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涯 - 北岛诗选

当守门人沉睡 你和风暴一起转身 拥抱中老去的是 时间的玫瑰 / 当鸟路界定天空 你回望那落日 消失中呈现的是 时间的玫瑰 / 当刀在水中折弯 你踏笛声过桥 密谋中哭喊的是 时间的玫瑰 / 当笔画出地平线 你被东方之锣惊醒 回声中开放的是 时间的玫瑰 / 镜中永远是此刻 此刻通向重生之门 那门开向大海 时间的玫瑰

是历史妨碍我们飞行 是鸟妨碍我们走路 是腿妨碍我们做梦 / 是我们诞生了我们 是诞生

我们的心 会比恨走得更远

劇作家 月亮產後虛弱的早晨 一把椅子在月台上站穩 火車無聲地出發 拉鎖般展開那秘密的風景 琴聲震落了漫天大雪 火光從馬廐探頭 指示牌被逐個喚醒 岔道分開了黑夜與白晝 終點：一個預訂的房間 他打開陽台雙重身份的門 把煙霧介紹給天空 大雨淋濕了那些稻草人

在天涯 羣山之間的愛情 永恒，正如萬物的耐心 簡化人的聲音 一聲凄厲的叫喊 從遠古至今 休息吧，疲憊的旅行者 受傷的耳朵 暴露了你的尊嚴 一聲凄厲的叫喊

問天 今夜雨零亂 清風翻書 字典旁敲側擊 逼我就範 從小背古詩 不得要領 闌釋的深淵旁 我被罰站 月朗星稀 老師的手從中 指點迷津 影子戲仿人生 有人在教育 的斜坡上滑雪 他們的故事 滑出國界 詞滑出了書 白紙是遺忘症 我洗淨雙手 撕碎它，雨停

閃光 清凉之水漫過青苔 鳥啼不絕，如投石在水中 陣雨在測量天地 石頭呼喚石頭 詭秘的時刻互相摩擦 閃電是再生之路 花朵冷熱自知，閉合 諦聽内心的聲音

经历了空袭警报的音乐 我把影子挂在衣架上 摘下那只用于 逃命的狗的眼睛 卸掉假牙，这最后的词语 合上老谋深算的怀表 那颗设防的心

我是被你否认的身份/从心里关掉的灯

我看见苹果腐烂的过程 / 带暴力倾向的孩子们 像黑烟一样升起 房瓦潮湿 / 十里风暴有了不倦的主人

风掀起夜的一角 老式台灯下 我想到重建星空的可能

向海跪下的人们 放弃了千年的战争 / 我调整时差 于是我穿过我的一生

从世纪大门出发的轻便马车 途中变成了坦克 真理在选择它的敌人

自由那黄金的馆盖 高悬在监狱上方 在巨石后面排队的人们 等待着进入帝王的 记忆 / 词的流亡开始了

一个纪念日 痛饮往昔的风暴 和我们一起下沉 / 风在钥匙里成了形 那是死者的记忆 夜的知识

你的名字是两扇窗户 一扇开向没有指针的太阳 一扇开向你的父亲 他变成了逃亡的刺猬 带上几个费解的字 一只最红的苹果 离开了你的画

我把影子挂在衣架上 摘下那只用于 逃命的狗的眼镜 卸掉假牙，这最后的词语 合上老谋深算的怀表 那颗设防的心

从一年的开始到终结 我走了多年 让岁月弯成了弓 到处是退休者的鞋 私人的尘土 公共的垃圾

一个逃避规则的男孩 越过河界去送信 那是诗，或死亡的邀请

而错误不可避免： 诗已诞生

群山之间的爱情 / 永恒，正如万物的耐心 简化了人的声音 一声凄厉的叫喊 从远古至今 / 休息吧，疲惫的旅行者 受伤的耳朵 暴露了你的尊严 / 一声凄历的叫喊

我在冬天的斜坡上醒来 梦向下滑行 / 有时阳光仍保持 两只狗见面时的激动

那时我们还年轻 疲倦得像一只瓶子 等待愤怒升起

道路追问天空 / 一只轮子 寻找另一只轮子作证

此外，跳蚤捶动大鼓 道士们练习升天 青春深入小巷 为夜的逻辑而哭 我得到休息

失魂落魄 提着灯笼追赶春天 / 伤疤发亮，杯子转动 光线被创造 看那迷人的时刻： 盗贼潜入邮局 信发出叫喊 / 钉子啊钉子 这歌词不可更改 木柴紧紧搂在一起 寻找听众 / 寻找冬天的心 河流尽头 船夫等待着茫茫暮色 / 必有人重写爱情

想想爱情 你有如壮士 惊天动地之处 你对自己说 太冷

我小心翼翼 每个字下都是深渊

是父亲确认了黑暗 是黑暗通向经典的闪电 / 是笔在绝望中开花 是花反抗着必然的旅程

攒下来的阳光成为年龄 你沉于往事和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