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记者

序 《牛肉在這裡》

美國兩家賣漢堡包的快餐店競爭激烈，大做電視廣告，各自說自己的漢堡包比別人的大。其中一家快餐店終於想出新招，請來一位俄國裔的美國老太太上電視推銷漢堡包。漢堡包的塊頭大多半是麵包大，裡頭的牛肉餡沒多少肉。老太太在電視上說了一句「牛肉在哪裡？」（Where's the beef?），然後順手推出皮薄餡大的漢堡包。這個廣告一出，那家快餐店漢堡包的銷售量增長了百分之三十一，老闆發了大財，「牛肉在哪裡？」這句話也成了大家的口頭禪，任何問題說得天花亂墜都沒有用，大家馬上反問一句：「牛肉在哪裡？」

張圭陽兄編著的《我是記者》最近要再版重印，加了一些新的材料，我在倫敦渡假之前私閱書的校樣，閱後心中第一個感覺不是「牛肉在哪裡？」再是想說一句：「牛肉在這裡！」

古今中外不同時代的新聞從業員都要應付不同時代的職業壓力。社會良心和新聞道德的平衡，正是新聞處理中皮厚餡小和皮薄餡大的尺度。也許為了固執操守，也許為了譁眾促銷，傳播媒體往往不是受到權貴的白眼、群眾的青睞，就是受到權貴的攏絡、群眾的唾棄。能夠做到權貴和群眾一致相信「牛肉在這裡」，那是值得自豪了。

這幾天，英國報章上都在報導和評論法國禁止輸入英國牛肉的事件。法國人說是擔心英國「瘋牛」的牛肉威脅法國消費者的健康；《泰晤士報》的社評則一口咬定那是法國人「赤裸裸的保護主義」的行為。我看了這個事件，不禁想到新聞從業員不但應該鼓勵大家提出「牛肉在哪裡？」的良知疑問、擺出「牛肉在這裡」的道德勇氣，更應該監督各地執政當局的言行，不容許他們隨隨便便給我們的專業精神扣上「瘋牛」的帽子，禁止「牛肉」上市。而《我是記者》這本書，正是這股信念的體現。

董橋 一九九O年六月一日在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