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莱前书(平)

作者:杨牧

分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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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莱前书(平)内容简介

始作《山風海雨》(1987)在八十年代中,繼之以《方向歸零》(1991)與《昔我往矣》(1997),遂完成一早期文學自傳之結構,探索山林鄉野和海洋的聲籟,色彩,以及形上的神秘主義,體會人情衝突於變動的城鄉社會裡,感受到藝術的啟迪,追尋詩,美,和愛的蹤跡,自我性格無限的猶 疑和執著,並於回想中作荒遼幻化的前瞻,思維集中,風格刻意,一一在多變屢遷的散文筆路下展開。三書自成系列,脈絡延伸,止於一秘密作別的時刻,合帙為《奇萊前書》,為洪範文學叢書之313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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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摘录

至于那些台湾人为什么那么努力在学习日本人的表情和口气,想到那已经是太平洋战争的时代,日本已经统治台湾将近五十年,而且皇民运动已经推行了不少时日,甚至不少张三李四也已经改名为渡边田中,夏日里喜欢穿一条相扑大汉的白色丁字裤在街衢廊下乘凉,并以不准确的破碎的日语互相请安——想到这些,我现在应该懂了。日本统治这个地方都快五十年了,台湾处在一种疲惫的意识里,似乎感悟到了什么,战火在天外燃烧,总有一天将波及我们的小天地罢,说不定也将改变这天地里一切是非和荣辱,人的形象和价值,说不定可是不能确知。

在那个年代,幼稚而好奇,空间所赋予我的似乎只是巍峨和浩瀚,山是坚强的守护神,海是幻想的起点,从那绵绵不断卷来的白浪和泡沫开始,稍远处已经可以想象当然存在着一种汹涌的深邃,底下是阴寒黑暗的,有礁石,海草,和游鱼;更远的就不太能够想象了,无非又是礁石,海草,和游鱼,更大更凶猛的鱼。

我听着那声音,一遍又一遍来去,巨幅的同心圆——我就靠着枕头躺下,作为那不可计数的圆圈的中心,精神向外逸走,在无限的空间里涌动,向外界延伸,直到最不可思议的抽象世界里,似乎还缥缈地摇着,闪动着,乃沉沉睡去——睡在大海的温柔里。

他们的死延续的是一种被迫的羞辱,并不曾突出任何再生的喜悦。

当台风飞过花莲的时候;但我其实并没有看到过,那只是幻想,而我的幻想很接近真实。急速的大水里漂着禽兽和树木的形象,起伏,旋转,跌撞,稍纵即逝。屋里很阴暗,由我任意吸取天地的惊异,在我幼稚好奇如初生的熊罴的年纪,能看,能咀嚼那形象和速度,也能听,记取那声响和色彩,并且屯积在心臆,构成我野性的一面,只要我不忘怀那些,那野性的一面永远不会消灭。

有时却为不知所由的原因,于一般的氛围里,透出羞涩,恐惧,疲倦,慵懒,那样无助地寻觅着虚无黑暗里单调的光芒,那样依靠着传说和图腾的教诲,为难以言说的禁忌而忧虑。那气味里带着一份亘古的信仰,绝对的勇气,近乎狂暴的愤怒,无穷的温柔,爱,同情,带着一份宿命的色彩,又如音乐,如婴儿初生之啼,如浪子的歌声,如新嫁娘的赞美诗,如武士带伤垂亡的呻吟。那气味是宿命的,悲凉,坚毅,没有反顾的余地,飘浮在村落空中,顷刻间沾上我的衣服,我的身体和精神,而且随着我这样成长,通过漫漫的岁月,一直到今天。

我不能理会这成长的意义,但我知道这其中生生向荣地活着一份决心,去懂,去喜欢,去爱那个介乎理想和现实间的世界,即使有朝一日将因为懂了而不能喜欢,因为知道太多了而失去幻想的力,我知道我仍会保持那份强烈的爱,不是与生俱来的,是秘密地寻觅追求来的那份单纯的爱,爱那介乎虚实的世界,怀念里的世界。他们的世界。

