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Mercy

别害怕。我的诉说不能伤害你，尽管我做了那些事；而且我保证，我会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也许会哭泣，或偶尔再一次看到流血—但我绝不会再伸展四肢站起来，并露出牙齿。我在解释。你要是乐意，尽可以把我将要告诉你的当作一种忏悔，但这其中充满了奇怪的事物，仿佛只可能出现在梦里，又或者那些在水壶冒出的蒸汽中出现嬉戏的狗影、坐在架子上的玉米皮娃娃瞬时间四脚朝天地躺在屋角—而它怎么到了那里似乎显而易见—的时刻。更奇怪的事无时无刻不在四处发生。

莉娜说我的脚没有用处，面对生活永远都太过娇嫩，而无法拥有一双生活所需要的、比皮革还要结实的脚板。

它们会靠近、跑向我们，对我们表示喜爱，想和我们玩耍，可我们却误解了它们的意思，回报以恐惧和愤怒。 比起可亲可爱的熊或是比奶牛还要大的巨鸟，我更害怕无路可循的黑夜。

和他刚会走路就熟悉了的英国雾，或者由此一路向北他如今居处的雾不同，这里的雾让阳光一烤，便把周围染成了厚重、热烈的金色。要想穿行其中，不啻挣扎着穿过梦境。

毒药和淹死的人一样，总是漂着的。 除去人生珍贵而短暂外，一切都丰富成熟。

非洲人把奴隶卖给荷兰人的热情，一点儿也不啻于英国种植园主购买他们的热情。

对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和小动物来说，这世上没有比陌生人的慷慨收留更好的去处了。哪怕被交换、被抛弃、当了学徒、被卖、被替换、被引诱、为吃受骗、为住做苦力或者被偷，只要处于成年人的监管之下，他们的命运就不致那么凄惨，哪怕他们在父母或主人的心目中还不如一头奶牛重要。

她和我一样渴望你在这里。对她，那意味着拯救生命。对我，那意味着拥有生命。你大概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后背的样子，不论天空拥着什么，阳光明媚，月亮初升。我在那儿歇着。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头一次看到你的后背时，你正在用风箱鼓风催火。亮晶晶的汗水顺着你的后背往下淌，我对自己感到吃惊——竟然想舔舔那儿。我跑进牛棚，以制止这股从心底涌起的念头。什么都挡不住它。只有你。在你之外，空荡一片。我身上感到饥饿的不是胃而是我的眼睛。用多少时间都看不够你的动作。

至少，盖房一事会让他在这块土地上待的时间长一些。

依靠记忆和自己的才智，她把被 忽略的习俗胡乱攒集在一起，把欧洲医术和本族医术，把经文和口头传说相结合，回想起或创造出蕴含事物当中的意义。换言之，就是找到一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方式。 有关那个堆满了死人的村庄的记忆慢慢地化为了灰烬，而在记忆的废墟上，一个单一的意象腾腾升起。火。那么快。那么坚定决绝地吞噬了曾经被建立起来的一切，曾经的生活。以某种方式净化了那片土地，并释放出一种震慑心灵的美。哪怕是在一个简单的炉膛或是扇火烧开水时，她都会感到一阵愉悦的心悸。

即使在最好的时光里，那姑娘也像拖着尾巴似的拖着灾难。

当莉娜试图启发她，说“你是他树上的一片叶子”时，佛罗伦斯摇摇头，闭上眼，答道：“不，我是他的树。而莉娜唯一可以希冀的一次沧海巨变却不是这一切的终点。”

太阳缓缓西下，像一位不愿意离开婚礼的新娘，河水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春天一如既往地三心二意。 死亡的气息真是个一流的创造者，一个伟大的思想改变者以及各种情感的收集者。弥留之际所作的任何决定有多么强烈，就有多么不可信。在危机时刻鲜有理智可言。

他们进入了相互了解的漫长阶段：改变某些爱好，又养成一些习惯；意见不合但不发脾气；多年的夫妻关系靠的是相互信任和一种无言的交流。

一个人的价值在于他留下了什么

当那些女人逐渐淡出，只剩月亮像一位惦念的朋友，从有着贵妇的舞会礼服般质地的天空中回眸望过来。

永不知足并非贪婪，其乐趣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过程的愉快。

以前，他们之间总有一些纠缠不清的东西。现在都被割断了。每个女人都禁锢着自己；各自织着思绪的网，不向别的任何人吐露。就仿佛有或没有佛罗伦斯，她们现在都会彼此疏远。

如今，太太像时钟一样快乐地消磨着时光。是个十足的忏悔者。但对他而言，这意味着在她的虔诚底下隐藏着某种即使不算残忍也称得上冷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