在下面扯了扯。 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呢？本来不是你的，也就无所谓失去了，何必还搞得那么悲伤。 我看见那只小野兽的背影了，它扛着它的小包袱走在苜蓿盛开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就这么分别吧，不要回头，不要让我看见那小东西沮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