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书
梦游书内容简介
簡媜創作過程中第八本散文集,收五年間百餘長短作之精品三十九篇,記錄當年台北郊區的生活情趣,捕捉靈動的思緒,充分表達作者對於「生」的敬重,實踐對「美」的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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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行年渐晚,深知在劳碌的世间,能完整实践理想中的美,愈来愈不可得,触目所见多是无法拼凑完全的碎片。再要苦苦怨怼世间不提供,徒然跟自己倒戈而已。想开了,反而有一份随兴的心情,走到哪里,赏到哪里。不问从何而来,不贪求更多,也不思索第一次相逢是否最后一次相别
这也是时间最血腥的刀法,把人按在砧板上,切葱似的大切八段,哪一段喊痛再切八段,直到你习惯了死亡。
世界在你梦中,你在谁梦里? 寒雨的子夜,你用来回忆还是遗忘?你厚了,或更薄?订明日的盛宴还是向昨日赋别?
人总是企求圆满;寻常人情如此,平凡的生活事物也用心营造,期待在众物皆备的情境下,开始释放情感,使人与物相互交融而享有美好
但,总有些不能掌握的时间,变长或缩水,使依赖一张设计过的时刻表的我,不知所措。 在这个空隙,容易感到人生的无奈。回想都会生活紧紧擒住了原该闲适安逸的生命,不免浑身迷惘。本来行到水穷处,应该坐看云起时的,空下的时间却不够闲坐,只够孤魂野鬼似的晃悠。
人世上还有什么新风景,结发绾袖的故事,人不同而已。要是有人想把满腹情涛画在纸上,第一就不能选厚亮的纸,情好比朝雾夕烟,只能渲染不能落实。杏黄、翠绿,或者下过雨后的黛青,都是上选颜色,可也比不上浓墨的惊涛骇浪,淡墨的一淌流水。小小一幅宣纸叠在衣袋,让墨渗入心肉,一辈子也洗不掉。
我愿意在逐渐恢复荒域的时空旅途,用丽鬼的舌头向他叙述雨夜的妩媚。
我对散文有一个梦,却陷入所预设的困境里;梦愈大,渊谷愈深。然而,不管还要陷溺多少年,耗费多少气力,我愿意等下去。如果,一辈子能等到一个梦,这被虚构的人生才算拥抱了唯一的真实。
事情变得简单起来,我愿意再回到现实世界时,不断表达对于“生”的敬重,实践对“美”的向往,因为,从寂地出门时,我信仰了“灭”。
“豆——花”苍老、低沉的台语叫卖突然插入脑海,好像这也是个标题,勾起儿时一群孩子蹲在路头吃豆花的轶事。“豆——花”,那老人像在叫一个乳名“豆花”的孩童,至今尚未寻获。这种想法让我难过,有些东西穷极一生想要追求,到头来也变成一阵叫喊而已。
山势木讷,奇幻风景没有,老实人的天气倒是。上了年纪的老街住着上了年纪的人,十七八姑娘、四五岁小童也是有的,可我总觉得他们细嫩的肤肉里有一股老香,可能住的是老宅,平日见多了家里、街口的老人,眉宇之间就沾了阴天。看到廊柱下一名少女蹲着掐青菜,嘴嘟嘟的,真以为她背不全《颜氏家训》刚挨了刮。
时序入夏,空气中开始飘起姜花的清香。有时不见花影,模糊知道她陪你散了步,或忽然相逢于曲径,看见含苞了,可是不出味儿,仿佛正在跟谁怄气,咬唇不说话。
邻居商量了几棵九重葛,老夫妻不巴望挣银子,添个肥料钱意思意思。老先生还细心答应,挖进盆子后在那儿沁几天露水,择日来运。他是老父心肠,一来话别,二来家花得跟着家土入盆。孤零零地让人拎走,再美的姑娘也活不长的。
碗口大的雪茶,从客厅的窗口望去,像千手观音在黑夜挥白手绢儿,有时像烈性女子自裂肌肤,寒流中剥出银铸的自己。人寻找梦或梦寻求人,一旦成真,都让我心痛。
生命本来就是孤独之旅,何必与人说破?绾心之人携手同行,也只能送到巷口,落锁之后,天雨路滑的小弄巷,都是自己的曲折心肠。板石径上的红瓣玫瑰,随手也就捡了,揣在上衣口袋,湿成一片花渍。
那些经验过的悲欢故事真能随手挂在窗外,交给雪去掩埋;还是刻在自己的骨头上,辗辗转转,刺痛了睡眠。
包容生活中的灾难,也具备一股原始冲动,去接近爱、给予爱。最大的爱产生最大的美,最大的美发动最虔诚的依归。
一直希望有棵白茶树,搁院子,寒冬里开几碗白雪,冷冷对看也是好的。甚至想象,抚触茶花时,听到冰瓣发出轻脆的敲击声,如吹风的黑夜,被月亮光条相互拂荡的微音缠住了耳。
……稍微看到一个都会的边缘人、记诵歌词却找不到乡曲的人、走入群体无法交谈的人、终于回归内在作茧的人……
订明日的盛宴还是向昨日赋别?
肉身的肩头永远有一幅沉重的轭,愈走愈佝偻。可是在灵魂的国度,却永远平等,既不算工钱,也不考核轭的重量,一切都在时光流逝中,慢慢被回收了。
平白多了一棵树,时刻表上没注明的。“你记住,浇水就好,不要给它吃肥,会咸死哦!”他很认真地叮咛。 我往前走,他又喊:“三不五时,抱出去晒日头,浇水就好哦!” 我走得有点沉重,好像无意间动了一点真情,说不上来是哪一类的,好像不陪他多说点话,就是狠心的人。
至于卖肉粽的,总在三更半夜。雨夜里独自掌灯写稿,旧绪已理新稿未成,一声高过一声:“肉粽!烧——肉粽!”在温暖之中又透露寂寞,写稿人与卖粽者同等卑微也同等高贵。“灵魂!热——灵魂!”买的人不会多,下雨的半夜。
等我又站在屋顶阳台,西方的绚霞红到脖子跟,棉被酥了,枕头发胀了,就等我这块肉排裹进去当馅儿。对面楼顶晾晒的衣衫,纸片儿一样飞着,恐怕秋天已经登基了。 用不着巴望皇帝赏什么饭吃,我裹入棉被里,管它怎么改朝换代。
深秋与初冬在五节芒的仪队中交接,签署今年的第一个寒流,也移交一方幽冥的白玉玺。我必定误入它们玲印之处,才提早经历我今生的迷宫。
雨落在深坑老街,一坛接一坛。 卖豆腐的人家崩熬汤了,朝门外撒豆腐丁,行人成了葱短儿。
人生的境界有时也这样,自以为算准一条最安适的路上山筑屋狩猎,年深月久,钝了刀,朽了箭,只剩一阶子枯叶随风而逝;还不如随时准备肉搏的莽夫,命挂在腰身,往深山更深的兽穴去,驯或被驯,不过是一趟人生里不同的结语,求一种粉碎于自己所抉择的意义内之痛快。
悲喜故事通过我的身上,有时跟不曾来过没什么差别。生命的奥妙也在此,极尽心力去抚触的青春与繁华,通过后却只剩模糊的幻影。
每一个人身上都拖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 都是孤独的世界,无法探险。所有冗长的陈述就像此刻的雷雨敲打玻璃窗要求对话,而我却睥睨它过于潮湿的长舌。
我看到白色的汪洋淹到稻腰,细蒙蒙的稻花一定化了水。不要送我到回不了家的地方,稻子淹了水,根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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