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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看多了,看久了,看穿了,便看出些生活浮沉中往往视而不见的道理。人看多了,看久了,却不容易为此怡然自得。举个例说,二十年前看过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大眼睛闪耀着美好人生,嘴里唱着人生美好;二十年后再看,眼睛变成了三角形,里面隐隐射出一股阴毒。嘴里也许还是唱着人生美好,,听来却有些凄厉。 我宁愿看天生就古老的生物,如银杏。
有一个品种的日本枫,叫做“蝴蝶”,在绿色统治的夏天,它的叶片却是粉红、淡黄、嫩绿斑驳,若一树彩蝶飞舞。冬天叶落,一种称为“珊瑚皮”的品种,虽然只剩秃枝横斜,树皮却变成珊瑚红。尤有奇者,似乎天越冷皮越红。在白雪铺地的冬日,庭院中一树珊瑚如火焚,老怀不无安慰。
从上往下观察,藤条顺时针方向旋转是日本紫藤,中国紫藤则反时针方向缠绕,这条规律,绝无例外。
西方园艺界一向承认,中国人是世界上保存花木种类最多的民族。植物分类学上,凡以sinensis作为种名的,都代表原产地在中国。然而,近一百五十年的中国历史,文化的每一个领域,我们都落后于西方,包括园艺在内。
西方人警觉,大学教育分工过细,一位物理博士,可能一辈子不必读莎士比亚,而文学博士,可能连基本物理观念都搞不清楚。一个社会,在文化上发生这种现象,有什么危险?小自个人生活态度、家庭和人际关系,大至公众价值和国家理想,都可能出现僵硬和偏枯。
基本上不同意甚至批判传统中国士大夫文人的园林艺术观。宋词可以作为标准的反面教材。无可否认,宋词作者绝对是爱花如痴,可是,他们也绝对是从不动手,只知多愁善感的旁观者。这是一种美学上的“懒散文化”。 极力提倡结合西方植物分类学和其他科学知识的园艺活动。对于中国传统以“人的快乐”为主轴的园林设计哲学,对于日本稍涉禅意却还是不脱“取悦于人”意味的园林哲学,维持批判态度。了解植物的生命历程,尊重它们的需要,让它们活得自然,活得快乐,应该是人类跟植物共生关系的根本。
园艺跟淫欲一样,都是饱暖以后才有可能的事。跟淫欲不同的是,它主要调动腰以上的种种潜能。因此,脑有多少层次,园便能容纳多少层次;心怀多少想像,园也能体现多少想像。园林的创造、开拓和经营,因此是个无边无岸无涯无际的发明空间。这一点不难明白,因为园就是人间的天堂,天堂理应无边无岸也无涯无际。
中国人造园的最高境界不离一个“隐”字,说穿了,就是“关起门来享受”。所谓“公园”,那是西风东渐以后的舶来品,传统园林,绝对是私家产业,即使是大宴宾客的场面,也只能作为扩大的私人活动理解。看一看苏州著名的园林便可以发现,不论围墙内天地多么宽阔,围墙外绝对看不出来,连园门入口都有意做成小户人家模样。 东方园林的私我味之重,突出了东方文明传统的社会层级制度,说明东方社会公民意识的薄弱。
演完《金色池塘》后,记者问亨利方达一个问题: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那时候,大家都知道,身染绝症的银幕硬汉,恐将不久于人世。老方达的回答,多年前无意中听到,却至今未忘,特别是每年开春时节。他说:“我还要回加州,每年的‘春耕’我不想错过!”
我喜欢一个人开车,上郊区各处的苗圃去逛。有时候,兴之所至,直逛到苗圃关门,甚至没有了天光。 逛苗圃当然有伴比没伴好,如果一面逛一面讨论心得,分享乐趣,肯定更有味道。然而,我至今还没有遇到乐此不疲的人。
逛苗圃与游园林不同,它不是纯粹的怡情享乐,你必须有强烈的求知欲望。 买球茎应该在中秋至入冬前,这一类植物摆在盆钵里展示,逗引寻春客连土带盆买回家观赏。但这绝不是欣赏球茎植物的正宗方法。看不到雪将融未融的地面上成片绿芽破土而出,看不到料峭春寒里成团彩卉引来第一批蜂蝶,球茎植物的意义丧失大半。有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 我瘾头最大的其实不是这些,所以每年必跑有点仪式的意味,仿佛必须经过这道程序,才能把精神状态调整到恰到好处,然后,正式出发。 逛苗圃本来不必一个人,逛久了却又觉得,还是一个人好。
园林不是“静”物,永远在变化之中。活的植物不说,非生物的亭台楼阁廊榭池馆,又何尝不是每日应有不同的面貌。只不过作者把背景布置完毕之后,眼光转移到人的身上,忘了。
园林内外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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