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

尧近来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生活的热情了，是日子一天天拽着他往前走。本应该住在里面的灵魂因为失去了居所而急不可耐地往外逃--白天打开窗户盲人般看风景，夜晚则聋子似的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喧声。

我即便晒着太阳，不，是只要晒着太阳，脑海里就只剩对太阳的憎恶。最后太阳不会让我活下去的，却以令人迷醉的生之幻象来欺骗我的太阳。哦，我的太阳！我对太阳感到生气，就像丑陋的爱情。裘皮似的外衣反而像紧身衣一样束缚和压迫着我。我像个疯子一样，不堪苦闷而欲将它撕裂，我只想要从会杀死我的严寒中获得自由。

那天，行驶在街上的电车在我眼里显得特别美好。雨后清新的空气中，车窗敞开着，车上乘客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行过暗路之后来到大街上的我们眼前一片光明，令人感觉幸福这个东西被人从远处搬来，此刻就摆放在我们面前。车上的女人们被路上的行人看上一眼就仿佛立刻变成了美人。我们目送走了好几趟电车。电车上还有漂亮的洋人。朋友那晚也一定非常开心。 “有些女人在电车上觉得相貌很难看，可是从街上往车上看，或者两辆车擦身而过时，都还算看得过去。”他说。听了朋友这句漫不经心的话，我又想起头天视而不见的光景，现在觉得那是美的。

只要早点开灯，让黄色的灯光透过毛玻璃窗，也许路过的行人看见后就会想象这个房间里住着对命运很满足的人。

本來，不管是什麼樹的花，在達到所謂盛開的狀態時，就會在四周的空氣中灑下一種神秘的氣氛。那就像快速旋轉的陀螺呈現完全靜止的澄澈：像巧妙的音樂演奏一定會伴隨著某種幻覺；像灼熱的生殖令人產生幻覺所看到的光環。那是一種神奇的生動之美，令人無法不感動。

那正是成千上萬不計其數的蜻蛉屍體。它們那些互相重疊著的翅膀，密密麻麻地罩在水面上，在陽光的反射下，流瀉出油一般的光彩。

一年当中我最不喜欢的时期就要过去了。回忆起来，有许多时候是不清楚自己内心活动的，不过其中也有难忘的经历，譬如在南葵文库的院子里初识忍冬花的芳香，在灵南坡的夜晚闻到铁道草的清香而意识到秋天已经穿越夏天来临。此次给你写信，是想告诉你，不必妄自菲薄，应该与值得与之较量的对手较量，然后再来考虑较量之后的协商问题。

在他的视野中聚散不定的风景，时而变得熟悉又亲切，时而变得陌生又遥远。有时瞬间便消失无踪。乔已经分不清到何处为止是自己的幻想，从何处开始是深夜的街巷。黑暗中的夹竹桃就是他的忧郁。还有被隐蔽处街灯投影在地面的土墙，以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墙影。连观念在这里都呈现出立体形状。乔想，在这里他可以描绘出自己心中的风景。

我记得从手里握着那只柠檬的瞬间起，一直压迫在我心头的不祥之感竟然开始逐渐消散。走在街头，我感觉非常幸福。原本那样执拗的忧郁，只因为这样一颗柠檬便烟消云散，这听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世上没有比远方微弱的光线在茫茫黑夜中一闪一闪更令人伤感（的了）。

随着夜晚的到来，黑色的山脊看上去越来越像地球的骨头。

猫的耳朵非常奇怪。又薄又平，凉凉的，像竹笋皮一样表面长着绒毛，背面闪闪发亮。又像是硬的，又像是软的，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特殊物质。从小一提起猫的耳朵，我就特别想用检票夹“咔嚓”一声夹夹看。这种想法很残酷吧？ 不！因为这完全是由于猫耳本身具有一种奇异的暗示作用。我清楚地记得曾经一位很稳重的客人来我家做客，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用手揪爬到他膝盖上的小猫的耳朵。

吉田还是学生时，从学校放假回家，母亲劝他吃些烧焦的人脑……秘方是一个来卖蔬菜的女人透露给她的，那个女人和母亲闲聊时说起了这种治肺病的特效药。女人有个弟弟患肺病死了。在村里的火葬场火化时，寺里的和尚对她说：“烧焦的人脑能治这种病，你随身带着它，遇到患这这种病的人就分他一点，也算帮助他人吧。”女人说完后就把东西给了母亲。 …… 从东京回去后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向吉田推荐自杀者上吊用的绳子作药。

