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艳是童年

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因为道德是拿来自诉而不是诉求的。也正因为道德是拿来自诉的，所以外婆，我必须承担，我苍白且懦弱的生命负载不了你的重量。我扛不动你，所以我抛弃你。 是以，我为自己诵经，不为你。说什么牵引你安然走向往生，不过挟佛法以自慰，赎罪而已。

只有女的知道，於是落落大方以男子之名，指認血緣。這大約是父系命名秩序的由來——男人施行命名的權力以確認親子關係，女人不必。女人對自己的母親身份太有把握（以致連棄置都難），於是將姓名權讓給父親。這一讓，讓了幾千年。

放下只脚，退下诊台，穿上内裤，拉起裙子，我忍不住靠进垃圾桶，翻寻那一团血污。 小小一块，像鸡心，只能用两根手指捏起来，三根就嫌太多，放进掌心又太亲昵太伤感了。红通通的裹着血膜，有肉，还有骨头。 骨肉。骨肉。这个词，原来并不是形而上的。 你终究让我看见了你，索讨了一个名字，小鸡心。

她知道，最美的果实已经熟了，加入舍不得把它吃掉，就只能眼看它烂掉。 她只能选择尽情享受，享受它的消失。 这世上没有如果，没有这种水果，没有舍不得吃却能摆着不烂的水果，除了假的、死的、没心也没肉的。

不正义的遭遇，在孩童身上展现的最大不义，就是使她失去正义感。

这城市终究饿不死认得，我告诉自己，饿不死，意味着“不是不可以”袖手旁观。我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我在这松弛的道德世界里找到一个令人不那么不舒适的说法，我说“不是不可以”。

他不打别人的女儿，所以加倍痛打自己的儿子。在家门里施暴的父亲，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将出生的小猫抓起来，愤愤地往地上摔。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小猫还裹着胎膜，来不及张开眼睛，就已经被人的愤怒投向死亡。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不明不白的闷响，沉重地打碎了生命悶重地打碎了生命，也打碎了那不知该称作生前还是死前的，唯一一次叫喊。 那是一种比纤维还短促的苦叫，一声，两声，三声，四声，细不可闻，如安静的石灰墙上绽裂的、一道隐匿的缝。一切细不可闻的毁坏，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