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杯

作者:张贵兴

分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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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每次站在走廊上看见河堤下暴涨的臭河时就会想起那条溪底布满人胆猪心状石块的小河。悬挂河面上的树根藤蔓挂满须髯似的青嫩苔藻,款摆在哗啦啦流水声中,好似豆蔻年华的女鬼戏水。

办公桌玻璃垫下有一幅婆罗洲地图,苦梨状地形占据整个桌面。四周沿海的绿色区域是平原,中间几只黄褐色蜈蚣是山脉。雉一声不响趴在桌上,头枕着山脉,胸贴着平原,两手深入爪哇海和苏禄海,闭上眼晴小憩。嘟嘟嘟。嘟嘟嘟。上课钟声打呼般地响了,学生涌人教室,吵闹的杂草长得快,死得也快,校园变成一座大陵墓,偶尔传出台上老鬼啾啾教海和合下小鬼尿滴般的朗读。沉静的脆芽又慢慢滋长。雉听见平原上野猪群的蹄响,亚口鱼在浅滩啄水藻,山丘上长臂猿的吼叫,河水哗啦啦流过人胆猪心状石块。那小河在婆罗洲东北角,流经他的太阳穴。

我乃达雅克战歌,穿透敌人脑髓击散敌人魂魄; 我乃达雅克战士,削下敌首谄媚我的爱人; 我乃求偶的水獭,捕食鲇鱼追求母水獭; 我乃香气漫溢之猪笼草,啃嚼肉髓滋润妖娆之枝叶; 我乃咆哮之熊,引诱母熊匍匐胯下; 我乃中箭之云豹,鲜血如雨染红一座丛林; 我乃戴盔披甲之鳄鱼,卷起漩涡冲翻战舟艨艟; 我乃獠牙偾张之长须猪,渡河穿林吞噬使我酗酒滋事之烂果; 我乃英姿焕发之儒艮,我的精子泛滥一千只女儒艮的阴道; 我乃达雅克猎手,我全身纹满杀戮之飞禽走兽; 我乃达雅克农歌,姑娘一边插秧铲土一边娇声吟唱我; …………

也许达雅克人对这类音乐感到亲切熟悉——他们的铜锣原来来自中国,它从深夜鸣唱到清晨,竟没有人抗议。除了音乐,其中家畜的鸣叫或活动,洪水轰响,人类的鼾声、脚步声、呻吟、谩骂、梦呓、交谈等等,无时无刻此起彼落,唤醒雉的夜行习性,使他眼皮虽然沉重,视觉听觉爬窜出无数深夜的窟窿,睡眠像狡兔东躲西藏,狩猎范围无限扩大。

“也许余先生的确离开令妹很久了,所以很多事情一直被令妹隐瞒着。记得上次告诉你令妹肚皮上有一层厚茧吧?根据我们进一步检查,令妹的手肘、手掌、膝盖,乃至于手指、脚趾也长了一层厚厚的像茧的皮质……现在,我们终于明白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当然,这也是一种推测……令妹近几年来,包括怀孕期间,始终没有像人一样使用两脚,而是腹肢着地,像蜥蜴……行走……”

一位被丽妹用剪刀刺伤左臂的值班护士告诉雉,丽妹逃走时两脚直立如正常人,但穿径攀栏,越石渡水如四肢着地的野兽,尤其快接近雨林时,她在芒草、蔓芒萁和矮木丛中穿梭自如,来去无踪,仿佛对这场逃亡已规划演练多时。两位在医院草坪上练习垒球的男职员拎着球棒和手套追踪到雨林边缘时,丽妹正在雾霭中渡过一条小河。二人渡河上岸时,她已消失雨林中。