世界上不可能有沉默的种族。他们有他们的世界,很狂烈热情,充满了欢欣的祝福,充满了想象,吟哦着,呼啸着,尽情地唱着,舞着,互相鼓励,怂恿,安慰,赞扬。

哲学家没有外在的世界,没有现象;他们只有心,复杂错综的心,因为过度思索而膨胀,像夏天熟透的番茄。

也许都不是,我的天地就是这样而已,也许她死了,死在时间的怀抱里。我折回河面,多了一份飘泊的感觉,慢慢地飞着,如那永恒的夏天里,一只悄然的水蚊。

前面是无数疲困到了极点的人,陌生人,在我们暮春的金阳下。他们衣着杂乱褴褛,透露惊慌的气息,似乎诉说了千万般恐怖的故事,血腥,阴暗,隐晦。而这一切自我敏感的心灵去体会,竟明显地带有一种嘲弄——那污秽散漫的衣着是制服,纵使它绝不提示军威和纪律,而那些人是兵。

其实我驱使的可能并不是知识的心,而是一种早熟的感性,甚至可能是一种肉体的放纵,以那奇异刺激的本能去接近成群迷艳的文字,何况我于其中所获取的快乐与其说是知识的满足,不如说是性的慰藉。

文字的诱惑是确实的,有时使我觉得自满,以为自己与常人有异。我保有这么多秘密。可是这感觉并不一定构成快乐,反而在黑暗中咬啮着我,因为没有人能分担其中的挫折。

你信不信别的那些优秀作者所渲染的神迹,一件一件绣入女神的圣袍,当它俨然升入雅典的卫城”。诗是神话的解说。

我从幼小的泛神情绪走向忧郁的一神信仰。忧郁,因为那神是我的创造,他不曾创造我。这样过了许多年,直到后来我再也不能独立负荷那种交互依恃的信仰时,才又毅然回到众神的世界,甘心被他们冷落。 这反复的叩问祈求确实是宗教性的,然而我从来没有搞清楚宗教的面目。我只知道世人各自向他们的信仰顶礼,矜敬虔诚,小心恐惧,往往可以从他们的表情看出来。我惟一最不能了解的是为什么世人趋步顶礼的形象往往超越自然的美。

我想我怕他们的成分,还不如我鄙视他们。

这里是我第一年就发现的秘密世界,高处角落立着一棵松树,又稀落地种植了三棵野橄榄。我倚坐最靠近海洋的那一棵只有四十一张叶子的野橄榄树,夏末的汗水在脸上流淌,看一座青山升起,在南。

然而这一刻,伏枕追踪,竟无任何可以记忆的片断,或许有的,仅仅是些片断,又比片断更零碎,在我靠近它以前,就一一消灭,溶入虚幻之中。

然而我始终维持的恐怕还是一种被动的姿态,纵使我曾经以为不是被动的,充其量只能说我并未曾消极,当我告别童年的时候,我积极地告别着一大段悲欢难辨的日子,有意识地将自己导入另外一新的光阴——充其量我只能这样说,却还不算是主动在观察着我的周遭人际。一直到这件事发生以后,我不得不更加敏感,更加冷静地看人。

如同默片里动人的场景,那原是我片刻里所以特别感受悲悯的主要因素,他却有意省略了。我回忆他在桥头的时候,并不缺乏某种悲悯,那些忧愁和郁悒,现在我便断然领悟,他的悲悯感怀来自不同的源头,是和我费了许多心思在体会的默片场景无关的。

然后什么都来不及发生,我已经感悟到,“过分耽于我少年的激情和行为也可能太委琐轻浮吧,”如但丁忏悔之语:“我应该停止,应该避免誊录那些来自这种激情和行为的记忆之书,我必须转向那些写在我心灵里的字,转向更重要的题目。”

“我怀疑,有时爱是手段,字才是目的。”

“你不能先横一不为真理而辩论之心来和我谈话。” “可是我喜欢的是和你谈话,甚至辩论,却没想到这样一来一往真是为了追求真理。”

苏联坦克车在布达佩斯大街上巡逻,沿着古老充满宗教情调的房屋线前进,鸽子在炮管左右颉颃,兵士露出头颅来呼吸被征服的国度的新鲜空气,而街头永远伫立些木然没有表情的匈牙利人,瞪着坦克车看。他们当中曾经在布达佩斯站起来反对政府的,一部分已经死去,随着外国坦克车第一拨轰轰然开进城里的巨响,以及爆破,硝烟,呐喊,哀嚎,另外一部分向边界逃亡,散布地球上各个角落。

