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词

武则天：这正是当妈的难处，我担心的恰恰是我希望她拥有的。哪有做母亲的盼望女儿哀愁，怕只怕有一天哀愁冷不防来了，她还傻傻的敞开胸怀当做幸福去拥抱，对于女人，没有理想抱负，反倒是个优点。有了它只能使你的路途更凶险，前程更难测。我只想她这辈子能当个完完全全、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同我截然不同的女人！

武则天：你说呢？我老吗？ 张易之：您…老了！ 武则天：（从镜中逼视他）你好大的胆子！ 张易之：我是没胆子说假话！ 武则天：你敢说皇上老了？你就不怕我杀你？！ 张易之：我只是在诚实地回答您的问题，我想您的英明不允许您杀一个诚实的人…… 武则天一时语塞，严厉的目光转为好奇。 张易之：圣上，人老是不可抗拒的，谁都会变老，但美不会，美是永恒的，如酒，愈陈愈烈，您与生俱来的扭力足以抵抗时间的河流把美从您身上带走。 武则天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一些笑意。

武则天：你敢说皇上老了？你就不怕我杀你？！ 张易之：我只是在诚实地回答您的问题，我想您的英明不允许您杀一个诚实的人。

武则天：你就这么自信（能说服太平做监国）？ 张易之：圣上，我不是自信，我是相信公主的智慧。

乳娘春的皮肤像玉一般圣洁细腻，像被掌心悟热的宝石般温暖恬静，我至今仍记得她那永远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身体优美的轮廓。躺在她怀里小憩是一个孩子能体会到的最透彻的幸福。我喜欢望着她乌黑的眼睛发呆，那慈爱而永远忧郁的目光中仿佛蕴藏着人世间的所有秘密。

我想象着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甚至心跳的速度，为这最终属于我的胜利而浑身战抖。现在想起来真是过于天真，那感觉同我幼年对用自杀恐吓母亲如上一辙。这就是天下所有母女之争永远走不出的怪圈，女儿永远只会以最童稚的手段反抗母爱，不论反抗的背景是多么的成熟深沉！我曾经多么痛恨我公主的身份，然而却始终摆脱不了它的阴影。我这一次又专横地买断了自己的第二次婚姻，把它作为武器袭击了母亲曾经的罪恶。

绵绵细雨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这座精致皇家小院中的每一个角落，通往禁闭着房门的主厅的砖红通道两侧，两排卫士一字排开，雨水沿着他们铁灰色的冰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透过雨雾，檐下横向站着一队神色黯淡的侍从，瞪着空洞木然的眼睛懒懒地注视着眼前铺天盖地的雨雾。风悄悄地鼓动着他们轻盈的麻制宫服，于是，那瑟瑟发抖的宽大衣袖，就成为了此时死气沉沉的潮湿空气中惟一的一线自由。

太平：贺兰的美丽是我们全家的敌人。母亲常说：一个女人，如果生得美若天仙，就要时刻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它可以成为你的财富，但同时也可以成为一切灾祸的源泉。

武则天：有一个男人像树那样供你休养固然好，但如果有一天树倒了，你却不能倒，要学会扎根，长出自己的枝叶，真正像一颗树那样坚韧倔强地生长，有时甚至不惜付出冷酷的代价，这就是我们这种女人生存的全部秘密。

太平：权力，我平生第一次直觉地感受到权力，那群林于万众之上的迷人感觉……权力，这是你我生命中的永恒主题，是隐藏在你高贵血统之中挥之不去的神的印记！

武则天（对薛绍）：你过去没有背叛爱情，可敬可贺。你现在却在背叛。你在嘲弄另一个女子赤诚的爱情，这甚至比背叛还要可耻！一个人遭遇不幸，通常有两条路，生才有可能使命运重新滑入幸运的轨道，并且令他人也分享你的欣喜；死则使命运跌入更不幸的深渊，并且把他人也强行拉入为你陪葬的行列。驸马，一个男人，如果他以折磨一个女人的方式缅怀另一个女人，那他连世上最刻薄的妇人都不如，更称不上一个诚实的人。一个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要学会遗忘。

太平：我欣喜地发现我丈夫的冷漠只在表面，在他心底澎湃着浩荡的激情。一个能如此生动地讲述感情的男人不可能不懂爱情。我们婚后生活的平淡或许仅仅是因为我们萍水相逢，以及我来的鲁莽的激情。毕竟，我们缺乏故事中那份源于两小无猜的深沉依恋。

