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

《旱魃》是長篇小說，以華北老黃河為背景，故事敘述鄉裡鬧旱災，到處缺水，唯獨唐家油坊的那口水井源源不絕地湧著清泉。鄉裡頭傳說，起旱是因為鄉裡出了旱魃，只要滅了旱魃，天就會降甘霖，偏偏唐家油坊的當家唐重生近日橫死，於是讓人認定他是旱魃，鄉民們起鬨要刨了墳，打旱魃……。事件不過如此，但是除了對民間傳說的多層面描述和探究，朱西甯先生千迴百折地，寫的卻是唐重生和他媳婦那一段感情，悱惻至極。這樣一段平凡的、又強又熱的感情，發生在那樣的年代，那樣的地區，那樣的光景，感情的熱和天地的旱燥互為呼應，成就了這部悍厲的小說。《旱魃》之所以能如窖藏的美酒，歷久彌香，還在於小說中塑造的人物，幾乎個個鮮活地表現出來自己鮮明的個性。那個寄託了朱先生全部理想的金長老，那殺人如麻而又能迷途知返的土匪頭子唐鐵臉，那勇敢潑辣、有膽有識的佟秋香，那雖然窮困落魄但依然頑強地保持著自己的尊嚴的雜耍班主佟老爹，連雜耍班子裡的皮二爺和油坊裡的把式林爺爺、彊老宋這樣的次要人物，也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旱魃》還展示了朱先生強悍、飽滿、意象豐富猶如激流飛瀑的語言風格。他的語言猶如亂石砌成的牆壁，布滿了尖銳的鋒芒。他的語言如光滑的卵石投擲到銅盤上發出鏗鏘的回聲。這樣的語言需要奔跑著閱讀，這樣的語言扔到水中會沉底。我慶幸現在才看到《旱魃》，否則我將失去寫作《紅高粱》的勇氣。──莫言