一个植物学家说,猪笼草瓶子总是让他联想到两种最伟大的容器:大的像女人子宫,小的像阴卓。

啐。每一棵樹,都有一個樹神。巴都發動馬達。沒有人會隨便伐樹造屋…… 又是徹底的沉默了。河邊戲水的小孩,洗菜的少女,捶衣的婦人,叉魚的青年,撒網的老人,看見巴都和腳夫後發出招呼問候,小孩甚至興奮得手舞足蹈,在鬥犬嘶吼下演出一幕幕默劇。頑童垂著割了包皮的小陽具和西瓜皮般的青嫩屁股,在岸上翻滾得像俎上活魚。女孩裸身洗髮,彼此追逐,乳房笑顏逐開。青年漢子的刺青仿佛暗夜飛蝠,手上的魚叉柄雕鑿斑駁。老人撒網前的專注像弱視雄獅在斑馬群中挑肥揀瘦。巴都也會熄了馬達,一再演練同一句對白。

一個酷熱無風的黃昏,一個盤著小辮子清朝打扮的園區中國工頭走入總督府辦公室,在總督同意下簽下代理園主契约的職務。他清瘦黝黑,沉默幹練,長著浩瀚和雉一樣的儒生額,馬唇牛牙和雉祖父一樣,身高手長,總督府裏沒有洋人可以俯視他,可以垂手拍他的肩膀。他眉眼彌漫一股沼氣榛莽,沒有體味口臭,沒有香港脚、汗斑、疥癬,沒有肺病和缺乏罌粟堿的恍惚眼神,操十種語言:米酒、香料、辣椒醃制的馬來語、印尼語、印度語、達雅克語;充滿樹皮、草荄和泥土腥味的華語、廣東語、客家語、福建語;雪茄、酒精和鉛味混合的英語和荷蘭語。

巴都盘腿坐在月色下,看见一只山猫屹立秃干上,听见各种窸窸窣窣非人非兽耳语,学术狡诈,创作喜悦,浑身纹斑胎记如蜈蚣蟾蜍扑窜,数不清的锤针砸向自己,新纹细如尿道紧如肛道,新胎记腥如脐带,如撒尿如屙屎,如射精淋向自己,苦乐参半,文得他像一头中了矢箭的云豹,像一只开屏孔雀,像一座着火宫廷,像雷电交加即将大雨滂沱的午后亚热带天空。

阿班班黄昏在河边裸身沐浴,向族人展示他爬满纹案的健美身材。胸腹万兽奔走如山林,四肢花叶鸟虫如树丫,背部日月风火雷电如晴空,脚掌手掌两栖爬虫类,臀部两座骷髅冢,满脸精灵,连男器也爬满纹斑,皮皮的像一只褶颈蜴。

猪笼草( pitcher plants),热带肉食植物,俗称 “猴杯”( monkey cups),正式名称“忘忧草” ( Nepenthes)捕虫瓶里的汁液,清凉可口,猴子爱喝,故称猴杯。

迷失热带丛林的西方探险家,恍恍愡愡、生不如死时,据说喝下猪笼草瓶子里的汁液,可以忘却精神和肉体的苦痛,幸运者重获新生,不幸者快乐赴死。

玛加姐妹二十多位亲友弥漫B4栋11号病房的寒暄让雉惊奇地发现达雅克语竟和外面的鸦声鸟鸣颇为情投意合,仿佛他们和本族人交谈时,也抽空和鸟群搭讪调情。

阿班班帮人设计图案都有公定酬劳,只有文身图案免费提供。他常说,印板上的纹样是猛兽对他彻底的撕裂啖解,不成人形,只有当它们被刺绣在另一人肉体上,被雕琢在棺木上,被浮雕在吹矢枪上,被肉雕在刀背腕环上,被彩绘在符箓木偶上,被编织在摇篮上,他才感觉身体某一部位幽幽复活,睾丸里的顽虫滋滋蠕动。

暗夜之猪已吞尽白日,苍穹极黑而肥,大地多肉,猛禽补钙。

年轻女人不知道留白的可贵,年华逝去的女人却知道留白的可怕。

雉回忆已是中年哺娘儿女成群的同窗和那位自己短暂暗恋过的女生,如果人生是一次完整的如厕,从脱裤放屁撒尿拉屎擦屁股冲马桶洗手,那一次暗恋的短暂可说占不上任何一个细微动作,但除了上述定的程序,必然还有插曲脱节譬如阅读书报接电话扑杀蚊虫,在雉恶臭的一生中,这一次的暗恋就是这些插曲脱节中不经意留住的芬芳记忆,但是即使这么一朵和他的荒园毫无瓜葛的小花,也必须透过他野撒的粪尿灌溉才见惨绿,像老人用矮篱围住的湖泊草原灌木丛木屋鸡舍菜田花园以外一棵遥远的荫硕的长青树。