武则天：太平，我已经为你的幸福进了我最大的努力，结果不尽如人意，只得怪人生无常，你和他没有缘分……我始终遵循着一个母亲最简单的逻辑，你爱上了一个人，我帮你找到他，你要嫁给他，我让他娶你。在满足女儿心愿上，我与天下其他母亲无异。唯一的区别是，我有能力做的更有效率……

武则天：薛绍的错误不能由我来承担。他是个好男人，但他不懂得忘却。一个不知道珍惜现实的人，永远生活在过去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走得太远……我没有杀死他，是他的懦弱杀死了他自己！

复仇和报恩相比，人往往更急切地选择复仇，因为它象征着荣誉，似乎更有价值！

武则天：女人最可怕的弱点是过于急切地承担责任。你对薛绍的诚挚的爱情连神明都会感动，却惟独感动不了他……你不能这样做女人，更不能被男人的道德操纵，不能成为他们用以完善自己德行的工具，这往往比服从他们的命令更可怕……太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要学会遗忘……

武则天：太平，你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同我赌气，生活是平实而具体的，不论你有一个多么华丽的开始，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如果说上一次是我造成了你的不幸，这一次却是你自己在制造不幸！

武：百姓如同我的孩子，他们诚实，却不懂礼仪；做父母的就要引导他们，不能随着他们的性子！ 旦：……其实孩子考虑问题往往比大人更有效！他们的问题在于不懂礼仪，有时显得过于心急！

武则天：面对权力忍耐与豁达是最致命的弱点，它只会使权力更加懒惰。而一个仅凭惰性与惯性行事的政权只会滑向更深的罪恶！你要学会斗争，学会如何逼迫一个政权思考……要知道，你的对手，那些播弄权力的阴谋家永远是勤奋的，像农夫一样为收获而不知疲倦地奔忙……

先要有忠诚，才谈得上背叛。是你首先背叛了自己爱情的直觉，悲剧则不可避免。

武则天：有一个像大树一样的男人供人栖身固然好。如果没有，或者倒了，就要学会自己生根，生出自己的躯干…… 太平：这就是世间做女人最深刻的道理吗？我们必须付出这样残酷的代价吗？ 武则天：残酷未必只对别人，更多的时候是对自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不论你把自己的存在封锁得多么严密，你永远生活在别人欲望的视野内，尽管大部分情况下，你对此浑然不觉。

上官婉儿：我从来不认为您有称帝的野心，甚至在我入宫辅佐您时都没有这么认为。您在这个位置上纯属情境使然，因为您有顽强的使命感，这来自于一个母亲创造生命的动力。至于野心，那是和男人的权欲有根本区别的。对于天资充分的人来讲，他做什么都不过是在成就自己的雄心！

幸福和平庸的唯一区别是什么？它是短暂的、偶然的、所以才声势浩大，才值得珍视！而一旦它成为一种习惯，您就会最终忽视它的滋味。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我不想成为您生活的另一个习惯！

张易之：我们一旦属于了女人，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浮沉交给了别人的运气……

张易之：公主所说的爱需要遵守纪律，而我却正相反，认为爱更需要自由！因为爱是快乐，是生命燃烧的激情，是自然最本质的冲动。你注意过在荒野间燃烧的熊熊烈火吗？看上去，它是那么狂放！何等的浪漫与壮美！如果把它放在灶里，他只能用来烧饭取暖，彻底失去了燃烧的魅力！公主，激情是不可以被强迫的，尽管以忠诚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义。您母亲可以要求她的大臣们忠诚，但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责任！忠诚只能扼杀爱情优美的浪漫！

张易之：母亲没有因此沉沦，依旧保持着快慰的生活。她说她帮助父亲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恋爱的兴致。她甚至先于父亲料到了那最终背叛的结局。我从小在脂粉中长大，看遍了所谓正经人最真实的嘴脸。因此在我入宫后看见他们夸夸其谈理想及政务时，感到那只是世界上最幽默的笑话！对于他们最直接的打击就是羞辱他们的欲望！当他们沾沾自喜自己的荣升时，只有与属于他们的女人偷情才能使他们真正感到由衷的沮丧……

李隆基：您永远不会衰老，完美是没有年龄的。 太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讨女人喜欢？ 李隆基：情您不要把自己当作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如果是这样，不值得我用生命去捍卫她的安全……

李隆基：我们只有一把龙椅。不幸的是每个人都有梦想的权力，于是，就总有人注定为做梦付出代价……

太平（对李隆基）：你要成为世间最显明的君主！使我们大唐真正成为善良人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