当我现在,于沉静的深秋的午后,当凉去的北国老太阳正依恋地把残余的光,轻轻地温存地敷在枯萎的玫瑰花丛上,照亮我疲倦的眼睛,透过双焦点的玻璃镜片,默默翻动那枣红封皮的旧书,试着去解释其中一些断无希望的消息,重构时光和地点——仿佛现在所有的所拥有是虚幻,而早经消逝的那些才是真实。

我只是觉得悲哀,非常悲哀,原来开怀大笑是假象,忧愁才是人生长久,厚实的真,见证于胡老师的身上,和师母的身上,见证于老师和师母的心头,即使当他们那么相爱,而且拥抱文学无分彼此,亲舐那么美的刚刚站起来学走路的女儿,在战争和饥馑之外,至少暂时是在战争的烽火和饥馑流亡的阴影之外,忧愁是徘徊萦绕不去的,乱发,蹙眉,怪不得苍白,怪不得封闭的靥,原来人生要以这些凸显辛苦,无奈,即使你们相爱,分享。

古代。外国。我以这些换取他的风沙和烽火,那种离乡背井的寂寞感觉,经验,来到我们刚从大战复原不久的小城村野。我仅能设身处地为他和别的与他一样“避秦”千里于天涯海角的老师们揣摩心情,为此感觉不可言宣的恻然,悲悯。

“我也喜欢写,但是我不像你那么执著。”他说:“有必要吗?” “一定要有人特别执著。” “表达思想和感情的方式很多。” 的确如此。或许完全因为我于那许多方式之中只知其一,青涩的岁月里生疏的艺术手段。孤单的文字聚合成章,不知道应该以思想孳生辞藻,还是以辞藻烘托思想;任何方向都有可能,我这样想:大概都会才对,然而辞藻比较容易掌握,发展,比较容易渲染,然而思想始终多么简单。“

纵使我觉得,知道我必须,我也没有勇气正面反抗,我也没有勇气质问你所允许,赏赐与我的,如此丰饶,美好的光阴,是不是存心蛊惑,将我逐日风化,自现实疏离,以至于淡漠,失忆。我知道在你的巨麾笼罩之下,我是谦卑;我恭顺地感受着你无穷的恩典,让我每每于疲乏困顿之余竟能竦身奋起,以勤奋的工作报答你,荣耀你,而我是如此寒微,渺小。

若是死去就毋庸为这些烦扰了,有时我不免这样想,但这一定就是因为少年时代的好友证实是死了;他和我们共有过清明朗净的时光,然后不等到亲眼看到甚至他故乡的村庄也被那些东西污染,就突然撤出,在这关键的忧伤的时刻,他缺席。无可置疑,就是这种很坏的感觉,好像因为他缺席不在,我们道义上不应该让他的故乡变成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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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杨牧

杨牧

杨牧,本名王靖献,早期笔名叶珊,1940年生于台湾花莲,著名诗人、作家。1964年自东海大学外文系毕业,后赴美国爱荷华大学参加保罗•安格尔及其妻聂华苓创办的“国际写作计划”诗创作班,获艺术硕士学位,在爱荷华的前后期同学有余光中、白先勇、王文兴等日后引领台湾文坛的作家。杨牧自十六岁开始写作,超过半世纪的创作生涯,累积出无数难以超越的文学经典,并曾分别于北美、台湾、香港等地任教,长期从事教育工作,身兼诗人、散文家、翻译家与学者多重身身份,作品译为英、韩、德、法、日、瑞典、荷兰等文,获吴三连文艺奖、纽曼华语文学奖等多项重要文学奖(其中,马悦然翻译《绿骑:杨牧诗选》[Den grone riddaren]中文、瑞典文对照版,荣获2011年瑞典皇家图书馆书籍艺术大奖),影响后进无数。代表作有《柏克莱精神》、《搜索者》等,以及文学自传《奇来前书》、《奇来后书》。作品曾被译为英文、德文、法文、日文、瑞典文、荷兰文。译著有《叶慈诗选》、《英诗汉译集》等。“但知每一片波浪都从花莲开始”,文学大师系列电影“他们在岛屿写作”,重新诠释、纪录六位台湾文坛重量级文学家(林海音、周梦蝶、余光中、郑愁予、王文兴以及杨牧的生命与创作历程),其中杨牧电影,即《朝向一首诗的完成》(Towards the Completion of a Po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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