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十六声

但是，我们忘记的是，在自己的历史中，女性几乎从不在眼睛周围做功夫。人们重视的，毋宁是双眼上方的那一对眉毛。从文学表达来看，在传统观念中，女性面庞上最性感的部位，不是嘴唇，不是双眼，也不是面颊，而是眉。在五官相对平淡的面庞上，黑色的眉毛当然最容易引人注意。

“…河北满城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出有双兽头镶玉鎏金铜枕……枕内还填有香料——花椒。”

“广州西汉南越王墓中甚至有珍珠枕，是用丝囊满盛珍珠而成……”

在唐宋，乃至更早的南北朝时期，纸糊的一道门，屏风或墙就可以起很大的御寒作用，说明当时一定少有狂风天气，更没有沙尘暴。......纸糊的暖阁，在今天听来像是笑话，唐宋人却觉得是很好，很有用的保暖方式，一点也不可笑。

在晚唐，五代时，女性更是头髻高大，两鬓蓬撑如翼，黄庭坚说山枕相当于古代的“支髻枕”，也许，这种面如碗底的奇特枕头，主要就是为了女性在睡觉时保持发型不乱而设计的。

自咏老身示诸家属 白居易 寿及七十五，俸沾五十千。 夫妻偕老日，甥侄聚居年。 粥美尝新米，袍温换故绵。 家居虽获落，眷属幸团圆。 置榻素屏下，移炉青帐前。 书听孙子读，汤看侍儿煎。 走笔还诗债，抽衣当药钱。 支分闲事了，爬背向阳眠。

卯饮 白居易 短屏风掩卧床头，乌帽青毡白毳裘。 卯饮一杯眠一觉，世间何事不悠悠？

夏日登车盖亭 蔡确（宋）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女史箴图 张华（晋） ……出其言善，千里应之，苟违斯义，同衾以疑。……

关于枕屏，扬之水先生所著《宋人居室的冬和夏》一文中有相当周全的介绍。使用枕屏的起居风俗并非宋人独有，至迟在唐代，就已经使用枕屏，当时叫“枕障”，如李白就有《巫山枕障》诗…… 至于其作用，在于为头部挡风。

在床上设放屏风的方式，大约在宋代晚期就逐渐消失，后人不了解这一起居习俗，因此，对于《花间集》中的女性何以爱倚屏风，就得不出合理的解释。（25页）

《闲卧》 唐·白居易 尽日前轩卧，神闲境亦空。 有山当枕上，无事到心中。 帘卷侵床日，屏遮入座风。 望春春未到，应在海门东。 《烛影摇红 松窗午梦初觉》 宋·毛滂 一亩清阴，半天潇洒松窗午。床头秋色小屏山，碧帐垂烟缕。枕畔风摇绿户。唤人醒、不教梦去。可怜恰到，瘦石寒泉，冷云幽处。

李珣《浣溪沙》有云：翠叠画屏山隐隐，冷铺文簟水潾潾，断魂何处一蝉新。

在床上安放多扇联屏，这种习惯，早在《东宫旧事》（《太平御览》，中华书局，3129页）中就有记载：晋代，“皇太子纳妃，有床上屏风十二牒，织成，漆连，银钩钮；织成连地屏风十四牒，铜环钮”。 《女史箴图》的表现与《东宫旧事》的记录互相呼应，说明起码在晋代，就有了在床上安设多扇联屏式屏风以代替床栏的做法。最有意味的是，《女史箴图》的这一圈屏风…正是一组十二扇屏风，与“床上屏风十二牒”的形制完全一致。

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探春”介绍：“都人仕女，每至正月半后，各乘车跨马，供帐于园圃或郊野中，为探春之宴。”

应该说，床上屏风的普遍使用，证明当时的中国人，包括贵族士大夫阶级，比后代人要“皮实”得多，远不像明清贵族那样娇气，那样在养生方面穷讲究。典型如杨衡在《春日偶题》中的自叙，在“冻花开未得”的春寒时节，就跑到四面透风的水边亭子上去和冷酒。把便榻移到有阳光的地方，再在床头放一只小屏风挡风，在他看来，就是很完备的措施，很舒适的享受。这在后世士大夫那里是不可想象的。贾宝玉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热炕上，像喝一杯冷酒，还遭到宝钗从理论高度加以批驳呢。（15页）

床上屏风绘画所涉及的题材惊人的丰富……（31页） 中国人对于山水自然的无比热爱，使得山水题材始终在床上屏风的绘画中占据压倒性的地位。……《花间集》中床上屏风所采用的山水画，非常集中地以江南山水为内容。画屏上尽是以“九疑山”为象征的连绵、蓊郁的南方丘陵，或以“巫山十二峰”为象征的长江两岸的重山叠岭……出现在画屏上的水景，也是名之以“潇湘”的江南水乡风光……（32页） 《花间集》中的屏画，实际上流行青绿山水风格……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花间集》中，床上屏风才屡屡有“翡翠屏”的美称。（32页）

在敦煌156窟《维摩诘经变》中，维摩诘身后的床上屏风，恰恰采用了这种风格的山水画面，非常清楚地展示出青绿颜色与水墨的巧妙有机结合，既有青、绿颜彩的施色，又有水墨的皴擦晕染。（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