桜の樹の下には屍体（したい）が埋まっている！

这世界上还有和玻璃球一样清幽薄凉的东西吗？

从小一说到猫耳，我就忍不住想用检票器咔嚓地切一下。

不知為什麼，我心裡有一陣觸電的感覺。知與行不能合一的生活態度強烈壓迫著我。不僅如此，我在內心暗自贊同調停者的態度。更確切地說，是因為「理解那個人的心情」。我不得不反省，所謂理解雙方的心情，其實就是都不理解。當自己依靠的東西逐漸坍塌時，那種心情非常難以言喻。﹙p.109﹚

他第一次意識到，一根火柴的火焰即使熄滅變成了炭火，在黑暗中仍然具有強力照明能力。即便火光完全熄滅，暫時殘留的影像依然指引著他。﹙p.120﹚

櫸樹在風中沙沙地抖動身子，每抖動一次，樹葉遮擋的風景就會顯露一次。﹙p.168﹚

堯最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生活的熱情了，是日子一天天拉著他往前走。本應該住在裡面的靈魂因為失去了居所而急不可待地往外逃——白天打開窗戶像盲人一般看風景，夜晚則是像聾子似地豎起耳朵傾聽外面的喧嘩聲。﹙p.169﹚

「那片覆蓋天空的烏雲又會成為地球上哪個地方的陰影呢？若是明天無法尋找那片雲，那是因為今天已經看不見太陽了。」 突然一陣沉重的疲倦向他襲來。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頭，堯的心從此不再有光亮。﹙p.190﹚

為此，我憂鬱一段時間。我並不是為牠們的死而悲傷，而是我覺得自己也必須面對某種變化無常的生存條件，它讓我活下去，同時又不知何時會殺了我。我好像看到它寬大的背影。它就是嶄新而且傷害我自尊心的幻想。然後我的生活會因為那個幻想而變得越來越陰鬱。﹙p.233﹚

但是仔細想來，人類都是無知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這樣一來也就不覺得可笑了，剩下的就是兩點，人們對肺病治療方法的絕望和病人們想盡辦法讓自己感覺身體有一點點好轉。﹙p.301﹚

調查結果中的九十幾人，一定既有女也有男，既有小孩也有老人。既有能堅強忍耐自己不如意和病痛折磨的人，也有根本無法忍受這些折磨的人。但是病魔絕不會像學校的列隊訓練，仁慈地把體弱的和忍耐力差的人排除在外，無論豪傑還是膽小鬼都會被安置在列隊之中，也不管本人喜歡與否都要被強行拉著向前，直到死亡。——這些就是他的感想。﹙p.307﹚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一阵触电的感觉。知与行不能合一的生活态度强烈压迫着我。不仅如此，我在内心暗自赞同调停者的态度。更确切地说，是因为「理解那个人的心情」。我不得不反省，所谓理解双方的心情，其实就是都不理解。当自己依靠的东西逐渐坍塌时，那种心情非常难以言喻。 ﹙p.109﹚

他第一次意识到，一根火柴的火焰即使熄灭变成了炭火，在黑暗中仍然具有强力照明能力。即便火光完全熄灭，暂时残留的影像依然指引着他。 ﹙p.120﹚

榉树在风中沙沙地抖动身子，每抖动一次，树叶遮挡的风景就会显露一次。 ﹙p.168﹚

尧最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生活的热情了，是日子一天天拉着他往前走。本应该住在里面的灵魂因为失去了居所而急不可待地往外逃——白天打开窗户像盲人一般看风景，夜晚则是像聋子似地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喧哗声。 ﹙p.169﹚

「那片覆盖天空的乌云又会成为地球上哪个地方的阴影呢？若是明天无法寻找那片云，那是因为今天已经看不见太阳了。」 突然一阵沉重的疲倦向他袭来。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头，尧的心从此不再有光亮。 ﹙p.190﹚

为此，我忧郁一段时间。我并不是为它们的死而悲伤，而是我觉得自己也必须面对某种变化无常的生存条件，它让我活下去，同时又不知何时会杀了我。我好像看到它宽大的背影。它就是崭新而且伤害我自尊心的幻想。然后我的生活会因为那个幻想而变得越来越阴郁。 ﹙p.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