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啊，格奥尔格！”父亲边说边立刻向他走过去。走动时他的厚睡衣敞开，下摆在他的四周飘动——“我的父亲还一直是个魁梧的人，”格奥尔格心中暗想。

格奥尔格搜寻父亲的目光。——“在商行里，他可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他想，“瞧他现在叉开腿坐在这里，双臂交叉在胸前。”

我们别去管我那些朋友了，一千个朋友也抵不上我的父亲。

格奥尔格紧挨他父亲站着，父亲白发蓬乱的脑袋低垂到胸前。 “格奥尔格，”父亲小声说，身体一动不动。 格奥尔格立刻在父亲身旁跪了下来，他看到父亲疲惫的脸上一对瞳孔从眼角直勾勾的望着他。 “你没有朋友在彼得堡……”

他把父亲抱到床上，当他在向床前走这几步路的时候，发觉父亲在他怀里玩弄他的表链，一种可怕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一时无法把父亲放在床上，因为他牢牢抓住了这条表链。

然后用并非不友好的眼光仰望着格奥尔格。

你要给我盖被子，这我知道，我的好小子，可是我还没有完全被盖上。即使这是最后一点力气，但对付你绰绰有余。我当然认识你的朋友，他简直就是个合我心意的儿子……

你以为，我没有为他哭泣过吗？

我的儿子大人就要决定结婚了！

“因为她撩起了裙子，”父亲开始用柔顺的声音说话，“因为她这样撩起了裙子，这个恶心的蠢丫头，”为了做出那种样子，他高高地撩起了自己的衬衫，让人看到在战争年代留在他大腿上的伤疤，“因为她几次三番，如此这般地撩起裙子，所以你就迷上了他，为了可以痛痛快快地在她身上满足你的欲念，你竟亵渎了我们对母亲的怀念，出卖了这位朋友，把你的父亲塞到床上，让他动弹不得，可是他能动弹，难道不是吗？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非常仔细地观察一切，也好不至于受到间接的，从后面来的、从上面来的袭击。……

演戏！

你别搞错了！我始终还一直比你强壮有力得多。单凭我一个人我也许不得不退缩，但是你的母亲把她的力量给了我，我已经和你的朋友紧密联合起来，你的顾客名单也都在我这儿的口袋里！”

我把她从你身边扫掉，而你还莫名其妙呢！“

现在你才知道，除了你以外世界上还有什么，直到如今你只知道你自己！从根本的意义上来说你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但是从更根本的意义上来说你是个恶鬼般的人！——所以你听着，我现在判你投河自尽！

”你以为，我不曾爱过你这个我亲生的儿子吗？“

如果你把你对我的评价加以归纳，就会显示出，显然你没有指责我下流或恶毒（也许我最近这次结婚意图是个例外），但分明是在说我冷淡形同陌路，忘恩负义。

她可能穿上一件精心挑选的上衣，布拉格的犹太女人是最懂的这一套的，那么你当然就下决心要娶她了，而且想尽尽可能地快，一星期后，明天，今天。我不懂你是怎么回事，你毕竟是个成年人，住在城市里，却只知道看到一个女的就马上跟她结婚，

你几乎从来没有比这次用言语对我的侮辱更深的了，也从来没有更清楚地表示出你的蔑视。

许多年后，我还经常惊恐地想起这个场面，那个巨大的，我的父亲，审判我的最后法庭，会几乎毫无理由地向我走来，在夜里把我从床上抱到阳台上去，而我在他眼里就是那样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