书架上的书籍或竖或躺,有老有少,书背上的汉字或站或睡,楷衣隶袍,篆铠行鍪,矛盾林立,枕戈待且,轮流站岗休憩守卫书城。

月亮升得更高了,只在屋檐下露出一角狗牙。

梦魔像一头肥猪在长屋下刨土,黑夜的泥浆长出黎明的脆芽。

“ 你是学生,回到学校来吧…… ” “ 不了,人家今天回来,又不是来上课,” 她笑嘻嘻说,“ 人家因为想念老师,所以特别回来看你啊。” 观赏鱼类掀起一阵喧晔。 “ 老师,你想不想我啊?”

阿雉,阿丽不是你亲生妹妹,祖父说。祖父在种植园区染上鸦片瘾和赌瘾,每天躲在丝棉树下小木屋中抽吸一回鸦片,也每个白天拨出一两小时逗玩宠物似的逗玩赌技。他的赌术像他以前豢养的大狼犬毕恭毕敬,一是一,二是二,前呼后应,有求必应,逢赌必赢。一个赌友欠下祖父庞大赌债,赌友对祖父说:传说你父亲喜欢用女人抵押赌债,我女儿众多,饿不死,养不肥,卖一个给你吧。

雉自己虽然不吸烟,但可从每支烟几乎烧到滤嘴体会学生难以救济的心灵饥荒。精神上长期的蝗灾已使他们彻底枯竭,一口烟好比一滴甘露。如蚊蝇之于蛤蟆。

河堤裂罅处长着稀落的葛类植物和野草,晨昏常有人在那儿跑步打太极拳遛狗训鸟,晚上更是蛤蟆和情侣扑蹲。情侣们话少动作多,拥吻时像豹攫斑马,分手时像老羚产子,生死相许,兽性十足。 引自章节:第一章

情侣们话少动作多,拥吻时像豹攫斑马,分手时像老羚产子,生死相许,兽性十足。

雉自己虽然不吸烟,但可从每支烟几乎烧到滤嘴体会学生难以救济的心灵饥荒。精神上长期的蝗灾已使他们彻底枯竭,一口烟好比一滴甘露,如蚊蝇之于蛤蟆。

四楼联络走廊响起学生笑声。笑声像摇晃只存了几枚硬币的陶制扑满龟。

梦的铐镣愈来愈沉重紧密将同事捆翻,有的已快要扑倒地上。

雉发觉自己和医生、丽妹、丽妹孩子之间构成一道诡异的生物链。就像青草养壮羚羊,羚羊投身人狮子口,狮子屙下粪便,粪便滋润青草。丽妺是青草,丽妹孩子是羚羊,医生是狮子,而雉和母亲是那堆粪便。医生等人语带威胁,接近张牙舞爪地想夺取丽妺孩子。你看,你一定付不起日累月积的庞大医疗费用,不如将孩子捐给医院,一切费用免了。对医生来说,这是一种屙粪添肥的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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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张贵兴

张贵兴

张贵兴,祖籍广东省龙川,1956 年生于婆罗洲砂拉越,1976 年赴台湾升学,1980 年毕业于台师大英语系,1989 年任中学英语教师。代表作有《伏虎》《赛莲之歌》《顽皮家族》《群象》《猴杯》《我思念的长眠中的南国公主》《沙龙祖母》《野猪渡河》等。曾获时报文学奖优等奖、 中篇小说奖、时报文学推荐奖、开卷好书奖、时报文学百万小说奖决选读者票选奖、联合报读书人最佳书奖、台北书展大奖、博客来年度选书、OPENBOOK 年度好书、亚洲周刊十大小说、金鼎奖图书类文学图书奖、花踪文学奖马华文学大奖、台湾文学金典奖年度大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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