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自白

你到底是在为谁而活着？

……最近这种家伙实在是太多了。明明犯下了灭绝人性的罪行，可一旦要让他们抵罪，他们就会歇斯底里地叫嚣着什么反正也活不了了，抱着过分膨胀的自恋逃避到“死”这一安全地带。实在是难以饶恕。哪能让他们这么轻易求死！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让天下人唾弃。

四下里静谧至极。连走廊里都没有声音。 植村行动起来。他打开脚底的包，取出辩护人委托书，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拿起梶昭介放在肚子上的没有体温的手，让那只冰冷的手握住笔，再把自己的手捂在上面固定好笔，在委托书上写起来，此处的住址、姓名…… 收好圆珠笔，取出印泥，再让其按上手印。难以分辨究竟是指纹还是皱纹的图案留在了纸上。再用纸巾擦拭一下手指上的污渍，同时再度环视房间。只有那双没有反应的凹陷的眼睛仍在望着这边。 植村逃也似的离开了养老院。 如果有时间，去看老妈一眼吧。植树在渐行渐远的电车上呆呆地想。

“我跟你一样是四十九岁。我努力地活到现在，既有骄傲的过去，也有不如意的日子。但是，到了这把岁数，人生被全盘否定令人难以接受。如果连人格也被否定，被社会抹杀，那就太痛苦了。不是吗？”

支配欲。一个在外面只能被当作毛头小子的年轻人，一旦当了狱警，就可以凌驾于绝对服从自己的几十个人甚至几百个人之上，完全成为人上人。古贺体会过这种快感，他舍不得放弃。受审时那种痛彻骨髓的被支配的恐怖和耻辱，古贺就是通过支配那些像绵羊一样无力的服刑者来逐渐治愈的。

没想到岁月的流逝竟是如此迅速，如此平淡。古贺在审讯中深受打击，一直提心吊胆地在黑暗中摸索，可心底里还是相信自己的人生。新的起点，好转，逆转。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仍是平淡无奇的人生。美铃的死和明彦的北海道之行令古贺变得寡言少语、感情麻木。最终，他只能寄情于工作。工作了四十年。若说剩下的东西，就只有这连肋骨都历历可数的干瘦身材和更加干瘪的心了。

起码要做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没错。连一件值得炫耀的事都没有的人，晚年注定是可悲的。

太惨了。一个并不亲近的人寄来的明信片都让他很高兴，这实在是太惨了。

记者工作就是存在着这样一种矛盾：虽然平日里互相敌视，可是，真实的心情却只有这种互相敌视的对手才能理解。同样被人赶超的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由于写了篇独家报道而陷入同样的困境，再加上只有彼此能体会到对方的愤慨，心情往往会不谋而合。

五十岁可谓人生的一个坎，应该说的确有这么回事吧。我也快到这年纪了，心里自然有数。不过快到这个岁数的人啊，自己的事情由自己做主的自尊心也太强了。听说自杀的的确很多。泡沫经济崩溃后工作关系和人际关系都很紧张，再加上突遭所谓的裁员整编之类，又无法跟家人和朋友商量，只能一个人闷闷地承受，结果陷入持续的烦恼和焦虑，很容易走上犯罪或自杀的路子。

人若总是填不饱肚子，就会连感情都丧失。别说是笑了，发火或哭泣恐怕都做不到了。

古贺一直认为服刑者有两类一类是祸起于极坏的成长环境或是本人与生俱来的性格，生来就注定要来这里的人；另一类则是不发生什么事就不可能来这儿的人。两种情况几乎只有一纸之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所有人都有来这儿的可能性。

沦落到偷听别人√自己都真正评价的境地，只能说是人生的不幸。

当组织中的一员出事的时候，我想，组织出面来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组织粉身碎骨，可出事的时候组织却缩回手。那还能在这种组织中工作吗？ 警察绝不会包庇自己人。组织向来都是明哲保身，一旦谁被视为对组织不利，立刻就会被无情地切除。

审讯好比读书。嫌疑人就是书中的主人公。他们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但是不会主动从书里走出来。只有审讯官翻动书页，他们才开始讲述。他们有时会让人感动得落泪，有时又会让人怒火中烧。他们想要倾诉，希望有人来解读他们的故事。审讯官只需静静地翻动书页。他们正在期待，焦急地期待着。如果自己不去翻动，他们的故事也许讲永远封存。

审讯好比读书。嫌疑人就是书中的主人公，他们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但是不会主动从书中走出来。只有审讯官翻动书页，他们才开始讲述。他们有时会让人感动的落泪，有时又会让人怒火中烧。他们想要倾诉，希望有人来解读他们的故事。审讯官只需静静地翻动书页。他们正在期待，焦急地期待着。如果自己不去翻动，他们的故事也许将永远封存。

最近几天，他甚至让酒精和电暖风竞争，哪个能让身体先暖和起来他就先亲近哪个。

他早就知道，除了次席检事室之外，地检内部没有一处地方是他可以进去的。这里比县警要权威好几个档次，从高层到一般事务员全都如此。可这座大楼里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地板砖，荧光灯，室内的办公桌、电话、钟表乃至一支圆珠笔，所有一切全都是靠老百姓的税金来维持。

进来之后中尾才知道，半道录用的跟正规录用的应届大学生相比，在待遇和岗位安排等方面并没有明显的差距，反倒是半道进来的人在仕途获得成功的情形更多。这其实也很正常。从外面跳槽进来的人通常都会怀抱野心，接连打垮那些应届生——自以为被东洋正式录用后就已经实现了人生大半目标的孱弱的精英——一步步往上爬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中尾看了看面对着胶片编辑器发呆的片桐。 眼前的片桐就是一例。他今天之所以能坐上骨干分社总编的位置，完全是因为他根本就瞧不上那些贪图安逸的正规军，付出了比别人多两三倍的努力，争取到了很多独家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